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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节

    反骨之人 作者:阳关大盗

    第45节

    “我去向汉王负荆请罪,这里的事,都交给郡丞简行,你走罢……走罢……出了城,记得去江衢,山云书院,找你族叔简璞,跟着他,学点本事,不要再像为父这么愚陋了。”

    “父王……”济北王世子哭喊道。

    “还不走!?”济北王厉声大喝。

    济北王世子掩着袖子走了。

    汉军很快控制了济北城,有兵士拖拽来了一位老者,押至古骜面前。古骜穿着铠甲,面色沉冷,甲片上面沾满了田榕的血,龙纹的披风随风卷起,他坐在马上端详了老者片刻,见他衣皱发乱,显然是在逃走时被追回,古骜缓缓道:“萧先生,自山云书院,一别经年,你头发倒白了许多。”

    萧先生适才走路急促,这时呼吸尚未平复,只对古骜喘气道:“……萧某……从今往后……愿效力于汉王。”

    古骜笑了笑:“你老了,田榕还年轻,你杀了他,把自己赔给本王,你觉得有用么?”

    萧先生垂首:“……老夫不仅有田榕一个弟子,能媲美田榕者,老夫手下还有许多,请汉王三思。”

    古骜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三岁,穿着粉衣,我至今都记得。”说着古骜对那押赴的士兵,道:“拖下去,斩了。”

    “汉王!”萧先生大叫道:“汉王你不想得天下了么?济北只不过是险途中第一关!后面还有更多等着汉王……汉王帐下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万军,可天下有多少城?汉王要一个一个破……汉王失田榕,难道不需要别人?今日老夫睹汉王风采,胜雍驰百倍,老夫愿追随汉王左右……”说着萧先生扬声笑道:“还是说,汉王要为一己之私,忘了得天下的大志?”

    古骜冷笑道:“老匹夫,你以为本王没了你们,就无法得天下?来人,拖下去,立斩!”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萧先生在笑声中被拖了下去,这时另外一人则在卫兵的押解下匆匆来到了古骜身边,迎头就拜:“在下郡丞简行,参见汉王。”

    “头抬起来。”古骜道。

    简行缓缓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向古骜。古骜翻身下马,走到简行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简叔,你我好久不见了。”

    “不敢,不敢。当年一遇,瞻仰汉王之颜,乃是臣此生之幸。”

    古骜道:“还记得当年,你带着我,参观郡城,这济北的防务如何,兵甲几许,如何分布,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北来的一路上受了许多冷落,只有你在济北热情招待我,只是……”古骜话音一转,“没想到,今日你我却做了敌人。”

    简行再跪:“汉王……济北此举,并非是王爷愿意,是被雍驰那厮所迫。王爷如今自知对不起汉王,已经自裁谢罪了。”

    古骜一愣:“……什么?”

    “就在王爷的居室中,”说着简行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递给古骜:“汉王,这封信是上个月族弟简璞传来的,说如果汉王入城,就交给汉王。”

    古骜拆开了信,默读了片刻,叹了口气,道:“你随我一道,最后去见一见济北王罢。”

    简行步子不动,低头道:“信中的事,汉王都答应么?”

    古骜道:“送世子去江衢与简夫子相会;赦免简氏族人——既然是夫子所愿,本王都答应。”

    “多谢汉王,多谢汉王。”

    古骜道:“没有什么谢不谢的,既然你们是被雍驰所迫,本王自然不会追究。”

    ☆、第209章

    来到济北王的居处,只见济北王穿着王服,已经被收殓在了棺内。堂中依次跪着简氏族人九十余人,全是世家子;堂外跪着百余人,则是早就分家的简姓寒门之人。典彪带着卫士守在了门口,兵甲森然。堂中众人看见古骜甲胄佩剑入内,都拜道:“恭迎汉王。”

    这时简行上前一步,道;“汉王,王爷临前,曾吩咐臣,说他愿辞王爵,表在此。从今往后,我等唯汉王之命是从。”说着奉上一帛绢。

    典彪为古骜搬来一张椅子,古骜撩起战袍坐下了,道:“济北王受雍驰所迫,不堪其辱自杀,今本王在此,必为济北王主持公道,本王要尊其号尚来不及,济北王又何必自贬王爵?”

    “这……可这是王爷遗志,还求汉王成全。”简行道。

    “世子何在?”古骜问。

    济北王世子从众人中,上前一步,只见他眼眶红彤,目光怔忡,发髻不整。古骜道:“世子,济北王生时位尊,故去也该有哀荣。这辞王爵的表,本王自觉不该接,你以为呢?”

    济北王世子抬起脸,目光聚拢,面带决绝地道:“父王这些年为济北百业操心,济北也繁盛,父王之爵,本就名正言顺。”

    “……世子!”简行小声唤道。

    古骜点了点头,道:“好!济北王之丧,便交给郡丞简行斟办,务必以王礼葬之。”说着古骜顿了一顿,对济北王世子道:“世子节哀。”

    这时外面斥候匆匆而来,向门口守卫的典彪报告,典彪脸色一变,望向古骜,目光中有焦急。

    古骜神色未动,仍只道:“本王已经答应家师简璞,今济北郡,世家各项章典礼仪都照旧,就先不改制了。”

    “多谢汉王!”世家众人磕头拜谢。

    古骜又道:“不过寒门之人,可以从军,诸位的那些子侄若愿意入汉军,尔等不可阻拦。”

    “是!”

    古骜这才道:“典彪!”

    “在!”

    “适才是怎么了?”

    典彪看了看左右,道:“禀汉王,是军情。”

    “说!让诸位也听一听。”

    典彪这才道:“济北郡外东、南、西三面关隘之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数万之军,正向郡城合围而来,廖将军已经率部出城迎战了。”

    典彪话音一落,整个堂内堂外立即开始窃窃私语……

    古骜笑了一笑:“诸位,看来雍驰已经过了河,如今要把济北的桥拆了……从逼迫济北王归顺之日起,朝廷就没顾过济北的生死呢。现在围城,岂不是要把诸位也困死?让诸位,做本王的陪葬?”堂中霎时间安静了许多,古骜语气也转而冷冽:“——也难怪济北王自裁,若不是雍驰寡恩,济北王何至于此?!”

    简行望了望身后,有些迟疑,终还是道:“济北若被围,我等愿意与汉王同生死。”

    古骜站起身,摆了摆手:“本王不需要你们同生死。”

    简家族人面面相觑,古骜道:“今日你们当知,本王与雍驰不同,雍驰把你们看做棋子,你们今日归附了本王,本王只把你们看做受庇护之人。济北的防卫交给汉军,济北军治好城内,给汉军提供粮草便是。”

    “是,多谢汉王。”

    古骜走到济北王世子身旁,缓声道:“世子,我答应过,要把你送去江衢的。现在趁着大军还未到城下,我派人护送你出城如何?”

    济北王世子张了张嘴,看了看古骜,又别过脸。古骜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济北王世子终于艰涩地开口道:“适才父王也叫我走,我刚出了院子,他就没了;是我懦弱,否则我本可以阻止父王自杀。汉王,今日你也叫我走,我不会走……我要留在这里,继承父之王爵,守护济北。”

    简行上前一步,道:“世子,你忘了王爷对你说的什么了?”

    济北王世子道:“我意已决。”

    古骜点了点头,道:“好。”又对典彪道:“以后报给本王的军情,也要报给世子一份。”

    典彪道:“是!”

    古骜又对众人道:“本王要整饬军队迎战,恕不奉陪了。”说罢便提剑而走,典彪跟上。

    出了王府,古骜跨上马,对典彪道:“你去查一下,这次我们入济北时,有哪些简家族人是带兵归顺萧先生,抵抗汉军的,又有哪些是按兵不动的。把归顺萧先生的头领,都拿来,若郡丞或世子问起,就说他们图谋勾结雍驰,逼死济北王。”

    “汉王,这个好办,谁跟我们交了手,我心里都记得,您放心。”典彪信心满满地道。

    古骜看了典彪一眼:“仔细的做,如今你是戴罪立功,不要忘了。”

    “是!”

    月悬当空,人影萧瑟。

    这天夜里,古骜一个人守在田榕的灵柩旁,他让人给田榕擦干净了脸,棺中肢残身碎,只有那张脸,依稀还能看见生前的模样。跟随古骜征战许久的那条龙纹披风,正安静地盖在田榕身上,覆住他的残躯。

    古骜沉默地在旁抚棺凝视,只感到眼中充起一阵酸胀,他不禁捂住了脸,热泪从指缝中流出。

    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古骜无声地恸哭。

    他想起了很多事,田榕小时候对他讨好的笑,那躲在他背后、拉住他衣襟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从未将田榕放在心上,因为少年的他觉得田榕不如自己,他的注意力总是在芒砀山外,在那个父亲口中所说的天下中……

    可是现在那一幕一幕回忆起来,历历在前,好像他还活着。

    田榕拉着自己去‘披香楼’,两人争执;后来因为云卬的事,两人又争执——本该是不愉快的回忆,可古骜现在忆及,脑海里却总是田榕的笑脸,又或小心惴惴观察着自己,又或得意地对自己嬉弄,那圆脸上的笑容中,包含着打小养成的依赖。可田榕现在再也笑不了了,他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让典彪与我说,你把我看作是哥哥,我何尝不是把你看做弟弟……为什么不等着我来救你?就像在议政堂中那次,那时我身无长物,一文不名,不也救了你?我现在是汉王了,权重天下,怎么反而你不信我能救你?”

    古骜在心中问着,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身后脚步声起,在不远处停下了,古骜平了呼吸,哑声问:“……是清辉?”

    “是。”廖清辉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忧,却沉稳。

    古骜擦干了眼泪,转过身来,问:“回来了呀?”

    只见廖清辉铠甲之上全是血:“……汉王,臣无能,臣在城外苦战至此,谁知敌军不知从何处来,竟越来越多。现在夜深,他们收兵了。臣也退回济北城中,臣建言,请汉王以虞家暗曲,发飞羽信,向虞太守求援!”

    古骜深深吸了一口气,跨出了门槛,走出了堂外,外面月光铺地,一片辉色。

    古骜走上前去,轻拍了拍廖清辉的肩膀,指向角落一个匣子:“去看看,那是什么?”

    廖清辉咬牙道:“是。”

    廖清辉走过去捧起那匣子打开一看,“啊——”地叫了一声,退了一步。一个头颅滚落了出来,正是之前古骜命去给虞君樊传话的那位虞家暗曲!

    古骜缓缓地道:“雍驰适才命人送来的。”

    “也就是说……”廖清辉睁大了眼睛。

    古骜颔首,道:“天黑你看不清,不过明天太阳升起来,你就会发现,济北城已经被雍驰包围了。”

    廖清辉面色骤肃,古骜负手踱步,过了一会儿,古骜叹道:“几次交手,我发现了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廖清辉摇了摇头。

    古骜道:“我发现了雍驰用兵的弱点。”

    廖清辉一怔,道:“雍驰用兵的弱点是什么?”

    古骜勾起嘴角,望向夜空,脸上却没有笑意:“……雍驰用兵的弱点,就是太想杀我了。”

    ☆、第210章

    当夜,廖清辉回部去休整,晚上小憩时,古骜一个人倒在榻上,发了热。寒风入户,古骜面庞上浸满了细汗,他坐起身来想喝水,手有些抖,碗滚落到了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典彪原本守在门外,靠坐于门边护卫休息,忽然听见声音,便忙跑了进去。

    只见古骜半个身子都压在榻边,正费力地在黑暗中摸索。典彪小心翼翼地走近,喊了一声:“汉王?”

    古骜声音嘶哑:“……把门关上。”

    典彪反手把门关好了,走到榻边扶起古骜,隔衣滚烫,典彪吃惊地道,“……您生病了?”

    “……小声点。”古骜喘着气,倒在榻上,胸膛起伏,闭上了眼睛:“去给我打一杯水。”

    典彪不一会儿便打来了水,捧到古骜面前,古骜就着典彪手中的碗把水喝了。典彪担忧地道:“……别是什么冲撞了汉王,下午还好好的,怎么……”

    古骜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田榕?不会,他不会冲撞我。他来,我也不怕,我还想见他呢。”

    典彪将喝干了水的空碗搁在一边:“汉王,那些随军伺候的人呢?怎么也不来给汉王熬药?”

    “……虞家那几个暗曲,都送出城去给虞太守传信了。你去罢,我睡一觉就好。”

    典彪半跪在古骜榻前,道:“汉王,药还有吗?我去给你熬。”

    候了半晌,古骜没说话,典彪又道:“汉王,你不要担心。我以前受战伤时,也病得很重,不过病总会好的。”

    古骜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典彪的头。

    “好孩子,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汉王,让我守着你吧,我病着的时候,姐夫就是守着我,然后我的病就好了。”典彪自顾自地站起身,帮古骜把被子盖好,又盘腿在地上坐了下去:“姐夫要是看见汉王生病,怕是一定要难过的。”

    古骜闭着目,典彪伸起脖子看了看古骜:“……其实……姐夫心里最重的事是征南,所以汉王给姐夫的信,姐夫都要看三遍。姐夫心里第二重的是我姐姐,第三是平戎那些事,第四才是我跟阿兄……”

    黑夜中,古骜开口道:“这些年……怀歆在戎地过得怎么样?我与他同窗,总记得他在书院的时候白白净净,去了北原,倒是晒黑了。”

    典彪想起什么似地道:“……姐夫他呀,一天到晚除了四处巡察,就是练兵,除了练兵,就是在帐中摆卦算术,又或推演战争。有一次我问他,说天下事姐夫是不是都算得出,推得出,他说不是。他说汉王他就推不出,也算不出。”典彪声音越来越小,“……还说我姐姐的事,他也没推出,没算出……”

    典彪絮絮叨叨地讲着,再看古骜,古骜仿佛已经睡着了。典彪轻手轻脚地挪了地方,在外间倚剑浅眠了一会儿……天光欲晓,经过一晚的枕戈待旦,城外再次响起了阵阵杀声。

    典彪醒来的时候,却见古骜已经穿好了甲衣,正站在堂前,静看天边红日破云而出。典彪伸手擦了擦颊边的口水,‘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汉王?”

    古骜咳嗽了片刻,回过头,声音嘶哑:“陪我一道上城楼。”

    “是!”

    古骜带着亲随卫兵来到城楼上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典彪跟在古骜身后,站到最高处,放目远望而去,只见城下黑压压的竟全是兵甲,漫山遍野!

    他们战甲服饰不一,举帜各异,似乎是各世家私养的部曲,一片密密麻麻的兵甲刀光之间,旌旗丛丛,原来已然团团将济北城围住!

    典彪深吸了一口气。耳边战鼓咚咚而响,喊杀声阵阵!典彪目光逡巡,在人海中发现了浴血而战的廖清辉,他满身都是伤,正率虎豹骑在重围中冲杀,似乎想要冲出一条血路——可跟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廖清辉败退下来,不得不带残部退入瓮城之内。

    典彪悄悄望向古骜一眼,见古骜面容之上没什么血色,只是安静地看着城楼下的厮杀,几近冷酷。廖清辉从瓮城退入城中,古骜这才转身,亲自走马道去迎接。

    “报!今晨汉王派其劲旅虎豹骑突围未果,已然已被我军死困在济北城内!”

    雍驰从座而起:“……他现真的就在济北城中?没趁昨日合围之前跑掉?”

    “正是,今日军中无数人亲眼看见汉王上城楼督战!”

    雍驰负手左右踱步:“好……好……好!汉军的主心骨便在于古骜,古骜一死,破北指日可待!”说着雍驰笑了一声:“即使他侥幸不死,也相当于活囚。他昨日送信去向虞君樊求救的信使,全被虎贲截住;朕倒要看看,虞君樊能怎么办。”

    在战场另一边的虞君樊,已集结诸军将领,只见他一身白衣甲胄,端坐于帅帐之中。面前案几之上,虎符俱在,虞君樊道:“如今汉王身在济北,因此雍驰围济北之志坚,率己部倾巢而出,脱离险关,战机已成。临行前,汉王手谕,封本帅为征南大将军,统领汉军一切军务事,众将听令!”

    “是!唯大将军之命是从。”

    “古谦!”虞君樊抽出一只令签,唤道。

    “末将在!”古谦上前一步。

    “命你率左军骑兵七万,牵制雍驰在巨鹿之守军。若能歼之,更善。”令签投地,古谦接令,“是!”

    “陈江!”虞君樊唤道。

    “臣在!”陈江上前一步。

    “命你率右军骑兵十万,牵制出京畿之奋武军。若能歼之,更善。”令签投地,陈江接令,“是!”

    虞君樊站起身,背后一柄青龙画戟耀目:“……余将跟随本帅,以中军借道济北,直入上京!”

    ☆、第211章 (捉虫)

    烽烟漫野,日蔽星河。

    在济北,古骜下了马道去接廖清辉。艳阳下,廖清辉握着缰绳,满手都是裂口,他气喘吁吁地想下马,那战马却忽然跪下去栽倒,口吐鲜血,也连带着廖清辉摔倒在地。几个兵士忙扶起廖清辉,廖清辉摆手拍了拍衣甲,古骜走到廖清辉身边,看了一眼廖清辉身上的伤:“……我们进去说话。”

    廖清辉点了点头,跟着古骜上了城楼上的简房,军医前来医治,廖清辉脱下了血甲血衣,任由医者在旁止血包扎。

    “这一仗,是硬仗,苦了你了。”古骜让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廖清辉身前,“……好像自从多年之前,那次我们被雍驰联合戎人偷袭,就没有这么难打的仗。”

    廖清辉目光中还带着适才厮杀的峥嵘,似带利色,咬牙道:“我与雍驰势不两立,也是从那时开始。雍驰给戎人通风报信,国贼而已,怎么可能靠着他兴复中原?”说着廖清辉接过一旁递来的清水喝了一口:“可惜这次外面围军太紧,虎豹骑速度不及旷野,施展不开。”

    古骜点了点头,道:“……既然冲不出去,就不要再往外打了。这几天把能用的简家军编入队伍,让典彪监督他们守城。”

    廖清辉道:“……汉王的意思,是我们以守为主,只等救援?”

    古骜颔首:“我们守得越久,形势就会越好。”古骜顿了一顿,看着廖清辉:“……当年危急,雍驰安插的密探在军中未除,又与戎人勾结;虞太守又带着人回了黔中;典不识远在戎地,汉军也还没得到刘之山那边的马场与驯马之人。那年我们弱,雍驰强,现在世易时移。

    雍驰还凭着以前那一套战法守缺抱残,已经不是汉军的对手。现在汉军全是骑兵,雍驰只有虎贲有骑兵,奋武则是步军。我们比他快,又比他强,他还以为如今的仗,会像以前那样打?”

    廖清辉道:“……汉王的意思是……”

    古骜咳嗽地笑了一声:“从前步兵为主的战争,是争夺城池,为何?因为步兵弱,容易遭到攻击,因此要城池庇护。可骑兵如风而动,边打边走,居无定所,过不留行。雍驰围我在此,更以为我也以夺城为重,可笑。他步军需要城池防御骑兵,但骑兵无需。”

    廖清辉抿唇:“汉王既然以济北为饵诱雍驰,我便与济北城共存亡……反正我跟着汉王,汉王让我打哪里,我就打哪里,汉王让我守何处,我就守何处。”

    古骜颔首:“守住了,雍驰便必败。只是军心之重,你这几日要特别留意。”

    “是!”

    在济北之外,汉军中军奔腾而起,直向济北袭来,丝毫没有荫蔽与顾忌,十万骑兵在原野上踏平了青草,黄尘漫天中,只闻蹄声隆隆,震撼着大地。

    “报!虞君樊率十万军,从汉营出,直奔济北!”

    雍驰的目光微微一抬,射在面前的沙盘上,他的兵甲如棋子般,嵌在北方寥阔的大地中,星罗密布,如一个巨大的大网,将代表汉军的小旗团团围困住。

    雍驰勾起嘴角,抬手将虞君樊中军之旗从汉军营中移出,插/在前方。

    从地图上看,虞君樊分明就是死局。

    不仅虞君樊是死局,古骜的济北,也是死局。

    雍驰立令左右关隘中出兵十万夹击汉军中军其身,又命巨鹿城中虎贲出动以冲击汉军中军其尾,命京畿帐中奋武出动以应击汉军中军其头。

    地形图上粉彩斑斓,汉军如一头猎物,已经被各地之军组成的‘巨蟒’缠绕。

    虞君樊率部奔袭,身后轰隆马蹄,势不可挡。远眺而去,果然此一路上早已被雍驰设好了机关阵阵!

    虞君樊从背后抽出了青龙画戟,那画戟在阳光下泛出刺目的血色,面对面前如星盘般的战阵,虞君樊的命令则简单得多,只有一个字——“杀!”

    旌旗摇动,喊杀声起!

    被改进的马镫与马鞍,承载着汉军铁甲更大的重量,以西域马彪悍无可匹敌的速度,驰骋入敌阵。

    敌阵中的敌人训练有素,可是训练再精良的步兵,也无法抵挡这些不曾见识过的马匹与刀剑形成的合力!

    极快的速度、极大的冲击力——从前中原上何曾出现过这样的骑兵?

    ……从未,因此没有任何一个战阵可以阻挡铁蹄的洪流!

    组成战阵的盾牌被轻易地踏在马蹄下,原本要互相配合的各兵种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震脱手了兵器!

    ——原本雍驰所部还有城池之险可守,可他们为了兵围济北,这时全都脱离了身后的险关……

    虞君樊带军所过处,一片断骨呻/吟……铁蹄的洪流,如滔天大水般漫过了泥土垒成的江堤……

    虞君樊放眼四望,他明白,这才是汉军……这才是汉军在旷野上真正的实力;这才是那只打败了戎人,荡平了北地的骑兵——它一旦开动起来,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在平原上亮出他尖利的獠牙!

    在骑兵的冲击下,杀戮都变得快速了,虞君樊的身后,留下一路的鲜血与尸骨。

    而从巨鹿出军的虎贲,在赶往济北的路上,则遇到了古谦率领的汉军左军,这里已经不是巨鹿城脚下,虎贲身无凭仗,马又不及汉军……结果几乎可以预料。

    汉军骑兵各部平原遇敌,不问计策,只一路冲杀而去,无往不破。

    而报到雍驰处的战报,不过是虎贲、奋武与各世家部曲“败——败——再败——”而已。

    地形图上,雍驰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完美缠绕住汉军的‘蛇’,被截成了小段,又被冲散、踏平……

    等他急令虎贲退回的时候,已经晚了。古谦率汉军兵临城下,围住了巨鹿。而巨鹿城外,寸草不生——所有的大族之良田沃野被没为军产,等战胜后以论功行赏。

    白天是汉军无往不胜的时间,但是一天已过,现在夜晚来临了。

    就在古谦率军在夜里扎营时,忽然一条消息不知怎么传遍了四野……说是汉王在济北病危,济北城已经要守不住了……但是虞君樊身为征南大将,却欲取汉王而代之,故意延迟救援。

    不仅如此,虞君樊还故意支开了汉王义弟古谦,令其攻巨鹿;又支开了汉王结拜二弟陈江,令其往京畿——为的就是借刀杀人,除掉汉王,自居尊位。

    古谦立即派人在军中四处捉拿妖言惑众者,押至帐中就审,就在古谦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谣言上时,虎贲却突然出城,趁夜袭营了!

    夜里黑暗,古谦又疏于防范,一时间被虎贲打的措手不及。只能边战边退,而雍驰亦趁着夜色离开了巨鹿城……

    而另一边,虞君樊所率之中军内,虞君樊一边令安营扎寨,一边令修筑工事防止袭营。这时有人来报——

    “报!虞将军,有人送来这个!”

    原来是一个木匣,虞君樊打开一看,便闭上了眼,别开脸——这正是他安排给古骜的贴身护卫中的一人,如今头颅竟被血淋淋地送至他面前。

    虞君樊压抑地呼吸了一口气,走到帐外,望向头上明月。

    自从古骜被围,至今一条消息也没能传出……相反传信之人却屡屡被虎贲擒获,这已经是第三人了。现在到处都说古骜在济北城楼督战时昏倒,许多人都看见,不知他现在究竟如何。

    若不是危急,古骜为何将自己给他的暗曲都派来送信呢?

    虞君樊知道,自己此夜一定是无眠。对古骜的担忧,让他胸口喘不过气……

    ☆、第212章 (捉虫)

    夜晚不仅笼罩着大地,也侵蚀着古骜未愈的身体。月浓露重,寒冷渗人,古骜蜷在被褥中,不停地咳嗽,有随行的军医曾给古骜开了药,但是古骜没吃。疾病让他对人不敢轻信,哪怕是他自己的部下。

    典彪仍然守卫着古骜,古骜看了立在一旁的典彪一眼,见他面容上似有忧虑。

    古骜掩袖哑声问道:“……典彪……怎么了?”

    典彪面露难色,低下头。

    “你如实告诉我。”古骜道。

    典彪来到古骜身前,迟疑地道:“……外面有人嚼舌根,廖将军去处置了。”

    “……说什么?”古骜问。

    典彪咬了咬牙,别过脸:“都是乱说的……说什么虞将军故意拖延行军,不救援济北,还说他支开了古将军和陈郡丞,就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做王。”典彪顿了一顿,“甚至直入上京……他们说……他还想做皇帝。”

    古骜笑出声,摇了摇头:“胡说,他若是要自己做王,早就做了,不用等到今日。”

    典彪长舒了一口气:“……我就说那些人乱说,廖将军已经把他们正法了。”

    古骜点了点头,翻身继续睡了。第二日日头刚亮,外面就又响起了战鼓。连日的战争、杀戮吞噬着无数财产、粮食与生命……济北城下全是鲜血、喊杀与呻/吟。廖清辉率部守城,典彪监督着济北部曲配合作战。

    这日古骜没有去城楼,而是仍然呆在房中,因为他的病加重了。

    强撑的身体终于在昨晚裂开了缝隙,一晚的休憩,古骜不但没有感到好转,反而发觉头眦尽裂,眼光浑浊,看东西都飘忽了……意识开始模糊,有人端来饭食,古骜推开了。

    “汉王……吃点东西吧?”

    古骜感觉到那个声音很远,面前的人影也忽远忽近。

    “汉王……?汉王?”

    费力地眯起眼,盯着看了很久,才发现扶住自己的是典彪。古骜点了点头,肉粥再一次被端了上来,古骜吃了一些,便又躺回床上,陷入昏沉。

    而虞君樊在这一日里,又推进了十里,这十里,是染满了血色的十里。虽然拼杀疲惫,但虞君樊所部人马斗志却更加激昂了,甚至战马都学会了喝敌血充饥,它们发出的嘶鸣声传遍了旷野……让无数京畿世家部曲的步兵闻风而溃。

    远眺而去,虞君樊已经能看见济北的城墙了。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屠戮的印记。在这样暴烈的骑兵蛮力面前,平原上所有的兵法都失去了效用。

    虞君樊更是清楚它带给自己与自己军队的改变……他们变得更加残忍好斗,不顾一切的杀伐。

    无论是寒门、还是世家出身的汉军,都被卷入了共属于他们的洪流之中。渴望建功立业的心在熊熊燃烧,天下没有比北地更好的战场,四海也没有比汉王更好的王……

    属于汉军的铁甲和烈马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骄傲,在看见了汉军无法匹敌的勇力之后,甚至阵前投降的世家将领也变得多了起来……

    晚上造饭,汉军军士们吃着从敌人处掠夺来的粮食和酒,饱腹之后,虞君樊令他们就地休整,又让人给每匹马挂上铃铛,以辨别敌我。今夜……又将是大战。

    原本围困济北的世家部曲,已经被虞君樊从外面撕掉了一个口子,就连廖清辉这晚收兵时,都察觉到了敌将的慌乱。

    这夜忽然擂鼓声四起,围在济北城外的军队从营帐中惊醒,四顾茫然……然后他们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在黑暗中渐渐响亮,大地震动。

    “不好了!不好了!”乱声起,军营中开始有人互相奔走、踩踏。

    当他们举着火把拿着兵器准备迎敌时,却见汉军已经扑面而来!他们从黑夜中钻出,如暗色中的鬼魅!铁骑踏平了驻地——黑暗中好像有一张巨兽的口,不断地吞噬着生命。

    廖清辉亦开城而出,率虎豹骑加入了混战……在黑夜最深的时候,战斗结束了。跨过无数的尸体与残旗,廖清辉纵马向身穿白甲的统帅处驰去,却忽见黑暗中,几个世家将领跪在汗血宝马边,道:“我们素来闻虞大将军英名布于天下,今日一战,我等心甘情愿投降,今后我们愿效忠于虞大将军,唯将军马首是瞻!”

    廖清辉一言不发,举着火把从他们身后穿过,来到虞君樊面前。只见虞君樊满脸染血,看不清神色,廖清辉道:“虞将军。”

    虞君樊对那几个世家将领摆了摆手:“本帅知道了,你们下去罢。”这时有虞家部曲上前,带着那几个人走了,隐没在夜的幢影里。

    廖清辉举着火把,照耀出他满是汗水的脸:“虞将军,你入济北城么?还是率部一路杀去上京?”

    虞君樊看着廖清辉的眼睛,只见他眸色被火把照得十分明亮。

    单手将紧握的青龙画戟收还入背,血点落在马上,虞君樊道:“我要入济北城。”

    廖清辉道:“汉军大军在城外,你只能带千人随我进去。”

    虞君樊挑眉:“这是汉王的意思?”

    廖清辉略一迟疑,虞君樊追问:“……还是说……汉王果真已经病的这么重了?”

    廖清辉道:“汉王病得虽重,但汉王年轻,病总会好,我担心的是虞将军你。在北地,你就如我的兄长一般,我没有忘记过;今日,我也是为你好,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你带大军入城,今后汉王会怎么想?”

    虞君樊深吸了一口气,道:“清辉说得对……”虞君樊抬眼,盯着廖清辉:“可是我不知道济北的情况,我放在汉王身边护卫的暗曲,听说一个也没活下来,是怎么回事?”

    廖清辉道:“是汉王派去迷惑雍驰的,否则他怎肯倾巢而出?又或他让这些人退回关隘怎么办?”廖清辉想了想,“这样,我让典彪来见你。”

    说罢,廖清辉拍马入城去了,过了一会儿,换出典彪赶来虞君樊面前:“末将拜见大将军!”

    虞君樊打量着典彪:“……济北还好?”

    典彪道:“济北还好,王世子在我们手中,简氏那些世族头领也在我们手中,无虞。”

    虞君樊道:“……汉王没事罢?”

    典彪道:“汉王生病了,汉王想必一直等着大将军。”

    虞君樊道:“那我这就入城。”

    古骜昏迷的时候,只感到自己身体十分沉重,仿佛有千钧的重担压在头顶。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自己,耳边响起了絮絮的话语声,似乎是几个人在说话……他想摆脱梦境,睁开眼,可是眼皮却重。

    倒是耳朵先觉察出声音……

    “……汉王几天没喝药了?”冰凉的指尖触摸到了他的额头,温柔的感觉,十分熟悉。

    “汉王来了济北就一直没喝……”

    “来人……”

    “在,主公有何吩咐?”

    “按这个方子去熬药。”

    “是。”

    “你们都出去罢。”

    “可……”

    “出去。”

    “是。”

    古骜睁开了眼,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柄明烛,火光摇曳刺目,古骜不适地翻了一个身。却见门前一个人快步地走来,他已卸甲,穿着白衣,黑发束在脑后,眉目清朗,仪表风流,一如初见。

    “……君樊。”古骜喉咙嘶哑,没发出声,只是一个口型。

    来人上前几步,揽住古骜。温热的触感,古骜觉得贪恋。

    “你你你……”虞君樊抵住古骜的额头:“你怎么让自己病得这么重,偏偏又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军心已动,你再不好起来,要我怎么办?”

    ☆、第213章 【小修】

    古骜面上一抹笑,在明烛下如浮光掠影:“……不要怕,不要怕。咳……过来坐在我身边。”

    虞君樊依言坐了,怀抱起古骜,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伸手轻笼着古骜的乱发。

    “田榕死了。”古骜闭着眼睛,说。

    “我知道。”虞君樊低头看着古骜,摸着他的脸:“我知道。”

    古骜叹息:“他死了,接下来就看我们了,不能辜负了他。不仅不能辜负了他,也不能辜负了为征南牺牲的所有将士……”说着古骜捏了捏虞君樊的手,仿佛念眷那指尖的温暖,他侧头吻了吻,又不舍地拿开:“所以……还请你不要停留,趁各关已开,你今夜就一鼓作气,去上京罢。”

    “我率部日夜奔袭,就是为了见你……你……”虞君樊低头咬了唇,“我放心不下,你生病无人照料。”

    正在这时,侍者端来了药,虞君樊先自己试了温度,这才喂给古骜。

    古骜坐起身,接过碗仰头喝干:“……倒也不是无人照料,只是济北凶险,不得不防。”看了看旁边的滴漏:“男儿志在四方,胜勇宜追穷寇,你陪了我许久,城外兵马也该休整好了,该补给的也都带上了……去吧,去战场。”

    “可你的身体……”虞君樊的眼神如水,看着古骜。

    目光相遇,古骜闭上眼睛再次伸臂拥住了虞君樊,低声道:“你以为我想让你走?咳咳……”虞君樊的掌心抚上古骜耸动的背脊,古骜叹息一声:

    “我不想,我想你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刚才我睁眼看见你,我就……我本不会自乱,可今日却有一个声音在说留下你。我们当初决定在一起,便已知战时总是聚少离多,不是么?这一日我们都等了太久,战机不可失……”

    “骜弟……”

    古骜别开脸,“这次事出突然,没带着你给我的军医,既然你来了,让他留下,我以后会按时喝药,你放心我。”

    虞君樊将下巴搁在古骜的肩上,手臂环绕,轻抱着彼此。

    “如果以后没了大战,天下太平时,该有多好……”

    “是呀,该有多好……”古骜道,过了一会儿,却笑了,“只是……若不是这天下大乱让我认得了你,你在富贵乡中,我在芒砀山里,我到哪里去寻你?”

    虞君樊仰起脸,亲了亲古骜的唇。

    “苦么?”古骜问。

    “一点也不苦。”虞君樊答。

    古骜轻抚着虞君樊的脸:“君樊,去吧。”

    过了一会儿,虞君樊终于下定决心似地站起身,道:“好……那你……等我的捷报。”

    古骜点了点头。

    虞君樊迟疑片刻:“……现在……大军就在城外,你留一些在身边?”

    古骜略一思忖,道:“这样吧,把军中当年《千人战册》中的诸将都留下,原先是典不识统帅的,后来军中改制,便分流到各军中去历练了,现在再将他们召集起来,日后听我随近调遣。另外再留我两万兵马。”

    “我出去吩咐,”虞君樊半跪到古骜床边,凝视着古骜,仿佛要将他刻在心里:“……那我走了。”

    古骜俯身吻虞君樊的额头,触感冰凉:“……无论何时,你都要记得,记得我们的约定。你说军心已动……不,军心不会动,你不动,我不动,军心安如泰山。我不会疑你,你也要信我。”

    虞君樊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去吧。”

    虞君樊转身,打开门,夜风入户,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迈开大步,跨过门槛向前走了,风吹起了他的战袍,阶旁亲兵奉上战甲与画戟,虞君樊穿戴毕,月光辉满,他走向属于他自己的战场。

    古骜靠在榻上,又浅眠了一会儿,直至鸡啼,醒后古骜召来典彪:“以前千人战队为你兄长统帅,乃是北地威武之师,我今日把它交给你,你带着他们守卫府中济北城内各个要道。”

    典彪道:“是。”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道:“汉王,有人求见,此人乃是简氏族人,自称汉王的夫子……叫简璞。”

    古骜一怔,对典彪道:“……衣衫不整,我不能这么见夫子,你扶我洗漱。”

    “是。”

    简璞进门的时候,只感觉屋内烛光都亮堂,亲兵分别把守在门前与内室,只见最深处烛光稍弱,古骜的发简单地束了一下,披在身后,他穿着一件玄黑色的便袍,龙纹暗绣,在火焰深处反射出微光,华贵却并不张扬。黑夜的暗影,总会让人的轮廓显得更深,古骜坐在那里,如一尊黑色的雕像般,只有脸上少有血色。这样的病态却仿佛更添了他的俊美,只有目光中藏着坚悍之色。

    简璞则背着一个包裹,一身老旧的布艺巾衫,脚下的鞋子已经磨损了,满面风尘。他脱下了包裹放在几上,上前几步,叹一口气:“……汉王果真是病了,我还以为,这又是你骗雍驰的计谋。”

    古骜眼神示意,典彪给简璞搬了一张椅子在榻前。简璞坐了。

    “身体微恙,恕无法相迎……”古骜温言问,“夫子怎么来了?”

    简璞苦笑:“汉王问我为何穿过千里的战场,躲避盗匪,千辛万苦来见你么?因为故人嘱托,让我照顾好他的儿子,可那孩子至今在汉王军之掌控下。我担心自己言而无信,怎能不来?”

    古骜道:“夫子多虑了,我的确答应过夫子送他去江衢,并非有意失信。只是世子心念济北王为雍贼所害,不愿离开,只愿与我共守城池。夫子一路累了罢,我让人备酒菜,你一边吃着,我这就叫人召世子来相见,如何?”

    简璞摇了摇头:“我见他,倒不如与汉王说清楚……他一个孩子,年纪还小,济北王爱子心切,都已自裁望你能谅解,你为何巧言劝世子留下?现在乱世之中,除了江衢王能倚兵自重,日后四王,谁不是砧板上的肉?你不放他去江衢……究竟是有何打算?”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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