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节
穿书之微生江湖 作者:客官看茶
第9节
聆风白眼一翻，刚要说话，屋内谢颜与慕容等人闻声相继走了出来。
慕容笑道：“正好，我也要回扬州一趟。”
这时柳行云也跟着出屋，微生突然记起八派子弟名义上还是来‘监视’他的，他去哪里他们就要跟到哪里。微生：“……”
……这么浩荡一队人马走在一起，敌人不发现都难，更遑论他是要去见魔教教主！
微生顿时有些头疼。
八派弟子中丐帮阳城武功最高，但生性散漫，最负责的微引就成了做主意的那个，如今微引重伤，这人又成了柳行云。他见天息楼主脸色更加面无表情了，稍一思考，笑了笑，拱手道：“楼主此番带我等逃离歹人围杀，本是大恩，此刻冒险进城当有要事，我等不便拖累，就在此等候吧。”
微生一顿，又听慕容笑道：“连他们年轻人都懂得的道理，莫非楼主以为慕容会比他们还不懂事么？别说我本就相信楼主，这趟进城，慕容也另有要事，恐无法与楼主同行。”
微生：“……”
眼前这些人，有和他立场对立的，有立场不明的，但他们却不偏听谣言，始终对自己抱着善意，也愿意相信他，在生死一夜后对他毫无怨怼，还主动为他开解。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侠士，有侠之义气，也有士之胸襟。他们与季诗情、八派掌门是不一样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从微生心底升起。他依然面瘫着脸，语气却已经柔和了许多：“……我回扬州见两个人就回来。”
万俟看着微生罕见的柔和，眼神蓦然变得晦涩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求提意见么么哒~
☆、26
因为有君子兄随行，微生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倒担心剩下的一队伤员，于是干脆把勾陈、千蝶和聆风几人都留下照应。
慕容的名声地位摆在那里，不怕别人光天化日算计他，所以当先独自向扬州城大方行去。万俟和微生等慕容走远后，再从小道进城。
这三人离开后，聆风呆在原地转了转眸子。
这些天他在扬州城里等了微生许久，好容易微生回来，看起来还有有精彩的热闹可瞧，这种机会他怎能错过？
不过……要是回头楼主责怪起来……拉个人好了。
千蝶一看聆风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唯恐他拉上自己，干脆朝谢颜一指。
……聆风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邪笑。谢颜是微生唯一的徒弟，没人比他更适合垫背了。
微生和万俟从秦淮上游进入扬州城。此时黎明刚过，街上没有什么人，万俟环视一番，忽然一手揽住微生腰部，脚尖轻轻一点，倏忽腾空而起。微生一惊，脚下已经是碧波万顷，清晨冰冷的风擦过脸颊，有点微疼，但很快被细心地挡开了。
不过几个呼吸，他就带着微生掠过宽广的河面，停在河中央一座画舫顶上。微生还有些回不过神，万俟温言解释道：“这画舫是下行，会带我们直接到秦淮下游，也好掩人耳目。”
微生轻呼出一口气，这才点点头。他这段时间也钻研过那些武功秘籍，但不知道是不是现代人与古代人的不同，他死活也感受不到半点传说中的‘内力’。
果然君子兄的武功还是只能当一个传说来看。
左右没事做，微生精神绷了一晚，难得放松，干脆观赏起周围美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扬州自古就是南北襟喉，标准的古代繁华乡，可惜他穿越以来接连经历众生榭之会、武林大会，之后就是月半之约，完全没机会好好游览过。他这个穿越者当的也是有够忙的。
画舫和两岸树木上挂满了熄灭的彩灯，不知道昨天是什么好日子。不远处一阵幽雅的丹桂花香传来，微生寻香看去，只看到一座汉白拱桥平铺水面，桥旁丹桂树开的漂亮——居然是二十四桥。
桥边的白月亭隐在丹桂丛中若隐若现，简直是幽会的上好场所。
这时君子兄忽然开口道：“昨日是七夕。”
微生：“……”
他竟然给忘了！
与八派掌门定下约定时是六月中旬，仔细算算，昨天正是七月初七。
七夕是是古人一年一度的大节日。牛郎织女鹊桥会，每到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结伴出游，年轻男女将丝带系在树上祈求姻缘。
微生十分遗憾没能看到热闹。
忽然万俟表情一动，向岸上看去。
微生好奇下跟着望去，就见到岸边一个算命神棍正缠着一个残疾人不放，大概是看残疾人好欺负，强行要人家给钱。
微生：“……”
原来无论什么年代，都不乏强买强卖啊。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原本正瞧着手上两面姻缘牌出神，突然一个声音□□来：“天定孤星却风华，黑白伴生背德花。莫肖前人伤心话，负亲负情难两罚——年轻人，你命数不妙啊！”
年轻男子：“……”谁在找死？
抬头一看，一个老人捋着白须站在他跟前，表情高深莫测，手中还拄着一根长幡，上书：天机算尽命书漏，世间无求神仙愁。
横批：神算千知。
年轻男子：“……”
他收起姻缘牌，伸手控制着轮椅就要绕开这个神棍，没想到那人还凑上来找死：“年轻人，老夫可折寿十年为有缘人改一次命数，只要一金！如此良机不可错过，否则便是孤独一生哪！”
年轻男子：“……”
他先前不开口，是因为不想与蝼蚁废话。如今不开口，却是觉得没必要了。
男主伸出左手按住了老骗子拉着他的手臂，正要一掌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骗子时，身后一人适时拉开了老者：“老先生又何必缠着不愿算卦的人算卦？”
年轻男子：“……”
他一掌落空，本该生气，却被这道声音吸引，回头看去，正见一个气度出众的白衣人轻轻将老人拂开，另一手则放在一个灰衣男子腰上。
灰衣男子神色冷淡，双眼却通透无暇，仿佛此间一切在他眼中都没有秘密。他见男子注意到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一步，白衣人搭在他腰间的手臂顿时滑落。
万俟眼色又是一沉。
来人正是万俟和微生。他搂着微生上岸后便解了两人纠缠，却又不伤及老者，纯然一派君子风度。
微生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还有心情日行一善。他特地过来管闲事，只是因为他猜到了男子的身份。
只见轮椅上的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一身玄色长衫，眉眼如刀刻，虽然不良于行，周身气度却还是冷峻逼人。
——二十岁、黑衣、坐着轮椅、气势逼人、颜值超高。
一个重要人物的名字呼之欲出——“华兄。”
男子闻言立刻猜到微生的身份，向他点了点头：“微生兄。”
——果然是魔教教主华落！微生小激动了一下，这位可是排名仅次男神的强者呢，要不是太低调又身份太恐怖……
他突然想起，君子兄现在，正在自己旁边。
而月半之约，就是为了证明天息楼与魔教无关。
“……”
因为君子兄不管他做什么都支持他，他因此竟然忘了自己真的和魔教‘有关系’，就这么带君子兄来了！！！
万俟好奇道：“微生，这位是……”
微生僵硬地介绍：“……这位是华安。”不认识就好！！！
‘华安’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配合道：“万俟兄，久仰。”
微生这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连忙上前推着‘华安’向前方白月亭走去打算单独谈话。这时被他们忘在一边的老神棍突然对微生热情呼唤：“年轻人不算一卦么！上至姻缘下至寿数无所不算，只要一金，一金！”
微生：“……”
老骗子似模似样算了一番，忽然瞪大双眼道：“老朽竟算不到阁下前世今生……这不可能！但凡此界众生，老朽无所不算！”
微生：“……”
能算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难道他不是神棍？！那一刻，微生突然生出几分激动，紧紧盯着老人。只见他又算了一阵，再次惊叹道：“阁下竟是上古神主转世！老朽真是有眼无珠！大仙有仙气遮掩命格，老朽看不清哇！”
微生：“……”
他就不该信一个九流江湖骗子的话！
微生再也不理会身后神棍的大呼小叫，飞快推着魔教教主走了：“万俟，你等我一下……我和华兄说几句话就回来。”
万俟一瞬不瞬注视着微生里离去的背影，眼中像藏着一个深渊。
老神棍还要追上去纠缠，突然被他死死抓住了长幡，以至于完全追不上去。
老人气呼呼转过头瞪他，万俟却忽然笑了起来：“老先生，为我算一卦如何？”
——他当然认出了魔教教主华落，甚至只要他想，华落随时都可以死的悄无声息。只是既然微生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倒是这个神棍，微生先前只顾着魔教教主，一时激动便没注意他。万俟却凭借深厚功力，还在画舫上时就听到了岸上老人对华落的箴言。
‘天定孤星却风华，黑白伴生背德花。莫肖前人伤心话，负亲负情难两罚’——如果有了解剧情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四句话正是魔教教主华落此生经历！一字不差，一针见血！
——这个老人不但一开始就认出了华落身份，甚至很清楚对方身世。江湖中有这般耳目、心智者，除微生外……就只有乾坤门主周不修。
只见那传说中的乾坤门主此时一副神棍样，对他摊手道：“卦资先拿来。”
万俟干脆将荷包解下递给他。
乾坤门主一接过荷包就揣进怀里，转眼换了副笑脸：“哈哈哈年轻人你真是个好人，想问什么说吧，老夫无所不算！”
万俟慢慢道：“老先生，我想算姻缘。”
“唔……姻缘啊……”周不修又掐指算了一会儿，突然睁眼：“哎呀，这个……不妙啊！年轻人，你与你意中人无缘无分，注定此世为敌，若非要在一起，恐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
万俟的手放在了老人喉骨上，慢慢又问了一遍：“老先生，我想算姻缘。”
周不修看看他阴暗的眼睛，缩了缩头，谄笑道：“哎呀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嘛，卦象什么都是骗人的，要姻缘就自己上啊，多做几次就好了嘛~”
万俟：“……”
万俟收回了右手，重新露出温雅的笑容：“请老先生细说。”
老骗子左右看看四周无人，飞快将一团东西塞进万俟怀里，猥琐地朝他挤了挤眼：“别说老夫骗钱，我能帮的可全帮了啊！”
老骗子塞完东西立刻就想走人，万俟忙问道：“天息楼主接下来该往何方？”
老骗子瞪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他要往哪儿走！要他命的在朝廷，毒在苗疆，证道就在这！”
说完他就不再理万俟，明明看起来老迈不堪，却没几下就跑的看不见了。
万俟没再拦着他。
无缘无分，注定此世为敌……他不屑一笑，随意取出怀中被塞入的东西，原来是一本封面精致的画册和两个七夕节上随处可见的姻缘牌。
万俟翻开画册，看到第一页的内容时一愣。
他又翻回去看了看封面，赫然写着六个小字：龙阳百式秘籍。
“……”万俟慢慢眨了眨眼睛。
魔教教主听着无比风光，但若忽略这个前缀，眼前的人不但年轻，而且先天不足，不良于行，年仅八岁就被迫接过魔教，其中多少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但他不但撑住了，还坐到了当初毒绝的高度，让世人望其项背。
微生十分敬佩华落这个人物。
华落先开口道：“楼主在猜测本座来此为何？”
微生点头。
华落刚要说话，突然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后他抱歉道：“先天顽疾，楼主见谅。”
微生摇摇头，道：“众生榭主说了什么？”
华落却直接道：“华城愿倾力相助楼主。”
微生闻言一惊。
这次与魔教教主见面，一部分原因是他急需找到支持他的力量。与‘华城’结盟，就是与众生榭结盟，这本来是他最希望达成的目标。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魔教教主轻易就送出了他最需要的东西。要知道如今天息楼四面楚歌，此时‘倾力相助’，无疑是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微生忍不住道：“……你相信我？”
华落桀骜一笑：“谁能骗我？”语气中尽是睥睨天下的自负！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楼主知我华城秘辛，却了解我家人间的感情么？”
“……”微生愣住了。
他回忆起初见男主和女神时的样子，那时谢颜还没有心机无情，女神也对谢颜关护十分，和数年后中的剧情截然不同。
……他对他们的一切所知都来自，谁会去额外关心人物的感情呢？
所以他当然……也是不了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乾坤门主是谁，猜到……肯定猜不到( ﹁ ﹁ ) ~→
☆、27
华落目光转向清风徐徐的秦淮河面，淡淡道：“母亲在世时，是世间最好的女子，父亲亦心地善良，那时我一家安乐。然三弟出生后母亲离去，父亲性情大变，时常泄愤于三弟。然后……”
然后，就是那场武林劫难……
他语气依然平淡，微生却能听出其中的悲哀：“父亲制出‘花死’掌控武林人为他所用，开创华城。那时我与清儿尚且年幼，无力解救三弟。清儿为自保而立众生榭，一旦身份暴露就是万劫不复……”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待我接管魔教后，三弟已经与我们疏远，即便父亲逝世，清儿也难以再回来。”
——因为众生榭已经是白道领袖，因为华城是魔教之首，因为正邪不两立，所以清魂不能回来，只能永远呆在那里，直到她死，或者华城灭亡。
微生静静听着魔教教主的叙说，心里像有什么堵着，让他无言以对。
魔教教主会突然对他敞开心胸，说这么多平时不可能说的话，用意也不难猜测——他只是希望他知道，谢颜和清魂对他是最重要的家人，重要到可以让他倾魔教之力，去换取他们安好。
代微灯曾经问他：“哥，如果你爱上一个人，要在家人和爱人间选一个的话你选谁？”
他当时只觉得代微灯大概吃错药了：“没有什么能和家人比。”
因为谢颜是他的弟子，清魂也自愿和天息楼结盟，所以华落会全力帮他。
……但就算华落什么也不做，他本来也要尽力去救谢颜和清魂的。
微生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难把这些人当做里虚构的存在。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恨怨憎。那些八派弟子，聆风他们，汣望仙，季药儿，还有君子兄……
他知道这样不对，这是不对的……微生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我会救谢颜、清魂，让华城留下来。”
华落点点头：“我帮不了他们，唯有托付楼主。此恩，华某谨记。”
微生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时华落将目光从河面收回来，望向远处走来的万俟：“传闻琳琅阁主与天息楼主感情甚笃，他不知你我之事？”
微生也跟着看向君子兄，那一裘白衣仿佛容不下一丝污垢：“我想请你等到八月初一后再帮我。”到最后君子兄知道我真的和魔教有关时……会不会离开我呢？
华落看着微生专注的眼神，若有所悟，最后叹道：“好。八月初一前华城绝不插手，还会替楼主保守今日秘密，不让琳琅阁主知道。”
他又傲然一笑：“区区武林盟而已，我华落可不曾怕过他们！”
华落说完，一拍轮椅护手，乍然一道雄浑内力从轮底激发，托着他横渡秦淮，不多久就消失在微生眼中。
万俟不知何时已经跨进亭中，对他温然一笑：“微生，走罢。”
微生转过头，那张从初见开始就印在心里的无双容颜跃入眼中，如一照流光抚平他心中的不安茫然。如果可以、如果能一直留住，那该多好。
他们先回了一趟天息楼。
天息楼七部，如今他还没见过的就只有负责打造装备的天璇，负责各地天息楼产业的天枢，以及天息楼的智囊天枢。天息楼固然实力莫测，他掌握的却不过十之一二，微生每次想到都要咬牙。
万俟扯了扯和微生相牵的右手，终于把微生的思绪拉了回来：“微生在烦恼什么？”
“在想乾坤门主。”
“你方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万俟看微生惊讶地望向自己，狡黠一笑：“那个缠着魔教教主的老人正是周不修。”
微生顿时又是一口老血！
忽而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君子兄：“……你肯定帮我问过他了吧。”
微生和万俟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却是第一次这样近乎撒娇地对万俟说话。这一刻，他们二人同时感受一丝奇异的亲昵，一时竟没有人舍得去打断它。
微生等了许久，久到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泛起微红，万俟才终于展颜一笑：“微生果然最懂我。乾坤门主说，杀你的人在朝廷，毒则在苗疆。”
乾坤门主的话不难理解，要他命的人在朝廷，如今朝廷是左家一家独大，也就是说第一批来白云山偷袭的杀手是左家派出的人马。左家这么做也不奇怪，他们掌握了朝廷，难免野心膨胀想要掌握武林。杀了天息楼主能引起武林势力重新洗牌，左家插手武林甚至掌控武林将变得更容易。
而‘毒在南疆’，这毒当然不会指已逝的毒绝之毒。可能季诗情毒发并不是因为毒绝之毒，但那颗佛珠里的蛊虫就指向南疆。
原剧情里，乾坤门主给谢颜的提示应该是朝廷和八派，并没有苗疆情节。但现在连剧情时间都不一样，微生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听乾坤门主的。
如今还不到走朝廷路线的时候，微生决定兵分两路，聆风最擅长搜查情报及隐匿行踪，就让他和勾陈去监视左家——有勾陈看着，微生才能对聆风稍有放心。
而他要去的地方便是苗疆……但君子兄还陪着他，不管去哪里，都没什么可怕。
微生收拾了些东西后便与万俟转头出城，临出城时，万俟忽然拉住他。
微生不解地看向他，却发现前方路中央是一棵十分高大的榕树，几乎可以和折香山上的古榕媲美。
经过昨夜，此时树上已经挂满了缤纷的彩灯，细看还有许多木牌挂在树上，长长的绸带随风摇荡，宛如恋人间最澄澈的喜爱。
万俟递过一枚制作精美的木牌，轻声道：“微生将它扔上树，可好？”
微生看向手中的木牌，木牌尾端连着精致柔软的丝带，与树上的绸带一模一样……
他忽然心跳加快，有些不敢去看木牌背面写着谁的名字。君子兄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只好匆匆忙忙就将木牌用力扔上树枝。
万俟一笑，与微生一齐扔出了一枚同色木牌。绸带被他不偏不倚扔到和自己相纠葛的位置上，微风拂过，两条丝带相互萦绕缠绵，一如两颗刚刚触碰的心。
万俟侧过头，看着微生死死盯着树枝不敢转头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蓦然柔软无比。
他牵起微生的左手，温柔一笑：“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他的木牌背面，刻着‘代微生’三字。
而微生的木牌背面，则刻着‘万俟绝’。
七夕节，姻缘牵。一心一面牌，两心同相知。
乾坤门主骗完万俟三人后又继续在扬州城里招摇撞骗，待骗到第五人，他忽然左眼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转头就走！
可惜乾坤门主再快也快不过武林第一人的脚步。
只听慕容公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周不修身后响起：“在下欲求一卦，可乎。”
周不修立时转身换上笑脸：“好说好说，这位大侠一看就是龙虎之资，天庭饱满印堂发光，近日必有喜事临门……”
“我要为我侄子求卦。”慕容公子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周不修笑脸盈盈：“谢小公子前途无量福泽深厚……”
慕容公子骤然沉下脸：“欠我的百两黄金何时还？”
周不修登时苦了脸：“那你要我怎么说！说好话你要我还钱说坏话你还不是要我还钱。”
慕容脸上无甚表情：“照实说便是，无论事实如何，都不怪你。”
周不修瞥瞥他，慕容公子的脸色颇为认真。于是他想了想：“……你想知道他的前途，姻缘，还是寿数？”
“都说，抵五十黄金。”
周不修立刻开始掐指算卦：“唔……你‘侄子’命数相当不顺哪！本来这一生注定要坎坷孤苦，但最近遇到贵人为他改命，刚有点起色。不过这个贵人也是摇摇欲坠……”
慕容眉头一皱，就听周不修摇头叹道：“唉……红莲青荷本一物，业火佛心堪两殊。万重风光莲心苦，三千魔障苍生荼……”
慕容眼色一冷：“……何意？”
“唔，就是说你侄子可善可恶，将来要么万重风光有苦自知，要么堕为魔星荼毒苍生——端看那位贵人如何选择了。”
“……”慕容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有我在，他必安好。”
所谓贵人不消说是指天息楼主。如今微生遭小人算计自身难保，他平安时可以以天息楼主身份保护谢颜，纵然谢颜身世泄露，也没人敢说什么。可一旦微生出事，谢颜便将首当其冲受到整个武林的忌惮与贪婪。他要保下谢颜当然可以，下场却不会比天息楼主好多少。
自当年莲城携手归隐，武林中人已经鲜少再同时提起三人。华城成为‘毒绝’后更是没人再将他们并论，所以谢颜至今不知道慕容和他的关系。慕容也从来没想过要让谢颜知道当年的故事。
他甚至没告诉谢颜，自己一路跟随天息楼主，只是为了他。
——武林第一人只在曾经，华莲死后，世上就只剩折香山的隐士慕容。武林再如何动荡，又怎入风华双氏的眼？他再次出山，只为了结心愿而已。
周老人看了看慕容的表情，暗叹一口气。
付出一切去帮一个人，对方却毫不知情、毫无感动，这时候要坚持下去，便如暗夜行路，因为无人了解，所以越走就越孤独、艰难。这种境地下，真到最后一刻，你是会保一人，还是保天下？
“我再测一测吧……”
“不必测了。”慕容笃定道：“我已经知道他的前路。”
“舍旃红莲不可堪，佛前叩禅三生还。遍世一盏菡孤绽，圆觉自有谢颜香。”
你是业火红莲，我便助你皈依，你是净世菡萏，我便伴你圆觉之海，又有何难？
周不修来不及阻止，慕容已经说完，他无可奈何，只能又叹了口气。
花死之香，岂有善终？慕容这一句话说出，就连他自己的命数也被改变了。
周不修和慕容走远后，躲在树上的聆风冲谢颜眨了眨眼：“渍渍，真看不出来……堂堂慕容公子，居然甘心为你下刀山火海，还不舍得让你知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谢颜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回答聆风的话。聆风见没人搭理自己，顿时有些不高兴，又捅了他一下：“哎，说话啊，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么？”
谢颜终于看了他一眼：“乾坤门主和慕容公子武功高强，你能肯定他们没有发现你？”
聆风一挑眉，骄傲道：“我的隐匿之技天下无双，那老头的私房钱被我偷过多少次，气的冒烟也没发现是我干的，慕容公子自然也发现不了我。”
谢颜听后点点头，依旧没说话。聆风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自己想听的八卦，终于扫兴道：“你怎么这么无趣！带你来这一趟真是没意思，算了回去吧。”说罢又和来时一样夹着谢颜，运气轻功，如飞般往回赶去。
千万重风景由谢颜眼前飞快掠过，却无一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开虐倒计时……
☆、28
聆风回到郊外院子掩盖好罪证时，微生与万俟正好归来。
微生喊来众人，“聆风，接下来你和勾陈去朝中监视左家，找出他与武林盟的联系，顺便照料叩天。其他人跟我去南疆。”
他顿了顿，又问微引师兄弟：“你二人呢？”
微引经过吉吉传功疗伤，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一点。他道：“恕微引无法再与楼主同行，明日师兄将送我回武当疗伤，微引伤好后再来找楼主。”
到你伤好时，说不定我已经搞定一切回家了……微生点头道：“一路小心。”说完转头看向千蝶：“接下来你领路。”
千蝶勾唇一笑：“楼主放心。”
天息楼七部首领个个身份神秘，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真实来历，连聆风也只能给微生一份大概资料，还是千蝶自觉向微生坦白来历。
千蝶不但来自苗疆，还是苗人中“赏”氏族长，掌管雷山，微生虽然听不大懂，但感觉千蝶在苗疆地位一定很高——毕竟是他的小弟嘛！
结果到真正进了苗疆后，微生才知道他的想象力有多么匮乏，千蝶的身份有多惊悚……
离开扬州的前一晚，许久没再做梦的微生又做了一个梦。然而这次的梦境却让他开始慌乱不安。
开始时他和往常一样跟在那个代微生身边，旁观他经历的事情。
上个梦境里‘代微生’还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子搞基秀恩爱。这次看起来依然是那个渣男，不过他俩终于没再秀恩爱。
代微生正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翻阅文件，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当然只是看起来。微生眼尖瞥到‘代微生’手上的文件写着老爸公司的名字——难道他最后还是继承了老爸的公司？或者只是过去给老爸打打工？
渣男背对着‘代微生’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处理客户纠纷。大概这场纠纷比较棘手，他处理完后就转头向代微生报喜。‘代微生’抬起头对他露出笑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认同。
——那一瞬间，微生双眼猛地睁大，脸色刹那苍白如雪！！
他不在意代微生竟然会笑，不在意两人看起来基情满满的气氛，甚至不在意他自己说了什么，一刻他只知道死死盯着那个男子清晰无比、熟悉无比的面容——
——那是一张和万俟一模一样的脸！！！
“莫齐，这个客户很难说服，还好有你在。”
莫齐温和道：“微生，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找我帮忙，我永远不会拒绝的。”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温柔，甚至……一样的名字。
微生脑中一片空白，站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说话，忽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哀涌上心头，让他痛到难以呼吸。
万俟……莫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莫齐是真的……难道万俟是假的吗？这个世界里的琳琅阁主，只是现实中某个陌生人的替身？
这一刻微生只觉心口疼痛的让他几乎崩溃，脑海中全是万俟的音容笑貌，万俟的温柔体贴，万俟对他从未怀疑的全然信任，万俟对他毫无保留的包容支持，万俟对他永不离开的陪伴相依……
“微生果然最懂我。”
“微生在烦恼什么？”
“微生，我没事。”
“微生。”
“……”
从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见到君子兄，君子兄特地找了长生珠送他防身，君子兄为他挡下武林大会无数刀剑，君子兄不顾自己伤势追上白云山，君子兄递给自己姻缘牌……每一样都是他亲身经历，怎么会是假的！！！
——这梦里的一切他根本毫无记忆，谁知道它们是不是自己失去的记忆！说不定那个莫齐……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的万俟现代的样子！
微生忽然疯一般扑上去，拼命搅乱着整个梦境。这一刻他忘了自己不与人物过多纠缠的初衷，忘了这是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忘了这里的人都只是一串文字，忘了他不是世界的角色，甚至忘了他终有一天要回去……
也许他没忘，但他宁可自己忘记。
‘代微生’和‘莫齐’随着他的动作忽而消散，四周又回复了一片空白。微生的脑海里也跟着一片空白，这才发现，自己对万俟的感情早已超出自己想象。
这个世界里，无论慕容、谢颜或者聆风，谁也无法与那一个人相提并论。
“微生……微生？”一个熟悉之极的温润声音在耳边响起，比梦中要真实万倍。微生缓缓睁开眼，见到万俟温柔的眉眼时恍惚了片刻。
“微生……”万俟皱了皱眉，伸手抚过微生脸颊：“你……哭了。”
微生这才有些迟缓地想到，我哭了吗？
我为……君子兄哭了吗？
往常这时微生不是羞窘地远远跑开，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但现在，他只想再多看万俟一眼，怎么也舍不得挪开目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变成连里也从未存在的幻想。
万俟站在床边，离微生有些远。微生干脆伸手揽下万俟，紧紧抱住他。君子兄真实的温度令他安抚了不少，全然忘记自己的动作有多大胆奇怪。
但万俟什么也没问，他顺势坐到床沿，右手轻轻反抱着微生腰部，令他能更容易地抱着自己。
……这就是万俟啊，永远待他温柔如斯，不愿他有一丝一毫受伤的万俟。
如果你是真的，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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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意识中，苗疆只是一小块边疆野林未开化的蛮地，实际上苗疆包含了现在的云南、四川、贵州、湖南、重庆、广西等大半个西南，地域无比辽阔。
不过明代的苗疆之地密林野沼遍布，交通困难，再加上诸多封闭排外的苗人小国，基本与世隔绝，琳琅阁与天息楼都没怎么在南疆发展势力。
千蝶要带他们去的是苗岭腹地的苗族圣山雷山。苗人各族居住分散，也只有在圣地才能最快传达信息，他的属族也在那里。
为了节省时间，千蝶最后决定沿官道先入成都府，再从成都府进苗岭。微生对着古代高度抽象的地图发了会儿呆，才发现所谓成都府就是重庆境内的大巴山，苗疆圣地就在与重庆相邻的贵州东南。
关于乾坤门主留下的两个线索，其实微生相当茫然——剧情从这里开始已经脱离他的了解。朝廷左家比原文提前了数年对武林出手，又多了剧情中不存在的苗疆之行，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糟糕境地。
眼下只能靠自己应变，走一步算一步了。
七日后他们到达成都府，休整一天便再次上路。
离开成都府之前，微生把小萝莉季药儿和汣望仙留在了天息楼成都府分楼——汣望仙‘大病’初愈，不宜再跟着他们跋涉。而季药儿年龄太小，性子也娇弱，苗疆一行危险不明，实在不适合带她一起去——男主当然例外。
结果季萝莉听说以后大哭大闹，最后见没可能再改变微生的决定，才泪眼汪汪把自己的宝贝灯拿了出来——汣望仙体内的蛊虫被逼出来后，微生就将它还给了季药儿。
季药儿眨巴着泪眼说：“我爹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很喜欢很喜欢它……但是我知道，它和那个会招蝴蝶的大哥哥来自一个地方。你们就要去那个地方，对不对？”
‘会招蝴蝶的大哥哥’千蝶眨了眨眼，表示无辜。
微生听后却又心惊胆战了一下——原著里可完全没提到季药儿的母亲，这又是什么他不知道的bug！
季药儿继续说：“我……从来没见过我娘，楼主，你帮我找到我娘，把灯给她，跟她说我很想她，好不好？”
微生已经狠心拒绝了小萝莉的随行要求，如今对着她的请求，实在没忍心再拒绝答应了。
大巴山啊……不知道为什么，微生脑中突然浮现毛大大曾发过的慨叹：“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十天后，他终于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中包含的泪水！！！
“噫吁戏！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慕容男神长叹一声，随后托着谢颜垫步而起，几个腾挪间轻松飞掠到三尺外的平地上。
微生面无表情望着眼前三尺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的地面，身体已经累得没有有多余力气去思考。
他们沿官道到达成都府时并不辛苦，谁想到成都府后的道路环境急转直下，从小到大生活优渥的微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走死在路上！短短三天不到，各种山路野径已经令他双脚起泡，水泡再被磨破，脚底一片血肉模糊，每一次脱下鞋子都痛的撕心裂肺，双脚简直比拍恐怖片还惨。
他们离开成都府前千蝶就说过行路艰难，但众人都有武功在身，倒也不怕赶路——可他们忘了，微生根本就是个有名无实的武林人士，半点武功也没有。
连年纪最小的谢颜都比微生强，人家不过没有内力，轻功却十分出色。
于是哪怕有万俟各种照顾，微生还是撑不住了。
万俟揽过微生的腰，再次带他跃过草地后，终于忍不住转头问千蝶：“这附近可有地方能暂歇一日？”
千蝶跟着跃过来，表情也颇无奈：“很快了。再往前十里，我们就能深入大巴山到达唐家堡的地界。”
后面八派子弟落后一些跟上来，看起来也有些吃不消。
千蝶特地挑大巴山进苗岭，正是因为大巴山内有蜀中唐门，可以作为中转让他们暂作休整。万俟见微生腿已经废的连站着都有些艰难，干脆不再管他人想法，小心搂住微生后，当先一跃而起，全力施展出轻功向前飞驰。
微生终于能松口气，再也不敢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他放松下早已累到没有知觉的四肢，软软靠在君子兄怀里，任他带自己赶路。
八派弟子一愣，顿时只能苦不堪言地咬牙跟上。慕容犹豫了下，还是对谢颜道：“我带你赶路，可好？”
谢颜听了这话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就自动上前靠在他背上。慕容心里一暖，背起谢颜，也施展起轻功迅速追上万俟。
半天后，先前一直重复的单调山林突然一空，景色豁然开朗，眼前已经换成了浩大高耸的唐家堡楼。
——唐门暗器，天下第一！
这里就是以机关暗器名震天下的，蜀中唐门！
作者有话要说： 谜底解开一点了，攻和受的第一次也快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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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他们刚进入唐家堡范围，哨楼上有人喝道：“何人擅闯我唐门！”
哨笛尖锐的声音随之响彻唐门，无数唐门弟子从唐家堡中掠到高楼上，警戒地盯着他们，仿佛随时都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所有人吃了一惊，不明白唐家堡为什么突然会对他们露出这么重的敌意。
慕容微微皱眉皱眉，长啸一声压下整座唐家堡中尖锐的哨音：“广陵慕容公子路过蜀地，欲借唐家堡暂歇一日，绝无恶意。”
一道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其中蕴含的内力竟然与慕容公子不相上下：“既是慕容公子，老身自然相信你。都下来吧，慕容公子不是敌人。”
四周的唐门弟子这才收起武器，跳下哨楼回了堡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万俟道：“若是平常，唐家堡断不该如此戒备——他们应当遇到了什么事。”
慕容点头同意：“我也曾来过唐家堡，唐门家规严明，弟子绝不能随意对外人出手。”
微生他们只能暂时等在堡外。很快，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年轻人走出来，他打量了片刻，对他们善意一笑：“原来是慕容公子、琳琅阁主与天息楼主，请跟我来。”
微生想了又想，忽然想到，他不是当日武林大会上的唐门少门主唐影吗？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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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聆风白眼一翻，刚要说话，屋内谢颜与慕容等人闻声相继走了出来。
慕容笑道：“正好，我也要回扬州一趟。”
这时柳行云也跟着出屋，微生突然记起八派子弟名义上还是来‘监视’他的，他去哪里他们就要跟到哪里。微生：“……”
……这么浩荡一队人马走在一起，敌人不发现都难，更遑论他是要去见魔教教主！
微生顿时有些头疼。
八派弟子中丐帮阳城武功最高，但生性散漫，最负责的微引就成了做主意的那个，如今微引重伤，这人又成了柳行云。他见天息楼主脸色更加面无表情了，稍一思考，笑了笑，拱手道：“楼主此番带我等逃离歹人围杀，本是大恩，此刻冒险进城当有要事，我等不便拖累，就在此等候吧。”
微生一顿，又听慕容笑道：“连他们年轻人都懂得的道理，莫非楼主以为慕容会比他们还不懂事么？别说我本就相信楼主，这趟进城，慕容也另有要事，恐无法与楼主同行。”
微生：“……”
眼前这些人，有和他立场对立的，有立场不明的，但他们却不偏听谣言，始终对自己抱着善意，也愿意相信他，在生死一夜后对他毫无怨怼，还主动为他开解。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侠士，有侠之义气，也有士之胸襟。他们与季诗情、八派掌门是不一样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从微生心底升起。他依然面瘫着脸，语气却已经柔和了许多：“……我回扬州见两个人就回来。”
万俟看着微生罕见的柔和，眼神蓦然变得晦涩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求提意见么么哒~
☆、26
因为有君子兄随行，微生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倒担心剩下的一队伤员，于是干脆把勾陈、千蝶和聆风几人都留下照应。
慕容的名声地位摆在那里，不怕别人光天化日算计他，所以当先独自向扬州城大方行去。万俟和微生等慕容走远后，再从小道进城。
这三人离开后，聆风呆在原地转了转眸子。
这些天他在扬州城里等了微生许久，好容易微生回来，看起来还有有精彩的热闹可瞧，这种机会他怎能错过？
不过……要是回头楼主责怪起来……拉个人好了。
千蝶一看聆风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唯恐他拉上自己，干脆朝谢颜一指。
……聆风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邪笑。谢颜是微生唯一的徒弟，没人比他更适合垫背了。
微生和万俟从秦淮上游进入扬州城。此时黎明刚过，街上没有什么人，万俟环视一番，忽然一手揽住微生腰部，脚尖轻轻一点，倏忽腾空而起。微生一惊，脚下已经是碧波万顷，清晨冰冷的风擦过脸颊，有点微疼，但很快被细心地挡开了。
不过几个呼吸，他就带着微生掠过宽广的河面，停在河中央一座画舫顶上。微生还有些回不过神，万俟温言解释道：“这画舫是下行，会带我们直接到秦淮下游，也好掩人耳目。”
微生轻呼出一口气，这才点点头。他这段时间也钻研过那些武功秘籍，但不知道是不是现代人与古代人的不同，他死活也感受不到半点传说中的‘内力’。
果然君子兄的武功还是只能当一个传说来看。
左右没事做，微生精神绷了一晚，难得放松，干脆观赏起周围美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扬州自古就是南北襟喉，标准的古代繁华乡，可惜他穿越以来接连经历众生榭之会、武林大会，之后就是月半之约，完全没机会好好游览过。他这个穿越者当的也是有够忙的。
画舫和两岸树木上挂满了熄灭的彩灯，不知道昨天是什么好日子。不远处一阵幽雅的丹桂花香传来，微生寻香看去，只看到一座汉白拱桥平铺水面，桥旁丹桂树开的漂亮——居然是二十四桥。
桥边的白月亭隐在丹桂丛中若隐若现，简直是幽会的上好场所。
这时君子兄忽然开口道：“昨日是七夕。”
微生：“……”
他竟然给忘了！
与八派掌门定下约定时是六月中旬，仔细算算，昨天正是七月初七。
七夕是是古人一年一度的大节日。牛郎织女鹊桥会，每到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结伴出游，年轻男女将丝带系在树上祈求姻缘。
微生十分遗憾没能看到热闹。
忽然万俟表情一动，向岸上看去。
微生好奇下跟着望去，就见到岸边一个算命神棍正缠着一个残疾人不放，大概是看残疾人好欺负，强行要人家给钱。
微生：“……”
原来无论什么年代，都不乏强买强卖啊。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原本正瞧着手上两面姻缘牌出神，突然一个声音□□来：“天定孤星却风华，黑白伴生背德花。莫肖前人伤心话，负亲负情难两罚——年轻人，你命数不妙啊！”
年轻男子：“……”谁在找死？
抬头一看，一个老人捋着白须站在他跟前，表情高深莫测，手中还拄着一根长幡，上书：天机算尽命书漏，世间无求神仙愁。
横批：神算千知。
年轻男子：“……”
他收起姻缘牌，伸手控制着轮椅就要绕开这个神棍，没想到那人还凑上来找死：“年轻人，老夫可折寿十年为有缘人改一次命数，只要一金！如此良机不可错过，否则便是孤独一生哪！”
年轻男子：“……”
他先前不开口，是因为不想与蝼蚁废话。如今不开口，却是觉得没必要了。
男主伸出左手按住了老骗子拉着他的手臂，正要一掌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骗子时，身后一人适时拉开了老者：“老先生又何必缠着不愿算卦的人算卦？”
年轻男子：“……”
他一掌落空，本该生气，却被这道声音吸引，回头看去，正见一个气度出众的白衣人轻轻将老人拂开，另一手则放在一个灰衣男子腰上。
灰衣男子神色冷淡，双眼却通透无暇，仿佛此间一切在他眼中都没有秘密。他见男子注意到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一步，白衣人搭在他腰间的手臂顿时滑落。
万俟眼色又是一沉。
来人正是万俟和微生。他搂着微生上岸后便解了两人纠缠，却又不伤及老者，纯然一派君子风度。
微生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还有心情日行一善。他特地过来管闲事，只是因为他猜到了男子的身份。
只见轮椅上的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一身玄色长衫，眉眼如刀刻，虽然不良于行，周身气度却还是冷峻逼人。
——二十岁、黑衣、坐着轮椅、气势逼人、颜值超高。
一个重要人物的名字呼之欲出——“华兄。”
男子闻言立刻猜到微生的身份，向他点了点头：“微生兄。”
——果然是魔教教主华落！微生小激动了一下，这位可是排名仅次男神的强者呢，要不是太低调又身份太恐怖……
他突然想起，君子兄现在，正在自己旁边。
而月半之约，就是为了证明天息楼与魔教无关。
“……”
因为君子兄不管他做什么都支持他，他因此竟然忘了自己真的和魔教‘有关系’，就这么带君子兄来了！！！
万俟好奇道：“微生，这位是……”
微生僵硬地介绍：“……这位是华安。”不认识就好！！！
‘华安’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配合道：“万俟兄，久仰。”
微生这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连忙上前推着‘华安’向前方白月亭走去打算单独谈话。这时被他们忘在一边的老神棍突然对微生热情呼唤：“年轻人不算一卦么！上至姻缘下至寿数无所不算，只要一金，一金！”
微生：“……”
老骗子似模似样算了一番，忽然瞪大双眼道：“老朽竟算不到阁下前世今生……这不可能！但凡此界众生，老朽无所不算！”
微生：“……”
能算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难道他不是神棍？！那一刻，微生突然生出几分激动，紧紧盯着老人。只见他又算了一阵，再次惊叹道：“阁下竟是上古神主转世！老朽真是有眼无珠！大仙有仙气遮掩命格，老朽看不清哇！”
微生：“……”
他就不该信一个九流江湖骗子的话！
微生再也不理会身后神棍的大呼小叫，飞快推着魔教教主走了：“万俟，你等我一下……我和华兄说几句话就回来。”
万俟一瞬不瞬注视着微生里离去的背影，眼中像藏着一个深渊。
老神棍还要追上去纠缠，突然被他死死抓住了长幡，以至于完全追不上去。
老人气呼呼转过头瞪他，万俟却忽然笑了起来：“老先生，为我算一卦如何？”
——他当然认出了魔教教主华落，甚至只要他想，华落随时都可以死的悄无声息。只是既然微生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倒是这个神棍，微生先前只顾着魔教教主，一时激动便没注意他。万俟却凭借深厚功力，还在画舫上时就听到了岸上老人对华落的箴言。
‘天定孤星却风华，黑白伴生背德花。莫肖前人伤心话，负亲负情难两罚’——如果有了解剧情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四句话正是魔教教主华落此生经历！一字不差，一针见血！
——这个老人不但一开始就认出了华落身份，甚至很清楚对方身世。江湖中有这般耳目、心智者，除微生外……就只有乾坤门主周不修。
只见那传说中的乾坤门主此时一副神棍样，对他摊手道：“卦资先拿来。”
万俟干脆将荷包解下递给他。
乾坤门主一接过荷包就揣进怀里，转眼换了副笑脸：“哈哈哈年轻人你真是个好人，想问什么说吧，老夫无所不算！”
万俟慢慢道：“老先生，我想算姻缘。”
“唔……姻缘啊……”周不修又掐指算了一会儿，突然睁眼：“哎呀，这个……不妙啊！年轻人，你与你意中人无缘无分，注定此世为敌，若非要在一起，恐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
万俟的手放在了老人喉骨上，慢慢又问了一遍：“老先生，我想算姻缘。”
周不修看看他阴暗的眼睛，缩了缩头，谄笑道：“哎呀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嘛，卦象什么都是骗人的，要姻缘就自己上啊，多做几次就好了嘛~”
万俟：“……”
万俟收回了右手，重新露出温雅的笑容：“请老先生细说。”
老骗子左右看看四周无人，飞快将一团东西塞进万俟怀里，猥琐地朝他挤了挤眼：“别说老夫骗钱，我能帮的可全帮了啊！”
老骗子塞完东西立刻就想走人，万俟忙问道：“天息楼主接下来该往何方？”
老骗子瞪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他要往哪儿走！要他命的在朝廷，毒在苗疆，证道就在这！”
说完他就不再理万俟，明明看起来老迈不堪，却没几下就跑的看不见了。
万俟没再拦着他。
无缘无分，注定此世为敌……他不屑一笑，随意取出怀中被塞入的东西，原来是一本封面精致的画册和两个七夕节上随处可见的姻缘牌。
万俟翻开画册，看到第一页的内容时一愣。
他又翻回去看了看封面，赫然写着六个小字：龙阳百式秘籍。
“……”万俟慢慢眨了眨眼睛。
魔教教主听着无比风光，但若忽略这个前缀，眼前的人不但年轻，而且先天不足，不良于行，年仅八岁就被迫接过魔教，其中多少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但他不但撑住了，还坐到了当初毒绝的高度，让世人望其项背。
微生十分敬佩华落这个人物。
华落先开口道：“楼主在猜测本座来此为何？”
微生点头。
华落刚要说话，突然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后他抱歉道：“先天顽疾，楼主见谅。”
微生摇摇头，道：“众生榭主说了什么？”
华落却直接道：“华城愿倾力相助楼主。”
微生闻言一惊。
这次与魔教教主见面，一部分原因是他急需找到支持他的力量。与‘华城’结盟，就是与众生榭结盟，这本来是他最希望达成的目标。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魔教教主轻易就送出了他最需要的东西。要知道如今天息楼四面楚歌，此时‘倾力相助’，无疑是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微生忍不住道：“……你相信我？”
华落桀骜一笑：“谁能骗我？”语气中尽是睥睨天下的自负！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楼主知我华城秘辛，却了解我家人间的感情么？”
“……”微生愣住了。
他回忆起初见男主和女神时的样子，那时谢颜还没有心机无情，女神也对谢颜关护十分，和数年后中的剧情截然不同。
……他对他们的一切所知都来自，谁会去额外关心人物的感情呢？
所以他当然……也是不了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乾坤门主是谁，猜到……肯定猜不到( ﹁ ﹁ ) ~→
☆、27
华落目光转向清风徐徐的秦淮河面，淡淡道：“母亲在世时，是世间最好的女子，父亲亦心地善良，那时我一家安乐。然三弟出生后母亲离去，父亲性情大变，时常泄愤于三弟。然后……”
然后，就是那场武林劫难……
他语气依然平淡，微生却能听出其中的悲哀：“父亲制出‘花死’掌控武林人为他所用，开创华城。那时我与清儿尚且年幼，无力解救三弟。清儿为自保而立众生榭，一旦身份暴露就是万劫不复……”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待我接管魔教后，三弟已经与我们疏远，即便父亲逝世，清儿也难以再回来。”
——因为众生榭已经是白道领袖，因为华城是魔教之首，因为正邪不两立，所以清魂不能回来，只能永远呆在那里，直到她死，或者华城灭亡。
微生静静听着魔教教主的叙说，心里像有什么堵着，让他无言以对。
魔教教主会突然对他敞开心胸，说这么多平时不可能说的话，用意也不难猜测——他只是希望他知道，谢颜和清魂对他是最重要的家人，重要到可以让他倾魔教之力，去换取他们安好。
代微灯曾经问他：“哥，如果你爱上一个人，要在家人和爱人间选一个的话你选谁？”
他当时只觉得代微灯大概吃错药了：“没有什么能和家人比。”
因为谢颜是他的弟子，清魂也自愿和天息楼结盟，所以华落会全力帮他。
……但就算华落什么也不做，他本来也要尽力去救谢颜和清魂的。
微生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难把这些人当做里虚构的存在。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恨怨憎。那些八派弟子，聆风他们，汣望仙，季药儿，还有君子兄……
他知道这样不对，这是不对的……微生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我会救谢颜、清魂，让华城留下来。”
华落点点头：“我帮不了他们，唯有托付楼主。此恩，华某谨记。”
微生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时华落将目光从河面收回来，望向远处走来的万俟：“传闻琳琅阁主与天息楼主感情甚笃，他不知你我之事？”
微生也跟着看向君子兄，那一裘白衣仿佛容不下一丝污垢：“我想请你等到八月初一后再帮我。”到最后君子兄知道我真的和魔教有关时……会不会离开我呢？
华落看着微生专注的眼神，若有所悟，最后叹道：“好。八月初一前华城绝不插手，还会替楼主保守今日秘密，不让琳琅阁主知道。”
他又傲然一笑：“区区武林盟而已，我华落可不曾怕过他们！”
华落说完，一拍轮椅护手，乍然一道雄浑内力从轮底激发，托着他横渡秦淮，不多久就消失在微生眼中。
万俟不知何时已经跨进亭中，对他温然一笑：“微生，走罢。”
微生转过头，那张从初见开始就印在心里的无双容颜跃入眼中，如一照流光抚平他心中的不安茫然。如果可以、如果能一直留住，那该多好。
他们先回了一趟天息楼。
天息楼七部，如今他还没见过的就只有负责打造装备的天璇，负责各地天息楼产业的天枢，以及天息楼的智囊天枢。天息楼固然实力莫测，他掌握的却不过十之一二，微生每次想到都要咬牙。
万俟扯了扯和微生相牵的右手，终于把微生的思绪拉了回来：“微生在烦恼什么？”
“在想乾坤门主。”
“你方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万俟看微生惊讶地望向自己，狡黠一笑：“那个缠着魔教教主的老人正是周不修。”
微生顿时又是一口老血！
忽而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君子兄：“……你肯定帮我问过他了吧。”
微生和万俟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却是第一次这样近乎撒娇地对万俟说话。这一刻，他们二人同时感受一丝奇异的亲昵，一时竟没有人舍得去打断它。
微生等了许久，久到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泛起微红，万俟才终于展颜一笑：“微生果然最懂我。乾坤门主说，杀你的人在朝廷，毒则在苗疆。”
乾坤门主的话不难理解，要他命的人在朝廷，如今朝廷是左家一家独大，也就是说第一批来白云山偷袭的杀手是左家派出的人马。左家这么做也不奇怪，他们掌握了朝廷，难免野心膨胀想要掌握武林。杀了天息楼主能引起武林势力重新洗牌，左家插手武林甚至掌控武林将变得更容易。
而‘毒在南疆’，这毒当然不会指已逝的毒绝之毒。可能季诗情毒发并不是因为毒绝之毒，但那颗佛珠里的蛊虫就指向南疆。
原剧情里，乾坤门主给谢颜的提示应该是朝廷和八派，并没有苗疆情节。但现在连剧情时间都不一样，微生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听乾坤门主的。
如今还不到走朝廷路线的时候，微生决定兵分两路，聆风最擅长搜查情报及隐匿行踪，就让他和勾陈去监视左家——有勾陈看着，微生才能对聆风稍有放心。
而他要去的地方便是苗疆……但君子兄还陪着他，不管去哪里，都没什么可怕。
微生收拾了些东西后便与万俟转头出城，临出城时，万俟忽然拉住他。
微生不解地看向他，却发现前方路中央是一棵十分高大的榕树，几乎可以和折香山上的古榕媲美。
经过昨夜，此时树上已经挂满了缤纷的彩灯，细看还有许多木牌挂在树上，长长的绸带随风摇荡，宛如恋人间最澄澈的喜爱。
万俟递过一枚制作精美的木牌，轻声道：“微生将它扔上树，可好？”
微生看向手中的木牌，木牌尾端连着精致柔软的丝带，与树上的绸带一模一样……
他忽然心跳加快，有些不敢去看木牌背面写着谁的名字。君子兄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只好匆匆忙忙就将木牌用力扔上树枝。
万俟一笑，与微生一齐扔出了一枚同色木牌。绸带被他不偏不倚扔到和自己相纠葛的位置上，微风拂过，两条丝带相互萦绕缠绵，一如两颗刚刚触碰的心。
万俟侧过头，看着微生死死盯着树枝不敢转头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蓦然柔软无比。
他牵起微生的左手，温柔一笑：“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他的木牌背面，刻着‘代微生’三字。
而微生的木牌背面，则刻着‘万俟绝’。
七夕节，姻缘牵。一心一面牌，两心同相知。
乾坤门主骗完万俟三人后又继续在扬州城里招摇撞骗，待骗到第五人，他忽然左眼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转头就走！
可惜乾坤门主再快也快不过武林第一人的脚步。
只听慕容公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周不修身后响起：“在下欲求一卦，可乎。”
周不修立时转身换上笑脸：“好说好说，这位大侠一看就是龙虎之资，天庭饱满印堂发光，近日必有喜事临门……”
“我要为我侄子求卦。”慕容公子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周不修笑脸盈盈：“谢小公子前途无量福泽深厚……”
慕容公子骤然沉下脸：“欠我的百两黄金何时还？”
周不修登时苦了脸：“那你要我怎么说！说好话你要我还钱说坏话你还不是要我还钱。”
慕容脸上无甚表情：“照实说便是，无论事实如何，都不怪你。”
周不修瞥瞥他，慕容公子的脸色颇为认真。于是他想了想：“……你想知道他的前途，姻缘，还是寿数？”
“都说，抵五十黄金。”
周不修立刻开始掐指算卦：“唔……你‘侄子’命数相当不顺哪！本来这一生注定要坎坷孤苦，但最近遇到贵人为他改命，刚有点起色。不过这个贵人也是摇摇欲坠……”
慕容眉头一皱，就听周不修摇头叹道：“唉……红莲青荷本一物，业火佛心堪两殊。万重风光莲心苦，三千魔障苍生荼……”
慕容眼色一冷：“……何意？”
“唔，就是说你侄子可善可恶，将来要么万重风光有苦自知，要么堕为魔星荼毒苍生——端看那位贵人如何选择了。”
“……”慕容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有我在，他必安好。”
所谓贵人不消说是指天息楼主。如今微生遭小人算计自身难保，他平安时可以以天息楼主身份保护谢颜，纵然谢颜身世泄露，也没人敢说什么。可一旦微生出事，谢颜便将首当其冲受到整个武林的忌惮与贪婪。他要保下谢颜当然可以，下场却不会比天息楼主好多少。
自当年莲城携手归隐，武林中人已经鲜少再同时提起三人。华城成为‘毒绝’后更是没人再将他们并论，所以谢颜至今不知道慕容和他的关系。慕容也从来没想过要让谢颜知道当年的故事。
他甚至没告诉谢颜，自己一路跟随天息楼主，只是为了他。
——武林第一人只在曾经，华莲死后，世上就只剩折香山的隐士慕容。武林再如何动荡，又怎入风华双氏的眼？他再次出山，只为了结心愿而已。
周老人看了看慕容的表情，暗叹一口气。
付出一切去帮一个人，对方却毫不知情、毫无感动，这时候要坚持下去，便如暗夜行路，因为无人了解，所以越走就越孤独、艰难。这种境地下，真到最后一刻，你是会保一人，还是保天下？
“我再测一测吧……”
“不必测了。”慕容笃定道：“我已经知道他的前路。”
“舍旃红莲不可堪，佛前叩禅三生还。遍世一盏菡孤绽，圆觉自有谢颜香。”
你是业火红莲，我便助你皈依，你是净世菡萏，我便伴你圆觉之海，又有何难？
周不修来不及阻止，慕容已经说完，他无可奈何，只能又叹了口气。
花死之香，岂有善终？慕容这一句话说出，就连他自己的命数也被改变了。
周不修和慕容走远后，躲在树上的聆风冲谢颜眨了眨眼：“渍渍，真看不出来……堂堂慕容公子，居然甘心为你下刀山火海，还不舍得让你知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谢颜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回答聆风的话。聆风见没人搭理自己，顿时有些不高兴，又捅了他一下：“哎，说话啊，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么？”
谢颜终于看了他一眼：“乾坤门主和慕容公子武功高强，你能肯定他们没有发现你？”
聆风一挑眉，骄傲道：“我的隐匿之技天下无双，那老头的私房钱被我偷过多少次，气的冒烟也没发现是我干的，慕容公子自然也发现不了我。”
谢颜听后点点头，依旧没说话。聆风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自己想听的八卦，终于扫兴道：“你怎么这么无趣！带你来这一趟真是没意思，算了回去吧。”说罢又和来时一样夹着谢颜，运气轻功，如飞般往回赶去。
千万重风景由谢颜眼前飞快掠过，却无一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开虐倒计时……
☆、28
聆风回到郊外院子掩盖好罪证时，微生与万俟正好归来。
微生喊来众人，“聆风，接下来你和勾陈去朝中监视左家，找出他与武林盟的联系，顺便照料叩天。其他人跟我去南疆。”
他顿了顿，又问微引师兄弟：“你二人呢？”
微引经过吉吉传功疗伤，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一点。他道：“恕微引无法再与楼主同行，明日师兄将送我回武当疗伤，微引伤好后再来找楼主。”
到你伤好时，说不定我已经搞定一切回家了……微生点头道：“一路小心。”说完转头看向千蝶：“接下来你领路。”
千蝶勾唇一笑：“楼主放心。”
天息楼七部首领个个身份神秘，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真实来历，连聆风也只能给微生一份大概资料，还是千蝶自觉向微生坦白来历。
千蝶不但来自苗疆，还是苗人中“赏”氏族长，掌管雷山，微生虽然听不大懂，但感觉千蝶在苗疆地位一定很高——毕竟是他的小弟嘛！
结果到真正进了苗疆后，微生才知道他的想象力有多么匮乏，千蝶的身份有多惊悚……
离开扬州的前一晚，许久没再做梦的微生又做了一个梦。然而这次的梦境却让他开始慌乱不安。
开始时他和往常一样跟在那个代微生身边，旁观他经历的事情。
上个梦境里‘代微生’还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子搞基秀恩爱。这次看起来依然是那个渣男，不过他俩终于没再秀恩爱。
代微生正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翻阅文件，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当然只是看起来。微生眼尖瞥到‘代微生’手上的文件写着老爸公司的名字——难道他最后还是继承了老爸的公司？或者只是过去给老爸打打工？
渣男背对着‘代微生’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处理客户纠纷。大概这场纠纷比较棘手，他处理完后就转头向代微生报喜。‘代微生’抬起头对他露出笑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认同。
——那一瞬间，微生双眼猛地睁大，脸色刹那苍白如雪！！
他不在意代微生竟然会笑，不在意两人看起来基情满满的气氛，甚至不在意他自己说了什么，一刻他只知道死死盯着那个男子清晰无比、熟悉无比的面容——
——那是一张和万俟一模一样的脸！！！
“莫齐，这个客户很难说服，还好有你在。”
莫齐温和道：“微生，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找我帮忙，我永远不会拒绝的。”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温柔，甚至……一样的名字。
微生脑中一片空白，站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说话，忽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哀涌上心头，让他痛到难以呼吸。
万俟……莫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莫齐是真的……难道万俟是假的吗？这个世界里的琳琅阁主，只是现实中某个陌生人的替身？
这一刻微生只觉心口疼痛的让他几乎崩溃，脑海中全是万俟的音容笑貌，万俟的温柔体贴，万俟对他从未怀疑的全然信任，万俟对他毫无保留的包容支持，万俟对他永不离开的陪伴相依……
“微生果然最懂我。”
“微生在烦恼什么？”
“微生，我没事。”
“微生。”
“……”
从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见到君子兄，君子兄特地找了长生珠送他防身，君子兄为他挡下武林大会无数刀剑，君子兄不顾自己伤势追上白云山，君子兄递给自己姻缘牌……每一样都是他亲身经历，怎么会是假的！！！
——这梦里的一切他根本毫无记忆，谁知道它们是不是自己失去的记忆！说不定那个莫齐……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的万俟现代的样子！
微生忽然疯一般扑上去，拼命搅乱着整个梦境。这一刻他忘了自己不与人物过多纠缠的初衷，忘了这是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忘了这里的人都只是一串文字，忘了他不是世界的角色，甚至忘了他终有一天要回去……
也许他没忘，但他宁可自己忘记。
‘代微生’和‘莫齐’随着他的动作忽而消散，四周又回复了一片空白。微生的脑海里也跟着一片空白，这才发现，自己对万俟的感情早已超出自己想象。
这个世界里，无论慕容、谢颜或者聆风，谁也无法与那一个人相提并论。
“微生……微生？”一个熟悉之极的温润声音在耳边响起，比梦中要真实万倍。微生缓缓睁开眼，见到万俟温柔的眉眼时恍惚了片刻。
“微生……”万俟皱了皱眉，伸手抚过微生脸颊：“你……哭了。”
微生这才有些迟缓地想到，我哭了吗？
我为……君子兄哭了吗？
往常这时微生不是羞窘地远远跑开，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但现在，他只想再多看万俟一眼，怎么也舍不得挪开目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变成连里也从未存在的幻想。
万俟站在床边，离微生有些远。微生干脆伸手揽下万俟，紧紧抱住他。君子兄真实的温度令他安抚了不少，全然忘记自己的动作有多大胆奇怪。
但万俟什么也没问，他顺势坐到床沿，右手轻轻反抱着微生腰部，令他能更容易地抱着自己。
……这就是万俟啊，永远待他温柔如斯，不愿他有一丝一毫受伤的万俟。
如果你是真的，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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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意识中，苗疆只是一小块边疆野林未开化的蛮地，实际上苗疆包含了现在的云南、四川、贵州、湖南、重庆、广西等大半个西南，地域无比辽阔。
不过明代的苗疆之地密林野沼遍布，交通困难，再加上诸多封闭排外的苗人小国，基本与世隔绝，琳琅阁与天息楼都没怎么在南疆发展势力。
千蝶要带他们去的是苗岭腹地的苗族圣山雷山。苗人各族居住分散，也只有在圣地才能最快传达信息，他的属族也在那里。
为了节省时间，千蝶最后决定沿官道先入成都府，再从成都府进苗岭。微生对着古代高度抽象的地图发了会儿呆，才发现所谓成都府就是重庆境内的大巴山，苗疆圣地就在与重庆相邻的贵州东南。
关于乾坤门主留下的两个线索，其实微生相当茫然——剧情从这里开始已经脱离他的了解。朝廷左家比原文提前了数年对武林出手，又多了剧情中不存在的苗疆之行，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糟糕境地。
眼下只能靠自己应变，走一步算一步了。
七日后他们到达成都府，休整一天便再次上路。
离开成都府之前，微生把小萝莉季药儿和汣望仙留在了天息楼成都府分楼——汣望仙‘大病’初愈，不宜再跟着他们跋涉。而季药儿年龄太小，性子也娇弱，苗疆一行危险不明，实在不适合带她一起去——男主当然例外。
结果季萝莉听说以后大哭大闹，最后见没可能再改变微生的决定，才泪眼汪汪把自己的宝贝灯拿了出来——汣望仙体内的蛊虫被逼出来后，微生就将它还给了季药儿。
季药儿眨巴着泪眼说：“我爹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很喜欢很喜欢它……但是我知道，它和那个会招蝴蝶的大哥哥来自一个地方。你们就要去那个地方，对不对？”
‘会招蝴蝶的大哥哥’千蝶眨了眨眼，表示无辜。
微生听后却又心惊胆战了一下——原著里可完全没提到季药儿的母亲，这又是什么他不知道的bug！
季药儿继续说：“我……从来没见过我娘，楼主，你帮我找到我娘，把灯给她，跟她说我很想她，好不好？”
微生已经狠心拒绝了小萝莉的随行要求，如今对着她的请求，实在没忍心再拒绝答应了。
大巴山啊……不知道为什么，微生脑中突然浮现毛大大曾发过的慨叹：“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十天后，他终于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中包含的泪水！！！
“噫吁戏！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慕容男神长叹一声，随后托着谢颜垫步而起，几个腾挪间轻松飞掠到三尺外的平地上。
微生面无表情望着眼前三尺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的地面，身体已经累得没有有多余力气去思考。
他们沿官道到达成都府时并不辛苦，谁想到成都府后的道路环境急转直下，从小到大生活优渥的微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走死在路上！短短三天不到，各种山路野径已经令他双脚起泡，水泡再被磨破，脚底一片血肉模糊，每一次脱下鞋子都痛的撕心裂肺，双脚简直比拍恐怖片还惨。
他们离开成都府前千蝶就说过行路艰难，但众人都有武功在身，倒也不怕赶路——可他们忘了，微生根本就是个有名无实的武林人士，半点武功也没有。
连年纪最小的谢颜都比微生强，人家不过没有内力，轻功却十分出色。
于是哪怕有万俟各种照顾，微生还是撑不住了。
万俟揽过微生的腰，再次带他跃过草地后，终于忍不住转头问千蝶：“这附近可有地方能暂歇一日？”
千蝶跟着跃过来，表情也颇无奈：“很快了。再往前十里，我们就能深入大巴山到达唐家堡的地界。”
后面八派子弟落后一些跟上来，看起来也有些吃不消。
千蝶特地挑大巴山进苗岭，正是因为大巴山内有蜀中唐门，可以作为中转让他们暂作休整。万俟见微生腿已经废的连站着都有些艰难，干脆不再管他人想法，小心搂住微生后，当先一跃而起，全力施展出轻功向前飞驰。
微生终于能松口气，再也不敢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他放松下早已累到没有知觉的四肢，软软靠在君子兄怀里，任他带自己赶路。
八派弟子一愣，顿时只能苦不堪言地咬牙跟上。慕容犹豫了下，还是对谢颜道：“我带你赶路，可好？”
谢颜听了这话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就自动上前靠在他背上。慕容心里一暖，背起谢颜，也施展起轻功迅速追上万俟。
半天后，先前一直重复的单调山林突然一空，景色豁然开朗，眼前已经换成了浩大高耸的唐家堡楼。
——唐门暗器，天下第一！
这里就是以机关暗器名震天下的，蜀中唐门！
作者有话要说： 谜底解开一点了，攻和受的第一次也快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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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他们刚进入唐家堡范围，哨楼上有人喝道：“何人擅闯我唐门！”
哨笛尖锐的声音随之响彻唐门，无数唐门弟子从唐家堡中掠到高楼上，警戒地盯着他们，仿佛随时都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所有人吃了一惊，不明白唐家堡为什么突然会对他们露出这么重的敌意。
慕容微微皱眉皱眉，长啸一声压下整座唐家堡中尖锐的哨音：“广陵慕容公子路过蜀地，欲借唐家堡暂歇一日，绝无恶意。”
一道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其中蕴含的内力竟然与慕容公子不相上下：“既是慕容公子，老身自然相信你。都下来吧，慕容公子不是敌人。”
四周的唐门弟子这才收起武器，跳下哨楼回了堡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万俟道：“若是平常，唐家堡断不该如此戒备——他们应当遇到了什么事。”
慕容点头同意：“我也曾来过唐家堡，唐门家规严明，弟子绝不能随意对外人出手。”
微生他们只能暂时等在堡外。很快，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年轻人走出来，他打量了片刻，对他们善意一笑：“原来是慕容公子、琳琅阁主与天息楼主，请跟我来。”
微生想了又想，忽然想到，他不是当日武林大会上的唐门少门主唐影吗？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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