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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节

    格格不入 作者:巫哲

    第40节

    许主任笑笑,拿了个桃给他:“尝尝这个吧,挺甜的,水蜜桃可以多吃点儿,润肺祛痰,蛋白质和铁的含量都很高。”

    “铁含量是水果里差不多最高的了,”项西笑着啃了一口,“我记得您之前的节目里说过。”

    “……你还真是每次都看过啊?”程伯伯在一边挺惊讶地说。

    “请了许主任去的那期我才看。”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关键是看了他还能记得,”程博衍也拿了个桃啃着,“挺神奇的。”

    “你粉丝呢,”程伯伯笑着对许主任说,“我都没看过。”

    边看电视边聊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程博衍进厨房去洗了个手,然后出来看了看时间:“我们回吧?”

    “哦。”项西站起来,跑进厨房洗了手。

    “那你们先回去吧,明天也不是休息日,”程伯伯笑着说,“项西,有空来玩,再来的时候记着别带东西了,你师父要是给了你茶叶,你倒是可以拿点儿过来给我。”

    “没问题。”项西嘿嘿笑了两声。

    许主任进了趟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袋子给了程博衍。

    “那我们走了,”程博衍接过袋子,推了他过去换鞋,“爸你明天去开会是吧?”

    “嗯,这次时间得长点儿了。”程伯伯说。

    “注意休息,别又跟上回似的,开个会回来就躺两天,”程博衍说,“退休了也不老实呆着。”

    “发挥余热嘛,行了你俩走吧,别教育我了,”程伯伯又冲项西笑了笑,“来玩啊,项西。”

    “好!”项西点点头。

    一进电梯,绷了一晚上的项西立马往轿厢墙上一靠,脑袋往后轻轻敲了两下,拉长声音舒出一口气来:“哎——”

    “辛苦了。”程博衍摸摸他的头。

    “表现怎么样?”项西问,“没什么招人嫌的地方吧?”

    “特别好,特别可爱,”程博衍笑笑,“我爸挺喜欢你的。”

    “能感觉得出来,你爸看我跟看儿子似的,”项西笑笑,虽然很紧张,但程博衍父母每一个动作眼神他都留意了,“我觉得,他是不是……”

    “把你当我弟了,”程博衍说,在他泪痣上轻轻摸着,“这么些年,我爸嘴上不说,心里想我弟想得不行。”

    “你爸爸挺慈祥的,跟我想像的什么心脑专家不一样。”项西笑着说。

    “他给人看病手术的时候也很慈祥,”程博衍笑了,“我妈不慈祥吗?”

    “也不是不慈祥,”项西轻轻叹了口气,“她对我挺好的,不生分,也不假客气,但她不喜欢我这是事实。”

    “不是不喜欢你,”电梯门打开了,程博衍走了出去,“她是……哎你没按钮啊?”

    “嗯?”项西愣了愣,往外看了一眼,还在原来的楼层,门外站着个看样子是要出门跳舞的大妈。

    “博衍啊?这么年轻就糊涂成这样了啊?”大妈笑着走了进来,“我说怎么站外面听见门里边儿有声音呢。”

    “光聊天儿了,”程博衍按下一楼的按钮,“您跳舞去啊?”

    “排练,”大妈强调了一下,“是去排练,我们十一有演出。”

    “真厉害。”程博衍竖了竖拇指。

    出了电梯,大妈步伐里带着舞步地向小区的活动绿地走过去了,程博衍才小声说了一句:“哎她姓什么我都没想起来。”

    “请叫我舞神。”项西笑着挥了挥胳膊。

    “哟,心情突然这么好了?”程博衍笑着往车子走过去。

    “我就这样,”项西说,“你爸喜欢我,算是走出一步,许主任那儿我慢慢磨,反正咱俩又不是要结婚赶着拿证,有的是时间,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三年五年……”

    “嗯,”程博衍给他拉开车门,“刚我话没说完呢,我妈不是不喜欢你,是觉得不太合适。”

    “会合适的,”项西上了车,偏过头看着他,“一定会合适的。”

    程博衍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嗯,我觉得现在就挺合适的。”

    回到家的时候,项西拉着程博衍在小花园里转悠了几圈,这两天一个劲儿吃,他感觉自己胃一直都处于膨胀状态。

    “再这么下去要便秘了吧?”项西揉着肚子。

    “不知道,”程博衍笑笑,“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许主任。”

    “别以为我不敢,我跟你说,我这人跟谁熟一点儿,脸皮就会特别厚,”项西边说边往兜里掏着,半天也没掏出手机来,“哎我手机呢?”

    “包里吗?”程博衍在他裤子兜上摸了摸,没摸到东西,又拉开了他背后的包,里面就相机和钱包,也没看到手机,“你是不是没拿?一会儿回去找找。”

    “现在就回,”项西顿时急得脑门上都窜汗了,“你打一下我手机,看通不通?”

    “嗯,”程博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今天就去了趟商场,不会被偷了吧?”

    “不会,应该是掉哪儿了,”项西说,“谁有本事从我这儿偷东西!我现在不偷别人就算是造福社会了!”

    “真牛……”程博衍笑了,“电话通着的,转完这圈儿看看是不是在车上。”

    “还转什么完什么这圈儿啊!”项西转身小跑着就往车库那边跑,“破手机也三百多的呢!这才用了多久啊,没一年呢!”

    手机没在车上,项西急得不行:“是不是在你爸妈那儿啊?”

    “不会,”程博衍说,“要是落那儿了,他们看到是我打的肯定就接了,估计在屋里呢。”

    “快快快!”项西转身又往楼里跑。

    手机并不值钱,里边儿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电话号码都没存几个,但对于项西来说,丢了手机就等于要再买个手机,刚花了五百多,再买个手机,别说是三百多的,就是一百块的他也舍不得。

    “别着急,丢了我给你买一个得了。”程博衍跟着他进了电梯。

    “钱不是这么花的,爸爸。”项西斜了他一眼。

    回到家里,刚一开门,程博衍还没来得及拿手机再打一个电话,就听见了项西手机铃声,接着就看到了扔在沙发上的手机。

    王蓉狂野地喊着,母鸡母鸡母鸡母鸡母鸡母鸡咕咕day……

    “哎哟!在呢!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咕咕day!”项西一听就跟着唱上了,鞋一脱赶紧跑过去拿起了手机,“这号码不认识,卖保险的么?”

    “你这铃声……”程博衍叹了口气,“听着我都觉得你手机要裂了。”

    “喂?谁?”项西笑着接了电话。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项西啊,我是张辉,怎么打你电话一直不接?”

    “张警官?”项西突然就觉得腿有点儿软,一屁股坐到了茶几上,“我手机没带出门儿,怎么了?”

    第74章

    张辉就是那天负责问话的张警官,他说过如果有情况还会联系,项西本来觉得这事儿说清楚了应该就没什么了,但现在猛地接到张警官的电话,他顿时一阵害怕。

    是平叔他们已经抓到了,还是没抓到又出什么状况了?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啊,”项西声音都有些发虚,看了一眼程博衍,“是有什么……”

    程博衍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用嘴型说了一句:“别着急。”

    “不是这个事,”张辉说,“不要紧张,是你的事,我考虑了一下你的情况,你这个情况跟李馒头的不同……”

    李馒头?项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张警官说的是馒头。

    “你要找到父母比较困难,但是可以先办理一下身份,”张警官说,“你去一趟赵家窑派出所,我已经联系过了,具体情况再跟他们说一下……你不知道原籍,没户籍也没有出生证明材料,属于流浪孤儿,这种流浪人员户口的问题是有政策的……”

    “是说我可以去办理?”项西一下站了起来,对于张警官把他归在流浪人员里的略微不爽瞬间被惊喜遮掉了,“我可以有身份证了?”

    “具体流程你要去了再了解一下,可能会比较麻烦,因为你没有任何证明材料……”

    “没关系没关系!”项西半喊着说,“麻烦没关系的!只要能办就行!”

    “那你工作日的时候去问问吧……”张警官还说了几句,项西都没听清是什么,满脑子都是可以去办了,有点儿麻烦但是真的可以去办了!

    “祝你顺利啊。”听到张警官最后一句话他才回过神来。

    “谢谢您!”项西对着电话喊。

    “什么情况?”程博衍等着他挂了电话之后问了一句。

    “张警官说让我去趟赵家窑!说是流浪人员可以上户口什么的,”项西很兴奋,昨天程博衍刚问了同学正在等消息,他都没敢细想这事儿有没有希望,现在接到这么个电话,简直手都快哆嗦了,“我明天就去问问!”

    “这事儿还得警察帮忙才快啊,”程博衍笑了起来,项西满脸的笑容让他跟着都有些兴奋了,“明天是周末人家不上班,星期一我陪你去?”

    “你不上班啊?”项西看着他。

    “我可以……请假?”程博衍说。

    “算了吧,你上班的时候尿个尿都得抽时间,还请假呢,”项西心情很好地挥挥手,“我自己去,先看看要怎么弄再说。”

    程博衍的确是不敢轻易请假,假也不是轻易能请下来的,他想了想:“那有什么要及时给我打电话,不明白的也要多问。”

    “知道!”项西一直在笑,“我又不傻。”

    “我看你现在就已经傻了。”程博衍让他笑得跟着也老想乐。

    项西去洗了个澡,出来以后又跟程博衍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你说会要点儿什么材料啊?”

    “应该会给你点表格什么的,然后会根据这个去找材料,居委员会的证明什么的,盖章啊审批啊,然后就是户口落在哪儿,我同学昨天跟我说,是可以落在当地的福利院之类的,集体户口,然后可以办理身份证,”程博衍搂着他,一边用手指在他头发轻轻搓着,一边慢慢地说,“我还想问能不能落我这儿……”

    “你这儿?”项西愣了愣,“你这儿怎么落啊?”

    “不知道啊,”程博衍笑了,“主要是关系不知道怎么填,亲属或者配偶才行,要不咱就填个父子……”

    “你过瘾呢!”项西乐了,笑了半天之后才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真没想到,我有一天还能跟人讨论户口的问题呢,真是……没想到。”

    “我去洗澡,”程博衍笑着说,“一会儿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项西问,有些犹豫着,“刚我看许主任给了你一个袋子……”

    话说了一半他又停下了,许主任会送他东西,他根本没底气,感觉突然有些尴尬。

    “观察挺仔细啊,”程博衍进卧室拿了衣服出来,“就是那个,一会儿我洗完了一块儿看。”

    “真是?”项西看着他,“许主任的那个袋子……”

    “嗯,”程博衍点了点头,“是送你的小礼物。”

    “哦!”项西应了一声,声音一下提高了好几度。

    程博衍一进浴室,他就蹦了起来,走到桌子边,盯着那个没多大的小袋子,伸手摸了摸,袋子是彩色的,全是彩色的小方块儿,印了行英文,写的是什么他看不懂。

    袋子里装的是个长条小盒子,他拿了出来看了看,盒子也是花的,印着同样看不懂的字母,他没有打开盒子,又放了回去。

    然后坐在桌子边上老实地等着程博衍洗澡。

    会是什么呢?

    看盒子没多大,会是什么呢?

    项西没收过什么礼物,现在让他想这会是什么礼物,他连一样也想不出来。

    来来回回就是,茶叶?丝巾?

    ……到底是什么呢?

    程博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盒子拿出来看了三回了,还掂了掂重量,最后也没猜出来。

    “是什么啊?”一看到程博衍出来,他马上问了一句。

    “你没有偷看?”程博衍笑着问。

    “没呢,想看来着,又想留着跟你一块儿惊喜,”项西搓搓手,“你知道是什么吧?看过了没有?”

    “我知道是什么,”程博衍胳膊撑着趴到桌上,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个小盒子,“不过没看过,我妈说送你的,不许我私吞。”

    “是什么?”项西有些急切。

    “自己打开看啊。”程博衍把盒子放到他面前。

    项西小心地打开了盒子,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顿时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这是……表吗?”

    “我看看,”程博衍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表啊。”

    “真……帅!”项西瞪着盒子里的手表,“太酷了!”

    “喜欢么?”程博衍问他,这表让老爸戴的确是有点儿太幼稚了,黑色的磨砂表带,黑色的指针,表盘是透明的,能看到红黄蓝三色正转动着的几个齿轮,老妈没说错,这表他自己戴也还真是有点儿超龄。

    “喜欢!”项西小心地拿出了手表,“我操!真他……”

    程博衍飞快地抬手在他脑门儿上用力弹了一下。

    “啊!妈呀,真漂亮啊!真帅啊!真是太酷了!”项西捂着脑门儿改了口,“我太喜欢了!”

    “戴上试试,”程博衍拿过手表,“先戴右手上吧,等左手能动了再换过去。”

    “好!”项西伸出胳膊。

    程博衍帮他把表戴上了,项西皮肤挺白,这表带手腕上显得很漂亮,大小也差不多。

    “怎么样?好看吗?”项西把手举到胸口,然后又一挥手,“看起来是不是特拉风,特有范儿,特精神,特……”

    “特特特特特,非常特。”程博衍竖了竖拇指。

    “我去照照镜子。”项西跑进了卧室。

    程博衍笑着坐到沙发上,听着项西在卧室里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好半天,出来时候还没太找着眼睛。

    “替我谢谢许主任啊,太喜欢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戴手表,”项西晃了晃手腕,“不想摘了……不,不要你替我谢,你把许主任号码给我吧。”

    “嗯?”程博衍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一直认为项西觉得老妈不喜欢他,会避免跟她直接接触,没想到项西会问他要号码。

    “我自己跟她说谢谢,”项西笑了笑,“我说了,我脸皮很厚的。”

    程博衍拿过项西的手机,把老妈的号码存了进去,名字写的是许主任。

    项西往沙发上一坐,看了看时间,十点刚过,不晚,他拿过手机也没犹豫,拨了号。

    “我能听吗?”程博衍问。

    “听听呗。”项西说,他脸皮的确是挺厚的,从小到大他都不怕跟人打交道,被人骂被人鄙视被人嫌弃全都能扛得下来,现在下了决心想让许主任对他改观,别说一层厚脸皮,八层他也拿得出来。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许主任接起了电话:“您好。”

    “阿姨,我是项西。”项西说了一句,虽然脸皮准备足了,但听到许主任非常有礼貌的声音时,他还是有些紧张。

    “项西?”许主任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吃惊,但很快又笑了,“没睡觉吗?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就,您送我的那块手表,”项西笑了笑,“太棒了,我太喜欢了,就想跟您说声谢谢。”

    “你喜欢就好啊,我还担心你觉得表有点儿幼稚呢,”许主任笑着说,“挺花哨的。”

    “我就喜欢这样的,特别就喜欢那几个彩色的齿轮,谢谢阿姨,”项西看了看手表,“我以前没戴过表,第一次就戴这么帅的表,照半天镜子。”

    “那就好,说明书保修什么的都在,表要是有什么问题,你让博衍帮你拿去售后就行,”许主任说,“阿姨也谢谢你今天送的丝巾,很漂亮,过阵就可以用了。”

    程博衍歪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他打电话,嘴角一直带着笑,时不时还无声地给他鼓两下掌,要不就做无声振臂高呼状。

    项西说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儿想跟着他乐了,于是赶紧结束了话题,跟许主任说了晚安把电话挂掉了。

    “你怎么这样,我说一半要让你折腾乐了怎么办!”项西瞪着他,“没点儿轻重!”

    “心理素质真过硬,”程博衍笑着拍了拍巴掌,“真是没想到。”

    “有什么没想到的,我是不想装,”项西把腿盘到沙发上,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要不我激动得哭个情真意切也是可以做到的。”

    “也是,”程博衍伸长腿在他腿上蹭了蹭,“想当初编瞎话真是买一送一。”

    “这些你别跟许主任说啊,”项西摸摸他的腿,“要不我说什么她都该觉得是假的了。”

    “嗯,那是我们的小秘密,现在的项西西说瞎话技能只用来做好事。”程博衍说。

    晚上睡觉的时候,项西没有摘掉手表,躺床上靠在程博衍身上,手一直在手表上摸着,时不时轻轻抠两下,表带是磨砂的,摸起来特别有手感,简直停不下来了。

    “我跟你说,”程博衍从身后搂着他,“磨砂这层有可能是粘上去的,你再这么又摸又抠的,明天早上起来,说不定就成光面儿的了。”

    “就觉得好摸,”项西笑了笑,“我真喜欢,不是为了讨许主任欢心。”

    “知道,我也喜欢,”程博衍说,“我也没手表,大学的时候我爸送我一块,没到两个月就让我摔坏了,然后就再也没戴过表了。”

    “我送你一块!就这样的!”项西说了一句,想了想又说,“多少钱啊?”

    “不贵,几百吧,不过我戴这个不行,人一看就知道我戴我儿子的呢,”程博衍说,“你攒钱吧,给我买个爸爸款的,怎么也得上千啊。”

    项西想了半天:“您真不要脸啊。”

    “你就说你送不送吧,上千的,”程博衍说,“不上千的我不要,你都是快有身份证的人了。”

    “……行。”项西啧了一声。

    项西自打不上班之后,对星期几的感觉就不明确了,但这两天却数得特别明白,就盼着星期一去派出所。

    自己有一天会盼着去派出所,让一年前的自己听到,估计得笑疯。

    唯一能缓解一下着急心情的事,大概就是去茶室,今天要跟程博衍一块儿去茶室吃饭,戴着新手表,感觉还挺不错的。

    程博衍今天上班,不过下午回得早,还带了一盒很精致的点心回来。

    项西看了看:“这是现做的啊?要去吃饭呢,先吃一肚子点心?”

    “给你师父的,”程博衍说,“总不能空手去,也不能带太贵的,带点儿吃的比较合适,一会把香肠也拿上点儿。”

    “老头儿肯定喜欢,他挺爱吃小点心的,喝茶的时候手边总要有这些。”项西进厨房拿了个袋子把奶奶给的香肠分了一半出来装上,俩人一块儿出了门。

    茶研究这边因为靠近山,树也多,车开过来就觉得气温低了不少,车窗打开时吹进来的风带着凉意。

    项西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眯缝着眼:“你说,老头儿也挺会享受的,在这么个地方,有这么个私人茶室,没事儿过来纳个凉,喝点儿茶,听听琴,老神仙的日子真不错。”

    “等你老了也过来成仙吧。”程博衍说。

    “也不用等到老啊,”项西偏过头,“海……师……胡海也没老呢,一直都在这儿仙着,他说他认识老头儿都快二十年了,也就十来岁吧,就总来这儿了。”

    “那你搬这儿来住吧,喝茶,听琴。”程博衍说。

    “我不,”项西笑了起来,“我还没那境界,我感觉你可能会有。”

    “我?我没空有。”程博衍叹了口气。

    “哎,我觉得你跟胡海没准儿能聊得来,”项西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这么个感觉,也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程博衍问。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项西犹豫了一下,“老头儿说……胡海的弟弟也没了,但是这个没了是丢了还是……就不知道了。”

    “是么。”程博衍把车停在了茶室楼下的树旁边。

    上楼的时候,项西听到了茶室那层有动静,像是在搬东西,项西一边上楼梯一边喊了一声:“师父?”

    “是我,你师父没过来呢,”楼上传来了胡海的声音,“你来了啊?”

    “嗯,”项西两步跨了上去,“你干嘛呢?”

    “你师父种的小榕树,说是挪挪地方,”胡海正有些吃力地拖着个有大腿那么高的花盆往露台那边走,“你朋友来了吗?”

    “来了,”项西回过头,看到程博衍跟了上来,“这就是我那个医生朋友,程博衍。”

    “你好。”程博衍笑着跟胡海点了点头。

    “你好。”胡海把着花盆没撒手,也冲他点了点头。

    “我师兄胡海,”项西补充介绍了一下,看了看花盆,“我帮你吧?”

    “你算了吧,”胡海看了一眼他,“胳膊没伤也没多大劲儿吧。”

    “那……”项西瞄了瞄程博衍。

    “我来吧。”程博衍走了过去。

    胡海没说话,目光落在了程博衍手上,他的伤倒是好了不少,但还是垫着纱布。

    “没事儿。”程博衍看了看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帮着他拉着花盆往露台那边拖过去。

    项西想帮忙,但明显自己帮不上,于是只好跟在旁边遛达。

    陆老头儿种了不少东西在露台上,花花草草的,还有一池品相歪瓜裂枣的锦鲤,伺候得都挺好,这棵小榕树长得也不错,看上去很精神。

    “这什么玩意儿……长草了也不管啊?”项西看到了小榕树的树干旁边有一根草须子,伸手过去就给从土里揪了出来。

    “哎!”胡海喊了一声。

    “别扯!”程博衍也同时喊了一声。

    俩人同时开口喊,把项西吓了一跳,捏着草须就不敢动了:“怎……么了?”

    “这是气根,”程博衍说,“就得长上才好。”

    “养一年多了长出这么一条,”胡海看着草须,“你还给拔了啊?”

    “啊?”项西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玩意儿另一头还真是连在枝子上的,被他从土里拽出来那头都长了小须根了,“怎么办啊?”

    没等有人答话,他又猫腰凑到花盆上,用手指在土上抠了个坑,把这个扎根戳进去重新埋好了。

    “这样行么?”项西抬头看着程博衍和胡海。

    程博衍笑得说不出话,胡海看了看他:“行。”

    花盆看着也不算多大,但装满了土还是挺沉的,程博衍帮着把花盆拖出去的时候都没顾得上仔细看看这个胡海。

    等到把花盆在鱼池边放好了,他才看清胡海的样子。

    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穿着件t恤,一条麻料的宽松裤子,脚下是双老头儿布鞋,长得……还成,不,还凑合吧……也不怎么样。

    其实的确是还成。

    “我觉得吧,”项西撑着露台的木栏杆看着茶山,“这会儿的茶山最好看了,夕阳西下什么的,跟画似的。”

    “嗯。”程博衍背靠着栏杆,目光还在胡海身上来回扫着。

    “你嗯什么,你都没看,”项西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拿给你爸的那个茶叶叫三峰,就是这三座连着的山。”

    “是么。”程博衍回过头看了看茶山,的确是挺美的,一眼看过去,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项西有一句没一句地给他介绍着茶山,程博衍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时不时往胡海那边瞅一眼。

    这个胡海似乎不爱说话,算是半个主人,客人来了这么会儿工夫,他除了打了个招呼,说了一句小榕树的气根长了一年之外,就没再开过口,只是在一边整理花盆,给鱼喂食。

    项西是怎么得出自己能跟这人聊得来的结论的?都没了弟弟就能聊一块儿去了?

    太天真。

    能聊一块儿去他都懒得聊呢。

    “那边也是茶山吗?”程博衍正想转身问项西的时候,胡海弯腰把地上的花铲捡起来,一块玉坠从衣领里滑了出来。

    他顿了顿,虽然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还是能看出这坠子不错,水头跟项西那块有一拼,但没等他把眼睛调好焦距,胡海已经把坠子塞回了衣领里。

    “也是啊,这片七个山头都是茶,采茶的时候你要不要过来看看,”项西笑笑,“让师父带我们去采茶。”

    “好,”程博衍应了一声,转过身跟项西一块儿看着远处的几座小山,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瞅了瞅项西,小声问了一句,“胡海的弟弟……到底是丢了还是没了?”

    第75章

    陆老头儿拿着一兜菜到了茶室,见到程博衍就笑着说:“在楼下看到你车了,来了一会儿了?”

    “刚到,”程博衍说,“陆师父太客气了。”

    “不客气,这有什么客气,”陆老头儿笑呵呵地把菜递给了胡海,“我就喜欢交交朋友,来,到屋里坐,我给你泡点儿茶。”

    胡海拿着菜进了旁边的小厨房,程博衍跟着陆老头儿往茶室走的时候又往厨房里瞅了一眼。

    项西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他也不打算跟项西明说,这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他自己都有点儿想不通,大概是经历了这段时间的事儿之后,帮项西找到父母的想法有些翻腾。

    不过……这世界上这么巧的事的确也不太可能,他不想让项西还没怎么样呢先瞎欢喜一场。

    胡海轮廓分明的脸跟项西的柔和精致,一点儿也不像。

    程博衍很少有这样面对着茶山,吹着凉风喝着茶的机会,他平时工作忙,下了班如果不太累,他会看书,跑跑步。

    这样看着人泡茶,闻着茶香,随意聊聊的感觉还不错。

    “这个茶我自己炒的,”陆老头儿给他倒了杯茶,“以前我总自己炒不少,这两年年纪大了就不想动了,每年也就随便弄点儿,你再来晚点儿就喝不上了。”

    “那我运气不错。”程博衍笑着喝了一口。

    “缘分,这东西说虚也虚,说实吧,也确实。”陆老头儿也喝了口茶。

    “我可以学炒茶,”项西说,“师父你教我。”

    “等你把现在跟你说的这些弄明白了的,什么都想学,”陆老头儿笑了,“当初胡海来我这,什么都不想学。”

    “那还收了徒弟?”程博衍有些奇怪地问。

    “这小子那时……”陆老头儿喝了口茶,没有说下去。

    “因为他弟弟?”项西追了一句。

    “别瞎问。”程博衍赶紧轻轻踢了他脚一下,提醒了一句。

    虽然他很想知道胡海弟弟的事儿,但项西这么问出来,不太礼貌,胡海人都还在厨房里忙活着呢。

    胡海从厨房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把辣椒:“吃辣吗?”

    “我都行,”陆老头儿看了看项西和程博衍,“你们呢?”

    “我也都行,”程博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是……不要放太多吧。”

    “那放一点儿调调味儿就行。”陆老头儿说。

    “嗯。”胡海应了一声。

    他转身准备走开的时候,项西站了起来:“你做什么菜呢?”

    “炒小鱼。”胡海说。

    “这是好菜,”陆老头儿马上说,“小鱼都是房东在山里那条小河捞的,炸一炸用辣椒一炒,好吃。”

    “我……”项西跟了过去,“我学学怎么做?”

    “你不要了吧,”程博衍说,项西没理他,跟着胡海进了厨房,他叹了口气,“你别动手啊!”

    “我就看看!”项西站在厨房里冲外面喊,“你天天吃杂豆粥没吃烦啊?炒小鱼多好吃啊……”

    胡海拿了几个小辣椒切了,旁边有已经切好的青椒,他往锅里倒了点儿油:“你跟你朋友一块儿住?”

    “啊?”项西愣了愣,猛地想到这句话似乎暴露了他跟程博衍一块儿住的事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嗯。”

    “杂豆粥不是挺好吃的吗,”胡海说,好像没太在意这个重点,“把豆子泡一泡,打成碎糊,加点儿糖。”

    “哎?”项西愣了,他从来没想过杂豆粥可以这么吃,程博衍每次都是加点儿水,把豆子往里一扔就煮了,煮出来豆子归豆子,水归水,要是还放了薏仁,那味儿简直比白开水还要淡。

    胡海把辣椒和蒜什么的扔进了锅里爆锅,香味飘过来的同时,项西也感觉到一阵辣,低头弯腰冲着地打了个喷嚏。

    “哎哟,是不是挺辣的啊?”他揉揉鼻子。

    “放了一点儿,吃的时候就不辣了,”胡海看了看他,“要不你出去吧,呛。”

    “我看看,”项西嘿嘿笑了两声,“我想学学。”

    胡海没说话,翻炒了几下,拿过炸好的小鱼倒进了锅里。

    “这鱼是要用很多油炸的吗?”项西看着金黄色的小鱼们。

    “嗯,要过油,这样才香。”胡海说。

    “过油啊……”项西突然感觉有点儿泄气,这炸一次鱼的油量估计能赶上程博衍做好几年菜的了。

    “怕油多啊?”胡海笑笑,“告诉你个少油办法,就是炸的时候时间长一些,炸时间短会进油,稍微时间长点儿,油会出来。”

    “真的?”项西顿时又来了劲头,“炸多久?”

    “就炸到这个色儿。”胡海指了指锅里的小鱼。

    “你会炸成炭烧鱼的。”身后传来程博衍的声音。

    项西回过头,看到程博衍站在厨房门口,他有些不服气地说:“那不一定。”

    程博衍笑了笑没说话。

    “你不喝茶吗?”项西看着他,“你学做菜啊?”

    “我看看。”程博衍说。

    “香吗?是不是很香?”项西问。

    程博衍似乎有些无奈,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很香。”

    当初没让项西去学厨是不是个失误?

    程博衍在厨房外面站了一会儿,看项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估计是要坚持把胡海做菜的过程全看完了。

    他只回到了茶桌旁,陆老头儿正捏膝盖。

    “膝盖不舒服?”他习惯性地问。

    “有点儿涨,”陆老头儿又给他倒了杯茶,“平时还好,今天上了趟山,就有点儿不痛快了。”

    “我给你看看?”程博衍坐到了他旁边。

    “你……”陆老头儿看了看他,突然笑了起来,“对了,你是骨科大夫吧?”

    “嗯,”程博衍笑笑,抬着陆老头儿小腿动了动,又问了问他这腿平时的感觉,“没什么大问题,这个年纪都会有些退行性病变,您爬山尽量时间短点儿吧,也别天天去。”

    “好,好,”陆老头儿点着头,“我听大夫的。”

    胡海做菜动作挺快,刚喝了一壶茶,他那边的菜就弄好了。

    “露台上吃去,”陆老头儿一挥手,“这个天气不凉不热的正好。”

    几个人把露台上的桌子架好子,灯一打开,还挺有气氛的,程博衍进厨房帮着拿了菜出来。

    项西把椅子摆好之后又进了厨房洗手,程博衍正准备出去,看了他一眼又停下了,感觉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沉默,本来这会儿按他的性格,应该是兴高采烈才正常。

    “项西。”他叫了项西一声。

    “嗯?”项西转过头,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胡海进来拿蘸料,他又没说下去了。

    吃饭的时候,项西又恢复了一些精神,跟陆老头儿聊得挺来劲的,问了很多炒茶的问题,一副吃完饭就准备动手的架式。

    胡海话很少,在一边默不出声地吃着,程博衍忍不住盯着他领口,说实话虽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不靠谱,但还是想再看一眼胡海的那个玉坠。

    可惜一直没再有机会,这放在衣服里的坠子要想不伸手拽出来看着,除非是过去把胡海掀翻在地才有可能了。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陆老头儿开始给项西讲茶,程博衍坐在露台上吹着夜风。

    从窗口能看到项西一脸认真地听着,也能看到胡海的侧脸。

    他就坐在窗边弹琴,很投入的神情,从手指在琴弦上第一下开始,就像是身处另一个时空了。

    一直到陆老头儿给项西讲完,胡海的琴声都没有停过,有一段时间程博衍耳朵里还听着琴声,但却把这人给忽略掉了。

    “走吧,”项西走到窗边冲他招招手,“讲完啦。”

    “嗯。”程博衍站起来,回屋里跟陆老头儿打了个招呼,又往胡海那边看了一眼,想也打个招呼,但胡海连头都没偏一下。

    “不用管他,”陆老头笑着说,“已经不跟我们在一个地方了。”

    陆老头儿把他们送到楼梯口,想再下楼的时候被程博衍拦下了:“你的腿,多休息。”

    下楼上了车,程博衍又抬头看了看楼上亮着灯的茶室,发动了车子。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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