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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武林秘闻录 作者:长安十年

    第5节

    “恐怕今日是武林大会伊始,还未到激烈处,怎高手如此凋零!”又想到在天一教中,曾听负责情报的万重光说过,西南一方已经被莲花生收服,后来他又派人去征蜀地,大概峨眉,青城,唐门,点苍,甚至包括武当少林在内的各大派都不会来了。难怪如今的武林大会多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武功底子是有一些,但尚不能算是当世高手。

    平安听他暗自嘀咕,只是一笑。

    那莫云恒轻易便胜了大汉,本来这已经是今日的最后一场比武,天晚了,大家还要走十几里的路,赶回客栈打尖住店,早早休息。

    但秦大公子此时却坐不住了,他起身,秦风想拦却拦不住,只得低喝一声:“远行,坐下!”

    秦远行向来最听他爹的话,不敢忤逆,今日却十分反常:“爹,让我会一会这位莫少侠。”

    秦风原本是想让儿子明早出战,但秦远岫已向莫云恒遥遥致意,赤手空拳便上去了。

    “秦公子不挑一样兵器?”莫云恒好心提醒,秦远行冷笑道:“我不需刀剑,空手便可,请随意。”

    莫云恒抓住剑柄,剑尖向下,朝他抱了抱拳。秦远行足尖点地,纵身一跃便跳到他身后。

    “岫儿,你看你大哥,有多少赢面?”

    秦远岫仔细看了一阵,然后笑道:

    “大哥虽然求胜心切,但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上去的。若论招式,二人势均力敌,但大哥修行内功心法已久,根基深厚,不会输的。”

    秦风摇头:

    “你大哥年轻气盛,总有一日会输,现在只不过仗着江湖豪杰让我们秦家几分。”

    二人都不再说话,专心看他们比武。

    莫云恒的剑法又快又准,一剑刺向秦远行的左胸,被他堪堪躲过了,他两人一齐跃身而起,莫云恒剑招大变,左右生风,那一柄剑忽然变作八柄,分布在秦远行四周,眼花缭乱,就连局外观战之人,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剑,哪些却是迷惑人的障眼法。

    秦远行从未与他交手,这样的阵法也不曾见过。他只是防守接招,并不攻击,躲了几次之后,乘风跃到一边,趁莫云恒收剑来追之时,掌尖运功,对方才在他身前站定,就被他一击即中,掌心拍到他左胸上,震得莫云恒后退一大步,动作之快,叫人心惊。还好二人只是以武会友,秦远行并未用十成功力,莫云恒受了轻伤,对他略一抱拳,就被同门师弟扶走了。

    人群中一片叫好,天色渐晚,也都慢慢散了。

    秦远岫跟修缘隔了十几丈远的距离,周围全是人,再加上二人已有几年未见,就算他如今站在秦远岫面前,他也未必认得。

    修缘有心叫住他,叙一叙旧,将灭门之祸说与他听,与他商量对策。但再一看,秦远岫左边站着他父亲大哥,旁边身后都簇拥着各路豪杰,十几人浩浩荡荡各自上了马,睥睨群雄,真正是意气风发。

    修缘跟平安都是一身尘埃,一路上被人误以为是丐帮弟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看着秦远岫轻轻提了缰绳,与身边年龄相仿的好友说笑,渐渐绝尘而去了,竟松了一口气。

    毕竟不是一路人,修缘想要靠近他的时候,总是犹豫紧张。这里不是灵音寺,这是他所不熟悉的江湖。

    直到人都离开,平安直直望着他。

    修缘这才回过神,笑一笑,道:

    “今夜还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实际上二人在荒郊野外并不好熬,水源和草堆树木附近,蚊虫极多,有时候平安采了大树叶给修缘扇风,为他驱赶蚊虫,不过常常顾头不顾尾。修缘看他专注认真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只好劝他一起睡下,睡着了就不痒了。

    平安伸手去摸他的眼睛,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唇角微微一动,弯成个委屈的弧度,似乎在表达不满,刚才修缘看了秦二公子许久,还分神了。

    修缘当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当他不愿意再在荒郊野外过夜:“可咱们……就算进了城,身无分文……”

    正在这时,修缘觉得脚边毛茸茸的,一阵酥痒,再低头一看,那红毛团子呆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抱住小和尚的腿,一副懒洋洋的蠢样子,可能已经睡着了。

    二人原本将呆狐狸放在树林里耍,他们到不远处的英雄峰观战,没想到阿呆耍累了,竟一路找过来。

    修缘心里一软,立即将毛团子提起来,抱在手里,摸了两下,发现它嘴里含了件东西。

    他望了望平安,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修缘小心将手伸到狐狸嘴边,它吐着舌头睡觉,一睁眼,甩了甩尾巴,将东西吐在了修缘手心。

    居然是一片金叶子!

    修缘大惊,将它递给平安看,他知道阿呆喜欢睡在柔软的树叶上,却不知它还有这样的能耐。

    狐狸卷起尾巴,十分害羞地将身体缩起,耳朵尖挨着修缘的手腕,呆呆地摇晃着身体蹭了蹭小和尚。

    于是当晚,这二人一狐来到城内客栈,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饭菜。

    第二十四章

    因武林大会选址位于宁波府近郊,城内早被各门派堵得水泄不通,所有客栈都被占得满满当当,更有甚者,财大气粗,硬是包下整座客栈,哪里还有修缘与平安的容身之地。

    两人走遍一整条街,连狐狸都饿得抱着肚子走不动路,修缘将它提起来一看,阿呆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修缘转了两转,尾巴也蔫了,无精打采地垂下去,总之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修缘抱着狐狸进了一家客栈,平安跟在他后头。

    “哎,本店已被华山衡山两大门派包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店小二拦住他们的去路,语气十分轻蔑。

    修缘望了一眼平安,然后掏出怀里的金叶子,还未开口,那小二立刻接过了,换了一副做派,恭恭敬敬引着他们进了店内:“普通客房倒是没有了,不过后院还有上等厢房,二位跟我来,热水饭菜应有尽有……”

    修缘先前怕太过招摇,引人注目,不敢以金叶子示人,只想着结账再拿出来,结果被不断拒之门外,进这家客栈之时,已经很晚了。

    后院格外静谧,小二将菜直接端到厢房内,修缘闻到菜香,却停箸不能食,多日来在山间洞内,食些干粮野菜,如今看到满桌子菜,只觉得反胃。

    修缘将菜夹到平安碗里,让他多吃些,又挑了鸡肉喂给狐狸。

    平安看他吃得艰难,将修缘的碗拿过来,给他盛了大半碗鸡汤,与碗里香糯的白米饭拌开了,又夹了一筷子凉拌什锦菜,只下饭不油腻,再没有食欲的人,尝了也会食指大动。

    他将修缘拉到身边,他日夜风餐露宿,一张脸沾了泥,又黑又脏,平安难得笑了,用手背给他抹干净,舀了一勺汤拌饭,送到修缘唇边。

    修缘被个比他小的少年照顾,自然羞愧至极,只好夺过碗,自己坐到一边默默去吃。

    平安跟狐狸都同时凑过去,修缘只得又撕些鸡肉喂给阿呆,小家伙吃饱了,仰躺在床下踏板上一动不动。

    平安显然也在等待投喂,修缘直接跳过他,吃完了就跟小二要来洗浴用的木桶,又吩咐他送些热水过来。

    将屋内收拾一番,很快小二就带人搬水进来。

    修缘让平安先洗,他摇了摇头。

    此事也没甚么好推让,修缘关好了门窗,站在木桶前,将身上衣物都一一解了,那衣裳轻飘飘落在地上,修缘试过水温之后,抬脚便钻进水里去了。

    他二人这十几日哪里洗过热水澡,都是见了清幽幽的小河,便跳下去大略洗洗,冻得浑身发抖,又赶紧上来。

    修缘泡进热水里,浑身舒展开来,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雾气氤氲中,平安只看得见他若隐若现的背脊,狐狸趴在地上,懒洋洋地竖着尖耳朵,瞥了二人一眼,又睡过去了。

    修缘在水里泡了一阵,用丝瓜蘸了水,轻轻往身上揉搓。洗了一半,却抵不过睡意,竟歪着头,昏昏欲睡。

    平安不知甚么时候,已站定在他身后,接过他手中的皂荚和丝瓜条,修缘微醒,转头眯着眼看他,看了片刻又要去睡。

    平安凑近他,温热的气息喷到他颈间,修缘半梦半醒,小声道:“平……平安,你做甚么?”

    平安只是微笑,拿过皂荚,仔仔细细擦遍他身上每一处,就连滑溜的臀瓣都被他摸过了。修缘醒了一大半,立刻钻到水里,不给他碰了。

    “谁要你帮我洗,我自己清醒得很!”修缘讲这番狠话,脸却红得要命,也不去看平安,只忙着自说自话。

    平安也不恼,只笑了笑,按住修缘,用干丝瓜给他擦背。他原先在寺里跟师兄弟们就常常如此,在大浴场里互相擦背,玩水嬉戏,如今过了那个年纪,师兄弟们也不在了,忽然想起来,却愈发悲从中来,推不开平安,只得默默想心事。

    平安看他悲戚,只由着他,专心给他擦背洗澡,指尖抚过一寸寸后背肩颈上的滑腻肌肤,修缘却浑然未觉,只沉浸在追思之中。

    平安忽然揽过他的腰,趁他惊愕来不及反应之际,唇贴着他的唇,狠狠吻了上去。

    修缘震惊到无以复加,然而这个吻虽然叫人猝不及防,却像罂粟一样,给他镇痛止疼,让他渐渐沉沦其中。

    平安的唇舌追逐着修缘,轻轻一勾,就将他引过来,百般戏弄,修缘只觉得天旋地转,唇微微开启,却身不由己,只能任由对方啃咬舔弄。

    修缘背对着平安躺下了,刚洗完澡,衣裳破败不堪,他干脆脱了,赤身裸体钻进被子里。

    平安被他扇了一巴掌,老实多了,自顾自跳进桶内,洗澡水是修缘剩下的,平安却没有让人进来换。

    他的身体浸在水里,仍有余温,仿佛修缘将手覆在他肌肤骨骼之上一样,禁忌又熨帖。

    修缘只听到哗哗的水声,意识便有些迷离,狐狸用尾巴在他眼角来回扫荡,他也不理,睡意朦胧,将红狐狸放到身后,又见周公去了。

    狐狸在床上跳了两跳,修缘不陪它玩,阿呆便恼了,尾巴一甩,嘴巴咬住被角,悄悄掀开一条缝。

    修缘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打了个寒噤,把身侧的被子抱得更紧,哪里知道一人一狐正紧紧盯着他。

    那床薄被子一直被呆狐狸掀至修缘的腿侧,大片光滑白皙的背脊露出来,后腰处下凹的弧度美丽诱人,有一股不能言明的挑逗意味。

    平安轻轻挪动身体,走近一些,伏在水桶边缘看他。

    水花温柔地舔舐他的身体,里面似乎还留有修缘的味道,这水曾流遍小和尚身体的每一处,甚至是最隐秘的地方,也被毫不留情沾染。

    所以平安执拗地相信,属于修缘的那些气息,已经渐渐传到他身上来。

    这件事令他十分兴奋。

    另一件,平安转开目光,又移到修缘身上。他的赤身裸体,如此大意……平安眼神一黯,稍点了头,阿呆便在床上打了个滚,抱住尾巴,小心翼翼再挪到修缘身后,又将被子扯下一些来。然后仿佛怕被小和尚发现似的,直接躺到他脚下,滚成毛茸茸的一团,装死去了。

    那床上却被这一掀一扯,春色盎然。小和尚浑身只腿间被勉强掩盖住了,背对着平安,已是一览无余。

    被子松松散散遮在他身上,更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修缘的腰肢微微动了动,入睡有一段时间,他小小调整了一个姿势,那腰轻盈脆弱,仿佛不堪一击,却相当柔韧的样子,似乎无论摆成什么扭曲的姿势都不会坏。

    平安的眼神更深邃了,继续往下,浑圆的臀叫他几乎移不开眼睛,臀瓣饱满柔嫩,修缘睡觉时还一副孩子气的样子,微微撅着屁股,一切被子下的隐秘都被放大了,他的臀尖滑溜粉嫩,又坚实挺翘,平安几乎能想象,将身下的热硬之物贴在上面,会有如何销魂蚀骨的触感。

    被遮掩着身体,平安只能看到他修长的双腿,它们紧紧闭着,绝不肯打开,明明是撩拨人心到无以复加的身体,早已春情无限,却偏偏一副禁欲纯真的模样。

    平安踏出水面,慢慢用干布擦了身,悄无声息地靠近修缘。

    他的手在修缘身上轻轻抚摸,想要揉碎一切,把他这副安然入睡的模样毁掉,让他低吟、辗转和喘息,泪眼朦胧中打开双腿,吞吐承受,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抚摸。

    这是他现在唯一可行的占有方式。

    修缘以为又是狐狸在闹他,往里缩了缩,被子又落下一些,胯部淡淡的耻毛微微可见。

    平安贴过去,他跪坐在床边,一手伸去摸索着将床帘散了,顿时遮天蔽日,挡住了满床春色。

    修缘依旧是侧睡的姿势,平安却不大想点他的昏睡穴,等他醒来,看到那被翻红浪的场面,不知又是什么羞赧表情。

    平安一边低头亲吻他后仰的脖颈和光滑的背脊,一边手下摩挲不断,手掌终于扣住他的腰,将修缘牢牢抱在怀里。

    滑下身子,亲吻他的臀瓣,平安情热不已,轻微啃咬之中,大约弄疼了修缘,他声音慵懒,哑着嗓子哼了一声,便要转醒。

    平安只得违背己愿,点了他的睡穴,眼看修缘又睡过去,才抓着他滑腻的臀瓣,稍稍拨开,那火热之物贴于密缝儿之中,甫一抽动,便如刀枪入鞘,平安心内的狂热愈发不可收拾。

    这是他重拾记忆以来,第一回与修缘做这等亲密事。

    平安握住他的脚踝,轻轻分开他的腿,将那热硬物事抽出,置于他白嫩腿间,又按紧他双腿,渐渐挺动腰身。

    修缘腿间很快便被他蹂躏出一道道湿润红痕,他执起修缘一只手,一路从指尖亲吻到掌心,身下却愈发使了力,轻轻摩挲小和尚的肩颈、腰腹和大腿内侧,都让他觉得心颤不已。

    他反复去亲小和尚的侧脸和嘴唇,与他耳鬓厮磨,修缘却毫不知情。

    平安闭了他那双美妙凤目,一手压住修缘双腿,另一手流连在他背脊上,慢慢转至腰间,紧扣住了不放开。

    眼前一片漆黑,所有感官却愈发清晰,他深深挺腰,战线被拉长,爆发起来更无可救药。

    修缘在睡梦中震颤不已,热烫的情液沾湿了他的腿间,缓缓流淌下来。

    平安做完这一切,抱住修缘一动不动。脚下的毛团子早就睡着了,教主大人嫌它碍事,直接丢出床帏。

    他已经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对修缘倾心以待了。

    也许是以平安的身份初见到他,修缘救他于水火;也许是二人一同掉下崖去,修缘为他割裂手心;更可能是密室之内,二人朝夕相处,修缘在他热毒发作之时赤身抱他,以身躯为他散热,割手放血,做药引喂他喝下,缓解毒症。

    平安摸了摸他的指尖,捉住他的手,将手心摊开,那条狰狞伤口已渐渐愈合,手腕上割来放血的更细,如今只有浅浅一道线而已。

    教主大人从未有过如今这般柔软心肠,摸了又摸,亲了又亲,二人赤身抱着睡了一觉,及寅时他才起身,小心将修缘用薄被盖好,将狐狸扔到床上陪他。

    他径自穿好衣物,默默走到庭院内,远处黄岐跪在树下,已不声不响等了一夜。

    第二十五章

    “尊上恕罪,属下与重光使失职,罪该万死。自那日与您失散,多方探寻却无果,最后无奈,只得将赤仙使放出来,才渐渐有迹可循,却还是迟了。”黄岐指的是平安身形发生变化,足足缩小了一号,且脸上溃烂不堪。

    说实话,这位新任暗卫首领,前逍遥王黄岐,虽见多识广,却第一回遇到教主这副狼狈模样,着实吓了一大跳,他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已有些心理准备,却不料教主今夜心情奇好,除了将他晾在屋外一整夜,居然没有其他处罚。

    “比我预计的时间早了半年,怪不得你。”平安口不能言,用传音秘法与黄岐说话。

    黄岐即刻在地上磕头,石子地不平坦,他几乎头破血流,才被平安止住了:“本来应该早些与你们联系,不过近日事多,一言难尽。你与重光按兵不动,切不可打草惊蛇,武林大会也莫要惹事,教内之事你与其他三使商量,遇到难处再来问我。”

    黄岐跪在地上,点了点头,忽然又犹豫着开口:

    “尊上,还有件事……”

    平安挑了挑眉,夜间寒风鼓起了他的衣袍,站在风中,似乎无限苍凉:“讲!”

    黄岐不敢看他:

    “原来那凌九重……早就出关了。”

    当年秦老爷子率各路豪杰与凌九重决战英雄峰一役,死伤无数,凌九重受重伤,回到望川宫便开始闭关。他的“昆仑易”独步天下,期间每练成一重功,便出关一回,如今算来,已如他的名字一般,练到第九重了。

    而秦山当年虽看似带领白道诸英雄胜了凌九重,却终究内伤难愈,不出三年便逝于聚贤庄,留下偌大一个江湖,愈发混乱无序。

    当年的凌九重还只是二十出头心高气傲的小魔头,只将“昆仑易”练至第五重,秦山才勉强与他打个平手,如今出关,武林早没了能制得住他的人,白望川也化成白骨长埋地下了,谁还能奈何得了他,江湖必定又是一场大乱。

    而如今平安功力全失,在密室内因缘巧合,拾得前任暗卫首领宋进的遗物。那一壶酒,他闻一闻气味便知,是教内的“桂花酿”。不等同于一般美酒,它是青枫使据教内秘典记载,费心酝酿而成。那桂花十数年才开一回,李青枫等它开了,将之一一洗净,辅以秘料酝酿,不仅醇香扑鼻,且喝下入腹,功力大增,祛病延年。这是天一教的不外传之物,就算外人拿到配方,没有那棵桂树,也无济于事。而桂花树生于幽兰空谷,每日浇灌,空气养分均不为外人道,因此这桂花酒十多年也只能酿制三坛,教主收藏两坛,另一坛奖赏给教中功臣,当年宋进有幸分得一壶,却来不及饮下。

    而平安当时记忆混乱,只觉得酒香熟悉至极,喝了一定不坏,便与修缘一人分了半壶。

    他因练功走火入魔内力大失,喝了桂花酿固然能重拾一部分内力,但却要先与体内残余游走的内力相冲相撞,逐渐相融之后才有成效,因此那几日热毒发作,体烫难耐,确实不假。

    后来平安又找到宋进遗下那面银镜上的武功,因走火入魔,他原先的武功路数不能贸然使用,那镜上招式却浅显易懂,平安及时用它护住心脉,身体虽没有好转,情况却不再恶化。

    “你先回去,西南与蜀地虽已在掌控之中,却不可大意。”

    黄岐叩首,纵身一跃,消失在黎明的雾色中。事后他派了十二位暗卫远远跟着平安,自己则与万重光轮番当值,确保教主安全。

    平安回到屋内,修缘因被点了睡穴,还安安静静躺着,阿呆早就醒了,一双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四仰八叉躺在修缘肚子上,毛茸茸一团,弄得修缘又痒又怕,睡梦里都在笑。阿呆见主人走到床边,赶紧抱着尾巴滚了一滚,滚到了床里边。

    平安把狐狸拎起来,照着它的屁股狠狠拍了一下,随即又扔到床底下以示惩戒。

    赤狐动也不敢动,趴在床踏板上补觉去了。

    平安打来热水,将修缘身上清理干净了,尤其是双腿,情液已经干涸,满目红痕却很凄然,他伸手抚了抚,又在修缘耳边落下一个吻。

    擦干净身体,平安又将修缘的手捉来,给小孩子擦手那样,用热湿布给他仔细擦干净手心,然后是指尖和手背。一切做完之后,回到房内,他才重又把衣物全脱了,钻到床上。

    平安抱着修缘静静躺了片刻,指尖轻点,解了他的昏睡穴。

    时辰已经不早,修缘慢慢转醒,睁眼一看,平安正手脚并用,吸在他身上,头枕在他胸前睡得正香,只觉得他平日再老练沉稳,到底也有些孩子气。也不计较昨日洗澡时被他偷袭亲吻,更忘了自己扇他那一巴掌,竟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耳朵眼睛,又低声笑了笑,便要起身。

    修缘刚坐起来,平安便醒了,拉住他的手臂,修缘一边穿衣,一边回头对他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去问店家要些热水洗漱,再端些吃的进来。”

    平安凤眼上挑,眼里都是笑意。修缘却不知道,原来他光着身子坐起,宽肩窄腰,浑圆漂亮的臀线,都在身后平安的视线中,不知被他占去了多少便宜,却浑然未知。

    二人用完早点,将狐狸留在客栈厢房内,便匆匆往英雄峰赶去。

    英雄峰比昨日来了更多的江湖人,他们一并聚集在此,将山头围得水泄不通。

    山地难走,人又多,修缘牵了平安的手,十分艰难才挪到前头。

    “看来这回非秦家大公子不可了。”

    “当然,英雄出少年。”

    修缘再抬头一看,原来那秦远行自昨日胜了莫云恒之后,今早已单挑一十六人,未尝败绩,武林大会已没甚么悬念,而秦家地位显赫,于情于理,秦远行都能将新一任武林盟主的位子坐稳,年轻有为,万人景仰。

    秦远岫跟修缘通信时,也提到过,自己内力修为全无,所以他未参与其中,修缘也早就猜到了。

    正想到此,修缘往主座一望,秦远岫正坐在他爹旁边,正巧一双眼向他这头一瞥,隔得甚远,他却十足惊异,脸上情绪瞬间就变了几变,无奈比武开始,就不能轻易离位,只得遥遥看着修缘这头。

    修缘知道秦远岫看见他了,老朋友相见,他只笑了笑,便转头去看台上比武。

    平安还与他十指紧握,这一幕落在他眼中,他只是垂下眼,沉默不语。

    如果修缘当时看到平安的眼神,一定会心惊,不过他不再有这种机会了。

    远处秦远行正与人斗在一处,昨日他不用兵器,赤手空拳,现下对阵,却不那么轻松,他拿了九节鞭在手中,招招狠戾,抢尽先机。

    修缘昨日看到的秦远行,虽高傲到目中无人,却不像今日这般拼命,处处要置对方死地一样,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与平安对望一眼,平安心中也有疑惑,不过在武林豪杰眼中,这不过是秦家大少爷求胜心切而已。

    与秦远行比武的正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凌云剑”,凌云此人少年成名,后云游四方,见多识广,胸怀开阔,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与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却有些交情,秦风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你大哥怎么武功路数愈发阴寒,以武会友,他却处处要置人死地。”

    秦远岫也不解:

    “或许大哥经历这一番车轮战,疲惫不堪,只想速战速决,爹,我们静观其变。”

    只见台上,秦远行挥鞭所到之处,山地迸裂,石子纷飞,围观者不觉齐齐后退几大步,凌云以剑撑地,腾空跃起,他速度极快,瞬间移到秦远行面前,叫他措手不及。就连修缘等围观者,也只见到一团黑影向秦远行飞过去,却不知他究竟身在何方,更不知他会如何出招。

    秦远行忙用九节鞭来挡,凌云却已将剑尖指向他眉心。

    秦远行大惊,却很快镇定下来,偏头一闪,右手一挥,那九节鞭立即缠住利剑,对方动弹不得。

    这九节鞭乃秦家祖传,上好的兽尾皮毛制成,任他再锋利的刀剑,也难以割裂。而凌云那把剑,也不可小觑,削铁如泥,他曾在关外用此剑斩杀凌九重手下三名得力下属,因此声名远播。

    然而剑虽为君子所使,却至刚至阳,碰上那能伸能屈、变化莫测的九节鞭,却被其柔韧所制,可谓以柔克刚。

    凌云的剑身被紧紧缠住,无论如何拔不出,只得后退一步,秦远行挥动九节鞭,重重一甩,将剑甩在远处山石中。

    凌云赤手空拳,不是秦远行的对手,又对阵几个回合,只得甘拜下风认了输。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却无人再上去。

    秦远行对众人抱拳,收了鞭刚要下来,却听山下空谷中传来低沉男音,幽远飘渺,当场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秦公子莫急,且让在下会一会你!”

    一时间英雄峰诸位好汉皆上下观望,却不见来人,那声音是数里外传来的,如此内力,世间少有!

    秦远行也忍不住道:

    “来者何人?”

    那人却低低笑了一声,只道:

    “武林大会夺魁者胜,秦公子有没有胆量跟我比?”

    秦远行甩了甩手中的九节鞭,严阵以待:

    “怎么没有,报上名来,我便跟你比。我秦远行从不跟无名小卒纠缠!”

    此时只见天地间一阵罡风,那人乘风而来,缓缓落在英雄峰山头比武之地。

    “你听好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浮屠山云缈峰望川宫,黎素。”

    这番话一出,众人皆惊。这人原来竟是凌九重手下,望川宫自十多年前败给秦山,已不再过问江湖事。世上也无人知道凌九重究竟怎样了,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有人说他伤势过重,不久便死了;有人说他思念故人,已然疯魔,还有人说他闭关后走火入魔,望川宫早已几次易主。

    前阵子的江南四家被灭,第一个遭怀疑的便是凌九重。但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人们始终不相信,那个杀伐果决的武林公害,又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修缘向台上一看,跟其他人一样,也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这黎素,十分不一般。明明声音是个男人,穿着也是锦缎长袍,脸上却化了女人妆,红唇媚眼柳叶眉,若长得粗糙也就罢了,最多是个异装癖,丑人作怪而已。这黎素长相却十分美艳,不知他多少岁了,皮肤却吹弹可破似的,一头乌发披下来,直至腰际,往四周环顾一番,众人竟全都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连秦远行都看得有些呆了,那黎素却笑一笑,眼神里有几分轻蔑的意思:“你比不比?”

    秦远行半个盟主之位已经到手了,真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比,我当然比。”

    黎素却不开始,意在跟他讲条件:

    “若我胜了,自不必说,你该心服口服,武林盟主之位当属我家主人的。若我输了,我也甘拜下风,立刻就走,不会为难各位。”

    秦远行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强撑场面:

    “好大的口气!”

    他抽出九节鞭,在地上狠狠一掷,便对黎素紧追不舍。那九节鞭虽然柔韧,抽在身上不落重伤,却格外疼痛,秦远行使了这些年,对它的手法早已熟练至极,手腕微微一屈,鞭子便伸到了黎素面前。

    但黎素能在一里开外隔空传音,其内力可想而知,绝不是一般人可比。在他眼里,秦远行就如同被惹急了不给糖吃的小娃儿一般,逗一逗他便可,根本不需使出真功夫。

    黎素微微一让,秦远行的九节鞭扑了个空。

    秦大公子再厉害,毕竟接连两日车轮战下来,体力早就透支,硬是骨子里的傲气撑着,告诫自己不能输。这样的人,碰上跟自己武艺相当的,本可以打个平手,借着信念更易取胜。一旦遇到实力超出自己一大截的当世高手,只能一败涂地。

    秦远行气力不足,渐渐追不上黎素,局势逐渐变化,黎素由防守变为进攻,几步便落回秦远行身旁。

    秦大公子见他上当,主动靠近,九节鞭一挥,便要像之前一样,缠住他,裹得他进退两难,见招拆招。

    那鞭子经了秦远行的手,仿佛活物一般,如蛇行那样一圈圈从头至尾将黎素裹住,他见时机成熟,便微微收紧。自他使鞭子以来,只要人被缠住了,还没有自行逃脱的先例。

    秦远行成竹在胸,将那鞭子越收越紧,靠近黎素。

    众人只听秦风在远处高吼一声:

    “远行,小心!”

    但无人来得及反应,只见黎素肩背一震,一股巨大内力从他周身散发而出,那九节鞭登时断为几十截,从他身上飞落出去。秦远行原本抓握着鞭子,被他内力如此一震,毫无防备,直直摔落出去,“哇”地一声,口吐鲜血,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伤势并不算重,但此时多说无益,恨恨看了黎素一眼,抹掉唇边血迹,便离开了。

    “怎么样,你们正道人士还有疑议么如果没有人上来再比试,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便是我家主人的了。你们从今以后便要唯他马首是瞻,不得有误。”

    有人大喝道:

    “就算你打赢了秦公子,为甚么武林盟主却扯上你家主人若是这样,呵,你家主人还曾是秦山秦老爷子的手下败将,这又怎么算”

    黎素只道:

    “秦山一早便死了,我家主人如今武功独步天下,更甚十多年前,高下立现。”

    那人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得闭嘴。

    又有人道:

    “武林大会向来只欢迎白道诸位英雄豪杰,你魔道中人,有甚么资格参加,如今就算使手段胜了,也与我们无干,要做武林盟主,回你的……”此话还未说完,那黎素便移形换影,不知不觉走到那汉子身边,单手扼住他的喉口,手微微一错,那人头一歪,两脚一蹬,便死了。

    “我还不知道,你们中原武林,白道豪杰,竟都是输不起的,真是可叹可笑!”

    他这番举动,全场寂静,无一人再多话,众人都僵持着,希望有人能出现,打破这个局。

    “不如,就由我代替众豪杰,会一会望川宫黎左使!”

    秦风让秦远岫扶他大哥休息去了,自己朝黎素抱了抱拳,便要上台与他比试。

    “想不到堂堂聚贤庄主秦风,却出尔反尔,看不得自家儿子吃亏。”

    秦风顿了顿,停下脚步沉声道:

    “此话怎讲?”

    黎素根本没打算与他比武,转过身背对他笑了几声,仿佛遇到甚么滑稽事,笑完了才道:“当年是你自己要与那姚霜双宿双栖,退出江湖不问世事。我且问你,一个隐退之人,主持武林大会是否不合常理,这也罢了。你儿子在我这里吃了亏,你便要立刻讨回来。你说你代表中原武林与我单打独斗,可不是重返江湖之意,这不是出尔反尔,又是甚么”

    秦风无话可说,从江南四家及灵音寺全殁之日起,他便知道,江湖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只是速度之快,让他措手不及。

    “罢了,我不出战,但自古邪不胜正,你且等一等。”

    秦风走下台,满眼望去,中原武林青黄不接,除了秦远行、莫云恒等人,便是丐帮长老、华山、衡山派掌门……竟无一人能担此大任。

    围观众人虽不敢上前,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修缘早被人挤到前面,他再回头找平安,二人隔了人墙,他伸过手去,哪里能够得着平安,平安一双眼也在灼灼望着他。无奈人群一骚动,两个人好不容易指尖才相触,修缘就被挤到最前方,被人一推,竟跌到了白线之内。

    比武规定,凡入了白线,便视为即将参与其中,若比武途中不慎跌出白线,这场比试便输了。

    小和尚入世尚浅,如何懂得这些,他站起身,轻轻拍掉身上的尘土,低头之际,便见一双脚入了视线。

    黎素站在他身边,上下打量他一番,大约觉得这不修边幅的小和尚比刚才那位自视甚高的秦家大公子可爱多了,便放缓了口气,调笑道:“哪里来的光头娃娃,你也要来凑热闹?”

    修缘忙双掌合十,道一声施主:

    “施主误会了,我不要与你争甚么武林盟主。”修缘转念一想,忽然又道:“我只想问,施主可是望川宫弟子?”

    “是又怎样?”黎素笑道:

    “你这和尚好差的记性,我刚上来便自报家门,你却还要问!”

    修缘摇头:

    “我心中一直疑惑,前两个月灵音寺与江南四家惨遭灭门,与你们可有干系?”

    “你问这个作甚么?”

    修缘道:

    “你们堂堂望川宫,难道做了还不敢承认么,你只说是或者不是?”

    黎素沉默片刻,只回答他:

    “宫主圣意,作为下属,我只能恪尽职守,不敢妄加揣测。”

    修缘眼睛里灰蒙蒙一片:

    “这么说便是了?”

    黎素不答,修缘回头看一眼平安,他忧心忡忡,修缘只朝他笑了笑,便转头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与望川宫斗一斗!”

    黎素也被他这番话惊住:

    “小子,你可想清楚,你的命重要,还是一时意气重要?”

    修缘只道:

    “血海深仇,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报,虽知不是阁下对手,过了今日,我也死而无憾了。”

    黎素看修缘赤手空拳上来,便问他:

    “小和尚,你可有武器?”

    修缘摇头:

    “没有。”

    黎素从怀里摸出一支横笛来,低语道:

    “我也只有它了,不过你放心,八成是用不到的。我看你还算顺眼,与那些皱纹横生的老秃驴、道貌岸然的白道大侠不一样,这样如何,我速战速决,你痛苦便少一些。”

    修缘并不睬他,只运功吐气,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刻便要死在这男不男、女不女的魔教妖人手上,只是舍不得平安。

    所以才会在临了往他那头望一望,只当最后一眼。若是有幸活下来,他初衷未改:大仇得报之后,如果平安愿意,便要跟他隐居山林。

    原来人都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便会彼此依赖,难分难舍。

    黎素径自走到比武之地正中央,修缘也跟他一块走过去,一抬头,众人议论纷纷,他没有再看平安。

    修缘背对着黎素,却能感到对方已在微微运气调息,须臾之间,他脚在地上凌乱走了几步,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均窸窣作响,修缘完全分不清黎素会从哪个方向朝他袭来,只得足尖点地,腾空而起。

    黎素身形变化极快,紧随其后,也飞身去追。

    二人在空中相遇,黎素伸手劈向修缘肩颈,速度之快,风驰电掣。修缘与他交手,却未完全落了下风,他脚上一蹬,倒悬身子踏在千年古木上,迅速登上树木顶端,借力去挡黎素的手。

    黎素几次都未得手,不由对他刮目:

    “小和尚,有两下子!”

    第二十七章

    修缘忽而登至树顶,双足轻踏在一处结实枝干上,黎素随后而来,掌尖运风,便要向修缘胸口击来。

    那掌风带起周身树叶摇曳晃动,飞沙走石,一般人哪里承受得住。修缘却矮了身子,倏而蹲下,小和尚与前几位在这里比试的高手相比,武功暂且不论,动作却十分灵活,现下并不正面接招,却也拖了一盏茶工夫。

    黎素那一掌击在参天古木上,树尖被他生生削断了,重重砸在地上。

    修缘避无可避,趁他还未收回掌风,一手抱住树干,用脚去攻他脚踝,一勾一踢,想要让他整个人重心不稳,掉下树去。另一脚又击他小腿,回旋着蹬了好几下,黎素下盘极稳,岿然不动,这时候却开口嘲他:“小和尚,你以为这是小孩子玩捉迷藏过家家么,受我一掌!”说罢便又挥手去劈,小和尚见势头不好,便脚尖一蹬,旋即飞离树顶。

    黎素倒也不急,直把修缘当做被猫玩弄在手掌中的耗子,两人相距数丈,他隔空运掌,生生向修缘击了过去。没有了遮挡之物,小和尚哪里受得住这一掌,身形一震,缓缓落在地上。

    “受了我这一掌,非死即伤,小和尚你居然还活着,倒也不易,我便饶你一命,你回去罢。”

    修缘从地上爬起,慢慢用手背擦掉嘴角涌出的鲜血,黎素不再恋战,转身便要离开。

    小和尚却凝神定气,全力运功。先前他没有使出《明澜经》上的武功,是因为遭遇仇家,想用师父所教授的全部招数为寺内兄弟师伯报仇,然而现在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修缘被黎素这一掌打得幡然醒悟,暗道《明澜经》也是寺内秘籍,这样说来,也算用灵音寺的武功为师门讨了公道,便徐徐运功,寻找绝地反击的机会。

    黎素看他吐纳调息,左右手在胸腹前缓缓相绕,真气聚于丹田,在体内迅速走过一个周天,只点头道:“倒是有模有样,小子,你又要耍甚么花招!”

    修缘沉默不语,将真气运于掌中,对地一拍,顿时地裂三尺,石块溅起,黎素脚下所在之处也难于幸免,赶紧朝旁边一跳,低喝道:“小和尚,我竟看轻了你!”

    这场恶斗无疑是几日来最悬念迭生的,围观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要看个究竟,连说话声、走动声都不见了,整个英雄峰山头,似乎只剩修缘与黎素二人,再无其他。

    小和尚伸手去拿黎素,对方飞身跃起,从怀中掏出那支横笛,修缘格开他一只手,脚下使力,双腿飞旋而上,连踢黎素数十脚。这回有了《明澜经》内力相助,威力增了百倍不止,黎素并不好过,急速后退,退到身后崖壁旁,借力双脚一蹬,使力向前。

    修缘因研习《明澜经》尚浅,其中许多不解的地方都囫囵带过了,且只练到第六重,因此跟黎素这类一等一的高手交手,时间一久,便要落了下风。

    修缘的武功路数有极严重的弊端,他一旦发力过急,往往事倍功半,效果不佳,且招式与内力也未能完全融合,多使几招,很容易便被黎素琢磨出破绽。

    黎素奋力向前之际,手执横笛,向修缘打去,所有人以为那便是黎素的兵器了,暗暗为修缘捏一把汗。

    横笛直走修缘喉口之时,似乎黎素再使些力,那支笛便如刀剑一般捅破小和尚的喉咙,一招致命。修缘也不落后,一手去格开他的袭击,一手运气,朝他胸腹间大力推去!

    黎素为躲开这一掌,不得不转了个身,这时候变为与修缘并肩而站,那支横笛也离了修缘脖颈,被他抓在手上。

    秦远岫将大哥安顿在半山临时修葺的院落内,中午天热,城内距此地十多里,来回实在耽误工夫,于是秦家便出银两盖了这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屋,也招待诸位前来比武的白道好汉在此吃喝小憩。

    他重上英雄峰,回到主座,看秦风脸色凝重,再一望台上,相斗的二人居然是黎素和多年未见的故人!

    秦远岫暗自心惊,望了望坐在身边的父亲,开口道:

    “怎么修缘竟上去了?”

    秦风道:

    “灵音寺的小和尚,要为师门报仇,谁也拦不住,索性便让他去了。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旁门武功,却有两下子。”

    秦远岫道:

    “修缘哪里是那个魔道妖人的对手,他还未使出浑身解数,修缘却熬不住了。”他皱了皱眉,深知这时候求秦风根本无济于事,却不能袖手旁观,不觉双手紧抓雕花木椅,指甲都深深陷了进去,快要抠出血来。

    秦风果然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只专注看台上比试,并不多言。

    而另有一人,虽知有万全把握,却仍为修缘担忧不已,自他吐出第一口血,便犹如五内俱焚,恨不能替修缘受那一掌。

    平安站在人群中,修缘始终没向这里望过一眼。

    他转身一看,万重光携几名暗卫,正站在不远处,脸上不惊不喜,见平安在看他,人群中无法行礼,便低头致意。

    平安向他使了眼色,意思是再有异动,便立刻上去,与黎素对峙,救下修缘。

    万重光心领神会,与几名暗卫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一举一动,等待时机及时出手。

    而台上二人正不分你我斗在一处,黎素忽而腾空,飞远了一些,将握在手中多时的横笛贴近唇边。

    修缘也未料到他还留了后招,却来不及思虑,笛音幽远,震得整个山谷动容,响彻云霄。那音律悲戚哀恸,绵绵不绝。

    围观众人仿佛受了感染,纷纷悲从中来,个个垂头丧气,就连秦风,也面露惆怅,似乎看到了离世已久的小师妹,姚霜却并不睬他,只欲乘风归去。

    修缘离黎素最近,首当其冲,受影响最深的当然是他。

    他只见黎素十指灵活飞快地在横笛上跳跃舞动,魔音震耳,却在比武的当口想起小时候在灵音寺生活的点点滴滴。

    与师兄们一块习武、诵经、捉蛐蛐,初次跟师叔上后山开戒吃肉。修缘小时候跟着师父长大,夏天的夜晚,热得睡不着,师父会给他讲佛经上的故事,给他扇风散热。这些事明明还历历在目,灵音寺却已经不在了。

    修缘这一晃神,思绪却再难拉回来。黎素仿佛受了鼓舞,笛音更甚之前,声声致命,搅得小和尚心智混乱,他却尚不自知。

    修缘在这婉转悲切的笛声中,只觉胸腹间真气倒流,气血上涌,又咳了几口血出来。

    恍惚间他却望见了平安。

    平安在人群中,也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修缘原本已觉生无可恋,看向平安那一刻,心头居然一暖,眼角溢出泪来。

    平安眼神清明,修缘单手捂住心口,跌坐在地上,望得久了,心下也清明一片。闭上眼,仿佛回到初见平安的时候。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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