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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御用侠探 作者:弄清风

    第9节

    李晏点点头,几人先打道回府。

    路上,零丁肚子里装着满满的疑问,不等回到家中,便忍不住问:“现在可怎么办啊?秦桑是小月杀的,那李潜和程睿呢?小月和元易清矢口否认,那线索就断了啊。”

    “也未必吧,难道你觉得小月和元易清一点嫌疑没有吗?”阿蒙反问。

    “看上去不像啊,那元公子可算得上有情有义,小月一个苦命的姑娘家,还差点被杀了呢!而且她跟李潜和陈睿也没仇啊……”

    “小月确实不是凶手。”燕三白回头说道。

    零丁扬了扬眉,“看吧,我就说!”

    阿蒙瞥了他一眼,“呵呵。”

    零丁翻一个白眼,“呵你三千六百里九曲江!”

    阿蒙仍是笑着,“嘿。”

    零丁:“…………”

    可李晏却似乎从燕三白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味,‘小月确实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呢?

    而且,燕三白对秋蝉的态度……很耐人寻味啊,看来这洛阳城里,确实是混进了很多不速之客。

    思及此,他转过头,看向阿蒙。阿蒙心有灵犀的也转过头来,瞧见自家王爷的眼神,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走到下一个拐角,李晏忽然停了下来,对燕三白说:“我记得我还欠你一顿闫阳楼的席面。”

    燕三白这才记起来,好像李晏确实说过,等他找到杀害秦桑的凶手,就请他吃一顿上好的席面。摸摸肚子,左右饿了,燕三白就没有推辞。伸手偷偷摸了摸钱袋,鼓的!自从跟了洛阳王之后,自己就没花过一个铜板,余下来的银两可以花好久!

    思及此,燕三白的嘴角不由勾出一抹浅淡的真诚的笑意。人生,就是要这么知足常乐。

    燕三白和李晏还有零丁去吃饭,而阿蒙却在下个路口离开了,“王府里出了几只蟑螂,王爷素爱洁净,我得回去把它们都清除干净,就不去了。”

    燕三白不疑有他,跟着李晏走了。

    而另一边,元易清回到了家中。

    因为体谅他一时糊涂,所以没有人为难他,可元易清虽然没有被关押,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时,他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上就像带着枷锁一般。

    如果,如果他没有写下那一句诗,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元易清怔怔的想着,独自在中庭立了很久。老仆走过看到他,连忙过来叫,“少爷,快进来吃晚饭吧。”

    “晚饭?”元易清摇摇头,“我不饿,阿伯你先吃吧。”

    “可小月姑娘做了好多菜呢,少爷你还是吃点吧。”

    “小月做的?”元易清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缕波澜,他快步跑进去一看,就见一桌的丰盛菜肴摆在那里,每一个都用碗扣着,元易清看着看着,甚至好像看到了小月忙碌的背影。

    “少爷,小月姑娘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老仆不明所以的问。

    元易清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问道:“她方才出去时有说什么吗?”

    老仆记性不大好,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又想起来,“哦,小月姑娘说,让少爷你好好吃饭呢,多吃点肉,晚上读书不要读得太晚……咦少爷你怎么哭了?”

    元易清连忙伸手擦掉眼泪,坐到桌前,翻开那一个个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很认真的咀嚼着,就像是在感受小月对他的浓浓情意一般。

    ☆、第26章 左右开弓

    ??夕阳,再次吞没了洛阳城。

    ??黄昏,是一个人最疲乏的时候,也是杀人的好时机。

    ??街尾包子铺的香味顺着长街飘过来,淡雅的花香此刻也有些倦怠,所有的味道开始融合,然后慢慢沉淀,遮盖下那一抹即将到来的血腥味。

    ??杀人,其实很简单。

    ??只要剑够快,够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然而这次的任务很棘手,因为要杀的这个男人,是江湖中走的最快的人。他从雄城长安到西域越兰关,才用了不过五天。

    ??于是他们派出了他,组织里用剑最快的人,他叫罗二,这个名字取自他最崇拜的那个男人的名姓。

    ??那个男人,是世间最快最锋利的一柄剑。

    ??如果是他的话,燕三白恐怕早已经身首异处,罗二不禁想。

    ??这次轮到自己了。

    ??他是组织里派出的第八个人,前面七个,杀人不成,自然反被人杀。没有任何人看到燕三白是怎么杀人的,可他们就是死了。

    ??燕三白总是温和讨喜的模样,但罗二知道,这样的人更可怕。

    ??好人,更可怕。

    ??燕三白跟着李晏走进了闫阳楼,这是洛阳城最好的酒楼,做出来的席面甚至可以跟长安王侯家的膳食所媲美。李晏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小二一看到他们就热情的迎了过来,洛阳王和侠探的组合轻易的就点燃了楼里的气氛。??

    ??二楼靠窗的雅间是全年预留给李晏的,两人拜别热情的百姓快步走进去时,小二刚刚在桌上摆好一瓶刚摘的桃花。不多不少,一枝独秀,淡粉怡人。

    ??罗二看得很仔细,桌旁的两个人,桌上的一枝花,都清清楚楚的倒映在他的眼眸里。

    ??但是他还是没动手,因为时机还没有到。

    ??小二开始布菜了,燕三白因为顾忌着上次吃撑了吃出老胃病的事,就算桌上的食物再美味,也不敢多吃。

    ??那模样落在李晏眼里,有些可怜——楚楚可怜。

    ??燕三白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很难得的在埋怨着——菜为什么那么好吃,那么贵。

    ??李晏忍不住勾起嘴角,对他说了句什么,然后起身离座。

    ??门开了,又关了,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罗二知道自己等的时机到了。

    ??就是这一刻!

    ??燕三白正要去夹桌上的鱼,耳朵却动了动,十几年来养成的警觉让他立刻感觉到了危险。他倏地转头看向窗外,一个黑点在极速靠近。

    ??那是一只箭矢,破开夕阳,速度比燕三白瞳孔骤缩的速度还要快。

    ??生死只在刹那之间,燕三白可以比刹那更快,但是他知道此刻他不能躲,因为他的身后,恰好站着正在布菜的小二,他还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罗二是个聪明的刺客。

    ??他知道自己再快也快不过燕三白,这一点在昨天的长街上已经证明过了。

    ??既然不能比他快,那就只能让他不动。

    ??好人虽可怕,但弱点更多。

    ??但罗二也没有狂妄到认为这样就能杀了燕三白,杀招还在后面。

    ??先发的剑,跟后发的箭矢几乎同时到达。

    ??不,箭矢更快一些。燕三白认出了它,这是行军专用的神侯弩,适用于远距离杀敌,万军之中取人头颅,速度极快,力道极大。

    ??那黑点在燕三白的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罗二几乎已经能预见燕三白的头颅被破开、血浆四溅的美妙场景。

    ??

    ??然而他看到燕三白忽然伸出了手,箭矢来的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拔剑,来不及把小二带走,只能徒手去抓那支箭。

    ??呵。

    ??罗二冷笑,居然妄图徒手抓住神侯弩,可笑。更何况,神侯弩之后还有他的剑!

    ??然而燕三白却是这样做了,看起来很傻,可是他的眼神却很认真。看似温和的兔子也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他伸手,白皙修长的五指猛然间向箭矢抓去,收紧!

    ??箭矢的去势一滞,可是并没有停!

    ??箭尖划破燕三白的掌心冲了过去,然后是光滑的箭身。几滴血珠被箭尖带出,这让整个箭身因为血的润泽而变得更滑,更难以掌控,然而燕三白手中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他抿着唇,丝毫不因为死亡的威胁而色变,只是紧紧的盯着那箭尖,调动起体内澎湃的内力,喝令它——停下!

    ??

    ??罗二的瞳孔猛的缩了一下,不可能!

    ??只见那箭尖的尾羽被燕三白牢牢的抓在了手中,白色的翎羽逐渐被鲜血染红,而那箭尖,就跟燕三白的咽喉相差毫厘!但是由于箭矢力道太大,燕三白被那力道冲击得往后退了一步,受伤的手没抓稳,还是让那箭尖稍稍划破了喉咙处的皮肤。

    ??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连一滴血也没有冒出来。

    ??然而真正的危险远没有解除,罗二的剑就在神侯弩停下的那一刻欺至燕三白面前。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罗二不相信这样的状况下,燕三白还能全身而退,只要杀了燕三白,或者只要伤到他,那罗二一定能成为那位大人手下最优秀的刺客!

    ??思及此,他的剑又快了几分,丝毫不给燕三白退避的余地。

    ??但燕三白呢?他想退避吗?

    ??不,他抬起眼,平和的脸上染了寒意,这骤然转变的气势让罗二不禁心神微荡。下一秒,就见燕三白手里的那支箭矢变成了他的武器,‘铛——’的一声在千钧一发之际击打在罗二的剑上。

    ??罗二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剑尖就被一股大力道扭转,擦着燕三白的耳鬓而过。

    ??罗二的瞳孔猛的一缩,立刻变招,力图荡开燕三白的攻势,而后立刻遁走,以伺后招。

    ??燕三白还需要拔剑,这个动作所耗费的时间完全足以让他拉开距离。

    ??然而他没有料到,燕三白根本就没有拔剑的想法!他的拳头就是他的剑,再加上那鬼魅的身法,罗二还没来得及反应,燕三白就已经绕背,单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一般飘起来,双腿连踢。

    ??罗二被踢飞,撞翻了身后放着摆饰的木架子。然而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一只手又抓住了他的衣领,一股大力将他甩出。

    ??“噗……”罗二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心中大骇。

    ??他跟世人一样,都以为燕三白只是一个潇洒飘逸、轻功卓越的剑客,可是谁能猜到,他还有这一身骇人听闻的硬功夫!

    ??另一边,李晏正从闫阳楼的酒窖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坛他亲自挑选的好酒。他原本走的步履轻快,可是走过大堂,正要上楼时,李晏忽然听到些异响。

    ??有破风声,从二楼的雅间里传来。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燕三白所说的刺客,并且第一时间就要上楼帮忙。但就在他的脚刚跨出一步的时候,他的身后,大堂的正门口,却忽然传来更多的破风声。

    ??无数的飞翎裹挟着风声袭进大堂内,大堂里的客人们还在嘻嘻哈哈的说笑着,难得有一两个看到了此情此景,也都愣了愣。

    他们在想——咦?那是什么?

    ??忽然,一抹红影踩着楼梯的栏杆跃下,脚步踏在饭桌上,碗碟碎裂,大家还来不及惊呼,就见一片红色的火烧云铺陈开来,且飞快的卷动着,将那些飞翎悉数卷落。

    ??“叮叮叮叮……”金属的飞翎四散撞上柱子、墙壁,甚至嵌进饭桌里。有位青衣的客人眼睁睁的看着一枚薄的像叶子一般的东西擦着他的鼻尖刺进他的饭碗里,饭碗应声碎裂,米粒撒了一桌。

    ??他还兀自保持着端碗的姿势,嘴巴大的可以放下一个咸鸭蛋。

    ??西皮姥姥啊!这是干嘛?!他心里咆哮着,而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骤响,“全部趴下!”

    ??青衣客人愣了愣,一只脚就毫不客气的直接把他踩到了桌子底下。不痛,但是他西皮的能不能温柔点!

    ??此刻的洛阳王不懂温柔。

    ??抬眼时,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已是杀气凛然,敢在他的地盘上,对他的百姓动手,这不仅仅是打脸那么简单的仇。

    ??最主要的是,李晏现在很不爽。

    ??第二波飞翎来得很快,几乎是在前一波被拦截的那一刻就又飞射而来。

    ??李晏手里的红色外袍已经被击穿了很多个洞不能用了,他随手一扔,以最快的速度抄起旁边一个傻愣了不知道躲开的小毛孩,从桌面上跃下的同时一脚揣在桌腿,桌子整个立起来,桌面旋转着,‘噗噗噗噗!’挡住了第二波飞翎。

    ??“呜哇——!”吓傻了的孩童终于拉开嗓子哭了起来。

    ??李晏把他往后一抛,“零丁!”

    ??晚来一步的零丁连忙伸手接住,而李晏趁着第三波飞翎还未到来之际,更快的跑出了闫阳楼,衣袖一甩,‘砰——’的一声,大门关闭。

    李晏傲然站立在门前,眼神不闪不避的看向那些飞翎射来的方向,上位者的威压铺陈开来,他只是站着,却叫对面的人心陡然快了些许。

    为了对付燕三白,罗二请来了帮手,同时他们也肩负着另外一项重要任务——试探洛阳王李晏的武功深浅。

    李晏自小接受的皇室正统教育,骑射样样精通,然而他的一身武功却出自国教。他的师父,是如今大周国师栖微道长的师叔,寒山春亭观的秋戌子。

    只是因为李晏身边不缺人保护,也没几个人不长眼的敢去动他,所以谁也不知道李晏的武功究竟是高是低。但瞧他平日游山玩水吟风弄月的做派,料想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然而潜伏着的那些人心里却不约而同生出一股不是很好的感觉,他们很有默契,不用互相看就能感应到同伴心里的想法,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再次出手,精铁打造的飞翎就像雨点一样铺天盖地的朝着李晏飞去。

    李晏却蓦地勾起嘴角,丹凤眼里闪烁着冰冷的笑意,他腾的跃起,红色外袍脱去之后是黑色劲装,黑影在檐角上借力跳向对面的屋顶,顺手拆下了挂在那儿的酒旗,酒旗迎风招展,就像战场上的军旗那样,将迎面而来的飞翎尽数打落。

    没打落的也不要紧,李晏并不在乎这一枚两枚小东西。

    很久没动手,不代表他不爱动手,当一枚飞翎在他手背上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渗出一丝血液的时候,他眼底的狂意顿时更盛了些许。

    “砰——”李晏落在那屋顶上,踩了一脚的碎瓦。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停顿,拿了酒旗的杆子当枪使,一枪横扫,碎瓦飞溅,把潜藏在暗处放飞翎的人给硬生生逼了出来。

    不好!几人心里齐齐生出这样的念头,竟是打也不打,立刻掉头就走。但心里不爽的李晏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们,他嘴角的笑愈盛,生生扯出几分残忍的意味,脚步愈快,快得像阎王的催命钟。

    零丁从窗户的破洞里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出了一身冷汗——王爷护短,小鬼莫缠,珍重,节哀啊。

    这时,二楼处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声,零丁不由探出头来,往上看。就见一团黑影像被投石机弹了出来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噗通!”砸进了闫阳楼对面的小池塘里,惊起一池白鹅。

    一个白影随之飘落在池塘边的榕树上,一手扶着树干,好奇的向泛着泡泡的池塘里张望着。

    零丁忍不住想给他拍手,不愧是他崇拜的大侠!这气度,跟某位王爷完全不一样!

    他正激动着,忽然,好多双手伸了过来搭在他肩上,一个比一个着急的往外看。

    “咋了咋了?”

    “到底咋了啊?”

    “是不是有人打架快让我看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谁赢了???”

    “打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打脸!王爷的俊脸!”

    零丁回头,看着这群刚刚还躲在桌子底下的人,“………………”

    ☆、第27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池塘里泛着泡泡,白鹅被惊得四处乱窜,留下几根洁白的羽毛飘在湖面上。突然,“哗啦——”一声,一个人影从池塘里浮了出来,他的四肢诡异的抽搐着,表情狰狞望着天,张开的嘴里没有牙齿,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着血水。

    几个过路人惊叫着跑开,然而只是一会儿,那个挣扎的人影就忽然没了动静,慢慢的往湖底沉去。

    燕三白脸色沉肃,从树上跃下,轻功点水,在最后一刻抓住那人的腰带,带到了池塘边。

    又死了一个。

    这些来刺杀的刺客都是真正的死士,燕三白没有一次捉到过活口。这次他已经很小心了,提前打掉了他的牙齿,防止他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或者咬舌自尽,可燕三白还是低估了对方寻死的决心。

    燕三白蹲下来查看,脸色不禁更加严肃。

    气冲丹田,自绝经脉,这人的身体内部已经变成了一片残风败絮,再加上之前受的伤,足以把人折磨致死,这种痛苦,常人难以忍受。

    这时,又是砰砰两声,两具尸体被扔到了这个刺客的旁边,死因很明显,咬毒自尽。

    燕三白回头,就见李晏的表情很不好,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锋芒毕露。但看到燕三白无事,李晏那让人心生畏惧的眼神终是缓和了些许,“这些都是冲着你来的?”

    燕三白点点头,“给王爷添麻烦了。”

    李晏轻笑,“他们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这时,燕三白就看到阿蒙来了,他站在方才李晏站立过的屋顶上,遥遥对他们拱手行了个礼。他身后还跟着些人,应该也是王府的手下,在飞快的清理战场。那些都是民宅,损坏了,自然是要赔的。

    阿蒙回头跟他们交代了句什么,便转身又走了,来去如风。燕三白仔细看他的身法,这一位,武功也不简单。

    但他这么急着走,是去干什么呢?

    燕三白忽然想起刚刚阿蒙说过的王府里出了蟑螂的话,心下了然——恐怕接下去几个时辰,洛阳城里都不会怎么太平了。

    当然,这必定都是暗地里的,表面上的不太平,会来得更快。

    贾青和洛阳令、还有城卫所的人先后赶到,一个比一个跑得急,洛阳王在洛阳城里被刺客找上门,简直比晚上听鬼故事还恐怖。谁都知道长安城里那位君王有多疼爱这个侄子,而洛阳城里的诸位,更了解李晏的脾气。

    出事的是李晏最喜欢的酒楼,里面有洛阳城的百姓,一想到这里,贾青他们就忍不住摸一把冷汗。

    燕三白看着他们急忙告罪的模样,心生愧疚——这些刺客其实都是冲着他来的啊。

    但贾青等人却没有能很好的理解燕三白脸上的歉意,燕三白对他们投去歉意的目光,他们也对他投去歉意的目光,双方尴尬的笑。

    李晏挑了眉,“告罪?告罪有个屁用,城里有刺客不去抓,全聚在这里等本王请你们吃饭吗?”

    “是是是,下官马上去抓刺客!”城卫所的大人跑得最快,抓刺客,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其余人也都赶紧散了,只有贾青带人留了下来,生怕再有人闹事,亲眼目睹总比事后知晓时的担惊受怕来的好。

    李晏也懒得赶他走,他随着燕三白走进了闫阳楼,楼里的人也并没有怎么受伤,还算好,贾青就在一旁安排所有食客离开。

    这些琐事自然烦不到李晏,他四下看了看,从碎裂的桌椅里抄起先前那坛酒,打开盖子,酒香扑鼻而来,熏得他通体舒畅。于是他就干脆在这满是飞翎暗器的大堂里找了副桌椅坐了下来,随手掸去桌上的灰尘,倒一杯酒,出一口浊气。

    这份潇洒,自然看得人心醉,尤其是正在离去的食客中的,那些姑娘小姐。

    李晏转头,就见燕三白双指捏住一片嵌入柱子的飞翎,□□,放在眼前仔细看着,“发现什么了?”

    “这很像孔雀翎,但又不像,它没有毒。”说着,燕三白又往楼上看了一眼,“方才袭击我的人用了神候弩。”

    “神候弩?”李晏的放下酒杯,眉头微蹙,孔雀翎的话也就算了,可神候弩是重要军需,民间是不允许私自锻造的,也根本没有图纸。燕三白的仇家到底什么来头,连神候弩都能弄到手?

    “事关军队,这件事情我必须得插手了。”李晏正色道。

    燕三白这次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不过按照他们的习惯,这一波刺客死了之后,会隔一段时间再卷土重来,所以短时间内他们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他们就只是杀你,没有任何人跟你接触过吗?”

    “没有。”燕三白摇摇头,“我中了文状元之后就陆续有人追杀,只是我行踪飘忽不定,他们不太能准确的找到我,所以这两三年里统共来了……呃,大约也就□□波人的样子。”

    路过的零丁表示——也就□□波人的样子,长达两三年的追杀,您这心得有多大啊。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是为了燕家而来。可是燕家的仇人多如牛毛,燕家覆灭的时候我也不过是一个垂髫小儿,那些陈年旧事都不记得了。我也去千文馆查过燕家的卷宗,可惜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每一个门阀世家光鲜外表的背后,都必定藏着经年也无法洗净的污垢,对此,李晏并不惊奇。燕三白作为唯一的后人,被寻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这仇家也太过神秘,且实力强大,未免让人觉出一丝不寻常来。

    “那也不一定,有些事情可不会明明白白的写出来。这样吧,等我回宫时帮你问问。”李晏说要问,那当然是问当今的皇帝陛下,千文阁的卷宗里没有的秘辛,他也许知道。

    “不过,”李晏话锋一转,“你先前跟秋蝉打那几句哑谜,难道是认为她跟刺杀你的人有关?”

    燕三白在李晏对面坐下,“王爷不觉得她很值得让人怀疑吗?浅绛楼里人都知道她喜欢王爷你,可是这几天她却总是来……那个,与我说话,言词里似有机锋,这让我觉得,她就是故意在接近我。”

    这时,零丁带着小二端来了菜,王爷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饭,是一定要吃的。他听到燕三白的话,也是不由赞叹了一下——他崇拜的大侠不愧是诚实善良小郎君,讲话太实诚了。幸亏王爷对秋蝉没意思,不然还不得把闫阳楼给拆咯。

    “哦?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她可疑的?”李晏问。

    “一开始啊。”

    燕三白没有说谎,诚实善良小郎君是不会说谎的。他打第一眼看到秋蝉开始,就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其实回过去一想就能发现,第一个提起董郎的人,就是她。只是她所有的言语行为其实都在帮燕三白破案,这让燕三白一开始分不太清楚她到底是敌是友。

    直到贾乐在浅绛楼附近被伤,他才忽然生出生出一个念头——贾乐受伤完全是个意外,那一剑干脆利落,根本容不得贾乐反抗,可见那个凶手是个高手。可马上又有人喂了他一粒药丸,为什么?这么矛盾的举动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在场有第二个人。

    于是可以大胆推断,贾乐就是撞见了两人的会面,而他恰好认识这两个人,或者其中的一个,所以被下杀手。然而那个有药丸的人却不想让他死,救活他的目的是什么?

    贾乐是燕三白设下的一个陷阱,用来逼迫真凶露出马脚。他死了,这陷阱自然也就失败了,那个喂给他药丸的人显然不想看到这个局面。

    而浅绛楼附近,有谁符合这所有的条件呢?

    一个名字,毫无疑问的出现在了燕三白的脑海里,所以他立刻把这个人也请到了贾府,并说了那些话,试探她。

    “所以,结果呢?”李晏饶有兴致的问。

    “秋蝉很直爽,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并没有多做掩饰,她只是……”燕三白顿了顿,微微歪头,该怎么形容来着?

    李晏勾起嘴角,代他总结了一句话,“她在看戏。”

    “对。”就是这种感觉,燕三白道:“她好像在考验我似的,把自己大方的暴露在我面前,就看我能不能看穿。”

    一旁的零丁忍不住插嘴,“那这样放她回去,不要紧吗?她一走,刺杀马上就来了。”

    “她既然敢这么做,可见并不怕我识破,自有依仗,所以我们千万不能硬来。”燕三白看着桌上的菜肴,忍不住夹了筷土豆在嘴里,道:“离开贾府前,我在她身上放了一只金缕翅。”

    零丁恍然,“难怪她靠近燕大侠你的时候,你都没用轻功躲掉呢。”

    燕三白笑笑,却又忽然盯着李晏,黑色的眸子闪着亮光一眨不眨的,“但王爷你发现了,对不对?你用折扇隔在我们中间,恰好掩护了我的动作。”

    零丁不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好奇——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

    李晏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眨眨眼,道:“你可以称之为‘心有灵犀一点通’。”

    零丁:“……”

    燕三白:“…………”

    零丁又在心里腹诽了他家王爷几句,转身给他的大侠倒茶,然而他刚拿起茶壶,又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来,霍的抬头,“难道是秋蝉杀了李潜和程睿?!”

    李晏捂了捂耳朵,伸脚勾过一张凳子,“坐下。”

    零丁:“嗯?”

    李晏压低折扇把桌子上一盘炒鸡蛋推到他面前,“多吃点鸡蛋,补补你的脑子。”

    正夹了一筷鸡蛋往嘴里塞的燕三白突然抬头,嘴巴还保持着张开来迎接鸡蛋的姿势,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晏——你在说我吗?

    ☆、第28章 求情

    零丁的猜测再度被李晏无情的否决之后,其实他是生气的。但李晏是他的主子,他不能在这位爷头上动土,他只能一如既往的腹诽,然后尽自己最大可能无视他,凑到他敬仰的大侠身边。

    燕三白会耐心的跟他解释,那话里带着教导的意味——他似乎看出了零丁喜欢查案,于是有意无意的在教他。

    零丁愈发觉得燕三白形象高大了。

    零丁其实很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就通,李晏只是偶尔嘴毒罢了。

    燕三白看得出来,洛阳王身边的长随,没有一个简单的。一个时常能跟王爷同桌而坐的零丁,还有一个宛如笑面佛一般的阿蒙,也许还有其他人燕三白还没有见到,关键是他们武功都很高。

    这一夜燕三白睡得很踏实,因为李晏手背上多了一道伤口,所以他想让这座城安宁一点儿,于是阿蒙一夜未归,长安城黑色的阴影笼罩下,很多蟑螂都被扫了出来,最终归于无声。

    零丁却似乎对这些事情完全不管的,依旧专心致志的跟着燕三白查案。

    因为线索断了,所以燕三白决定从头把这个案子梳理一遍,查李潜和程睿的案子跟秦桑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需要把他们独立开来看,从全新的角度来寻找线索。

    这是笨办法,但也是最基本,最有效的办法,究其一字,就是——查!

    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把李潜和程睿接触过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全部排查一遍。其实先前衙门的人已经排查过了,但因为时间问题只是粗略的过滤了一遍,而这一遍则更细致。

    因为李晏要回长安,所以案子必须在从现在开始的三天之内破,时间并不宽裕。可零丁随着燕三白出去走了一天,都没什么发现。

    李潜和程睿虽然都是秀才,但并不是同窗,平日里虽因为各种诗会偶有交集,但正如大家印象里的那样,李潜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而程睿却是自命风流,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是。

    一道道线索被宣告无疾而终,一个个可能被否定,零丁都有些着急起来了。

    而当他们踏着晚霞回到王府时,零丁眉宇间的着急立刻被惊愕所取代。

    王府面前聚集了很多人,门房泊叶正跟他们说着什么,人,越聚越多。而这里面的人很多零丁都认识,那是祀北街的街坊,祀北街,就是元丰包子铺在的那条街。他张望了一下,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包子铺老板,元易清的爹元直。

    “怎么回事?”零丁不解。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燕三白不急不躁的说着,举步走到王府门口。

    燕三白是如此显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了。

    “燕大侠,燕大侠来了!”

    “燕大人好啊!”

    街坊们纷纷跟他打招呼,很热情,燕三白便顺势问他们聚在这里做什么,这时,元直排众而出,解释道:“燕大人,您别见怪,他们都是老头子我请过来的。”

    燕三白其实心里已有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元翁这是为何?”

    “哎……”元直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我家易清的事,难得他与小月情投意合,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易清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跟我坦白了,小月姑娘也是命苦,我就想跟大人来求求情,能不能从轻发落?”

    “是啊是啊,小月姑娘也是为了自保啊,这若不反抗那不是自己不要命了么,也怪不得她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这些人,竟然都是为小月求情而来的。

    此时正是日落,日落归山,人也要归家。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多,看到这边的情景,又是在洛阳王府门口,不禁都好奇的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小月和秦桑的事被很快的传播开来,就像一块石子投入碧波,那水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扩散。越来越多的人附和着,为小月求情。

    人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愿意把自己善的一面表露出来,尤其这是一个悲伤的、无可奈何的故事。而且这是从元直嘴里说出来的请求,他虽然只是一个包子铺老板,但洛阳城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他,也都很买他的帐,因为他做的包子很好吃,因为他总是雷打不动往灵觉寺送馒头,这样的人,一定积了很多功德。

    大家又纷纷想起元家的儿郎,想着原本这又可以成为一桩美谈,如今两人却面临着天人永隔的可能,于是更觉唏嘘,有的人甚至都红了眼眶。

    “燕大人,请您跟王爷说说,求他网开一面吧!”元直拉着燕三白的手,诚恳的请求着。

    有别于李晏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印象,他在洛阳城百姓心里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王爷,也没什么架子。燕三白如此面善,一定也是个好心肠,于是元直心里真的抱着些希望。

    燕三白面不改色,用他一贯的微笑安抚着元直,“元翁且宽心,案子还在查,没那么快下定论。不过你们的请求,在下一定会转告给王爷听的。”

    零丁稍稍站远了点,转头问泊叶,“王爷呢?”

    泊叶抹了把汗,“王爷和阿蒙还没回来呢,幸亏你跟燕大侠来了,不然我可应付不过来。他们这请愿怎么请到王府来了,秦姑娘又没嫁给我家王爷……”

    对,零丁眯起眼,请愿请到王府,这不太合理。一般来说,第一反应必定是去衙门。衙门才是判案的地方,直接到洛阳王府,太大胆。虽然说他也觉得小月挺可怜的,她本来跟元易清好好的,可以就此脱离苦海了,可惜……

    诶?零丁忽然顿了顿——元易清人呢?他怎么没来?

    他不由看向燕三白,燕三白给他使了个眼色,目光落在元直身上。零丁凭着这段时间勉强建立起来的一点默契,明白了他的意思,拍拍泊叶的肩让他看好这里别出事,然后飞快的转身离去。

    零丁很快到了祀北街,却没看到元易清。留在附近监守的官差告诉他,元易清去了文府,因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所以就没有报告。

    可零丁联想到王府门前的事,却体会到了别的意思。

    而此时此刻,文府。

    元易清站在书房外,倔强的,像一棵挺立的松柏,一动不动。

    四周鸦雀无声,他好像被人遗忘在这里,却不肯退去。

    良久,书房里终是传来一阵叹息,一双枯瘦的手推开了房门,苍老的面容看着这个往日里他最疼爱的学生,道:“你就非要如此倔强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小月姑娘注定与你缘尽于此,你又何必执着?”

    元易清没有反驳,而是深深的鞠了一躬,“请老师成全!”

    元易清的老师,是曾在翰林院任职的文海成,乃朝中元老,去年才刚致仕。

    文海成见他依旧坚持,终于心软,“罢了罢了,我就随你走一遭吧。”

    闻言,元易清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喜色,他赶紧上前搀扶住年迈的老师,像文府外走。

    走?走去哪里?当然是洛阳王府。

    昨夜元易清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夜,想起那碗热饭,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于是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四处奔走,他无法挽回已经酿成的惨剧,但他可以试图救回还活着的人!

    零丁站在街角看到两人从文府出来,顿时了然,心里不禁佩服起来——元易清倒不像那些读书读傻了的,重情义,而且还有些头脑。

    他决定先一步赶回王府把这个消息告诉燕三白,哪知一回头,一张放大了的脸霍然出现在眼前。

    “王爷!”零丁差点没被他吓死。

    “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丹凤眼瞥过去,李晏拿折扇挡着半张脸,“你马上回王府去拖住他们。”

    零丁不解,“王爷你不回去吗?”

    李晏没有回答,一道声音却从他背后响起,“因为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零丁就看到又一个头从李晏背后探出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大侠你们吓鬼呢!

    “总而言之,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李晏拍拍零丁的肩,话音刚落,他跟燕三白两个人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独留下零丁一人,在风中凌乱。

    凌乱过后,回头遥望。

    夫子学生,已然远去。

    零丁大惊,拔腿狂奔。

    心有戚戚,我命何苦。

    …………

    另一边,燕三白和李晏再次来到了祀北街。一个垂着手,一个摇着扇,步履从容,走进一条巷弄,看看前后无人,翻墙!

    衣摆荡起微风,两人顺利进入元家。这其中,尤以李晏的动作最为娴熟。

    “你去这边,我去那边。”燕三白说着,两人极有效率的分头行动。

    元家老仆正在院中打扫,忽的,一阵微风袭来,地上的枯枝落叶被吹起,他回头看了看——哪儿来的风啊?

    不过他没看出什么来,很快又低头专心的打扫。

    燕三白轻阖房门,仔细打量着这间小月居住的屋子。屋子里很整洁,靠窗有个梳妆台,看木头的成色,应该是新做的。这屋子里很多东西都是新的,可见元家对小月真的不错。

    燕三白仔细查看着,动动耳朵,动动鼻子,甚至连床底下都掀开来看了。

    最后他又坐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匣,脑海中浮现出小月的脸,想象着现在是她坐在这里。

    对,她会拿起梳子梳头,拿胭脂来掩盖眉宇间的病色,她会在这里花很长时间,因为这是在她情郎家里。

    燕三白修长的手指一一拿过那些胭脂和首饰,还把胭脂盒子给打开了,凑在鼻尖闻了闻。那姿态优雅,举止从容,从背影看真像个曼妙女子一般。

    他微微笑着,嗯,很淡雅怡情的香。

    屋外,李晏走过,透过窗缝看进来,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他……干什么呢?

    燕三白看完厢房,又转身去别的屋子看,最后兜兜转转竟然来到了厨房。他办事细致,当然是连厨房都不会放过的,于是四下又细细打量了一遍。

    最后,他打开碗橱,嗯,里面有一碗肉片,一碗青菜,一小碟酸豆角,还有一盘鱼,都吃了一半多,看来是剩菜,燕三白这样想着。

    “饿了?”背后却忽然传来声音。燕三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他道:“在下只是在查案。”

    李晏耸耸肩,“我那边没发现什么,你呢?”

    “有一点灵感,但不具体,还需细想。”燕三白没有瞒着,伸手关了橱门,“我想我得去探望一下小月。”

    “吃了饭再去罢。”

    燕三白愣了愣,随即点点头。

    两人重又翻墙出去,在街上吃了碗李晏最爱的馄饨,然后李晏回王府见文海成,燕三白去牢房见小月。

    彼时已经是晚上了,燕三白踏着月光走进昏暗的牢房里,狱卒点着火把给他带路,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燕三白就看到了关着小月的牢房。由于事先关照过,小月是单独被关着的,狱卒一路跟燕三白交代情况,据他说,小月被关进来之后就异常安分,不哭不闹,只是一直看着牢房里唯一一个铁窗发呆。

    燕三白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发呆。

    一束清冷的月光从那扇铁床里照耀进来,小月就坐在那月光里,抬头看着窗外,很专注,甚至有些痴迷。

    “小月姑娘?”燕三白叫了她一声,小月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到是他,温婉的笑了一下,“是燕公子啊,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姑娘待在这里,可还好?”

    小月敛眸,神色忽然哀伤起来,“好与不好,如今又有何关系。”

    “我今夜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燕三白认真的看着她,道。

    小月却有些兴致缺缺,“公子有话就说吧,无论什么我都能接受。”

    “你无需那么悲观,元公子正在为你四处奔走,连文海成文大人都被他请出来为你说情,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真的吗?”小月抬起头来,眼睛里重又焕发出一缕生机,她有些激动,欣喜得要落下泪来,“易清真的为我这样做了?他还在为我奔走吗?”

    “当然是真的。”燕三白蹲下来,与她平视,目光看过她清秀的面容和长着茧子的手指,嘴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小月姑娘挑了一个好夫君,他是真的爱你。”

    “夫君……我的夫君……”小月喃喃的说着,抬眼又向那个窗口看去,清冷的月光点亮了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她又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去,仿佛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燕三白一直看着,平静的,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良久,他才转身离去,一道叹息落于心海。而那个牢笼里的女子,向着那唯一的窗户伸出了自己的手,迷恋的看着那月光穿过自己的手指。

    她张张嘴,无声的喊着他的名字,无数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

    ☆、第29章 听一夜雨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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