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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反骨之人 作者:阳关大盗

    第18节

    古骜微微一笑:“今天晚上这顿饭,大家知道是为什么么?”

    众陈村青年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陈江道:“还请古先生不吝赐教。”

    古骜道:“从前,我称你们是我的学友;你们亦将我看成你们的老师。之前在云山脚下,你们一直事我以师礼,是也不是?”

    “是。”众人都纷纷答道。

    古骜的面容,在一片绚烂烛火之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明暗不清:“你们出村之前,村中老一辈的曾殷切托付于我,说,‘这些孩子就跟着你了’,我既然受人所托,将诸位的前途背在身上,那从今以后,我对于你们,便已不仅仅是老师了。”

    “……那古先生对于我们,今后是什么?”陈江接话道。

    古骜道:“你们既来了汉中郡,你们与我,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江看了看左右,众人纷纷都道:“我们定然都是跟着古先生的。在家里,长辈都嘱咐过。”

    “好!”古骜拍了拍手,这时站在后面的兵甲每人上前一步,双手所托之盘中,给每一位陈村学子奉上一把匕首。

    陈江拿起了匕首,想了想,立即对古骜道:“古先生,您需要我们如何。”

    古骜看了一眼诸人,同时也拿起自己身旁盘中呈放的匕首,划开了自己指尖的血,滴入酒碗中,陈江见状,也忙将自己的手指划开,将血滴入碗中,诸陈村众人虽不明就里,亦如此照做……

    古骜端起酒碗,朗声道:“今日,我愿与诸位结为兄弟,我为大哥,陈江为二哥,其后以长幼序之。只要喝了这碗酒,从今往后,我带领汝等建功立业,护汝等无虞;汝等不仅要事我以师道之师礼,亦要事我以江湖道之兄礼,不违我言,不背我志,你们做得到么?”

    陈江看了看身周的众人,大家都纷纷道:“我们做得到。”

    “好,”古骜道,“那就端酒!”

    众陈村学子这时都站了起来,手中端着那晚带血之酒,古骜这才吩咐:“把典不识押上来!”

    众人心中微惊,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兵甲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典不识,来到了席间。

    “给他拿碗!”古骜皱眉道。

    典不识怒目而视众人,积威之下,陈村众学子都不由得闪避着典不识的目光。

    古骜亲自拿起匕首,走到典不识身前,亲自给他松了绑,又拿起匕首,亲自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身旁所立的护卫之兵立即托起一碗酒,接住了流下的鲜红。血在酒中一点一点地化开……古骜将酒碗递在典不识的面前,典不识有些不明就里地接住了,古骜问典不识道:“生辰日月几何?”

    典不识皱着眉头,依言报了数,古骜道:“那你就是老三了,排在陈江之后。”

    “大哥……这是?”典不识疑惑地问道。

    古骜端起了酒,朗声道:“酒在手,志在心,跟着我念!”

    “是!”

    “我二十六人结为兄弟,当戮力同心,救困扶危;上报苍天,下安黎民;兄弟之义,性命相托,兄弟之中,敢有悖于兄长者,众人必击之;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众人跟着念了一遍:“我二十六人结为兄弟,当戮力同心,救困扶危;上报苍天,下安黎民;兄弟之义,性命相托,兄弟之中,敢有悖于兄长者,众人必击之;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喝酒!”

    陈村青年众人与典不识都仰头喝了酒,古骜擦了擦嘴角,沉声道:“就在前不久,典不识不听我号令,强+暴滥杀,致使巨鹿郡一村之舍,付之一炬,村中老幼,全为此连累。典不识,你知错么?”

    典不识咬牙低头道:“大哥,我……知错。”

    古骜看着陈村青年道:“那你们该如何啊?”

    众人都望向陈江,陈江咽了咽口水,道:“以适才之誓,我们该惩戒典不识。”

    古骜点了点头,道:“好。”便招呼周立兵甲,拂袖一指典不识:“把他绑到院子里去!”

    “是!”

    典不识低着头,黑着脸,被众兵甲绑到了院子中一个木桩上,古骜带着陈村学子们鱼贯而出,令人拿来一条驯马之钢鞭,对陈村众学子道:“此次老三不听我号令,因莽撞而杀人。今日我等既结为兄弟,立志上报苍天,下安黎庶,断断不能容此事发生,我劝诫不止一次,典不识却一而再犯错,诸位每人罚其十鞭,以儆效尤。”

    说着,古骜将鞭子交到了陈江手里:“由长及幼,从你开始。”

    陈江接过鞭子,走到典不识面前,心下不禁抽了口凉气……面前的典不识,曾是他们陈村孩子从少年时就惧怕的人,如今初来乍到汉中郡,两眼皆黑,居然面对的第一件难行之事就是要亲手鞭打典不识,陈江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鞭子,一咬牙,便一鞭挥舞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这一鞭又一鞭,痛在典不识的身上,却响在每一个陈村学子的心里。

    典不识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没有出声。

    “啪!”

    “啪!”

    “啪!”

    ……

    ……

    ……

    陈江一言不发地连续抽完了十鞭,这才舒出一口气,将已经沾了血的鞭子递给“老四”,陈季闭上了眼睛,紧握着钢鞭如拳,咬牙来到典不识面前,抬手一鼓作气地猛抽了十鞭,喘着粗气,他这才退了一步,将鞭子交给了‘老五’……

    如是由长及幼,一顺而下……

    古骜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等最后一位抽完十鞭子的时候,典不识已经在树上模糊成了一个血人,而陈村每个少年手上,都沾上了刚才钢鞭中裹带的血。

    古骜走过去接过那鞭子,看了看眼前诸位,古骜深知,自己亦是经历了许多才终于明白,读书与做事不可同日而语,两者之天差地别总会让一切理想者沉沦,总会让一切美好的期冀被现实碾碎,可那些人中,并不包括自己。

    他竭尽了全力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些,甚至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为了这一天,古骜筹谋了很久,他思前想后,认定了典不识心中唯一柔软的地方,便是他的弟妹,而他弟妹一直托付在陈村寄养。陈村,是唯一能牵制他暴烈之心的‘家乡’。

    而这些陈村学子,从小最惧怕的,莫过于典不识。

    只要有典不识在自己身旁带刀护卫,何愁陈村学子不俯首帖耳。

    这些陈村青年,刚刚来到汉中,就被古骜操持了一场成人之礼。

    古骜一边在心中这般慢条斯理地想着,一边取出烈酒洗了鞭子,对诸位道:“典不识不遵我号令,暴烈侵民,今日诸位已惩。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都回去安寝罢,也好好想想今日之事。”

    “是……”众人纷纷答道。

    古骜点了点头,目送着陈村学子一个个地离开了,这时,古骜自己都并没有意识到,为了能实现他心中那个志向,为了能展宏图,傲立于天下,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一些转变……

    ‘舍我其谁’与‘唯我独尊’,好似一条线划开的两边……他踏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第79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古骜一直在为前往出龙山做着准备。临行之前,古骜动身去拜访了虞君樊。

    古骜驾着马来到虞君樊在汉中暂居之府门前,却远远望见虞君樊正巧从门内走出,令人牵来那匹赤驹,似乎要出门。

    虞君樊刚要上马,却又顿了一顿,转身朝门口那株梅树走去,将那傲雪欺霜、迎寒而开的梅花折了一束收在袖中,这才再次走近那赤驹。古骜看在眼里,忙上前几步,道:“虞公子,这可是要出门?”

    “古兄怎么来了?”虞君樊微微一怔,抬起头,不经意般将那那束梅花轻揽入怀,古骜看了一眼那寒梅,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不久我就要去出龙山了,这一走,若虞公子又回了黔中,那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这便要动身了?”虞君樊微笑问道。

    古骜点了点头:“是。”

    虞君樊想了想,面带歉意地说:“我与人有约,不得不外出片刻,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虞公子既有事,我就暂不打扰了。”古骜挠了挠头。

    “你何时动身?”虞君樊问道。

    “明日。”

    虞君樊叹道:“陪我走一段吧……”

    “好吧。”古骜与虞君樊两人一道牵着各自的马,慢慢地走在这郡城冬末的街道上。

    见到古骜看着自己怀中的寒梅,虞君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准备送给我表妹的,每次我去看她,总会给她带一束那日时节的鲜花。”

    “虞公子好风雅。”古骜闻言微笑。

    虞君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风雅,表妹从小极少外出,春日不见春花,秋日不见秋华……” 说着,虞君樊声音渐渐低沉,沉默了片刻,他又抬眼看着古骜道:“……我与表妹定亲了,下个月就会成亲。到时候,想请古兄来喝杯喜酒,不知古兄能否赏脸?”

    古骜笑道:“那敢情好啊,我一定来。”

    虞君樊笑着点了点头,又走了一段路,虞君樊问道:“我听说,是古兄向吕太守请缨招安‘出龙山’的贼寇?”

    “正是。”

    “祝古兄马到成功,君樊在此,静候佳音。”

    “多谢,那我先告辞了。”

    虞君樊看着古骜远去的背影,静立了片刻,再一次继续前行了。汉中的冬日并非如北地那般冷冽,可那束开在怀中的梅花,却带给虞君樊一丝丝寒意。

    哒哒的马蹄声远去,古骜也在视域中消失了身影。

    虞君樊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他深深的内心中,最大之执念,莫过于继承父亲的遗志……古骜乃是一个寒门的才子,对于虞君樊来说,任何一个有望为父亲遗志添瓦加砖之人,自己都会倾心相待,更何况,古骜还是曾听出过自己断弦的知己呢……

    古骜可用……虞君樊是如此对吕谋忠建言的,之所以劝吕谋忠用古骜,只因虞君樊觉得,汉中郡是能将古骜留住的地方。

    至于如何用,虞君樊至今仍在慢慢观察忖度,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了吕谋忠,而是为了心中那个志向。

    他关怀古骜,不动声色地帮助着古骜,因为他想看一看,这个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虞君樊的年少际遇,早令他的心性波澜不惊,他常常扪心自问,自己究竟能不能担当父亲托付的重任?得到的答案是,他现在根本无法大木独支……所以他必须依附于吕谋忠,在吕谋忠身边,他尽心为吕谋忠出谋划策……可若令他平心而论,吕谋忠是否又能担当起父亲的遗志?答案是也不行,若有一日天下有变,不仅仅是吕谋忠,吕谋忠的儿子吕德权,哪怕是自己,又何德何能,可挑起寒门大梁与天下世家亢?

    他们,都没有如此的天资禀赋。

    寒门,还是太弱了,虞君樊在心中叹息着……望着古骜离去的方向,虞君樊不禁想,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竭尽全力将寒门的有才之士聚集在汉中了……可今后,又能如何呢?

    古骜上次在京城对他说,天下之关窍在于农,如果此番,古骜能真的能劝降那十万匪寇,那么古骜所建言,倒还有可行之处。否则,他也不过是个空有高论的治理之才罢了,不足以计大事。

    这样的判断无关乎人格,无关乎个人好恶,只关乎是否能成功。

    虞君樊自己深知,他与吕谋忠两人手中的兵甲钱粮,乃是天下寒门最后的希望,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对于古骜此人,他可以倾心相待,他可以倾囊相交,可是对于古骜之说,对于寒门之于天下之路如何走,他却还要再观。

    拿着那束飘香的梅花,虞君樊翻身上马,提辔扬鞭,向表妹卢氏的院子驰去。

    古骜此番既然是作为吕谋忠的使者前去劝降,便不能再衣着上落了份,这日古骜取出自己仅有的一件锦衣穿了,又在外面披上了虞君樊相送的貂裘,这才跨上了马,带着虞家部曲一人,向出龙山行去。

    行前,古骜将陈村学子都安顿在了郡丞叶雄关处,令他们跟着随着叶雄关协助郡务。当日,叶雄关一看古骜带了这许多不要官职、又有学问的青年寒门学子前来,不禁大笑道:“好小子,都放我这儿来了,你此行,就不带点些同行?”

    古骜适前一个月,一路上游历汉中,多受叶雄关照料,早知他粗犷脾性,当下也笑道:“跟着我现在也用不着。”说着古骜又嘱咐陈村学子们:“弟兄们,都跟着叶郡丞学点治理的本事!”

    “是,大哥我们知道了。”陈村学子们都答应着。

    在汉中郡,做官要通过科举,做将要通过战功,可做吏却不用。叶雄关大略问了问年轻人读了哪些书,师从何人,发觉古骜带来的这些寒门子弟,学问扎实不说,倒还都没有外面有些学子一心想入世家致身的心态,顿时十分高兴,便对古骜道:“好,你放心,照顾这些小娃子的事,包在老哥哥身上!”

    古骜笑道:“那就拜托了,他们从前在云山,是我的学生,现在出了云山,就是我的兄弟。如果他们在这儿做得有什么失当之处,还望叶老将军不避相告。”

    “好说,好说。”

    古骜临行前又嘱咐诸人道:“小事不决问陈江,大事不决,令人来问我。”

    “是。”

    “典不识如何了?”

    “能下床了。”

    “让他再休息休息罢,养好了伤再说。”

    如此,古骜带着那虞家部曲一人,不久便来到了出龙山下。准备明日一早进山,夜里便就安营扎寨在山脚下。生了火,两人吃了带来的干粮,便铺了毯子就地裹着入睡了。黎明时分,古骜起来小解,仰头一望,却见月色渐淡,在此破晓时分,越发撩人……顺手在旁轻手轻脚地拿了水袋,古骜准备去旁边的水潭打些水……走着走着,却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在眼前一片展开的密林中,晨曦的微光下,竟隐约见到有人声!古骜细细看去,却见那是一个灵动婀娜的身影,在林间的一片空旷处,正在舞刀……而在她舞刀空地不远处的树木上,拴着一匹高头大马。

    古骜呼吸着黎明清冽的空气,静静地看了许久,幽谧中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古骜却浑然不知。一曲剑意舞毕,古骜不由得缓缓从林中走出,轻声吟赞道:“弯刀映烈马,明月照佳人。”

    那女子的面容,在微朦的一丝曙光中逐渐明晰,此时月色还没有完全褪下,在日与月的交叠之时,显得越发动人心魄。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两只眼睛极为灵动,如空中的辰星,她闻言一惊,望着古骜道:“你是谁?”

    古骜微笑:“赏月人。”

    那女子似乎立即想到了“明月照佳人”的话,刹那间脸红了起来。可那羞恬不过是一瞬而过,她又忽然迅速朝古骜走来,出手拔刀便比上古骜的颈项,冷声道:“小郎君,你过来。”

    这时那虞家部曲早发现了古骜取水,许久未归,便循路寻了来,那女子带着古骜没走了几步,便被虞家部曲赶上:“大人……”

    古骜摆了摆手,笑道:“无妨。”

    “可……”

    古骜用眼神示意虞家部曲不要妄动,先佯装屈服,跟着这女子再说。

    “走,你也跟着一起,少耍什么花样!”那女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虞家部曲。刀刃不离古骜颈项分寸。

    “小娘子,你要带我去哪里?”古骜问道。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我带你去见我们当家!”

    “是你们的小当家罢?你弟弟?”古骜问道,他从刚才开始,就发现这个女子衣着衣着刀马都不菲,既然是少女发髻,便该不是山上之人的爱妾,难道她便是‘回龙山’那故去的大当家之女么?

    那女子见古骜识破了她的身份,不禁一愣:“你不许说话!”

    进了山,不久便来到一处木质关隘处,里面守备的匪寇一见那女子,都拖着刀枪跑了出来,那女子将古骜往前一推。

    “走!”

    被众人架着入了山寨,古骜的到来引了山中匪众围观,古骜爬了无数条竹梯,终于来到寨中最高大的一处房内,那女子押着古骜,将坐在正中的少年一指,冷声道:“还不快见过当家?”

    那少年却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侠!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第80章

    那女子在古骜身边,闻言亦是一愣,对那少年道:“我在山下看见的他,还以为是什么不轨之徒,就捉拿上来了!阿弟你认识他?”

    那少年笑了起来,走到古骜身边道:“是啊!我认识他,就是他在巨鹿救了我!”

    那女子这才又看了古骜一眼,忙撤了刀柄,脸上亦露出一丝歉然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侠,失敬。”

    古骜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瞬间,胸中原本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都悄然失声……古骜此行没有带陈村学子同来,本就因断定此行之险,不愿令陈村众学子涉危。

    在古骜之设想中,他定会匪兵被押入大营,作为太守吕谋忠的使者,亦定会被寨中几位掌事之人一道审问,然后趁此机会,他会问寨中掌事之人几句话:

    “寨中还余多少粮?”

    “若是官兵围山你们能坚持几日?”

    “如今高官厚禄在前,你们为何不要?”

    然后,若是寨中掌事人暴虐的,便不外乎直接把他投入囚牢,或者要把他杀掉。可杀掉就意味着宣战,而从古骜在寨外所看的防御工事来看,他们根本没有准备好开战;如果投入囚牢,自己便尚有活动之机,总之随机应变。

    古骜思忖,这群匪徒能藏于深山如此之久,之前十年之中围剿数次都无功而返,其中掌事之人等,并非全是一群莽夫。此番涉险,古骜虽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他就如古往今来一切自信之人一般,自觉得得了上天的眷顾,命硬,对于最终会化危为安,总有些冥冥之中的深信不疑。

    且古骜忖度,掌事人若通情达理,还会招待自己,然后召集部下商议之后,终会来问自己:“不是我等不愿出山,只是我们习惯了占山为王,出去了又能如何能做官兵呢?”这样的情况,古骜亦打算好了,此时就会拿着吕谋忠的委任状呈上,并详细谈一谈自己的筹划。

    古骜带着杀身成仁的勇气,来到了这片陌生山野,原已准备舍生忘死,与人斗智斗勇一番。没想到出去打个水就遇见了‘佳人’,‘佳人’一个顺道便把自己押进了寨中,居然就遇见了‘小游侠’!

    古骜一时间只得怔怔地道:“原来是你……”

    少年哈哈一笑:“正是我,大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古骜叹了口气,实言相告道:“我早说了,我不是大侠。此番我来,乃是吕太守的使者。”

    那少年闻言,脸色微微一僵;而适才站在一旁不断悄悄打量古骜的女子,闻言更是一抬刀刃,再一次将刀刃架在了古骜颈项之上。

    那少年皱着眉头,绕着古骜走了一圈,道:“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是粗布衣衫,这次却穿得是锦衣,这么说,你果然是位官爷了?”

    “我既是吕太守的使者,当家可愿意听我一言?”

    那少年摸着下巴,冥思苦想地道:“大侠原来不是大侠,是位官爷;既然是位官爷,你怎么把狱卒全都杀了?这不合王法吧……”

    古骜略一挑眉,看着少年道:“不恤民力,不体民情,如此狗官,人人皆可诛之。”

    “这句话倒是说得敞亮……”那少年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女子比在古骜脖颈上的薄刃,忽然奇道:“……你功夫既那么好,怎么会受制于我姐姐?”

    古骜道:“那件事乃我手下一员大将所为。”

    那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来这儿,是想跟我说什么?”

    古骜神色认真地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再救你一次。”

    那少年挑眉:“再救我一次?”

    古骜道:“不错。寨中还有多少粮?若是还有许多粮,你也不会出山去买粮了。若是开了春,官兵围住此山,寨中又能支持几日?如此生死存亡之际,我却给你送来高官厚禄,难道不是救你么?”

    那少年笑了起来:“你口气不像官爷,也不像大侠,倒像个说客。”

    “救人于水火,为何不是大侠?”

    那少年打量了古骜半晌,对那女子道:“姐姐,你把他放开吧。”

    那女子斜睨了古骜一眼:“放开他,就不担心他不利于你?我不放!”

    “隽娘说得对,小当家难道忘了,我出龙山,曾多次被汉中守军围困了么?你大伯二伯,可皆是因此而死!”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嘶哑的一声,忽然一众手握刀叉的匪兵,鱼贯入了木屋,刀剑白刃晃眼,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锋利尽皆指向了古骜。这时,其中走出了一个一个披着兽皮皮甲的中年男子,面色蜡黄,身材精瘦,面容之上刺了一个显眼的青字,一双细目中闪着精光。

    那少年立即走了过去,面带恭敬地叫道:“二叔!你怎了来了?”

    ‘二叔’嗬嗬地冷笑了三声:“山下捉了官兵,小当家居然暗自审问,难道是怕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成?”

    “你胡说,他就是我带进山寨来的,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你们要审,你们自己去捉啊!自己捉不到,怎么说起我来?”那女子此时也不将刀刃对准古骜了,而是还刀入鞘,跟那‘二叔’吵了起来。

    “都闭嘴!”那少年斥道,那女子闻言抿了抿唇,气呼呼地偏过了头,那少年却露出了有些讨好的神色,对那‘二叔’道:“二叔,我没这个意思,您若是想审,您带过去审就是。”

    ‘二叔’闻言,这才面露满意地点了点头,微一示意,众多虾兵蟹将便立即拿出准备好的绳子,把古骜五花大绑了起来,这就要拖出门去。而那被称为‘二叔’的蜡黄脸中年人,则对少年道:“不用审了,一定是郡中的奸细!我这就召集众人,午时问斩!”说着他一指古骜的方向:“带走!”

    古骜道:“二当家,你误会了!我也是穷人家长大,知道你们都是被官府逼良为寇!我此来,就是为了来救大家的,有了我身上这张太守之令,何愁不成良民?我怎么是奸细?!”

    “来人!拉下去!”那蜡黄脸中年人根本不听古骜分辨,摆了摆手,古骜便被拖了下去。

    被人推进一个幽暗的牢中,古骜抬眼一看,却见那位虞家部曲早坐在角落了。他一见古骜进来,便忙站起身走了过来,悄声对古骜道:“大人,怎么办?他们好像说,午后是要问斩……”

    “……依你之意?”

    那虞家部曲悄声道:“他们拿走了我的佩剑,但我怀中还有细刀与暗器,他们没见识过,不曾搜到……大人若想出去,开锁倒是不难,我亦能牵制住他们,马厩离此不远,只是后面就要靠大人自己了……”

    古骜明白了虞家部曲的意思,如此这般出去,就算自己能全身而退,他估计也要留尸于此了,古骜想了想刚才的情形,轻声道:“还没到那个时候,我们再等一等。”

    “大人,时定午后,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

    古骜安慰道:“无妨,稍待片刻。”

    梅昭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二叔”,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梅隽走上前来,粉面含怒地气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容让?我早与你说了,你被人捉住的时候,便是二叔千方百计地阻我去救你……”

    梅昭微微一皱眉,在唇间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拉着他姐姐来到了内室,这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怎么不知,当时撺掇我下山买粮,可不也是二叔?”

    “……那你怎么让他就这么把人带走了?”梅隽焦急道。

    梅昭低着头,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脸,看着姐姐道:“因为我不知道,大侠是不是好人;二叔怎么说,也是我叔伯,总不能为了外人,坏了寨子里的和气。若是二叔害我,死的不过是我一人;若是大侠此来不怀好意,牵动的可是寨中人的九族,我担不起。”

    “唉……你……”梅隽叹了口气。

    “不过他既然救了我一次,这次,我也是要救他的。”梅昭轻轻地道,“姐姐,你找个空,寻机把他给放了吧……放了他这一次,今后两清。”

    梅隽咬了咬唇,答应道:“姐姐明白了,姐姐这就去……”

    说着梅隽便匆匆离开了,少年梅昭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禁觉得世事唯艰,全都压在他尚不强壮的肩膀上,几乎令他喘不过气了……

    父亲在病榻缠绵了两年,终在冬前故去,这一去,倒将山寨中原本的平衡彻底打破了。原本山寨之中,兄亡弟继之事也是常有的,可不知为什么,父亲却仍是在临终前,将当家之位留给了自己……

    父亲故去一事,对山寨打击极大,可偏偏屋漏就逢连夜雨,这年冬天的雪,下得比往常厚了许多,山中别说是存粮,就连动物都被他们吃了个精光……

    从前山下有农种地,还能打打秋风,可巧就巧在,去年那些耕地之农,因土地大荒,都被郡吏迁走了……

    梅昭父亲手下的那几位叔伯兄弟,都是脸上刺了字的通缉之人,太过招眼,只有梅昭从小便长成一副无害少年的模样,于是有位叔伯便撺掇着他说:“小当家一直无以服众,不如趁此机会,下山为众人买些粮如何?如此一来,众人定然感恩戴德,日后不再会不服小当家。”

    梅昭当时年少意气,立即便答应了下来,不久后便身携不菲之财,翻过了一道山,径直去了巨鹿,听说那里吏治凋敝,该不会查到自己的身份……可却没料到,后来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在牢中,自己是被作为秋后问斩的要犯羁押的,身份文牒全乃伪造,然巨鹿郡的官老爷们,又是如何断定自己就是‘要犯’的呢?为何没有当场便杀了自己,而是向朝廷请功?一系列的猜测让他在牢狱中后知后觉地恐惧了起来,起初,他期冀着姐姐来救自己;可姐姐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古骜。

    ‘我和大侠,倒还是有些缘分的……’梅昭没这时由来地想着,“就是不知他说的高官厚禄,有几分可信?若真能带着我父亲这些弟兄,出山成良民,倒也不赖……”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到现在还在追文的人,你们都是我的小天使!

    ☆、第81章

    果然不久,关押古骜的牢房之外,便响起人声,有人恭迎道:“小娘子,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一个清亮的女声反问道。

    “哪里,您请进。”

    脚步声渐近,古骜只见梅隽一身劲装,步履如风地走了近来,隔着一道道栅栏,她眨了眨灵动的双眼,望着古骜,放冷了声音道:“你来山寨,究竟有何目的?适才我们当家也没问完,如今你就老老实实交代了罢!”

    古骜走上前去,隔着栅栏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自己想来,如今身陷囹圄,难道不是小娘子请我来的?”

    两人交谈间,古骜垂下眼,只见一柄铁质的钥匙早被那女子踩在脚下,不动声色地滑入了门槛之中,古骜心领神会地一脚踩住了,两人脚尖轻触,古骜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却见她面色不动,道:“你少耍嘴皮子,你曾做的那些事,我们当家一件件都记在心里,你别以为你能逃得了他的眼。我来问你这些话,也是他叫我来的。江湖事江湖了,等会儿上了路,可别怨了我们。”

    “小娘子放心。”

    “哼,等你们归了西,倒是苦了外面守卫的兄弟,一大清早看着你们,什么事也做不了,等会儿他们倒还要出去饮几杯酒,莫沾了你们身上的晦气。”

    古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眼神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自然。”

    梅隽感受到了古骜炙热的目光,抿了抿唇,偏过了头去,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走了。

    目送着女子离开,古骜这才不动声色地将那钥匙踢到了那位虞家部曲的脚下。那虞家部曲也早注意到了适才的一幕,亦不动声色地再次走到角落坐了下来,将那钥匙不经意地收入掌中。

    那虞家部曲心道:“大人请缨来出龙山,果然还是有些门道,否则怎么刚被囚禁,适才便有人前来,竟送了开门之匙?”

    而古骜此时却亦心道:“如此佳人,令我晨间一睹飒爽英姿也就罢了,如今再观,竟又这般机智警敏……先告诉了我这是她弟弟报恩之举,江湖事江湖了,又告诉我等会儿守卫之人有隙,暗示我择机逃跑……适才她见我看她,那偏过头的样子,真是直撩我心……还有她适才抬起下巴的模样,亦十分有趣,我从未见过女子这般张扬跋扈。虽然不合世风,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极美……”

    果然不过一会儿,那门外看守之人便渐渐散去了,虞家部曲见状立即割断了自己捆绑的绳索,又来到古骜身前,轻划几下便将古骜从束缚中解脱,又拿着钥匙开了栅栏之门,走了出去,举目一望,守卫之人全果都不在近处……只有远方有人逡巡,那虞家部曲带着古骜隐蔽起来,压低了声音对古骜道:“大人,那边就是马厩。”

    古骜却回道:“我不打算出寨。”

    虞家部曲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古骜轻声道:“找个地方,我们躲起来,就在寨子里,观察几日再说,能办得到么?”

    那虞家部曲抽了口凉气,他想了片刻,这才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那得找两身衣服换上。”

    古骜道:“好。”

    那虞家部曲一路掩护着古骜,一路东躲西藏地,终于来到了一众流寇的聚集起居的棚舍外,寻着气味找至众人通常大便小解之处,在草中潜伏了下来……

    不久,正有三个相伴而行的山匪朝这边走来,有两个到了地儿脱了裤子,一边尿着尿唱着歌,回过神来时已被暗器直中了喉管。而另一个刚擦了屁股从草丛中站起,就眼睁睁地看着适才两个同伴倒了下去,刚要大叫,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拖入了草中。

    那虞家部曲将寒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古骜在一边低声道:“适才你也看见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古骜便依次问出了寨中掌事人几何,各部所辖,倒班巡夜等等一干。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古骜点了点头,虞家部曲从后面拖住他的颈项,微微一扭,那山匪便断了气。

    古骜动手将那三人全部拖入深草,见后面有个小山崖,便将三人的尸都推了下去;古骜与那虞家部曲两人换上了从尸体上扒下的衣服,再用黑灰抹了脸,

    两人互相检验了,觉得乍看之下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站起身,大摇大摆地向之前那适才去过一次的寨中当家起居坐卧处走去。

    两人在竹阶之下,不过等了片刻,果然就看见几位掌事之人,都匆匆地带着人马赶来了。那虞家部曲带着古骜从寨中后侧绕了过去,只听里面传来声音,来自一个陌生的男子:

    “怎么就跑了呢!还不赶快派人去追?肯定就在山中,山中路远障迷,量他们也跑不远……唉……”

    “三叔,您别急……”说话的是小当家梅昭。

    那被称为‘三叔’的男子道:“小当家啊!我怎么能不急?老二做这个事,怎么不叫我们一道商量商量?朝廷的使节,是说斩就斩的么?斩来使就是开战呐……如今寨中存粮本就不够,若是连战连捷也就罢了;若守军围困几日,我们该如何好?”

    话音一落,那‘二叔’嘶哑难听的声音亦传来:“哼,老三,大敌当前,你便如此怯懦?这有何难?守军攻来,我们不与其在山下交战,佯败引他们入山,这叫瓮中捉鳖!”

    ‘三叔’道:“二哥啊二哥,你就知道打打杀杀!我们与守军已七年没有打过仗了,为了一个使节,又要死那么多弟兄,你何必惩一时之快?你得先听听他说什么,吕老儿派他来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梅昭道:“三叔,这个我问过了,那使节说,他带来了吕太守的任命之书,想招安我们哩!也不知道真假。”

    “这倒是蹊跷……”这时另一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众人都停止了争执,这时那‘三叔’道:“老四,你平日智谋最多,你倒是说说,姓吕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四叔’悠悠地道:“二哥啊,我看这使节是真不该杀。”

    “狗屁,你再说一遍?!”

    “二叔,我们听四叔把话说完。”梅昭似乎有些不悦。

    “招安一事,乍一听蹊跷,毕竟之前剿了咱们那么多次,怎么忽然又说要招安呢?二哥担心得有理,二哥不信,也有理。可是细细想来,吕老儿此时派使节来招安,倒也不无道理啊……”

    “四叔为何如此说?愿闻其详……”

    “……我听说,皇帝老儿……快要不行了。这吕谋忠能做太守,难道不就是靠的皇帝老儿垂青?你说他是一个寒门出身的太守,万一皇帝老儿死了,那世家可不得合起来打汉中?”

    众人都道:“是呢!怕是要如此!”

    “那吕老儿最缺什么?他缺兵!招安了咱们,能给他冲锋陷阵,给他的亲兵做替死鬼,他何乐而不为?”

    “原来是这样……”梅昭的声音似乎若有所思。

    那‘四叔’续道:“若是当时没杀那使节,倒是可以佯装答应下来,等上了战场,再倒戈向朝廷,我听说京城那位雍公子提倡世家掌军,我们若是倒戈,得的定是闲职,到时候诸位,便能在京城开府建户,成为京官,脱了这身匪皮了。”

    “那我们现在究竟该如何办?”三叔急道。

    四叔回答说:“人都已经跑了,现在自然是想办法捉回来要紧!”

    “好,那便这样办!”

    古骜和那虞家部曲躲在窗下,屏息凝神地静听。这时忽然又有脚步声近,破门而入,有人低语了几声,那‘二叔’忽然叫道:“好你个隽娘,我问你,人是不是你放走的?”

    这时一个女声冷笑道:“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半年前我要出山去救当家,还不是你们说,女人能有什么能耐,不许去!如今却又非要诬说我神通广大,连二叔关着的人都能放走,这不是笑话么!”

    “哎呀,隽娘,当初叔叔们都是为了你好 ,你怎么还嫉恨上了?”那三叔道。

    “哼,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阿姐,你少说两句!”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沉默了起来,这时小当家梅昭道:“那还请几位叔叔搜寻搜寻,看能不能把那使节活捉回来。”

    “唉……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古骜用一个眼神示意了那虞家部曲,两人这才悄悄地离开了,来到僻静处,古骜低声道:“大当家一去,下面的人竟如此不和。此事再等几日,定有转机。”

    古骜在此山寨之中,一潜伏就是十日。山中到处都是寻找自己的分队,可谓布下了天罗地网;倒使得山寨中守卫逡巡之人更加稀少了,正巧方便了古骜的活动。古骜原本已有了打算,可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却让古骜彻底改变了计划。

    这天山下忽然有个小头目拔腿飞奔上山,喊道:“报!报!山下来了个长了老虎头的汉子!立在山下,就喊开门!!”

    “是何人?”大头目问道。

    那小头目喘了口气,道:“不知是何人,只知他冬日里竟赤着上身,全身都是鞭痕!也没穿衣服,就围了个虎皮的小裙,背后背着双板斧!喊着要见咱们大哥!”

    “要见大哥?可是大哥冬前已经去了啊!难道是从千里之外赶来吊唁大哥的?”

    “这个倒不知道了,不过他那般穿着,定不是官兵就是了!看着像咱们自己人!”

    “那肯定是来吊唁大哥的,说不定是来投奔咱们的,还不快请进来?!”

    古骜在一旁路过听见,差点僵在了原地,这两人口中谈论的,可不就是典不识么!典不识之所以一直赤+裸不穿衣服,是因为鞭伤太重,若穿了衣服,衣服贴在上面会凝成血块,倒是不好上药了,所以典不识养伤之时,一直都是赤+裸着身躯。

    至于那个虎皮围腰,也不知是他从哪里弄来的,没想到这一丝+不挂加上虎皮之配,竟然让这些山贼以为典不识是“自己人”了,还说什么“投奔”?还有,那说要见“大哥”,分明是要见自己嘛!按时间来说,典不识身上伤该是没完全好,怎么就跑来了?思及此处,古骜忙几步赶了过去,笑道:“这位大爷,适才我听两位说,咱们寨子又要入新人,要不要小的去搭个手?”

    “跟我一道来!”

    古骜点了点头,带着那虞家部曲便跟上了小头目的脚步,那小头目来到山下寨隘前,令人开了门,指着古骜与那虞家部曲道:“你们俩去把他带进来!”

    “是。”

    寨门一开,古骜果然看见典不识正雄赳赳地挺胸凸肚着,立在一片苍茫冻土上,赤+裸着上身,叉着腰,正傲视着关隘中林立刀枪。古骜这下总算知道,为何山上匪徒将他看做“自己人”了,只见典不识裸+露在外的遒劲肌肉上,布满了蜿蜒的红色疤痕,有的尚且翻出新肉,倒是令他整个上身,如爬满了赤红的长蛇蜈蚣一般,再加上他腰上围住的一袭虎皮,背上背着的明晃晃两把大板斧,与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豹头虎目一搭——看在眼中,怎么都不像山下的良民,而像山匪的同道中人!

    低着头快步走到典不识身边,古骜低声道:“三弟,是我,大哥。进去了以后相机行事,就说你是来给大当家吊唁的,投奔山寨,想谋个将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冰之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8 11:12:16

    ☆、第82章

    典不识适才看着两个朝他走来的人,就觉得奇怪,怎么这两个人身上黑黢黢的,脸上也看不出眉目,可走路的姿态,却有两分神似古骜和那同路行来的虞家部曲。

    这时听来人说了话,典不识一时间不禁睁大了眼睛,刚要开口,旁边那看不清面目,声音却和古骜一模一样的人就叮嘱道:“不要与我说话,我晚些会来找你。进去了以后,随机应变。”

    典不识瞠目结舌地哽住了半晌,这才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古骜自己知晓了。

    然后典不识就被古骜押着进了山寨,那小头目亲自带着典不识上了山,在一处棚舍之内安顿了,还说,迟些就会将典不识引荐给几位掌事之人,典不识连忙满口答应下来。那小头目说罢,忽然转身将一吊钱扔给那一直伺候在旁的虞家部曲:“拿去给这位大兄弟沽个酒!”

    “是。”那虞家部曲恭恭敬敬地接了,与古骜一道,转身去沽酒。

    不一会儿,那虞家部曲就端着酒,同古骜一道进了安顿典不识的棚舍,见舍内终于只剩了典不识一人,古骜这才反身关上了门,走到了典不识身前。

    典不识‘蹭’地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古骜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我们小声说话,怕外面听到。”

    典不识点了点头。

    古骜皱眉悄声问道:“三弟,让你在别馆好好养病,怎么跑这里来了?”

    “大哥,我担心你,你出门了许久,十天半月,也没个音信……”

    典不识闷闷地说着,伸手挠了挠头,还带着些委屈与畏怯看了古骜一眼。其实嘴上这样说,可典不识心中真正担心的,却并非是古骜的安危;因为在他心中,没有什么困难是古骜解决不了的,令他真正寝不遑安的忧虑之事,乃是古骜恨他滥杀,从此抛下了他,再也不要他了。

    所以尽管伤还没有好全,尽管不过是刚刚能上马,尽管行路之间若是动作大些,还是扯着肉疼,可典不识却全不管不顾地追随古骜而来……一路上许多伤口裂开,又流出新血,翻出了刚长好的嫩肉,可典不识自忖皮糙肉厚,也顾不上那许多。如今终于见到古骜,典不识心下忐忑之余又有些担心惹恼了古骜,便一字一句地小心翼翼答着话。

    古骜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问道:“你出来,大家知道么?”

    典不识点了点头:“虞公子说我身上尚不能穿厚甲,外面又冷,就送了我一张虎皮护体。”

    古骜点了点头,语中不乏关切道:“这么远的路……真难为你了。”

    典不识听到这句话才放下心来,感到胸中一口热血弥漫到四肢百骸:“……大哥没厌弃了我就好。”

    “爱之深,责之切。我自然是希望你好,才重责你,你改了,我们还是如之前一样。”

    典不识红了眼眶,沉默了半晌,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问道:“大哥,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古骜将来龙去脉讲了一番,典不识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古骜又细细嘱咐了典不识许多,还给典不识编了身世,教他如何应对那些掌事人的询问,典不识都一一答应了。

    到了夜晚,外面都通明白亮起了火把,按说今晚本该有个山大王们的夜宴,几位山寨之中掌事之人会召集诸位大小头目一道吃个饭,典不识应该也会在那夜宴上被介绍给众山匪。可不知为什么,外面敲锣打鼓地半天,闹哄哄的,却并没有人来招典不识过去。

    等了半晌,古骜终于感到有丝奇怪,便令虞家部曲出去打听片刻,过了一会儿,那虞家部曲满头大汗地匆匆地跑了回来,对古骜道:“大人,不好,出大事了!”

    “怎么了?”古骜问道。

    “那二当家趁着夜宴,率兵把小当家给围了;三当家四当家也在,说什么要小当家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

    “那里面人太多,吵吵闹闹的,我不敢走近了,也听不太清……大约是说那小当家下山买粮之事……”

    古骜微一思忖,便招呼典不识道:“带上家伙,我们走!”

    一路上山寨四处都插满了火把,将那夜空映照得如白昼一般,人群渐渐密集起来,众山匪个个都操着兵器,引颈举刀地吆喝着,形容亢奋,既看不出谁是谁的人,亦看不出丝毫的军纪军威,只如一道道人墙般,死死地围住了最中心的地方。

    古骜带着典不识在人群中穿梭,越往深走,火把越密集,照在一柄柄的刀刃上,耳边响着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呼声,一时间只感到群魔乱舞,火光冲天!

    往人群最密集的中心处赶去,呼喝声越来越大,原来其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刀枪出鞘,白刃血光——那二当家身旁的人喊道:“把寨子里的钱拿去买妾!到现在饿肚子的人多,吃饱的人少,你自己说,你究竟配不配做这首领!?”

    古骜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小当家梅昭周围护卫之人早已受了伤,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一片片大块的血迹染红,在明焰霍霍之下,照出他眸中的光彩,也不知是水光,还是精光,只听他恨声怒道:“父亲死前,就是缺一个女人,我买一个冥婚与父,有什么不对?怎么如今倒翻出这等事来?!我未追究你们不施救之责,你们却倒追究起我的孝道来!岂有此理?!”

    又有人道:“弟兄们,就是他放走了杀我手足的朝廷密使,连尸身在山下都找到了!还有什么可抵赖?!”

    “你莫要血口喷人!”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古骜只见梅昭身侧原来站着一个血衣血面之人,正举着刀护卫着他,古骜适才没有发觉,如今一听声响,才知道原来她亦在此!只见她提刀怒道:“那人是朝廷的使节,有人说杀就杀,若真守军攻来,你们谁担得起?!”

    古骜沉默地看了一阵,回头低声问跟在身后的典不识道:“……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你敢不敢?”

    典不识从嘴中吐出一口浊气,眸中漏出的目光,早被这一片血气染红,他嗤笑了一声:“如何不敢?”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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