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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御用侠探 作者:弄清风

    第23节

    接二连三的招呼声穿进燕三白的耳朵里,教他耳朵泛红,而这时,唰的一声,一道折扇却蓦地在他面前展开,正巧挡住了他那张为祸的脸。

    大手掰过他的肩膀,背后那人凑上来,把他往前推了推,“我们进铺子里。”

    燕三白就这样半推半就的被带进了沿街的布匹铺子,围观百姓好一阵喟叹,也不知道洛阳王干嘛最后挡那一下。

    而李晏回头,食指比在唇上,眨眨眼,“嘘——”

    百姓们激动了,亢奋了,炸锅了。

    李晏却一笑置之,风轻云淡,收回折扇负手身后,信步跟在了燕三白后面,替燕三白挡住了那些火热的视线。

    铺子里人就少了,掌柜的哪还敢让其他人进来打扰,忙不迭的迎上来伺候两位贵人。这铺子就在婉儿曾居住过的院子附近,李晏倒是没选错地方。

    燕三白跟掌柜的打探起来,李晏却是没事做了,便在铺子里四处看看。待燕三白失望而归,就见他认真的在问伙计有没有上好的白色料子。

    “王爷要买吗?”燕三白诧异,他可不知道堂堂洛阳王还兼带采买的活儿。

    这会儿伙计恰好从里面抱出来一匹料子,李晏摊开来仔细用手摩挲着,道:“我观你只那几件衣服,想来一个人行走江湖也无人替你照料,恰逢其会,想扯块布给你做身衣裳,你看这块可好?”

    燕三白怔住了,伙计也怔住了——坊间都说洛阳王和燕侠探关系极好,没想到竟然好到亲自扯布做衣裳啊!这洛阳王也跟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啊,对朋友如此体贴周到,真是个好人……

    这可真是误会了。

    然李晏之心,独燕三白知晓。

    李晏瞧着燕三白怔愣的模样,又道:“江南盛产丝绸,这块布可不比我王府里的差,还喜欢吗?”

    “王爷不必破费。”燕三白推拒着,但他知道这肯定不起作用。果然,李晏摆摆手,道了一声‘你我之间何必客气’,便叫伙计将布包好,待会儿将布送去谢家。

    有外人在,燕三白摸摸鼻子,也只得认了。

    于是,放纵了一次的结果便是次次放纵,这一路打听过去,燕三白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败家。

    “王爷,这对玉如意在下用不上。”

    “可那掌柜的说,这可以保佑有情人长相厮守。”李晏斜挑着眉,丹凤眼笑得勾人,“再说,我这是在讨好你,你没看出来吗?你若不想我买,我便不买了。回头我叫人重雕一对,刻上你我的名字。”

    燕三白:“…………随你。”

    燕三白转身径自走了,板着脸,耳根却是红的。

    李晏一步不离的辍在后面,言笑晏晏的看着他这窘迫的模样,心情大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打听,那位婉儿姑娘仍是音讯全无。

    不过快傍晚时,大家在临江阁碰面,零丁和谢小棠却是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城东柳家?你是说婉儿在那户人家当婢女?”午子英问。

    “对,各方面的条件都符合,那人十之八·九应当是婉儿。”零丁道:“她在柳家待了两三年了,办事伶俐,人又长得好,据说柳家的大少爷原本年底便要纳她做妾。”

    “你说原本?”

    “对啊,一个更有钱的看上她了!”谢小棠忍不住插嘴,心里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坊间的姑奶奶们都在说,上个月婉儿陪柳家大少去踏青游湖时,被一个陌生公子给看上了,后来也不知道怎的,柳家就把婉儿送给了那公子,原本的婚事不就告吹了么。”

    大户人家,尤其是王公贵族家里相赠个婢女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大家不免好奇起来,是那个陌生公子到底什么来头,让柳家大少把自己内定的小妾都送人了。

    “说来巧说来妙,这人我们都没见过,但是都听过,你们猜猜是谁?”谢小棠故弄玄虚,就盼着他们猜不出来,满满的得意都写脸上了。

    但只有燕三白买了她的帐,问:“是谁?”

    “是五梅山庄的梅公子!”谢小棠道:“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去采莲蓬的那片湖吗?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就说,他是五梅山庄的!”

    “梅公子?是外乡人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潘达一边问,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

    “你整天就知道吃,知道个啥啊。”午子英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那五梅山庄的梅公子我知道,他那艘画舫就是我们家给造的,那可是好大一笔生意,对方花钱完全不心疼,用的材料什么都是上好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公子似乎从小就有什么毛病,不大能晒太阳,还吩咐我们在每扇窗户上都装上了黑色的帘子。”

    “他来应天府多久了?”燕三白心里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事情有些凑巧,凑巧往往意味着危险。

    “大概……得两三年了吧,那艘画舫便是前年完工的。至于他平时在不在这里,我可就不知道了。”午子英其实也没真的见过那位梅公子,当时他爹是让他去拜访的,可每次那边都说他们公子身体抱恙不便待客,所以一次都没见着。

    “咳,不管那位梅公子是何方神圣,我们去见一见不就知道了。”潘达咽下一口肉,满不在乎的道。在他看来,这儿有李晏这身份尊贵的,还有燕三白这武功高的,就是龙潭虎穴也可去闯一闯。

    闻言,谢小棠立马来了劲儿,“去嘛去嘛,表哥,我们去吧,听说五梅山庄里有一个好大好大的锦鲤池子!还有温泉呢!”

    李晏笑着,余光扫过似有所思的燕三白,道:“那我们便去会一会这位梅公子。”

    因为时间有些晚了,所以李晏叫零丁先去递了拜帖,明日再准备礼物登门。上次误闯私湖一事,倒是个好由头。

    零丁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他没见到那位梅公子,但是见到了那天跟他们说话的管家,约定明日巳时相见。

    晚上,李晏仍旧去燕三白房里赖着,出乎意料的是燕三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都没开口赶人。

    “有心事?”李晏问。

    “没什么。”燕三白摇摇头,一抬眼,却见李晏手里端着个棋盘,顿露疑惑。

    李晏微微一笑,笑容在烛光里显得柔和些许,“思虑伤身,来手谈一局如何?”

    另一边,沉稳大气的中年管家穿过清冷幽静的回廊,打开朱红色的沉香木门,走入水汽氤氲的小院内。

    月光朦胧着,在温泉的水面上投下一片光华。一只洁白无瑕的藕臂从水中探出,攀在裸、露的岩石上,手臂的主人仰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一滴水珠顺着那优美的弧线划下,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公子,拜帖已收到,他明日便会过来。”管家恭敬的站在他身后,低垂着眸子,不敢有丝毫逾矩。

    此人,便是五梅山庄的梅公子了。

    他蓦的笑起来,拿过旁边碟子上放着的细长烟杆,薄唇呼出一口烟雾朦胧,苍白的脸庞上带着被水汽氤氲出来的红晕,更显妖异。

    管家静等片刻,知道他没什么吩咐了,才悄然退下。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在心里长长的抒了一口气。这三伏天的,温泉四周的温度让他立马出了一身汗。

    他转头看向跪在门边,恭敬垂首的婢女,道:”伺候好公子,不要多废话,也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知道吗?”

    婢女不敢抬头,声音里带着紧张和敬畏,”奴婢知道了。”

    ☆、第78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翌日,六人齐聚五梅山庄。给他们引路的仍是那位中年管家,噙着笑,彬彬有礼的将他们请进去。

    五梅山庄占地极大,里面的布置并不像应天府其他的庄子那样精巧细致,反而更像是北方的样式,庄严大气。

    谢小棠和午子英他们不由好奇的四处张望着,他们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都还不知道应天府地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大庄子,比他们各自家里都要气派得多。

    “诸位,请。”管家尽职尽责的带着路,将他们一直领入内院深处,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家公子近日身体微恙,不便去前厅,所以委屈诸位了。”

    “这宅子里就你家公子一个人住吗?”谢小棠忍不住好奇的问。他们这一路走来,除了碰到一些佣人,一个类似主人家的都没有。

    管家耐心的回答道:“是的,我家公子是北方人,因从小身体不好,所以时常来南方养病。这里是专门为公子修建的一处别庄,公子喜静,所以一般也无人造访。”

    谢小棠一想,这位公子也挺可怜的,便安慰道:“应天府是个好地方,你家公子的病一定会好的!”

    “承小姐吉言。”管家微笑致礼,抬眼瞧见前面的拱门,道:“我们到了。”

    燕三白略显沉肃的随着他的声音看过去,石板铺就的路穿过那道弧形的拱门,一直往里延伸,燕三白知道它将去往何处——它会路过一口井,路过一株株梅花树,然后连接那道檐角还沾染着露水的回廊,穿过那道回廊走进去,那一栋点缀着屏风画扇的小楼,矗立在久远的泛黄的回忆里。

    心底的猜测隐隐变成恐怕的现实,燕三白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

    那栋小楼深藏于燕府内院,除了他,这里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对,不会有人发现。

    思及此,燕三白迈步走了进去。可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致与他想象中的别无二样时,还是忍不住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

    记忆中的小院是苏梅居住的,如今换成了那位梅公子,这两者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那个隐藏在暗中的人,难道就是梅公子?

    穿过回廊,小楼的朱红木门是开着的,像是早早的为贵客敞开了大门。几人走到门边,便听到几声轻微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谢小棠等人的好奇心老早吊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往里看去,就见一道厚重的帷幕横亘在眼前,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鄙人已恭候多时,几位怎么不进来?”

    管家率先一步进去,拉开那道帘子,“请进。”

    帘子后依旧是帘子,不过这一道却是透明的黑色薄纱帘,把后面的身影勾勒的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那位梅公子就坐在黑纱帘后面一张宽大的软榻上,黑色的锦袍上绣着复杂的花纹,三千青丝自然披散,衬得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蛋更显病色。

    他原本闭着眼,听到声音才缓缓的睁开来,谢小棠无法形容第一眼是什么感觉,那双深邃的,仿佛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她,竟让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颤栗之感,太可怕了。

    不过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眼前的人看上去还是一个病弱公子,孱弱得让人心生怜惜。

    “洛阳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这副样子也不便见客,遂以薄纱相遮,请勿见怪。”也许是久病的缘故,梅公子说话时声音很轻,语气也淡淡的。

    李晏嘴角噙着笑意,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无碍。”

    梅公子看着他,眼神在空中交汇,“无名,看座。”

    无名便是那位管家,此时有婢女端来茶水,招呼他们坐下。

    午子英等人留意了那两个婢女好几眼,生是生的漂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婉儿。

    “梅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应天府人。”李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水,漫不经心的闻了闻茶香。

    “王爷也许不知,我与燕大侠是同乡。”说着,梅公子看向了燕三白,脸上挂着真切的笑意。

    “哦?”李晏微微眯起眼,笑着看向燕三白,“还有这等事啊。”

    “我也是刚知道。”燕三白眼皮微跳。

    午子英感觉气氛怎么不太对,便打起了哈哈,“若是同乡,这事儿便好办了。梅公子,我们此次来拜访,一是因为上次误闯了私湖,二是想问一问府上可有一位叫婉儿的姑娘,我们这儿有一桩陈年旧事想请教她。你放心,我们就是问几个问题,一点儿都不耽误什么。”

    “婉儿?”梅公子低垂着眼眸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黑玉扳指,身上透出一股慵懒之意来,“无名,我庄子里有这么一个人吗?”

    管家就站在黑纱帘旁,道:“公子,是前几日游湖时带回来的,你说她的眉眼有点像苏姑娘。”

    苏姑娘。

    燕三白心中猛的一颤,眸中渗出点点寒意,但随即又消失无踪。

    梅公子说完这话,含笑的眉眼扫过燕三白,停顿了一下,却又转向了李晏,“王爷,你们想见婉儿,当然可以。若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是让你带走她也无妨。”

    “哦?什么条件?”

    梅公子薄唇轻启,道:“让燕侠探在我这里住几天。”

    只是那么一瞬间,午子英、零丁等人就蓦地感到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李晏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太熟悉,那丹凤眼扬起的弧度也太熟悉,让他们都不禁咽了口唾沫。

    而那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竟是谁也不让谁,两人眼里都是深邃的海,胶着的仿佛下一秒就是疾风骤雨。那种感觉,压得其他人都喘不过气来。尤其是谢小棠,兀自震惊的看着他们,明明是两个从没见过面的人,怎么刹那间局面就变成了这样?

    而且,这位梅公子看上去如此孱弱,竟然也不落下风吗?!

    然而就在大家的心不由提起之时,一道杯盖扣上茶盏的轻响突然闯入,那紧张的气氛便如春日融雪一般快速消退。

    大家看过去,就见燕三白的手离开了茶盏。

    李晏脸上的笑意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佻达的模样,端起那杯原属于燕三白的茶,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理由呢,说来听听。”

    他是洛阳王,当然可以毫无理由的的让别人给出理由。

    梅公子握紧了那只黑玉扳指,道:“我自幼体弱多病,对江湖之事颇为向往,也四处打听了许多传闻,如果燕侠探能与我畅聊几日,自当……感激不尽。”

    “这恐怕不行。”李晏朝燕三白看了一眼,里面带着只有燕三白才看得懂的情意,“这几日状元郎都同本王一起睡,睡习惯了便不好随意更改,若今夜本王因为没了他而彻夜未眠,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零丁和午子英恨不得捂脸,燕三白嚯的转头看着他,那自进庄之后便沉肃有余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缝,隐隐有火烧之感。

    饶是粗神经的谢小棠和潘达也不由感觉到一丝异样来——这两人感情好是好,有目共睹,怎么好到三伏天的同床共枕去了?也太好了吧。

    “怎么了?”李晏却一脸无辜,“我有说错吗?”

    燕三白:“王爷……”

    “好好好,我不说了。”李晏笑着,余光瞥向那梅公子,就见对方那张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梅公子语气淡然,“无名,带他们去见婉儿。”

    “是。”无名躬身应下,“几位,请随我来。”

    燕三白不知道这梅公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了一眼李晏,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梅公子松开右手掌心,那枚黑玉扳指已然碎成粉末,从指间流逝。

    他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着手,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狠戾的神光,嘴角勾起冷笑,“李晏么……呵。”

    另一边,管家无名带着一行人到了前院,让他们在凉亭里稍事歇息,并很快为他们带来了那位名叫婉儿的姑娘。

    那婉儿果然生的十分好看,进了凉亭,朝他们盈盈一拜,温婉可人。

    午子英他们都是男人,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问那样的事,于是谢小棠便自告奋勇,拉着婉儿站在旁边的花丛前,低声相问。

    大家虽都好奇,但好歹克制住了没去偷听。

    然而燕三白却忍不住的去看那婉儿,因为太过在意,便显专注。

    李晏问:“你觉得那婉儿长得很好看?”

    燕三白一愣,“挺好的。”

    那眉眼,竟是真的与苏梅有几分相似。

    “她再好看,也不如你好看。”李晏如是说。

    燕三白别过脸,而这时,谢小棠脸色古怪的跑回来,说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婉儿说,那晚她不方便,所以陪着楚大爷的人……不是她,她趁楚大爷酩酊大醉的时候躲了起来。”

    一语惊四座。

    那晚的人不是婉儿,那会是谁?

    “难道我们找错人了?”午子英不确定的道。

    燕三白却已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踏破铁鞋无觅处,也许我们一开始便不用找什么婉儿。”

    “什么意思?”潘达挠头不解。

    风起,刮起了燕三白白色的衣摆。他正色起来,目光流露出一丝无奈,“谁拿着玉佩,谁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燕三白道出的事实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虽然心中惊诧,但却有种‘事实确实应该如此’的感觉。

    因为这样一来,一切都说的通了。

    为什么莺哥儿会珍藏着一块楚云楼送给别的女人的玉佩,因为根本不存在什么别的女人,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然而那一晚究竟是怎样的情形,为什么莺哥儿选择隐瞒,也许只有莺哥儿自己才知晓。

    午子英和潘达简直万分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接去跟问莺哥儿,还是去跟楚云楼说你一直都搞错了,你这是在始乱终弃?

    带着这样的疑惑,几人离开了五梅山庄。午子英和潘达决定先去探探莺哥儿的口风,反正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站在莺哥儿这边了。

    或者说,让自家兄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么多年,他们还一无所查,实在不配当兄弟。

    而燕三白这边,谢小棠这几天天天在大太阳底下跑,玩得太欢,以至于大晌午的出去一走,竟然中暑了。

    李晏和燕三白便陪着她回了谢家,待大夫来开过药,谢小棠也睡下了,才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燕三白一个人回了房,坐着发呆。梅公子的出现,让他彻底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对方知道的太多,只要随便挑出一桩公诸于世,凭李晏的才智,便可推断出所有。

    他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入夜,李晏掐着时辰,踏着月光而来。瞧见燕三白坐在床边手里摩挲着刀柄出神,便挑起眉,笑道:“这么专注,不会是在想那个梅公子吧?”

    燕三白抬眼,就听李晏又道:“你可别想他,否则本王只好去与他拼命了。”

    “我没有在想他。”我在想你。

    这一刻,燕三白是真的在想李晏的。未知的危险越靠近,他就发觉自己越是放不下,因为未知,所以害怕。

    李晏显然被取悦了,但看着燕三白不是很好的脸色,仍蹙起了眉,俯身,把掌心贴在燕三白的额头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燕三白摇头,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温度,他忍不住道:“王爷你体温比常人高,掌心更是,又如何探得出来?”

    李晏勾起嘴角,“当然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温度,摸着微凉,但其实很温暖。”

    “是吗。”燕三白回望着李晏的眼,笑容清浅。

    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不管结局如何,必须要去,不得不去。

    约莫一炷香后,燕三白看着靠在他肩头沉沉睡去的李晏,动作轻柔的将他放到床上。

    拿起刀,他转身欲走,可还是彳亍了那么一下,回头,与安静睡着的人手掌交握。

    温度在掌心流传,燕三白长抒了一口气,心里奇迹般的安定下来。

    然后他再度转身,推门而出。

    ☆、第79章 五梅山庄之夜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梅公子看着眼前那个踏着月色而来的身影,月华清辉点染着他的眸子,露出欣慰的、迷醉的神采。

    他就知道,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命运已经将他们紧紧的联系在一起,终有一天,他会回到他的身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至尸骨腐烂。

    “你究竟是谁?”燕三白看着坐在亭中的人,却是语气冰冷。

    梅公子蓦地一笑,眼神中好似有些受伤那个,“我是谁你不是最清楚?为何还要来问我?”

    燕三白沉下脸,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问,可眼前这位梅公子显然不打算告诉他。

    梅公子又道:“其实这也很简单,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藏在你心底深处最恶的那一面,所以我知晓你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燕三白眸光清冽,梅公子这一番玄乎的说词,他岂会轻易相信。

    “你说……如果我把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世人会怎么想?”梅公子眼中露出好奇,“李晏会怎么想?”

    “他怎么想我不知道。”燕三白摇摇头,语气坚定,“但如果你要这么做,我不会阻止。我不否认那些过去,因为那就是本来的我,我从没有,想要过逃避。”

    “呵,真的如此吗?”梅公子忽的勾勒出一抹带着讽意的笑,很饶有兴致的看着燕三白的反应,“你既然不想逃避,既然还在背负,那又为什么变成如今的样子?正义、善良?你难道因为这些虚名,就忘了曾经受到过的所有屈辱吗?”

    梅公子的话似是勾起了燕三白那些久远的苦痛的回忆,他闭上眼,脸色更显沉肃。但他复又睁眼时,那双眸子却依旧清明一片,他说:“我不是以德报怨,而是不想把过错推到更多无辜的人身上去。”

    “好,好一个燕侠探。”梅公子不怒反笑,“那你自己呢?你难道不知道,你对于李刈来说就是一条卑微的狗,他现在死了,你难道还要把自己送给他的儿子吗?哈哈哈哈李晏,好一个洛阳王,他跟他那个死去的爹又有何不同?他们身上都留着该死的李家的血!”

    燕三白面色微白,抓着刀柄的手蓦地收紧,“他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梅公子的脸色因为过于激动,泛出几丝异样的血红,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轻蔑,“哪里不一样,你告诉我,究竟哪里不一样?就因为他会几句花言巧语,所以你就觉得他会一直这么对你好吗?真是可笑。”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燕三白说着,依旧不肯动摇。

    梅公子见燕三白如此顽固,沉默了些许。他重新细细的打量着燕三白,心里愈发的肯定,这正是他所渴求的那一个人。是经年累月,也不改初心的这一个人,可这样的人,李晏又凭什么能得到他?

    他缓了一口气,道:“我不干涉你的决定,让你自己选择,才能看到有趣的结果。但是你要知道,李晏此人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若他真的在乎你,你消失了十年,他为何从来不曾找你?难道不是他已经……把你忘了吗?”

    燕三白抿着唇,沉默不语。

    梅公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在月辉的照耀下,更显冰冷,“不要忘了在落雁谷的那十年,整整十年的时间,没有人听见你的呼喊,没有人来救你,所有人都把你忘了,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紧紧的掐着你的喉咙,让你崩溃、哭喊……呐,我问你,你哭过吗?”

    梅公子忽然觉得,这样一张讨喜的脸上挂上两道泪痕,一定,特别教人心动。

    燕三白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的指尖在发凉,心里也在发凉。

    哭吗?不,他没有哭过。

    但在那十年里,他日复一日的坐在谷底向上看,是真的曾心怀希望,有人能来救他。

    “苏梅如果知道你竟然爱上了李刈的儿子,也一定会很失望吧。她那么憎恶这个世界,可你却活的好好的。”梅公子说着,目光贪婪的停顿在燕三白的脸上,希冀看到那么一丝痛苦的、彷徨的表情。

    眼前的人太美好了,美好的像是镜花水月。

    痛苦才是一切的本源,来吧,把所有都回忆起来,然后憎恶吧,重新回到那片黑暗里,站在我的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

    然而燕三白眼中的痛苦只是一闪而过,他反而似是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

    “你错了。”他说,“苏梅虽然憎恶这个世界,她说苍天已死,可李家已经撑起了另一片天。她诅咒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去死,你便以为她的心里只有仇恨吗?”

    燕三白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嘴角忽的荡漾出一丝浅浅的暖意,“如果她只有仇恨,就不会从九曲江里把重伤的我救起来,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你知道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亭中之人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讨厌这些明明已经被打到最肮脏的泥土里,还口口声声说着心向光明的人,那太扎眼。

    “她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否则,我一定做鬼也不放过你。”燕三白仍然记得苏梅倒在血泊中,伸手牢牢的抓着他衣襟的模样,那般的咬牙切齿,那般的不甘心。

    那时外面燃烧着熊熊大火,跟当年燕府烧着的那把火一样,火光倒映在苏梅眼里,烧得惊心动魄。

    所以,燕三白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轻言放弃。

    若没有人来救他,那他就自救。

    总是要活下去的,带着苏梅的那份,替她看看这如今的大好河山。然后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爱自己所爱的人。

    思及此,燕三白那颗被梅公子轻轻摇动的心又前所未有的坚定了起来,他现在忽然很想回去,去见一见李晏。

    于是他抽出了刀,白衣冷冽,目光决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动手吧。”

    “好、好、好。”梅公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燕三白竟然真的为了李晏要跟他动手,这有些违背他今夜的本意,但也未尝不可。

    你若仍心怀希望,那我便给你希望又如何?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等到你看清李晏的真面目,你还支撑得住吗?

    思及此,梅公子又恢复了那般慵懒淡然的模样,似是看戏般,好整以暇的看着持刀而立的燕三白。

    “动手。”

    与此同时,谢家。

    “王爷、王爷!”一阵急促的喊声,惊扰了沉睡中的李晏。

    他艰难的睁开眼,揉了揉眉心,过了好久,眼前才恢复清明。零丁把他扶起来,道:“燕大侠已经出去了。”

    李晏心下了然,下床拿起香炉里的香放在鼻下一闻,果然有迷香的味道。若不是他留了个心眼让零丁守着,恐怕这一夜就这么睡过去了。

    一道冷冽的神光在眸中闪现,李晏大袖一甩将手中碾成的香灰散去,大步走出房门,“走,我们去接人。”

    星夜中的打斗,起始于两处地方,五梅山庄的前院,和应天府的长街。

    李晏今夜很不爽,在没有见到燕三白之前,这份不爽还会持续发酵。而恰在此时,他被人拦住了。

    月色下的长街完全没有秦淮河畔的繁华,一个行人也无。可偏偏有那么一群碍眼的人要来阻他的路,不用说,也知道是梅公子派来的。白天时李晏就觉得不对劲,不论是那个神秘的梅公子,还是燕三白。

    但管他呢,先打了再说,抢媳妇儿,可是大罪。

    尤其是抢他李晏的媳妇儿,足以激发他骨子里所有的凶性。

    所以今夜李晏用剑,双手剑。不用对方喊打喊杀,纵身跃上屋顶,脚下黑瓦应声碎裂,剑身反射着清冷月辉,照耀在他那双细长的散发着冰冷寒意的丹凤眼里,一片肃杀。

    他整个人宛如一道离弦之箭般蹿出,手中的剑大开大合,转瞬之间便已染血。

    这种算做前菜的小喽啰,怎能抵挡得住春亭观的高徒。

    忽的,一道剑光袭来。

    李晏眉梢微挑,提剑格挡,铿锵的刀剑交击声中,他看清了来人的脸——是燕歌行。

    “呵,真是好久不见。”李晏嘴角荡起一丝笑意,手里的攻势却更加凌厉。

    中年的燕歌行看上去难掩沧桑,声音沙哑,“你今天就没有上次那么好运了。”“那要试过才知道。”李晏战意昂扬,“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一次,我也不会因为你是燕三白的小叔而手下留情,你看起来,好像真的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他跟你也不是一路的。”燕歌行冷声道。

    “是吗?”李晏笑着,右手的剑荡开燕歌行的攻击,左腕一转,左手之剑却是直接刺进身旁一个黑衣人的胸膛,带起一蓬血花,快,准,狠。他抬头,眼中的威势仿佛已凝成实质,压在燕歌行头顶。

    “若他跟我不是一路的,拉过来便是。”

    另一边,白衣分开黑暗,燕三白的刀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势如破竹之势,狠狠的将围攻的局面凿开一个破洞。

    轻功运起,白色的锦靴踩着鬼步快若闪电的将一个个人无情踢出,扬起尘土一片,而那白色的身影仿佛还是不沾染一丝尘埃,清冷如月。

    梅公子在亭中喝着茶,作壁上观。他似乎很想杀死燕三白,才派出了如此多的人来围剿,可他看向燕三白的眼神又是如此心醉,像是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又叫人觉得他完全不希望燕三白死。

    如此矛盾,让人完全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他似乎还嫌不够,歪着头靠在亭中的八仙桌上,披散着的黑色青丝随着晚风轻轻摇曳着,薄唇弯起一个醉人的弧度,轻声催促着:“你可要快些,再晚一点,说不定你的情郎就被杀死了。”

    燕三白凝眸,眼中寒光一闪,手腕翻转,直接将身旁一个意欲偷袭的黑衣人拍飞。他微喘着气,看向梅公子。

    燕三白毫不怀疑那句话的真实性,那也就是说——他得尽快赶到李晏身边。

    可周围的人还是很多,而且武功都不低,各个出手狠辣视死如归,这意味着他必须更快,不能再有留手了。

    梅公子看着他骤然加快的动作,多了几分狠辣的出招,摇头轻笑,“终于生气了?啧,但是还不够快啊,李晏那边,我可是把燕歌行和释迦,还有上次天弃宫里那个剑客都派了过去。哦对了,小荷也在,我想你们一定很想她。”

    燕三白重重的抒了一口气,五指微张,重新握紧刀柄,白衣上沾着斑斑血迹,浓重的杀气从周身散开。

    他是真的生气了,不再理会坐在亭中的人,提刀再战,周围的人纷纷被他挑了个胆战心惊——这还是刚才的那个白衣侠探吗?光是那一身犹如实质的杀气,就足够惊悚骇人!

    而且,他的杀招越来越多了,那是纯粹的用来杀人的招式!杀的人越多,招式便越简洁,越凝练。

    黑衣人一个一个倒下,拖住燕三白的力量越来越小,可梅公子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杀吧,燕三白,把你的刀打磨的更快,更锋利,回忆起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再一次,回到从前吧。

    而此刻的燕三白已全然顾不上梅公子是何想法,一人一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凭借其冠绝江湖的轻功,眨眼间便朝着庄外掠去。

    不管梅公子是什么目的,不管他会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公诸于世,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李晏一定不能有事!

    与此同时,应天府的长街上,殷红的鲜血顺着李晏的胳膊淌下,低落在脚底青色的石板。

    四周的屋顶上、酒旗旁,院墙前,都站了人,李晏,已然四面楚歌。

    小荷握着剑站在不远处,看着李晏的眼神有些复杂——堂堂洛阳王,说不定就要死在这大街上。

    她回头看了看,各处路口都被他们的人把持着,分散在应天府各地的人都被调动起来,确保城防司的人不会第一时间发现这里的异样,就算发现,也留出了足够的时间来杀人。

    看,即使对方是王爷,主人要他死,也没什么难度。

    小荷的心里愈发的产生一股敬畏之感,同时对李晏也有点惋惜——这是她很少见到的能与主人相媲美的人,可惜还是差了点。

    千不该万不该,怎么会喜欢上燕三白呢。

    小荷决定好好看着,李晏之死,可是名留史册的大事情。

    而此刻的李晏喘着气,多个高手的围攻让他也有些捉襟见肘,若不是春亭观的武学讲究的便是生生不息,内力很难枯竭,恐怕他早已不支。

    其余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耗了一段时间后,便决定群起而上,不给李晏任何翻盘的机会。

    燕歌行距离李晏最近,左臂上那道被李晏砍出的血口足有小臂那么长,鲜血不断的流逝,但他不打算停手,眸光一暗,重新提起了手里的剑——那是一个讯号,一个攻击的讯号。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紧张,有人兴奋,盖因他们要杀的人,可是李晏!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朝李晏杀去时,小荷的心却蓦地一紧,她看到李晏的竟然笑了。

    “小心有诈!”她急忙大喊一声,可是晚了,就在那些刀剑即将进入李晏身前五步之内时,无数的破空声响起。

    无数的破空声,便是无数的箭,从四面八方,从每个可能的角度,刺破夜空而来!

    燕歌行等人顿时脸色大变,急忙闪避。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一个又一个人飞快的倒下,李晏的四周顿时变成了一个乱葬岗,而李晏站在其中,未动分毫,却毫发无伤。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被箭雨笼罩的敌人,眼神睥睨,看的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而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宛如一道流光驰来,几个起落便来到李晏身边,关切的焦急的声音飘荡在暗夜的长街上。

    “你没事吧?手臂怎么流血了,要不要紧,你让我看看……”燕三白不由分说的抓起李晏的手臂,正要捋他的衣袖,却被他反手抓住。

    “我没事。”李晏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下来,“倒是你,有受伤吗?”

    受伤是肯定的,两人身上都有挂彩,但都不是致命伤,没什么危险。

    小荷看到此情此景,蓦地想起唐千钧,心中复杂。此时一轮箭雨下来能沾着的所剩无几,她神色微冷,发出号令,所有人便开始撤退。

    趴在屋顶的阿蒙看着他们,确定主子已没有生命危险,便抬了抬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便全都悄然撤去。

    零丁从另一边探出头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的完成了交接——零丁继续留下保护,阿蒙带人追击。

    长街上很快就只剩下了李晏和燕三白两个人,他们都有些累,但看着对方,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心里的疲惫便已烟消云散。

    “跟我回家吧。”李晏抓住燕三白的手,神色认真的道。

    燕三白看着他,有些迟疑,“你……不问我吗?”

    李晏反问:“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燕三白顿了顿,道:“那位梅公子应该与苏梅有关,他知道我的很多事,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李晏当然知道这不会是全部的真相,但他认真的看着燕三白——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他想他可以等待。

    “不需要逼自己,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便什么时候告诉我。”李晏洒然一笑,“不过……作为交换,你得一直留在我身边。”

    洛阳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燕三白微楞,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李晏却打断他,又道:“不用急着答复我,我们不妨打个赌如何?三局两胜,赢了你便答应我,若我输了,我保证绝不再纠缠。”

    三局两胜?燕三白下意识的看了看手里的刀。

    李晏抽了抽嘴角,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知道我打不过你。”

    “那赌什么?”

    李晏眨眨眼,“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一局

    谢小棠喝了药睡了一觉起来,很是神清气爽。但她对于她表哥和燕大哥忽然都负了伤挂了彩表示很惊奇,于是对于那冗长一觉里发生的事情,不由万分好奇起来。

    难道昨天他们打山贼去了吗?

    还是说他们两个自己打起来了?!

    谢小棠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但无论是燕三白还是李晏,都注定不会把昨晚的事情说出来。谢乔氏心疼这两个孩子,有心想问,但谢老爷子敲了敲拐杖,这莫名其妙的受伤事件也就这么被轻轻揭过去了。

    而应天府还是一派祥和氛围,太阳出来时,大街小巷里人烟渐浓。沿街的铺子一家家开张,热腾腾的包子泛出香气,大的小的鞋子踩过刻着岁月光阴的青石板,古老的城市又一次迎来了新生。

    两个城防司的士兵拎着水桶走过长街,眼里的目光却不如路过的百姓那样平和喜乐。昨夜长街上的鲜血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冲洗干净,此刻已空空荡荡的五梅山庄从外表看也仍旧是平时的模样,可身为城防司的士兵,他们还是被老大那战战兢兢的模样给吓到了。

    还有那个坐在城防司喝茶的洛阳汪府大总管,一脸笑眯眯的安慰着‘不要紧张,不要激动’,可看老大那样子,再年轻个三十多岁就直接尿裤裆里了。

    所以今天整个城防司的人都特别紧张,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分散在各个街道里,生怕出了什么事,而他们还一无所知。

    这么忙活了一上午,他们忽然有点同情起洛阳城的同僚来,晚上睡觉肯定都睡不好。这样比起来,应天府实在是个适合寻欢作乐兼养老的好地方。

    走着走着,便到了晌午,其中一个士兵忽的拉了拉同伴,“快、快看那边!”

    “什么什么?”另一个急忙看过去,却见一块明晃晃的赌坊招牌挂在那儿,顿时黑了脸,“你干啥呢?不会毒瘾又犯了吧?这可还是早上!”

    “说什么呢你!是王爷啊!我看见他和燕侠探走进去了!”

    洛阳王进赌坊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可清誉满天下的燕三白进赌坊就值得惊讶了,难道是被王爷给带坏了?

    于是大家担忧了,讶异了,兴奋了,往日里客人还算尚可的赌坊顿时就人满为患,街边卖凉水和煎饼的小贩顿时机灵的跑到赌坊门口叫卖,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叫赌坊老板受宠若惊。

    “嘛呢嘛呢?他们到底在里面干嘛呢?”胖墩儿老板听到洛阳王大驾光临的消息火急火燎的从后堂赶出来,可也已经晚了——就见大堂里密密麻麻全是人,一眼望去都是黑不溜秋的人头,还全是头脑勺对着他。

    他仗着自己是老板,想挤进去看情况,可他这身材,刚挤上去就被弹开了。屁股着地,特别疼。

    伙计连忙把老板扶起来,“陈老板陈老板,您可别往里挤了,根本挤不进去!来,您就站后面那凳子上往里看一眼就瞧清楚了。”

    陈老板将信将疑的由伙计缠着,站上那凳子,往前一看——喝,可不是特别清楚么!就洛阳王和燕侠探那身长,矗在人群中央简直就是一片漆黑中的两锭闪闪发亮的金子!

    他抱着柱子稳住打颤的腿,抹了把汗,“他俩干啥呢?”

    “王爷和侠探在对赌呢。”伙计也伸长了脖子看,脸激动得红扑扑的,“这要是赌成了,我们赌坊就出名了老板!”

    老板闻言也很亢奋,涨红了脸,“等咱们赌坊出名了,我给你们涨工钱!”

    伙计更兴奋了,“老板!”

    “阿宝!”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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