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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GL]重生捕不快 作者:瞳师

    第13节

    两人说的兴起,还大笑着讨论起了两位小姐的相貌。

    吕季知道自己不可冲动,那白衣公子碎嘴归碎嘴,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可是,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人已经冲了过去,且急迫地问道:“这位兄台,你是从哪得知这消息的?”

    白衣公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喝茶。

    没有得到答案,吕季越发心急,人却是冷静下来了些,整了整衣裳,颇为恭敬地道:“在下江州吕家小辈,自认不才,勉强做些生意糊口。在下觉得与兄台似是有缘,兄台可否赏脸共饮杯茶?”

    白衣公子发出一声轻哧,对旁边的人道;“这年头连个臭商人都敢跟我攀关系,你说可不可笑?”

    旁边那人脸色一变,低声道:“咱们这次可不能再闯祸了,你上次被你大姐训的还不够吗?”

    提到他大姐,白衣公子抿了抿嘴,抓起旁边的佩剑,干脆直接起身走了。

    吕季怎会让他这般轻易地离开?他拦住那人的去路,施礼道:“公子留步。”

    怕被大姐发现他又乱嚼舌根,白衣公子整顿整顿表情,只好不情愿地道:“消息是江州许家传出来的,你问我作甚?让开,我要走了。”

    得到了消息,吕季当下也不作耽误,对着那人客套一番后,急匆匆地起身赶往江州。

    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信许笙会弃他入宫!

    然而,等他真回到江州后,才发现自己的这份自信有多么可笑。

    许笙,许家四小姐,从数百秀女中脱颖而出,现在已是皇上身边出了名的红人。

    吕季不敢相信,那个跟在他身后喊“吕郎”的小姑娘,竟真的弃了他……

    ☆、61|715|

    许笙之于吕季,就像是百花宴中最耐看的那一朵花,且这朵花,署了他的名,是生来便属于他的。所以,当这朵花被世间权力最大那人随意摘走后,他依然难以接受,那朵花竟然会离开他。

    那花明明是离了他不能活的啊!

    吕季刚还想着把生意做到宫中,如此一来,竟是不得不做了。若他不做,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许笙,亦没有机会问她为何入宫。

    他一回江州便开始着手这方面的生意,恰好这次他在临县运回的货物是上贡皇宫后剩下的货,凭这些首饰的质量,和朝廷大臣搭上边应是不难。

    吕季这边忙着,许牧在素娘有意无意的透露下,也得知了此事,顿时一惊。

    上一世,许笙到最后都是留在江州的,因着吕季,还亲手喂了她鹤顶红。而这一世,怎么就入了宫,做了妃子?

    许牧自是想不清楚个中原委,她只是隐约觉得,吕季那边必是不会轻易让此事过去的。以他的性子,八成要找许笙问个清楚。

    只可惜,吕季始终算个胆小的男人,恐是不敢再与许笙有什么瓜葛。

    躺在榻上的许牧呆滞地一笑,她这是怎么了,连自己都这般模样了,她还要分析别人家的事,也是可笑。

    没有阿溯的日子里,她一心想在衙门里为百姓做事,牵挂的人几乎没有,若是非要算上,那人便是她的师父。后来,她遇见阿溯,一切便都不同了,从那时候起,她也知道了什么叫做牵挂,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如今,她和阿溯有多久没见了?她连阿溯的模样都忘记了,更别提离别的天数。今日数罢明日忘,到现在更是记不清了。

    而被许牧一心记挂的风溯,此时正在一屋顶上伏着,左手抓着长剑,右手扶着瓦片,清风吹过,连呼吸声都隐匿的干净。

    半晌后,她忽然以双指夹住一瓦片,身子飞快跃起扭转,那瓦片顿时以极凶狠的力道向后飞了去。

    啪。

    瓦片与一人的手指碰撞,在空中炸裂开,碎片四下飞散。

    风溯面无表情地落在屋顶站定,边旁树上的纪芷筠擦了擦手上的飞灰,阴声道:“师妹打招呼的方式倒是特别。”

    “少说废话,”风溯干脆地拔出长剑,“我今日找到了你,便不会再让你逃走。”

    “师妹这话说的可真是难听,我纪芷筠何时需要用逃这个字?”她一声冷笑,双手背过身去,竟是没有动手的意思。

    风溯不想和她以口舌相争,当下猛地踩住屋顶,挥剑迎向纪芷筠。没想到对方依然背着双手,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丝毫没有要迎战的意思。

    纪芷筠向来狡猾,此举必是有诈。风溯想到这点后,立即将长剑向后一收,头向后仰去,翻身落向地面。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她向后仰头的片刻,一枚飞镖划破空气,穿过她在空中飘舞的头发,直直扎在了远处的树干上。

    一向自负的纪芷筠此次竟寻了帮手?风溯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落在一处,身子起落之间,拾起一块瓦片碎片,脱手射向那处,却被人闪了过去。

    纪芷筠倚在树上,阴阴地笑了下,“你出来罢。”

    素娘闻言,便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风溯仅看到她那条断腿,便已经知晓了这人是谁,再看她与阿牧有两三分相像的脸,当下叹了口气,“您最后还是选择追随纪芷筠吗?”

    素娘淡淡答道:“谈不上追随,合作罢了。”

    风溯抿唇不语,纪芷筠从树上施施然地落了下来,道:“你若是对她下得去手,便拦我罢。”言毕,纪芷筠脚尖点地,身子便向后疾速退了去。

    风溯为了查她行踪,已用了大半个月,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她,怎会这般轻易地放她离开?只是素娘全力助她离开,只守不攻,任风溯如何破她御体的剑光,素娘总能找到法子,将周身破绽一一补全。

    眼看着纪芷筠身影渐远,风溯心中焦急,便也顾不得硬破防御后素娘会遭到怎样的反噬,手中长剑在吐纳间便已将素娘周身剑光一一破开,随即踏地追其而上。

    素娘周身几处大穴所运之气都被破了,风溯身影消失不久后,她便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她只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涌,到最后实在压制不住,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而三里之外的树林中,一柄长剑忽地出现在纪芷筠眼前,她躲过此势,然来者亦非善茬,另一只手顺势而上,手中匕首当即顶在了她的颈上。

    纪芷筠轻轻喘气,嘴角勾起,道:“师妹这是要残害同门了?”

    “你我非师姐妹,妄谈同门。”

    “我未想到,你对那老家伙真下得去手,”纪芷筠轻笑,“那可是许牧的亲娘,你应该知道,素娘这次受的会是重伤,你觉得那小捕快会原谅你?”

    风溯冷面道:“她自会分辨是非,若她真的怪罪于我,我向她谢罪便是。只是,此次我非要救她出来不可。”

    “哦?”

    纪芷筠轻轻反问了声,空闲的双手转瞬间便将一枚信号弹发向空中,随即笑道:“师妹,你不妨猜猜,这是给谁的信号?”

    风溯原本波澜不惊的脸,顿时一变,“你竟然和他们合作?”

    “那又如何?我此生已无其他念想,唯一想做的,便是让我师妹和我师父好好儿地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痛彻心扉。”

    “你疯了,”风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只要告诉我许牧在哪,我便放了你。”

    纪芷筠骤然大笑,惊起无数飞鸟。半晌,她收起笑,森然道:“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会告诉你?”

    眼下情形,风溯若不想直面六扇门的人,她就必须放了纪芷筠。可是,她寻许牧的所有希望都在纪芷筠身上,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放她走。

    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风溯额头也隐隐冒出了冷汗。

    纪芷筠不慌不忙地道:“不如你我做个交易。”

    远处已传来人声,风溯抿唇未语,等她继续说。

    “你若答应我,废了方璐武功,挑了她手脚筋,我便告诉你许牧在哪。”

    风溯双眸蓦地睁大,“我不会答应你。”

    “看来,许牧还是不如方璐重要啊,”纪芷筠咂咂嘴,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轻笑道:“我原以为许牧是能要挟你的砝码,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枚没用的棋子。亏得我那些忘忧丸……”

    “你喂她吃了忘忧丸?!”

    风溯左手登时收紧,刀尖刺破了纪芷筠的脖颈,有鲜血轻轻滴落下来。

    “呵,是啊,她现在已经记不得你相貌了,想必不出两日,她便彻底记不得你了罢。”远处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纪芷筠呵气道:“你若不能在那之前找到她,她就不是你的小捕快了……”

    满意地看到她脸色变得惨白,纪芷筠又一次问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答应我呢?”

    ☆、62|715发|表

    风溯额头的汗珠细密到连成整滴,沿着脸颊滴落下来。

    她杀过无数十恶不赦的人,有的人临死会求饶,有的人会不屑,有的人会威胁她,还有人会吓得晕去,唯独没有过纪芷筠这般反过来和自己交易的。

    因为,纪芷筠清楚,自己不会杀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会肆无忌惮地报复。

    六扇门的人已经到了两人百十米开外的地方,透过层层树干,隐约可以瞧见僵持的两人。他们不知纪芷筠的身份,但绝对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若是此番可以同时抓住两个人,他们几人的名声定会传到皇帝耳中,说不定还会有极大的赏赐。

    这么想着,一众人等更是不敢怠慢,压低了步子快速前进,眼看着便可以看清风溯的模样,却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怪风,忽地吹落了漫天绿叶。

    绿叶洋洋洒洒地飘落,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几个捕快骂骂咧咧地挥剑驱开绿叶,可等他们能看清前方时,只余一个迷茫的女子在地上坐着,哪还有风溯?

    其中一人气急败坏地跑了过去,冲着那女子吼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那两个人去哪了?”

    女子站起身,久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张开了嘴。

    她的口中,黑漆漆一片,竟是个没有舌头的人。

    她这般模样惹得那人极为不自在,又骂了两句,猛地挥了下剑,对其他人道:“快!她们走得应当不远,你们快去把她们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来,你们一个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六扇门的捕快们都匆匆去寻人了,树林里很快便只剩下那个无舌婢女。她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树枝间露出的天空,眼里渐渐涌出了泪。

    半晌,她垂回头擦了擦脸,正欲离开这里,忽然,传来了两个人谈话的声音。

    其中那位白衣公子满脸吊儿郎当,一眼看去,只觉得当真是浪费了那件月牙白的长衫。

    小婢女本不想听他们说什么,无奈那白衣公子说话声太大,她想不听都不行。

    “嘿,你说,我怎么就总能在外面找到晦气呢?!这要是让我大姐知道,我真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被她使唤的。”

    旁边的黑衣人笑道:“就凭你大姐那下毒的本事,一股香气儿,就够你死十个来回的,九条命哪够?”

    白衣公子一翻白眼,“呸!我就不明白了!我可是她亲弟弟啊!她怎就对我这样呢?说起犯错,明明她犯的错比我更多……对了,我前几天还偷听到,她和江湖盛传的风女侠似乎有甚么密切关联,啧……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堂堂国公府大小姐,怎地就要和歹人相识?”

    小婢女身子一抖,知道自己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正要逃走,那白衣公子的脚步却忽然顿住,看向她的方向。旁边黑衣人得令,即刻喝道:“谁?”

    白衣公子心里哀嚎,为何他每次与人嚼舌根都会被人听见呢?!上次在栗鹊楼得罪了一个劳什子捕快,被他姐姐好一顿训斥,前几天又碰上个秀才模样的商人,直问他皇上妃子的事儿。这次,不小心把自家人的秘密说漏嘴,又被人听了去。

    小婢女吓得忙提气逃遁,可她武功毕竟比不得那黑衣人,数息间便被他抓住,钳着双臂押到了白衣公子面前。

    那白衣公子岚青戎故意把脸板起来,但他这表情绷不过三秒,便崩裂了开,“你是柔儿?!”

    黑衣人一怔,也去看她的脸,待瞧见她的相貌后,忙松开了手,躬身道:“柳姑娘,方才多有得罪。”

    柳柔儿?这是她的名字吗?

    小婢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后,拔腿便跑。

    岚青戎“唉哟”一声,连忙上前抓住了她,“你莫要骗我!你就是柔儿!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

    小婢女只是不停地摇头,企图挣脱逃走。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消失三年,我几乎要以为你死了……”

    小婢女仍是挣扎,见对方喋喋不休,抬手便点了他的穴道,随后抬腿跑了。

    黑衣人反手解开他的穴道,问道:“公子,可要我去追上她?”

    “不必,她跑的应当不快,你我一齐跟在她身后就好。”说罢,岚青戎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身前的穴位。

    他认识她这么久,原以为她只是个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才女,却未想到,她还会些拳脚功夫。

    啧啧,果然,他看上的才女,就不是一般的才女啊。

    岚青戎咧着嘴走了,不久后,他方才出现的地方站住了一个人。

    正是国公府大小姐——岚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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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哗——

    数分钟前,青葱绿叶以秋风扫落叶的架势纷纷从树上落下时,风溯便猛地推开了纪芷筠,身子倒退出数十步。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令她愣怔住了,这漫天落叶竟不是纪芷筠把戏,而是另一个人救她的招式。

    来救她的,是景茫。

    景师父在两人僵持时从天而降,手中提着个女子,没等风溯反应来,那女子已经被扔到了纪芷筠面前。

    她脸色一变,下一秒,景茫隔空连封住她周身大穴,随即带着风溯踏空而去。

    一路无言,等两人落在一处屋顶时,风溯才道:“谢谢景师父。”

    景茫哼了声,“若不是我一个人进不去,何必要来找你一齐救我徒儿?”

    她这话说的倒是有九分真,风溯却权当她有意让自己亲手救出许牧,面上仍是感激。

    景茫又哼了声,“赶紧走,别婆婆妈妈的,再过一会儿,我徒儿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风溯点了下头,脚尖轻点,随着景师父一起落下了屋顶。

    只瞬息间,空无一人的院落便出现了近百死士,提剑一哄而上。

    风溯抿了抿唇,默默收回了方才对景茫的感激……看来,对方说的确实是实话。

    眼下却容不得她多想,死士们皆是纪芷筠亲手训练出来的,论默契、论能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景茫武功虽高,可终究不是风溯那等手上无数人命的人,行动间偶有束缚。然而,在生死搏斗中,这点点的束缚自然是要不得的。

    所以,她先前才在打探好一切的情况下,只抓了那一个落单的婢女,去寻了风溯。

    待得风溯下手解决这些人后,景茫立即纵身去推门。不料,她的指尖刚碰上门框,无数呼啸声便从屋内传来。

    景茫闪身退开,刹那间,数百淬了毒的羽箭从屋内射出,纸糊的门窗被戳出了好些窟窿。

    检查有无幸存的风溯听见声音也闪身去躲,无奈还是晚了一步,肩头被呼啸的利箭射穿。

    剑雨很快结束,风溯落在地面上,咬牙拔下那利箭,抬手封住了肩周的穴道,防止箭上的毒液蔓延。

    景茫看了她一眼,神色不自在地道:“你小心一点。”随即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据她先前打探,许牧应该就在屋内的榻上,可现在榻上无人,八成是她抓了那婢女后,这里的人立刻转移了许牧。

    但是,她能感觉得到,这屋子里还有很多不寻常的机关,也就是说,许牧很可能还在这里,只是被藏了起来。

    风溯自然也察觉到了此点,为防景茫受伤,她挺身走到了前面,一一破解机关。

    两人在屋中寻找片刻,终于寻到了一处密室通道。揭开地砖,通道入口散出丝丝寒潮之气,风溯看着那入口,突然道:“景师父可否借我碧玉笛一用?”

    景茫微怔了下,从衣间解下玉笛,递给了她。

    风溯从自己怀中掏出了血玉笛,两只笛子一打照面,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反应。她满意地点了下头,以未受伤的手持笛,一跃而下,同时吹响了血玉笛。

    密室地面上原本有着些黑乎乎的东西,听到笛声,顿时四下逃散。风溯却没打算放过它们,等落了地,手指迅速转动,又吹响了碧玉笛,令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不断发出惨叫。

    她吹了约有半盏茶的工夫,这才停了下来,对上面道:“景师父,下来罢。”

    景茫挑了挑眉,她先前只是听见有细碎的爬动声,却不想是密室中这密密麻麻的蛊虫。果然,风溯要比她更了解纪芷筠。

    等她跳下来,风溯将碧玉笛递给她,接着又去寻许牧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踏过蛊虫尸体后,终于看见了帷帐里躺着的许牧。

    近一月的分别,思念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风溯的心,然而,这长久的痛苦折磨,竟都比不上她看见许牧一眼的心疼。

    她白白嫩嫩的俏丽捕快,此时面黄肌瘦、唇色惨白,蹙着眉躺在那里,显然是受了苦的。

    风溯再顾不得其它,飞身便到了她面前,盯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看。

    过了片刻,她颤抖着手,轻轻抚上了小捕快的脸颊,慢慢道:“阿牧,该起来了。”说着,她抬手点开许牧的睡穴,便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风溯压抑着自己,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地太疯狂,但轻颤的双唇还是暴露着她。

    可榻上的许牧,此时瞧着风溯的脸,突然脆生生地问了句:

    “你……是谁呀?”

    ☆、63|造孽

    你……是谁呀?

    许牧的眸子在黑暗中依然熠熠闪光,但她眸子中的光不是久别的兴奋光芒,而是带着丝丝好奇的光亮。

    风溯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身子一顿,颤声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小捕快眨了下眼睛,“我未曾见过你,何谈记得?”

    风女侠只觉得胸口郁结一片,踉跄着站起身来,还未站稳,喉咙便一阵发热,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纪芷筠竟敢欺她!

    景茫眉头一皱,飞身上前,双指飞快地封住风溯心侧几处穴位,“你毒气未清,不要动气。”

    “我……”风溯哑着声音,话未说完,忽而又听见许牧叫道:“师父!”

    景茫眼睛一亮,当下也再不管风溯,立即坐到了许牧旁边,“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徒儿怎敢忘了师父您呢?”许牧嘻嘻笑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苦恼地挠挠头,“师父,我怎么记不住自己为何在这儿呢?”

    景茫还未说话,风溯突然上前捉住了她的手。看着关节处的红肿,她瞳孔猛缩了下,“是谁做的?”

    许牧身子一抖,把手抽出来,二话不说,直接爬到了自家师父身上,“师父,这女子……该不会是我师妹吧?啧,好生凶恶,我可不喜。”

    景茫:“……”

    景师父觉得,这才是自家徒儿看到风溯的正常反应,所以,当初两个人怎么会混到一起呢?

    风溯看她这般反应,抿了抿唇,收回手,回身走到出口,跃出了密室。

    许牧这才从师父身上爬下来,揉了揉自己的手和肘臂,委屈道:“好疼。”

    景茫顿了下,横抱起自己不省心的徒弟,也出了密室。

    此地不宜久留,三人即刻起身去了景茫的暂居之处,离这里不远,倒是个干净的院子。

    许牧被安顿下来后,一个劲儿地嫌弃自己身上又脏又臭,风溯远远看了她一眼,起身便去为她准备沐浴用的物件和水。

    许捕快有几分奇怪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此景似是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时候,这位凶巴巴的美人儿真为自己备过洗澡水。

    她离开后,许牧打量起安身的屋子,对自家师父狗腿道:“师父,您现在还会自己收拾屋子了?不错不错,只是可惜屋子里没了酒香,没劲。”

    景茫倒茶给她,“你真不记得那个人了?”

    许牧有几分茫然,将茶一饮而尽后问道:“我曾经认识她?”

    “那你可记得自己为何被关入密室?”景茫接过茶杯,又为她倒了一杯。

    “我记得自己在衙门办什么案子,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就被你们在密室中叫醒了。”

    景茫怔了下,“你可过了十九岁生辰?”

    许牧被她突然这么一问,也是一怔,“自是没过,我还等着师父教我新绝招呢。”

    这下子,事情便明了了,许牧没有刻意遗忘风溯,她只是忘记了这一年来的所有事情。

    而这一年里,她唯一有过深切接触的人,便是风溯。

    景茫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让徒弟恢复记忆。若是不恢复,风溯那厮抬腿跑了,蠢徒弟便是白白被人吃了一遭,实在吃亏。可若是恢复,她这蠢徒弟就彻底是别人家的了。

    她这徒弟,怎就这般不让人省心呢?

    犹豫片刻,景茫还是不愿隐瞒徒弟,极不情愿地道:“事情弄清楚了,你这是失忆,忘了过去一年的事情。”

    失忆?许牧愣了下,瞬间反应过来。她不是蠢笨的人,结合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再结合自己似乎断层的记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许牧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茶,同时小心翼翼地抬眼瞧她师父的脸色。

    虽然她不是故意失忆,但肯定是她闯了祸,不然,何需师父亲自相救?哎,师父生气起来可不是她能受得住的啊!

    小捕快把茶喝干净了,吐吐舌头,小心地问道:“师父大人,所以,方才那女子究竟是谁?”

    景茫眉毛一挑,“真想知道?”

    许牧忙不迭地点头,“想想想。”

    可她那师父明摆着是要吊她胃口,装模作样地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人你也听过,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她拉长了声音,“风溯。”

    风……溯……?

    许牧虎躯一震,小声地问道:“师父,风女侠莫不是在这一年疯魔了?”不然,她怎么会和风女侠这等大人物沾上关系,对方还屈尊为她准备洗澡水?

    “这些事之后再告知于你,你刚醒来,我给你弄些吃的。”

    许牧:“师父,我只失去一年记忆,您就会做饭了?”

    景茫鄙夷地瞥她一眼,起身开门离开,却见门口早就站了一人。

    “我为牧丫头准备了吃食,不介意吧?”

    许牧看见自家师父神情微妙地“哼”了声,默许了对方为自己送饭的行为。

    看着那美艳妇人提着食盒走向她,许捕快咂了咂嘴,没想到师父现在还学会了享受,找了如此漂亮的婢女……哦,就是年纪有些大了。

    咳咳,莫非,师父就好这口?

    许牧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等方璐为她摆好食盘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您是?”

    方璐脸色微有些苍白,笑容却依然怡人,“我是你师母。”

    许牧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师母……师……你说什么?”

    天啊,她失去记忆的这一年竟然过的如此之精彩!她怎么可以把这一年忘了啊!

    许牧方才知晓自己失忆后,想着或许只是忘了一年的案子,最最可惜的,不过就是忘了师父在十九岁生辰教她的新招式……万万没想到,在这一年里,她和风女侠关系好到对方为她备水沐浴,而她师父也不赖,直接给她找了个师母。

    方璐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你今后叫我师母便可。”

    许牧:“……师母好。”

    方璐突然觉得,让许牧一直失忆下去也不错,至于她那徒儿……让她自己再追一次便可。

    师母施施然地走了,到门口时,隐约听见她和师父说话,似是在催师父离开,还说甚么“我已经为她驱了毒,眼下无妨”。

    许牧表情丰富地开始吃饭,不得不说,师母这手艺还真不错,看来,师父也算是有口福了。

    只是,刚吃到一半,她拿筷子的手却不听使唤了,尤其是小指,钻了心的疼。俗话说,十指连心,而一只手的五个手指都在疼时,许牧干脆疼的冷汗直流。

    正疼着,却听有人在敲门。许牧一开口,便痛的呻|吟了声,敲门之人听到声响,一脚踹开了门,奔了进来。

    “你怎么了?”

    许牧瞧了瞧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风女侠,怯怯地道:“手疼。”

    风溯听罢,放下手中毛巾等物,轻声道:“给我看看。”

    她的眉眼清冷,身上散着幽幽清香,此时紧张的模样犹如一朵被水滴惊扰的白莲。方才在昏暗密室里还不觉得,可如今在光亮的白日里看,许牧发现——传说中的风女侠,可真好看啊。

    虽然对方有点凶,总是带着杀气,许牧却忽然感觉,自己并不是多怕她本人,更多地是害怕她与她之间的陌生感。

    尤其是这人拉着她的手细细按揉时,她心里莫名地发暖。说来也奇怪,在她的揉捏下,手很快便不痛了。

    见小捕快不那么抗拒她了,风溯表情缓和了不少,从袖中掏出个瓷瓶,问道:“你可吃饱了?”

    许牧摇摇头,她又道:“那我先喂你吃,吃完我为你沐浴、涂药。”

    小捕快犹豫了下,抽回手道:“你真是江湖上那个风女侠?”

    风女侠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我是你的阿溯。”

    她的阿溯……

    许牧觉得,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待她浑浑噩噩被风女侠喂饱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似乎远超了普通朋友。

    难道,她和她已经发展到师父和师母那等程度了?!

    造孽啊……

    许牧神情复杂,她这辈子只是不想嫁给吕季,却未想过要与一位赫赫有名的女朝廷命犯在一起。所以,她这一年来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她几乎快要无法接受了!

    桌上的饭菜被风溯收走后,不多时候,她又端着浴桶走了回来。许牧看见木桶后身子一抖,“咳,风女侠……其实,我可以洗。”

    “我不放心,”风溯说的理直气壮,“过来,脱衣裳。”

    许牧:“……”

    她究竟作了什么孽,要认识风女侠这种霸气满满的人?

    见小捕快迟迟不脱,风溯蹙眉道:“你真把我忘的这般干净?”

    她问的语气实在是幽怨,许牧被她说的,觉得颇为对不起她。美人儿如此委屈,虽是杀人如麻的蛇蝎美人,却也是惹人怜惜的。

    于是,许牧就义般地喝道:“我脱!”

    接下来的沐浴,小捕快虽有几分别扭,但两人相处还算一切安好。

    穿好内衫后,风女侠蹲在她面前,为她双手和双臂涂药,许牧羞归羞,仍是被她的温柔打动了几分。

    看来,师父当年说的是对的,风溯是侠,侠者仁心,而不是她上一世所听闻的嗜杀恶人。

    涂好药,风溯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忽地听身后那人道:“风女侠,咳……辛苦了,多谢。”

    一直保持严肃的风女侠站定了片刻,终于露出了一抹笑,随即抬脚离开,为许牧关好了门。

    而榻上歇息的许牧,此时才意识到,自家师父这么久都未出现,任由风溯照顾她,看来,自己和风溯关系当真匪浅啊……

    ☆、64|隐约

    对于许牧来说,她突然陷入了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之中。她从一个每天忙忙碌碌、造福标县广大百姓的励志捕快,一下子便成了众人悉心照顾的对象。

    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像是大宅院里被人伺候的老夫人,伸手有人递水,张嘴有人喂饭……

    不得不承认,她真不是做大小姐的命,不过两日下来,她就受不得了,隔三差五地去找她师父,问她何时能回标县,继续做捕快。

    她本来也想弄清楚这一年来都发生了什么,可惜师父嘴巴严的很,每次都把话在舌尖转上一圈,等自己反应过来,师父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连亲师父都搞不定,更别提那个笑脸盈盈的师母,和那个凶煞冷艳的风女侠了。

    许牧在屋里待得无聊,便走到院子里闲逛,没想到,刚走出大门一步,风溯便迎了上来,道:“你出来所为何事?”

    “我没事,就是闷得慌。”小捕快撅了撅嘴。

    “那我陪你走走。”风溯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后,极为顺手地牵住了她的手。

    许牧:“……”风女侠!女女授受不亲!

    她这话只敢在心里说说,万万不敢真吼出来。

    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许牧的头隐隐作痛,便道了声“不舒服”,回了屋子。

    风溯看她跑进屋去,微微蹙眉,对屋顶上一直看热闹的景茫问道:“她这是真难受,还是假借托辞?”

    景茫冷哼一声,“怎么,你这就开始怀疑我徒弟了?”

    “景师父,您知晓我非此意……”她话未说完,一个浅蓝色的身影便落到了景茫身边,劝道:“不是说好了吗,你我都不管小辈之事。”

    景茫看了她一眼,恨恨道:“你让我徒弟叫你师母一事,我还未和你说道,你倒是联合你徒弟一齐来欺负我了。看来,我这次真要带我徒儿走了,绝不留在这里被你师徒二人欺负……”

    心上人不满地说了好半天,方璐无奈,知道自己这些年来都对不住她,便耐心去哄她,好不容易才算把这尊大神哄高兴,乐滋滋地出门买酒了。

    看她走了,方璐跃下屋顶,走到风溯身前道:“徒儿,你身陷事中,恐怕是看不清楚,但为师看得清。牧丫头人虽然不记得你,却能在短时间能接受你,便说明她在意识中还有你。”

    “师父的意思是……”自家徒儿难得这般糊涂一次,方璐笑道:“她身为捕快,得知你是命案满身的朝廷命犯,第一时间不是想要把你扭头送到衙门,你还看不出吗?”

    风溯身子一震,“她还可以想起我?”

    “自然,”方师父甚是悠哉地道:“那忘忧丸没你想的那般霸道,服下后就当真记不清事情。说到底,忘忧丸只是一味毒药,只要毒没有深入骨髓,那便是有药可解。昨日我替牧丫头把脉,发现她所服的忘忧丸虽多,但还吃到日数。若我未算错,她若是再吃两日,忘忧之势才是真的难解。”

    师父已将事情如此点明,风溯当下便明白过来,就地单膝跪下,对师父抱拳道:“多谢师父指点!”

    方璐颔首,“徒弟,既然如此,那为师可否与你打个商量?”

    “师父所吩咐之事,徒儿必会办到!”

    徒弟答应的这般干脆,方师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伸手扶起风溯,叹声道:“徒儿啊,为师并非小气之辈,送出的东西向来也无意讨回,只是这次……哎,你是知晓的,血玉笛与碧玉笛原就是一对……”

    风溯一怔,随即满含歉意地道:“是徒弟疏忽了,竟忘了这等大事,罪过。”说着,便拿出血玉笛,递给了方璐。

    血玉笛到手,方师父也不再多留,起身走了。

    风溯目送师父离开后,摸了摸怀中华丽的匕首,走到门前,直接坐上了台阶。

    景师父还未回来,待她回来,风溯打算劳她照看许牧,自己再出去想想办法。

    师父方才那些话,明里暗里都是在告诉她——现在应去寻岚青萍,请她制解药。可是,青萍自己现在已是情况复杂,她怎能陷好友于更加困顿的境地?

    当年和她相识,便是为她一手用毒的绝技所惊艳,两人开始时互瞒身份,万没想到相谈如此投机,索代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坦诚相待。

    岚青萍的身份还好,不过是个国公府的大小姐,但风溯身份着实特殊,鲜少示人。初时,她也不知青萍是否会将自己之事说出去,一直以假面目对她,若她当真负了自己,自己也能和她斩断一切关联。

    但直到现在,青萍都对此事守口如瓶,且一次次出生入死地救她、陪她,这些都不得不使她感动。除却她师父和许牧,活人里见过她本来面目的,便只有青萍了。

    仔细思虑,青萍为自己所做的事实在太多,帮忙料理疏漏岔子的事情,她更是做了不少。

    上次,风溯假扮大汉带纪芷筠同伙去衙门,可谓是为了许牧而热了头脑,不小心便出了纰漏。如果留那男人在衙门接受拷打逼问的话,她也不知那男人会不会把自己供出,害许牧解释不清。由此,岚青萍才会出手,在男人进入大牢后,以最快速度杀了他。

    最重要的是,她们二人,已非平常挚友,而乃生死之交。

    约是四年前,她杀了一名皇帝重臣,六扇门追她追的紧,颇有誓死缉拿她的架势,她一咬牙,决定躲去蛮荒之地。那一次,恰好青萍与她在一起,得知此事,坚持要和她一齐跑路。

    风溯哭笑不得,道她个千金大小姐何必要和自己冒险吃苦,未想到,这丫头竟道:“你是我挚友,我怎会让你一人逃去那等地界?你若死在里面,好歹我也能陪你一遭。”

    蛮荒之地风沙漫天,寸草不生,惟有强大的各类野兽,以及人与动物闯入蛮荒后留下的尸骨。可以说,蛮荒之地是野兽的天堂,这里没有人心险恶,仅存弱肉强食。

    若是进了那种地方,六扇门里人精似的捕快们必是不敢踏足追击。

    于是,两人一同躲去了蛮荒之中,夜裹黄沙,日斩野兽,生吞兽肉,割脉饮血,数次死里逃生。

    如此过了小半月,两个人扮成村子里误入蛮荒的农妇人,从蛮荒中出了来,彻底摆脱了那些官兵。

    每每想到那次经历,连风溯都忍不住道一句“实在是苦”,可娇生惯养的岚青萍,只字未语,只是笑一笑。

    要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连吃饭的碗都是流光溢彩、精致万分,若说她会吃生肉、饮鲜血、睡黄沙,全天下都不信。

    风溯闭上眼睛,有友如此,是她风某此生大幸。

    两人虽是这等交情,但为了青萍名声,风女侠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示过与她有任何关系。然而,近日来,不知是谁得到了消息,说是国公府大小姐和魔女风溯交情甚深,给青萍带了不少麻烦。

    风女侠叹了口气,心里思忖要去哪里再找个用毒媲美青萍的人,身后的门此时忽地开了。

    她回头,仰首问道:“怎么了?”

    许牧搓了搓衣角,一面骂自己忒没出息,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这般怂包,一面道:“风、风女侠,我想回趟江州。”

    风溯抖开衣服,站起身道:“为何?你不是不喜江州吗?”

    “我记得自己有一挚友,如今正是在江州……方才不知怎么了,一下子便想到了她。”

    “你说的可是杜婴?”风溯蹙眉。

    小捕快欢快地点头,“就是她!我想她想的紧,隐约好像记得这一年里见过她,我去问问她,说不定她知道不少事情呢。”

    风溯冷着脸看了她半晌,扭头离开。

    许牧:“……”这位风女侠似乎有点喜怒无常啊。

    风溯出门,恰逢景茫提酒回来。瞧着这厮一脸不甘心地踏步出去,景师父暗爽,心道,徒弟做的漂亮。

    她自己被方璐整日压制,如今看她徒弟不爽,自然是舒坦。

    瞧见自家师父回来,许牧忙一路小跑到她身边,“师父,我好像惹风女侠生气了,你说她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

    “她气便气,不必管她。她若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把她削成肉片,”景茫甚是得意,举起手中酒坛,“徒弟,咱师徒二人好久未尽兴过了,要不要来点?”

    想着自己苏醒不久,许牧面上仍有犹豫之色,景师父嘿嘿笑着靠近她,轻声道:“这可是竹节酿,绝对的美酒,每三年才出十坛,喝不到可别说为师欺负你。”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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