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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格格不入 作者:巫哲

    第6节

    “我操,”项西闭上了眼睛,“要不您还是把我扔出去吧,大街上,桥洞底下,自助银行……”

    说了半天也没听到程博衍的声音,就光听到周进在旁边一个劲儿乐着,项西睁开眼睛,发现程博衍已经没在病房里了。

    “这大夫是你朋友啊?”周进笑了一会儿问他。

    “……啊?”项西被这个简单的问题给问住了,居然一时半会儿答不出来,只好随便应了一声。

    朋友?他没有朋友。

    这话以前他自己常说,我没朋友。

    说的时候挺爽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赵家窑那种地方,说朋友这个词太奢侈,也太天真,什么朋友不朋友,真朋友早晚散,假朋友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刀捅你肋下了,两肋插刀嘛。

    但现在却突然有些失落。

    从那天程博衍问他有没有朋友能来照顾他的时候开始,就失落了。

    没有朋友,这话再说出来的时候突然就很另类。

    周进这一问,更是让他莫名其妙地就沉了下去,周进后来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程博衍的朋友,是他现在呆在医院里的身份,当然,程博衍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他这样的朋友。

    只是因为他是个医生,自己又比较会装可怜,所以程博衍的同情心暂时战胜了对他的厌恶,他成了程博衍的……朋友。

    项西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还挺享受的,有程博衍这样一个朋友的话……虽然程博衍对他并没有好感,不相信他的话,老想着报警,还把他帅气的莫西干剃成了秃瓢。

    但程博衍是“另一种人生”里的人,救了他,跟他走得最近的一个。

    今天程博衍在门诊,不过项西等到晚上七点,也没见他过病房这边来,估计是直接回家了。

    反正现在有陪护,自己情况也挺稳定的,除了浑身不舒服,但伤势都还表现良好。

    “要不要上厕所?”陪护大姐姓孙,挺细心的。

    “现在还没感觉,”项西闭上眼体会了一下,“孙大姐你去吃饭吧,我这儿没什么事。”

    “好,我先去吃饭,”孙大姐点点头,“晚上给你擦擦身,护士说可以擦擦了……”

    “什……擦什么?”项西一阵惊恐。

    “擦擦身上,你现在没法洗澡,擦擦舒服些嘛。”孙大姐说完就出了病房吃饭去了。

    周进在一边笑得喘不上气儿来:“哎,你是不是特别痛苦啊?”

    “我靠……”项西其实挺想擦擦的,他打那天被按泥里打完到现在都没办法洗澡,能擦擦肯定舒服不少。

    “擦擦呗,怕什么,人家见多了,”周进还是笑,“你衣服不也是大姐给换的吗?”

    “换衣服就够尴尬的,再说这跟换衣服能一样吗?”项西从小到大都自己处理自己,洗澡换衣服,连受了伤都是自己清理伤口,没人伺候过他,走街上像他们这种不像好人的,更是连靠近的人都没有。

    项西思想斗争了半天,连求程博衍给他擦擦这种想法都冒头了,最后还是让大姐给擦了。

    偷了人钱,骗了人,该了人钱和至少半条命,还让人给擦澡,这请求他说不出口,他要真说了,程博衍没准儿能把他拎街上扔了。

    大姐做陪护很多年了,动作还挺利索,唰唰就把他跟什么桌子柜子似的擦了一遍,换好衣服之后,项西总算是松弛了下来,躺床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

    “程大夫,你这手这样行吗?”一个小护士皱着眉看着程博衍。

    “没什么事儿,”程博衍看了看自己用纱布和绷带简单包扎的右手,“我先回去了,我朋友还跟车里等着呢。”

    “明天他们要还过来怎么办啊,梁主任都差点儿被打了。”小护士很担心地说。

    “我明天在住院部。”程博衍笑笑。

    出了医院,正要拿手机出来打个电话,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闪了两下灯,程博衍走过去,习惯性地伸右手要拉开门,伸出来之后看到纱布才又换了左手。

    “哎哟博衍,”林赫一扭头看到了他的手,“手怎么了?”

    “破皮儿而已。”程博衍坐进车里,系好了安全带。

    “患者弄的?”林赫问。

    “家属,”程博衍看了他一眼,“赶紧的,上哪儿吃,吃完我要回去睡觉,困死了。”

    “一年没见,就对我这态度。”林赫笑着发动了车子。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程博衍举起胳膊喊了两声,“够么?”

    “神经病!”林赫笑了半天,“你说我大老远跑来见你一面干嘛啊。”

    “又不是为了见我才来的,”程博衍笑笑,“是打算回来过日子了?”

    “嗯,”林赫点点头,“到这岁数就想安定点儿了,有个人陪着,安安生生多好。”

    “玩够了啊?”程博衍说。

    “有没有点儿触动啊?”林赫瞅了瞅他,“别老想着工作啊赚钱啊……”

    “赚什么钱,认真开你的车。”程博衍啧了一声,想说我刚丢完钱呢。

    “赶紧找一个吧,别单着了,受伤了回家都没人安慰你。”林赫说。

    “没空。”程博衍靠到车窗上,往窗外看着,手上的伤不算严重,没伤着骨头,就是让椅子腿划了道口子,不过还真挺疼的。

    就是没空。

    上个班忙得停不下来,还莫名其妙给自己找了个病人来照顾,哪有功夫想别的……

    第11章

    程博衍拿着项西刚拍的片子看着,按两周的时间来看,恢复情况还不错,毕竟年轻,只要长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

    项西的伤不轻,但也许是他自我保护的姿势挑对了,脑袋和重要脏器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害。

    脸估计也重点保护了,只有擦伤和淤青,没几天就消了。

    不过胳膊腿儿和背上伤很多,不算骨头,光各种被砸开的口子就不少,大大小小的缝了不少针。

    身上应该挺疼的,但项西只在醒过来的头两天跟他喊过说身上疼,之后就再也没说过。

    隔壁床的周进出院之前,他还能没事儿就跟人挺愉快地聊上好半天。

    挺能忍的。

    项西平时嘻嘻哈哈的,但对怎么受的伤,在哪儿受的伤,他却始终守口如瓶,连说漏嘴都没有。

    程博衍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什么事能让他嘴闭这么紧,也不知道到底他是怎么拖着一身这么严重的伤跑到医院停车场来的。

    这小混混身上有种让他感慨的特质,说不上是什么,就像看到必死的猎物困在陷阱里还不放弃拼命挣扎的感觉。

    另外……真挺能忍的。

    “我腿能放下来了吗?”项西躺在床上看着他,“我脖子上这玩意儿都去掉了呢。”

    “支具还要再过几天才拿掉,”程博衍放下手里的查房记录,“腿消肿了可以不用吊着,我先看看。”

    “再这么举着腿下去,我觉得我要腰肌劳损了,你看我头发是不是挺长了?”项西叹了口气。

    “离莫西干早着呢……”程博衍瞅了瞅他脑袋。

    “叫护士来看吧,你手好了吗?”项西看着他的右手。

    “早好了,”程博衍低头检查着他被吊着的腿,“还不错,基本消肿了,一会儿让护士给你放下来,不过还是要注意别乱动。”

    “嗯,我已经不会动了,”项西笑笑,想了想又说,“你那手……怎么伤的?我之前都……没敢问。”

    “意外,这有什么不敢问的,”这伤程博衍都懒得多提,“家属有意见,急了就动手了。”

    门诊一个病人,前臂骨折,拆了固定之后一直说胳膊疼,但几个大夫轮流给他检查过,都没有任何问题,家属几天连着到医院来,梁主任亲自又给做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家属一听就不干了,程博衍是接诊大夫,于是就挨了打,还好他躲得快,砸过来的椅子只在手背上磕了一下。

    项西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别的。

    听了这话他顿时感觉心里一松,他那天看到程博衍手上的纱布时就吓了一跳,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隐隐地害怕,怕是平叔的人找到医院来了。

    找到了程博衍,问自己的下落,程博衍没有说,于是挨了揍。

    挺扯的,可明明知道挺扯的,他还是一直没敢开口问。

    程博衍平时偶尔也会跟护士和病人开个玩笑,说话做事都很温和,但多数时间里还是挺严肃,再加上看过他卸人膀子,项西怕哪句不合适就能被他收拾了。

    “今天给你减了一针,”程博衍检查完他的腿,拿过查房记录,“你现在吃饭还行吧?胃……”

    “憋急了吧,”孙大姐突然推门而入,嗓门挺大,走到床边很利索地从床下拿出了尿壶,“来,你先尿吧。”

    “我……”项西顿时尴尬得想一头扎地上去,“我不尿。”

    “刚不是说很急了吗?”孙大姐笑着说,“我碗都没洗呢,就扔茶水间赶紧过来了。”

    “尿吧。”程博衍笑了笑,转身往病房门口走了。

    下午程博衍又去了趟病房,护士把项西的吊具拿掉了,再检查了一下腿的情况,肿是消了,恢复还不错。

    不过项西是真挺瘦,不知道平时日子是怎么过的,难怪胃不好。

    “好了吗?”项西问。

    “什么好了,哪有那么快就能好。”程博衍说。

    “不是,我是说拆好了?”项西有些着急地问。

    “嗯。”程博衍点点头。

    “快快快快……”项西赶紧转头冲旁边的护士和孙大姐一连串地喊,“姐姐大姐帮帮忙,把我翻个面儿!我要趴会儿趴会儿趴会儿!”

    “趴着啊?这不行,翻过去会碰到胳膊和腿的,”护士马上摇头,“你这锁骨也有伤,怎么能压着。”

    “给他翻一下侧着吧,往左,”程博衍看他一脸急切,跟护士说了一句,“躺几分钟。”

    孙大姐托着项西的背慢慢他他推成了侧躺。

    “啊——”项西闭着眼睛喊了一声。

    “怎么了?”程博衍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肩。

    “舒服,”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仰面朝天这么久我都人都躺扁了,现在慢慢圆过来的感觉真好。”

    “……侧一会儿就行了,躺着不舒服你可以靠着坐,”程博衍交待着,“但腿不能下地,坐床边儿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项西闭着眼睛一脸舒坦,“知道了……”

    晚上回到家,一进门程博衍就闻到了香味儿,屋里没有人,不过他知道这是老妈来过了。

    他换好衣服洗了手,走进厨房,看到保温锅里有满满一锅汤,饭也已经煮好了放在一边。

    他用勺在汤里捞了几下,山药玉米排骨汤,闻起来很香,顿时就感觉自己饿了。

    不过他还是坚持去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小时,出了一身汗,感觉挺畅快。

    休息了一会儿洗完澡之后,他把汤盛了一碗出来,刚准备就这么吃的时候,看到了旁边还放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老妈的字:冰箱里有新鲜的生菜,二姨种的。

    本来他懒得再弄个青菜吃了,不过老妈这意思就是让他吃。

    于是他打开了冰箱门,看到了一小包洗干净了的生菜,很嫩很新鲜,他拿出来用水冲了冲,直接把生菜放嘴里嚼了。

    二姨爱自己种菜,无农药无残留纯天然。

    程博衍还挺爱吃生菜的。

    一到晚上,项西就觉得格外无聊,隔壁床周进出院之后,就换了个大叔,大叔脾气很差,最大爱好是骂他儿子,晚上他儿子来陪床,从吃晚饭就开始骂,一直骂到熄灯。

    项西没人聊天儿了只好看电视,医院电视没几个台,孙大姐爱看连续剧,挑了一个天天晚上盯着看。

    项西本来想跟她一块儿看,但看几眼,大叔骂一句,再看几眼,大叔又骂一句,一集下来根本听不清电视里说什么。

    孙大姐站电视机跟前儿还能听清,他躺床上只感觉心烦意乱。

    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安静过,在床上一躺就一个月,跟截木桩似的挺着,怎么躺都不舒服,老想翻身,偏偏还不能总翻来翻去。

    而且他也不敢总让孙大姐给他翻来搬去的,昨天刚听到孙大姐跟另一个陪护聊天儿,说是骨科的陪护太费体力,累,简直不想干了。

    他怕把孙大姐翻跑了再给程博衍添麻烦。

    “哎……”项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馒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到底是跑掉了还是没跑掉,二盘的小弟跑了,折了面子,别说刨地三尺,刨三丈他也肯定会刨。

    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馒头有没有被刨出来。

    还有……李慧。

    项西皱皱眉,他弓着背抱着头在雪地烂泥里趴着时,李慧如同最凄惨电影配乐一样的哭声他忘不了。

    在医院还在梦里听到过很多次。

    不过他并不后悔带李慧跑出来,他只是低估了平叔对他的不信任,他知道李慧也不会后悔,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跟着跑。

    从第一次李慧求他的时候,眼神里那种倔强就能看得出来。

    只是这次被抓回去会怎么样……他没去细想。

    每隔一天孙大姐都会在晚上睡觉前给他擦擦身上,他一开始真不习惯,慢慢也没什么尴尬了,擦完了睡觉很舒服,而且这种被人照顾着的感觉,挺好的。

    “谢谢孙大姐。”他轻声说。

    “别客气,”孙大姐拿着毛巾,“我跟你说,我也就是看你这孩子可怜,要不我前几天就不干了,程大夫给我加了钱我也不干的。”

    “他给你加钱了啊?”项西愣了愣。

    “嗯,不加钱还真不好干,你哪儿都动不了,我忙你一个的活儿比得上人家两个病人了。”孙大姐说。

    操,项西闭上眼睛,程博衍那个账本上又要多加一笔了。

    早上项西都醒得挺早的,大叔白天不太骂人,但起得早,在床头叮哐的不知道折腾什么,项西只能跟着他的生物钟走。

    被吵醒之后吃过早饭立马又感觉到了困意,他打算继续睡,这辈子的觉都在医院睡光了,反正不睡觉也没别的事儿可干。

    大叔不骂人的时候还能看看报纸杂志,他不行,护士给他拿了本杂志过来,他都没好意思告诉人家这上头的字儿他认不全。

    再说睡着的时候身上还能舒服些,也听不见大叔那边的动静。

    一直睡了不知道多久,项西睡得有些发闷了,才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刚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眼前有一张脸,他吓了一跳:“哎我操!”

    “我再听见你操一次,我让人把你嘴缝起来。”程博衍皱了皱眉。

    “你吓我一跳呢!”项西说。

    “我吓你十跳又怎么样,吓你一跳你就蹦好了,”程博衍走到床脚,转了转摇杆,把床头这边抬了起来,“睡一上午了,吃点儿东西吧。”

    “孙大姐呢?”项西转头看了看,他现在胳膊能弯了,可以自己拿勺吃东西,但洗脸这种要用点劲的还是得让孙大姐帮忙。

    “她今天上午请假,家里有急事。”程博衍拿过他的毛巾进了厕所。

    “哦……”项西应了一声,注意到程博衍今天没穿白大褂,“哥你今天是不是休息啊?”

    “嗯,”程博衍搓好毛巾拿了出来,“我本来就想晚上再拿壶汤给你,她给我打电话,我就过来了。”

    “专程给我送汤?”项西转头看了看程博衍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保温壶,“专程?”

    “你要觉得我专程跑一趟你不好意思,一会儿我再去超市买点儿菜回去,我买菜,顺便给你送汤。”程博衍托住他后脑勺,拿着毛巾在他脸上擦着。

    “哎,”项西闭着眼,有些吃惊,程博衍的动作的熟练度不比孙大姐差,而且轻重拿捏得很合适,热乎乎的毛巾在脸上蹭得很享受,他含糊不清地说,“你是不是有孩子?”

    “嗯?”程博衍把毛巾拿开,“说什么?”

    “给人擦脸真专业啊,赶上孙大姐了,一看就是熟练工,”项西举起自己还缠着绷带的胳膊,冲他竖了竖拇指,“舒服。”

    “吃吧。”程博衍没跟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把桌板放到他面前,汤倒到饭盒里,拿了个勺给他,然后转身进了厕所搓毛巾。

    “这是什么汤啊?好香!”项西在外面喊着问了一句。

    “铁棍山药汤。”程博衍回答。

    “靠,”项西顿了顿,接着就乐得停不下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这铁棍山药还有完没完了。”

    “真是铁棍山药,”程博衍从厕所走出来,顺手从病房的消毒液瓶子里挤了点儿在手上搓着,“山药玉米排骨,山药对你胃也有好处。”

    “挺香的,”项西低头喝了几口,“就是没搁盐。”

    “你吃医院的饭淡吗?”程博衍在他床边坐下,问了一句。

    “淡啊,但医院的菜是淡,这个是没搁盐,程度不一样,你做的?”项西皱皱鼻子笑着说,“不过没盐我也肯定能吃完,还是头一有人专门给我做吃的呢,可得吃够本儿,纪念一下。”

    “搁盐了,你平时吃饭口太重。”程博衍看了他一眼,他脸上那个开心的表情,让程博衍没开口说这汤不是给他做的。

    孙大姐吃过午饭才能回医院,程博衍打算等她回来了再走,叫护士帮他买了份木桶饭在病房里吃了。

    “我以为你吃了呢,”项西看着他手里的回锅肉木桶饭,“你刚要说没吃,我就不把那些铁棍山药都啃掉了,怎么也得给你留点儿。”

    “你不用操心我……”程博衍其实对这份饭兴趣不大,太咸,油也大,说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项西,他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特想吃我这份啊?”

    “哎,”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脸,“我吃饱了。”

    “真不吃?”程博衍夹了一块肉问他。

    “我……”项西瞟了这边一眼,又把脸转了回来,张了张嘴,“要不我尝片儿肉吧!”

    程博衍把肉放进了嘴里:“想得美。”

    “你一个大夫!”项西简直无语了,鼻子里全是回锅肉的香味儿,吃不到嘴就算了还被耍,“你一个大夫就这么调戏病人啊!”

    “呆着吧,你现在得吃清淡的,这个太油。”程博衍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病房,上走廊上吃去了。

    程博衍吃完饭回到病房的时候,项西正试着想把床头柜上的杯子拿过来喝水。

    “叫我一声不就行了。”程博衍过去把杯子递到了他手上,杯子是孙大姐去买的,带吸管,喝起来方便。

    “你不吃饭呢么,带着一身肉香进来又不让吃,我难受,”项西啧了一声,“我也就喝点儿白水解馋了。”

    程博衍笑了笑没说话,坐到椅子上看电视,隔壁床的大叔已经睡了,程博衍回过头看着项西:“你要不要睡会儿。”

    “不了,我一天到晚尽睡了,睡得够够儿的。”项西叹了口气。

    “我看护士给你拿杂志了,看看书呗。”程博衍拿过一本杂志翻了翻。

    “哥,”项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不认识几个字儿,这就看个图片,没意思。”

    程博衍挑了挑眉:“字儿认不全?你没上过学啊?”

    “没,上什么学啊,没死野地里就不错了还上学呢,”项西笑了,“就上回……拿你身份证,你那名字我都差点儿不认识。”

    “程敷衍吧?”程博衍低头看着杂志,“这没什么,我名字看错的人多着呢。”

    “我不是看错,我是……哎算了,”项西又喝了一口水,挺感慨,“你爸妈肯定特有文化吧,这名字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起的。”

    “是么?”程博衍拿过他手上的杯子,放回了床头柜上。

    项西点点头:“是啊,你看,程博衍程博衍,多有文化,要我是你爹,顶多给你来个程勃起……”

    “闭嘴。”程博衍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

    项西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话,靠在床上看着电视。

    看了没几分钟,他拉了拉盖在肚子上的被子,过了几分钟,他又扭了扭,一个广告没播完,他又往后靠着挪了挪。

    “别乱动。”程博衍说。

    “我没想动……”项西啧了一声,“哥,你说孙大姐怎么还没过来啊?”

    “这才多久,”程博衍合上了杂志,站了起来,“想尿尿叫我也行。”

    “哎?”项西愣了愣,顿时有些尴尬,“我不……我那什么,不急……我……”

    “你扭得我都想上厕所了。”程博衍叹了口气。

    “算了吧,”项西想想也叹了口气,“你丫搓个毛巾完了还消毒液搓手呢,那天捏个尿袋洗三回手,一会儿摸摸尿壶你不得用开水把皮儿烫掉一层才行啊?”

    “你尿不尿?”程博衍弯腰从床下拿出了尿壶。

    “哎哟,本来还能憋得住,一看这玩意儿就不行了,”项西皱着眉,“尿!”

    第12章

    让人伺候上厕所这种事,其实项西这么长时间也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每次孙大姐都能动作很熟练地迅速处理好,仿佛他不是个人,只是个什么东西,没等他开始不好意思,就已经收拾好了。

    但是吧,这事儿要换了程博衍,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不说别的,就光动作熟练程度这一项,就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虽然程博衍给他擦脸的时候水平相当高,但现在一手捏着尿壶一手掀开被子的状态,就好像下个动作是要捏着他鼻子往他嘴里灌。

    “我……先脱一下,”项西偏开脸,怕万一程博衍洁癖发作失控了把尿壶扔他脸上,他的手能动,但并不太灵活,平时孙大姐都不等他伸手就给弄好了,现在他用手指头勾着裤腰好半天也没勾利索,忍不住叹了口气,“操……”

    “我来,”程博衍皱着眉,伸手抓住他裤腰往下一拽,然后把尿壶凑了过去,“行了,尿吧。”

    “行什么了,这劲儿再大点儿以后我都用不上尿壶了,”项西斜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再说了,你当我那儿有自动寻路功能啊……”

    程博衍往下瞅了瞅,正要伸手,项西抬起胳膊挡了他一下:“自己自己,这个比脱裤子容易,我怕你把我小鸡儿脖子捏折了。”

    “你能不说话么?”程博衍看他自己弄好之后,拉过被子给他遮了遮。

    项西还挺听话的,程博衍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就没再说话。

    程博衍站床边儿等了老半天,项西就躺那儿瞪着天花板不说话也不动,他敲了敲床栏杆:“好了没?”

    “早好了。”项西说。

    “早好了你不说?”程博衍简直无语,掀开被子。

    “不是你让我不说话么。”项西笑了笑。

    程博衍正要去取尿壶的动作停下了,把被子唰一下盖回了项西身上:“你就套着这玩意儿呆着吧。”

    “哎?”项西愣了,赶紧动了动腿,“别别别,哥,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程博衍站着没动,看着他,这小混混还真是……也不知道该说是脸皮厚还是别的什么,认错求饶跟他编瞎话一样,张嘴就能说出来。

    程博衍掀开被子把尿壶拿去倒了,项西自己蹭来蹭去把裤子提好,又躺床上看了好一会儿电视了,程博衍还在厕所里呆着。

    项西看了看时间,这洗了能有五分钟了。

    “程大夫,”项西叹了口气,“哥,哥?”

    “干嘛。”程博衍在厕所里应了一声。

    “骨头都洗白了,差不多得了,”项西啧了两声,“您这当我面呢,也忒伤自尊了。”

    程博衍终于关掉了水龙头,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至于么,”项西看着他举着的手,“你这算是挺严重的那种洁癖吧?”

    “我就洗手有瘾,”程博衍笑笑,甩了甩手上的水,“别的还成。”

    “感觉你手特别白,”项西眯缝一下眼还是盯着他的手,“洗多了洗白的吧?”

    “你还有什么需要吗?”程博衍看了看墙上的钟,孙大姐应该差不多回来了,他今天难得休息,下午想回去睡一会儿再看看书。

    “要走啊?”项西本来躺得挺自在的,一听他这话,顿时敏感地转过了头,“不等孙大姐过来了?”

    “她应该马上就能到了,”程博衍看着项西这样子,犹豫了一下又坐下了,“她来了我再走吧。”

    “哥,”项西像是松了口气,脑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地慢慢活动着,“你是不是下午有事儿啊?”

    “没什么事儿,就想回去睡一觉。”程博衍说。

    “那……”项西愣了愣,“那要不你回去睡吧,我这里其实也不用陪着,你帮我把床弄起来吧,我坐会儿。”

    程博衍把床摇了起来,又拿了枕头给项西垫到背后,想了想又拿了本杂志放到他手边:“无聊就看看画吧。”

    “哦。”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我走了啊,”程博衍强忍着才没当着项西面儿一个呵欠打出来,“我真挺困的。”

    “嗯,”项西点点头,“快回去睡觉吧,我知道你们医生都睡眠不足。”

    程博衍把他床上的被子顺手拉了拉,转身走出了病房。

    关门的时候他从门上的玻璃又往里看了一眼,项西已经偏过头往窗外看过去了。

    他的床靠窗边,今天阳光还不错,护士把窗帘都拉开了,窗外的景色能见度还挺高的,能看到很远的高楼和山。

    在这种明朗阳光洒出一片金灿灿的背景映衬下,项西逆光的侧脸显得很漂亮,但却透着一股跟年龄不相符的落寞。

    其实落寞这种感觉,并不是随便叫个人这么一坐,就能有的,程博衍觉得这跟项西身上的别的特质……比如张嘴就没实话,我就是不想死,我前一秒还犯着狠我下一秒就能笑这些特质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或者说,得有项西那种复杂而阴暗的成长环境才能造就。

    复杂而阴暗的成长环境?

    程博衍皱了皱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相信了项西那些不着调的话了?

    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好骗了啊……

    “你……”程博衍又推开了病房的门,看着项西,“还有没什么想吃的或者平时要用的东西?我明天过来的时候带给你。”

    “肉和镜子。”项西转过头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镜子?”程博衍觉得这答案实在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你要照镜子啊?”

    “嗯,”项西点头,“我现在是没头发,要有头发就会再让你给带梳子,还有发胶……”

    程博衍没等他说完就把病房门给关上了。

    在超市里给项西挑镜子的时候,程博衍有点儿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那天跟林赫聊起了项西,林赫对项西那些神奇的“身世”同样没法相信,但他问了程博衍一句话,让程博衍半天都没答上来。

    “你是本能要救死扶伤呢,还是有种把那小混混当成了程博予的错觉啊?”

    这问题程博衍想了一晚上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答案来。

    救人是肯定的,但要说这是全部,也不准确,第一次见到项西时,他随口的那声哥,就让他特别不是滋味儿。

    平时基本没人叫他哥,家里的表弟表妹的,都直接叫名字,除了外甥女小溪总叫他哥之外,最近这些年叫过他哥的,就只有项西了。

    曾经属于程博予的专用称呼。

    给孙大姐加了陪护费之后,孙大姐没再提不想干的事,把项西照顾得还挺好的,程博衍就买了个太阳花的镜子给项西,基本就没再操心过什么别的了,每天查房的时候看看,项西恢复得很快,感觉也胖了一些。

    镜子是小孩儿用的,带个手柄,程博衍每次到病房,项西差不多都拿在手上来回照着。

    “我头发长挺长的了,哥,你看得出来吗?”项西胳膊上的支具已经去掉了,现在每天没事儿就让孙大姐扶着他下地溜达。

    “嗯,”程博衍看着他的各种化验单和报告,“你腿下午也能拆了,让护士给你拿副拐……”

    “不用,”项西一挥胳膊,“我能走,别说腿上壳儿去掉了,就没去掉我满地走得也挺利索的。”

    程博衍瞅了他一眼:“让你活动一下是怕你躺时间长了难受,没让你没事儿就满地窜。”

    “就随便窜窜,”项西揉揉鼻子,想了想又小声说,“哥,我差不多能出院了吧?”

    “怎么?”程博衍看着他。

    “就,能出就早点儿出吧,”项西还是说得很小声,“费用能少点儿啊,要不我钱该不够了。”

    “下午先拍了片子我看看情况再说。”程博衍说。

    下午护士用轮椅推了项西去拍片子,拍完了出来经过走廊的一片落地窗时,项西让护士把他推到了窗边。

    “我在这儿呆会儿吧姐姐,”他看着窗外已经大片冒出了新芽的树,“我透透气儿看看风景,一会儿自己回病房。”

    “别呆太久啊,你一会儿还有药要吃。”护士交待他。

    “嗯。”项西应了一声。

    护士走开之后,项西又把轮椅往窗边靠了靠,让自己整个人都待在了阳光里。

    在医院这两三个月时间,虽然有点儿难受,却算得上是他这辈子最消停的日子,不用担心挨揍,也没人骂他,不用逃跑,不用偷偷摸摸,不用逮谁冲谁犯狠……

    出了院之后会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项西还真没细想过,他觉得也没必要去想,什么样的生活他都能过,只要没有平叔二盘,他就算去摆个地摊卖草编蚂蚱,也没什么。

    程博衍估计时间差不多,打算去趟病房看看项西的片子,从办公室出来刚走到走廊,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的项西。

    项西身上病号服外面套的还是那件羽绒服,之前衣服上全是泥水和血迹,孙大姐给洗了,但因为实在太旧,洗完了看上去还是那么脏兮兮的。

    毁色都毁得差不多了,程博衍往项西身边走过去,琢磨着出院的时候给他买两身衣服。

    这还正想着呢,猛地看到项西面前腾起来一阵烟雾,紧接着他就闻到了烟味儿。

    程博衍冲过去拽着轮椅一转,项西连人带椅子被拽得原地转了一圈,叼在嘴上的烟差点儿掉衣服上。

    “我操!”项西一脸又拽又不耐烦的表情骂了一句,抬眼看到是程博衍的时候愣了愣,瞬间换了笑容,“哥?你要去查房啊?”

    “哪儿来的!”程博衍一把扯下他嘴上的烟,举到他眼前。

    “哪儿……哪儿来的?是啊哪儿来的呢,”项西半天才指了指身后,“问大叔要的啊。”

    程博衍往他身后看过去,跟项西一个病房的大叔正低头把烟头扔到地上,还想用脚把烟头扒拉到一边儿去。

    “叔,”程博衍实在是无奈了,“我告诉过你治疗阶段不能抽烟吧?你这都偷着抽多少回了啊?还发烟给小孩儿啊?”

    “我……回病房回病房了……”大叔装没听见,起身架着拐噌噌地就往病房那边跑了。

    “我管大叔要的,不是他发我的。”项西还想替大叔解释一下。

    “你闭嘴!”程博衍弯下腰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指了指他,“我说没说过不能抽烟?”

    “说过……吧。”项西还真有些记不清了,垂下眼皮小声说。

    “吧?”程博衍提高声音。

    “说过。”项西叹了口气,程博衍说没说过他是真不记得了,孙大姐倒是说过一次,说骨折治疗阶段不让抽烟。

    “再让我发现一次,”程博衍掏出手机点开账本,“我就在这个数上乘以2,还不上钱你就去我们医院停尸房去帮着擦地。”

    “别别别!”项西一听就拼命摇手,“我不抽了不抽了,别让我去,我去哪擦地都行就别让我去那儿,我怕鬼。”

    程博衍没再说话,转身往病房走,项西赶紧慢吞吞地推着轮椅跟在后边,他胳膊好了没多久,还有点儿不敢用力。

    走了几步,程博衍大概是嫌他太磨蹭,转身回来把他飞快地给推回了病房。

    项西的检查结果显示恢复不错,如果想出院回家休养,也可以了。

    不过之前项西似乎急着想出院,但程博衍告诉他如果想出院,随时都可以出的时候,他却一下愣住了:“啊?”

    “啊什么啊?”程博衍也让他啊愣了,“你不说想出院吗?”

    “啊对,是,”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是,是,我是想出院了,再不出院钱不够了。”

    “钱不着急,”程博衍说,“有了再还也行,你出院了有条件好好休息吗?”

    “什么……条件?”项西被他问愣了。

    “好好休息的条件,”程博衍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是不是还趴活儿去啊?”

    “哥,”项西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

    “那你出院了能好好休息?”程博衍又问。

    “能!”项西点头。

    “有人照顾你么?”程博衍看了看他的腿,这腿虽然是可以出院了,但平时还是要少活动,有人照顾是最好的。

    “有!”项西又点头。

    程博衍看着他:“那行吧,你想什么时候出院?”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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