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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羊倌(鸭头记) 作者:陌夕月

    第16节

    一声声的追问,揉了下腮帮子的赵晓乐无奈的端着大盆走到展台前,“豆浆。”

    “自己磨的,你们看看这老磨盘,没有个二三十年,绝对不会出绿纹。”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走到磨盘前的老人大生嚷嚷着,好像活广告似的宣传顿时引来一阵阵好奇,眼珠子转了转的胡岳阳笑呵呵的招呼着大家伙尝尝双鸭屯特产的豆浆,而且还特意点出,自己种的黄豆,没有丁点化肥,纯农家肥种出来的,不单单营养价值高而且口感也特别好。

    吃了西瓜,又喝上纯豆浆,越发拥挤的展台前挤满了人头,询问产地的、打听价格的、甚至有人追问白面为什么不是纯白的,而是有些发黄。

    这个不用张百利解释,吃了喝了的老人们自动自发的充当起了解说员,一番有理有据的解释,众人才明白,合着真正没有经过深加工的白面就是发黄的,只有漂白过的白面才会白的刺眼。

    这么一来,不单单双鸭屯门口火了,整个f县各个展台前都火了,人就是这样,人越多的地方越吸引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挤在f县展销台前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实在没办法的胡岳阳紧急找到会展中心临时租下了对面展台旁边的空地。

    从早晨八点直到中午十二点,送走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忙活的昏天昏地的耿天甚至连口水都没喝上,又是解释,又是展示,口干舌燥的耿天在人流少了一些后,躲在后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因为有老磨盘挡着,耿天也顾不上那么多。喘着粗气,外套脱了毛衣也脱掉的耿天只穿着一件衬衫,衬衫领子已经解开的耿天用手扇呼着,小小的风虽然廖剩无几,但多少还是凉快点。

    “累了吧。”

    接过胡岳阳递来的纯净水,拧开瓶盖的耿天大口灌了两口,笑着点点头,“主要是嘴干吧,胡哥你说现在人咋了?这也不信哪也不信的。”

    要说这一上午,耿天有什么是感触最深的,就是要反复解释双鸭屯带出的产品绝对没有农药,那一双双满是质疑的目光,说心里话,耿天心里挺难受的,耿天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人信任感那么少。

    耿天有些低沉的询问让胡岳阳笑了,“天儿,你也在城市生活过,你觉得南方跟北方人比最大的区别在哪?”

    带笑的询问,耿天皱了下眉头,“南方人比北方人聪明。”

    耿天的回答把胡岳阳逗乐了,摇摇头,“南方人更实际,只要你有实际的书面证明,人家会相信,可北方人不行,北方人大气爽朗,虽然在交朋友上会很容易,但想要他们相信陌生的东西也是极难的,没看到光听你白唬,人家不会相信,这一上午,卖出去三十袋大米十五袋白面就已经不少了,你咱们县别的展台,只是卖出去点干菜。”

    烦躁的蹭了下头皮,“胡哥,俺们那真的是好东西。”

    安慰的拍了拍耿天,“别急,这才第一天。”

    也知道现在有点急躁的耿天无奈的点点头,中午简单的对付一口,下午一点,展销会再次涌进大批游客,与上午一样,耿天再次准备了一锅米饭,浓郁的米香再次飘散,顺着香气一起找来的,除了当地的游客和展商,还有随着游客一同走进会展中心的还有杨锦一行。

    来的有点晚的杨锦看到站在凳子上,被人群包围的耿天,抽抽鼻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小子,鬼主意还挺多。”

    低喃了一句的杨锦,跟耿天举手比划了一下,看到耿天点头的杨锦退到最后面,而沙哑着嗓子一遍遍重复着车轱辘话的耿天等人,反复解说着,趁着中午休息,耿顺、张百利打出的照片也摆在了展台上。

    打开的米饭锅,切开的西瓜,熬好的豆浆,任意品尝,一忙就是一个小时,总算抽出身的耿天顶着黑红的脸颊走到杨锦面前,“杨总。”

    笑呵呵的耿天干哑的嗓子让杨锦皱了下眉头,“怎么弄成这样?”

    杨锦的询问让耿天苦笑了一下,秃噜一把脸,“人家不信俺们这是纯绿色产品。”

    这是一天下来耿天最憋屈的事,这个回答让杨锦有些了然,安慰的拍了下耿天,“你这次带羊毛制品过来了吗?”

    以为场地的关系,也因为还没有做好外膜,耿天带来的羊毛挂件并没有挂上,虽然不知道杨锦啥意思,但耿天还是点点头,肯定的回答让跟在杨锦身后的一群人眼睛同时一亮,“不过这次不是俺做的,俺没时间,赶出你那副,就到时间参加展销会了,这次都是屯子里的嫂子们做的,看看?”

    心底动了一下的耿天试探的问了一句,看了看身边的朋友,迟疑了一下的杨锦点点头,“那看看吧。”

    重新回到展台后,拿出自己的大包,走出,“天儿,过来过来。”

    刚刚走到杨锦身边,身后响起喊声,把手里装展品的大包递给杨锦,“杨总,你自己看,俺先忙,咱晚上说。”笑着答应一声的杨锦随即带着一行人离开了会展中心。

    一天又一天,十天的展销会已经过半,可整个f县却没有接到一张订单,就连耿天他们所在的双鸭屯也同样如此,不提外县诧异嘲讽的目光,耿天自己都上火了。

    干哑的嗓子因为用力过度已经说不出话,嘴边一圈燎泡的耿天见天的守着,可没有还是没有,展销会的第七天,就在耿天以为又是失望的一天时。

    大早晨,会展中心刚刚开门,第一天也是第一个买走双鸭屯大米白面带着眼镜老人又来了,不仅仅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中年男子。

    儒雅的老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男子带到了属于双鸭屯的位置,招呼耿天拿出所有的农产品,又吃了耿天做好的米饭,男子笑了。

    从来之后第一次把目光落在耿天身上,“你好,我是w超市的北方销售总经理武鹏,我想定够你们的大米、白面、小米、大茬子、高粱米、小茬子。”

    清晰的话语让耿天愣住了,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精英气的男子硬是回不过神,站在耿天旁边急的够呛的耿顺、张百利暗暗的推了一把耿天。

    瞬间回神的耿天眨了眨眼睛,迅速露出了笑容,可笑容还没落下,耿天又有些迟疑,认真的看向武鹏,“您好,俺是耿天,有点事情俺要说清楚,除了大米白面,剩下的粮食并不多,还有就是,大米因为是蟹田米、白面因为是绿色麦子碾成的,所以价格会不低。”

    耿天的实诚让武鹏乐了也让跟来的老者呵呵的笑了,“小伙子,你这要不是绿色食品,小武还不过来了,人家超市走的就是高端市场,而且所有能够进驻人家超市必须是纯绿色食品。”

    老人的话让耿天呵呵笑了两声,笑过之后,武鹏认真看向耿天,“耿天,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们的东西我必须拿去化验,如果保证没有一丝农药,那么咱们下订单。”

    这点要求,耿天并不会拒绝,拿出准备好的牛皮纸小包装一一包好所有的粮食,装好袋子递给武鹏,没有过多的停留,拿着耿天递来的袋子,武鹏和老人离开了,而直到人消失在视线内,耿天才彻底收回恍恍惚惚的神经,拍了一下额头,有些懊恼的耿天发现忘记问老人叫什么了。

    而到了中午,省城罐头厂的也找到了属于f县双鸭屯的展销团,一个要求,订购水果,这个消息好悬没把耿顺乐疯了,这次,直接把来人推给耿顺的耿天刚刚端起饭碗,电话响了,杨锦在会展中心门口,希望耿天能够抽出时间出来一趟。

    放下刚刚端起的饭碗,耿天快步走出会展中心,刚刚走到门口看到了等在台阶下的杨锦,冲着急匆匆赶出来的耿天招招手,杨锦把人带进了停在旁边的轿车里。

    车内,除了杨锦还有两名年轻男人,指了指坐在后排的俩人,“耿天,左边的是周勤,右边的是万浩源。想跟你定挂件。”

    直言不讳的杨锦让耿天沉默了一下,看看后排的俩人又看看杨锦,最后把目光落在俩人身上,“俺年纪小,也就管两位叫声大哥吧,你们想定什么?”

    心底有些打鼓的耿天怕又是大件,说实话,耿天能不能接,能,可耿天最初的目的并不是单件,而是把双鸭屯变成手工大村。

    耿天的迟疑让坐在后面的两个人笑了,别看耿天在社会上转了一圈,可在真正的人精面前就是个渣渣,耿天的迟疑和忐忑俩人怎么会看不懂,彼此对视一眼,坐在右边的万浩源率先开口,“我要小件、图案你们自己定,但是要求必须纯手工,不能有一丝的机器痕迹,我走的是广东那边。数量,三十乘三十的2000件,四十乘四十的1500件,你们报价,货到付款。”

    倒抽一口冷气的耿天还没缓下突突直蹦的心跳,坐在左侧的周勤眼底闪过一丝坏笑,“我也要小件,图案与老万相同,你们自己定,不过是五十乘三十的横幅,数量1000,三十乘二十的摆件要2000最后我要一副大挂件,三米七乘一米五的。年底交货,图就用孔雀东南飞。”

    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这会也不管丢人不丢人了,摆摆手,“让俺缓缓、缓缓。”

    嘟囔的耿天又惊又喜的真实让车内的三个人同时笑了,这一缓就是二十分钟,勉强按下心底的惊喜,沉下心的耿天看向俩人,“对图案有什么要求吗?交货时间是什么时候?除了纯手工还有什么要求。”

    耿天的询问让周勤和万浩源挑了下眉梢,暗暗点头,耿天虽然年轻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严谨的态度还是让俩人欣赏,仔细把所处位置和销往的地方详细讲述了一遍又定下半年交一次货,耿天这边负责发货,货到付款。

    借了杨锦车上的纸笔,一一登记记录后,耿天郑重的点头,虽然对货到付款有点疑义,但耿天也明白,对方也是怕双鸭屯交上的货品无法达到要求,咬着牙,耿天拍同意了最后的货到付款,定好第二天签合同后,杨锦走了。

    而站在冷风中的耿天则愣愣的站了半响才咧着嘴乐了。

    ☆、 第81章

    周勤、万浩源的订单好像打开房门的钥匙,第二天一大早,武鹏又一次赶到了会展中心,这一次,武鹏将代表w国际连锁超市正式像双鸭屯下订单。

    只要是双鸭屯出产的粮食,w市全部都要,多有多定,少有少定,包装就用耿天定好的牛皮纸外包装,斤数则是五斤和十斤两种,但这个仅限于大米白面,而高粱米之类的小品种则全部是一斤装。

    而价格则完全超出了耿天的预计,大米九块七、白面八块五、小米九块、高粱米五块五、大茬子四块七、小茬子六块。

    超高的价格不单单让耿天自己愣住了,就连陪同的胡岳阳都皱起了眉头,按住耿天,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武鹏身上,胡岳阳很清楚,即使耿天没有报价,对方也不可能不知道双鸭屯产品的报价。

    胡岳阳的探究,耿天的迟疑,完全在武鹏的预料之中,拿出一份报告摆在了耿天和胡岳阳的面前,“这个价格不是我自己定的,而是直接由总部定的,昨天下午报告出来,我就给总公司传过去,我们的外籍老总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到双鸭屯的独家代理权。”

    看了眼身边茫然不解的耿天,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检测报告,翻开,一串的数据出现在胡岳阳的眼前,快速的翻看,胡岳阳大吃一惊,一直都知道双鸭屯因为地域的关系,出产的物种价值不低,可直到看到真正的检测报告,胡岳阳才知道,双鸭屯的东西何止价值不低,单凭这份超高的健康报告,双鸭屯的东西就可以跟任何一种进口非进口有机非有机的粮食叫板,看看报告上核定的标准,双鸭屯的蟹田米甚至已经超过了特等米的标准,说白了就是人家这东西,就是过去的皇家贡品。

    这一刻,胡岳阳彻底明白了,感情人家是奔着双鸭屯的特等米去的,笑着把手中的检测报告递给耿天,没有急着说话的胡岳阳在等耿天自己的决定,毕竟双鸭屯的事情还是需要双鸭屯自己人来决定。

    接过报告的耿天仔细翻看了一遍又递给耿顺,一个传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久久无言的耿天心底很清楚大米的标准之所以超高固然有山溪的关系,但更多的是来自空间的灵泉和山里无污染的清新。

    而且,从武鹏的话里耿天也察觉出,对方要求的独家代理无非就是想要针对的高端市场,价格诱人吗?无疑的,无论是对耿天还是张百利等人而言,太诱人了。

    可耿天不愿意,是真的不愿意,耿天的初衷是面向老百姓,让双鸭屯的大米人人能吃得起吃得上,虽然这个目标对此时的双鸭屯而言还很遥远,可耿天不能也不愿意为了钱把双鸭屯的大米高高竖起。

    想到这里,耿天看向身边的耿顺等人,张百利、耿顺等人信任的目光让耿天迟疑的心顿时一松,紧绷的五官也随之松缓下来。

    收回目光转向武鹏,在武鹏的目光下缓缓摇摇头,“俺可以供应你们超市所需的一切粮食,但独家代理权俺们不同意。”

    停顿了一下,在武鹏诧异而怀疑的目光下,耿天笑了,笑的憨厚也笑的爽朗,“武经理,不瞒你,俺们就是农民,俺们不懂你们那些所谓的高端市场,可俺们想让双鸭屯的大米走向全国,要咱z国的老百姓吃得起买得起双鸭屯的大米。提起双鸭屯时,会说出,双鸭屯的山好水好人更好,名声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到,可它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良心这东西也是如此,不是俺们要唱高调,可这就是俺们双鸭屯人的想法。”

    耿天的一番话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在耿天乍一开口拒绝时,耿顺、张百利心都跟着突突了,可随着耿天的解释,耿顺、张百利,这两个土生土长的双鸭屯人明白了,耿天真的不是在唱高调,而是实实在在的脚踏实地的在往前走。

    正如耿天所说,啥是高端市场,他们不懂,可老话说的,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却是无人能忘,真正的大众不是那些各种富豪而是老百姓。

    宁卖老百姓一斤米不卖大富豪一袋粮,这个清浅并不是仇富,而是耿天或是双鸭屯人的初衷,想明白的刹那,耿顺、张百利同时露出了笑脸,脸上不单单有自豪也有骄傲。

    耿天的这番话,真正吃惊的不是耿顺、张百利,而是胡岳阳和武鹏,胡岳阳没有想到,耿天的选择会是拒绝,并不是拒绝出售,而是拒绝把代理权交出去,一直认为挺了解双鸭屯的胡岳阳在这一刻明白,他还是小瞧了,小瞧双鸭屯的老少爷们,也小瞧了耿天。

    意料之外的拒绝让武鹏有些为难,虽然敬佩耿天和双鸭屯的这个份心意,可敬佩归敬佩,武鹏首先是商人,沉吟了半响。

    无奈的武鹏歉意的让几个人稍等片刻,离开了会展中心专门准备出来的签约房间,看着需要请示而离开的武鹏,胡岳阳呵呵的笑了,伸出大拇指,“天儿,好样的。”

    呵呵笑了一下,靠在椅背上,用力抻了下腰,摇摇头,“胡哥,俺不是唱高调,他们给的价格,俺不是不动心,可那样,俺们双鸭屯谁还认识?一个富豪赶不上一百个老百姓,只有口耳相传才能让所有人记住俺们双鸭屯。”

    耿天的话其实很清浅,清浅的甚至有点粗糙,可胡岳阳却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二十分钟后,手里拿着一份带着墨香的合同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武鹏脸上有着笑容,这一次,武鹏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真诚却少了一些市侩,重新坐好,武鹏把旧的合同收起,崭新的好像还带着温度的合同摆在耿天等人面前,“价格不变,独家代理权可以放弃,但以后双鸭屯的产品,我们公司有优先购买权,这样可以吗?”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耿天不好意思的同时,笑着点点头,“中,这个可以。”

    从看到报告就知道无论如何,对方都不会放弃的胡岳阳同样露出笑容,胡岳阳清楚,只有有双鸭屯这个金招牌在,f县的发展空间大有可为。

    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双鸭屯的第一份合同正式签约,而随后,当天下午,水果的书面合同和羊毛挂件的书面合同也签字完成,到了此时,除了赵晓乐家的豆腐和秦城的蓝莓酒,双鸭屯带来的所有农产品全部签约结束。

    这个结果可把来参展的双鸭屯人乐坏,可好消息好像会传染似的,第二天一大早,武鹏再次赶到会展中心,订购了赵晓乐家的嫩豆腐,不过因为距离的关系,豆腐只能送往位于市市中心的大型超市。

    按照合同规定,赵晓乐每天都往往市跑一趟,这份辛苦是不言而喻的,可价格也确实实实在在的。

    乐的差点没蹦起的赵晓乐咧着大嘴摇摇头,嘟囔着不辛苦不辛苦的在胡岳阳帮助下签好合同,而这边合同还没签完,蓝莓酒就被邱大炮拉走了,甚至连合同都没有,就把秦城的蓝莓酒全部装车带走,这让仅仅抢出一瓶的耿天又好气又好笑,好说歹说,总算又要出一瓶,凑成一对的耿天送走邱大炮,在合同签完之后,把两瓶蓝莓酒送给了武鹏。

    十天的展销会,在元月一日这天晚上结束,赶夜车回双鸭屯的老少爷们们带着大笔定金和一张张合同经过一夜半天的折腾后回到了双鸭屯。

    回到屯子里的耿顺等人好像凯旋归来的英雄被全村男女老少迎回了村里。不提各家各户有着怎样的兴奋,第二天上午,经过一夜的休息,耿顺敲响了村中的大钟。

    听到钟声的男女老少赶到了村委会,等待间隙,议论声从各个角落响起,夹杂着阵阵喜悦笑声的议论让村委会会议室好像一个大菜场似的充满杂乱。

    可这一刻,没有人在乎,所有人都知道,耿顺他们不单单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大笔的订单。

    而最后赶到的耿顺、张百利、耿天等人走进会议室时,不知道谁先拍起了巴掌,啪啪啪的巴掌声把几个人逗乐了,自豪骄傲的站在全体村民前,耿顺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自豪。

    笑过之后,拍了下巴掌的耿顺从张百利手中拿过一沓厚厚的纸张,举起手中的纸张,“俺不说,大家伙都知道这是啥玩意,合同,说实话啊,俺这辈子还第一次见到人家大城市是咋签约的,在咱们这无非就是买点卖点,可人家不啊,正经八百的还弄了个签约,签字那会啊,俺就觉得这手心里全是汗,还真怕不小心汗珠子掉人家合同上弄脏了。”

    耿顺自嘲的话语惹来阵阵笑声,坐在下面的王美凤好笑的同时又有点心疼,心疼自家爷们一年来的辛苦也心疼操心操肺的为屯子付出的那份辛苦。

    外人或许看到的只是耿顺简单的忙里忙外,可只有枕边人的王美凤知道,双鸭屯穷的时候,耿顺那是经常的一宿一宿睡不着,好不容易双鸭屯日子见好了,耿顺还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担心着操心哪的,别的不说,双鸭屯大建设的这两年,耿顺的白头发都刷刷的往外冒。

    感概了一番的耿顺再次举起手中的纸张,一一分开,“这份,是大米的,这份是白面的,这份是……”

    一一介绍的耿顺脸上有着浓浓的笑容,当耿顺拿起最后一份时,目光中那份兴奋已经好像要溢出来似的,没有看那些笑容满面的老爷们,而是落在王美凤,大荔等女人身上,“这份,是羊毛挂件的,给你们老娘们的,这下子,妇女真顶半边天啦。”

    耿顺的话可把王美凤等人震懵了,脾气最急的大荔短暂的迟钝后,呼的一下起身,几个大步窜到耿顺面前,抢过了耿顺手中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合同,急切的打开,当看到白纸黑字的合同和数量时,大荔倒抽一口冷气。

    颤抖的手指哆嗦的指着上面的订单量看向耿天,“天娃,这是真的?真的跟俺们下订单了?真的跟俺们定挂件了?”

    大荔有些高亢的嗓音中,所有的女人把目光全部钉在了耿天身上,摸了下鼻子,耿天肯定的点点头,“是,嫂子,人家是看过你们的作品之后下的订单。”

    嗤的一声,齐刷刷的抽气声响起,让人好笑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在农村,女人们的过的很苦,很多时候,延续了老一辈的观念,除了锅台灶台,女人的责任好像只有传宗接代这一样,生了儿子,是女人的喜,生了女儿则是女人的悲。

    双鸭屯这个全县闻名的穷屯子,每一个嫁进双鸭屯的女人都承受过来自外界的伤害,不管这种伤害是有心还是无意,可那份歧视却是实实在在的。

    外人都说,双鸭屯的人不乐意逛街,不乐意离开那个穷山沟,可真的是这样吗?不、并不是,每一个双鸭屯的女人们都清楚,哪有女人不爱美,哪有女人不爱俏,而是她们的美与俏得道的不是赞誉而是一双双带有歧视性的目光。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时间长了,双鸭屯的女人不乐意,不乐意离开这个在外人眼中的穷山沟,在这里,她们有平等的对待,在这里,她们有男人们粗心大意的呵护,如果一定要用一段话来形容双鸭屯的女人们,那么只有一句,“人之砒霜,我之甘饴”

    一年年的挣扎,其实对于双鸭屯来说,这样的日子虽苦却也极甜。

    闭了闭眼,勉强按下心底的激荡,大荔把手中的合同放在桌子上,转身回到座位上,拉着赵国军的手,突然哭了。

    带笑的哭泣让赵国军又心疼又好笑,安慰的拍着大荔坚实的脊背,“行了行了啊,让人笑话,想哭回家哭,你爷们敞开怀让你靠。”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让大荔用力掐了一把赵国军,呸了一口拽着衣襟抹了把脸上的泪水。

    笑过哭过,会议其实进行到现在也已经差不多了,重新把各家的合同还给各家的耿顺郑重的交代,从今个起,老爷们们体谅点,让老娘们们撒腰干活,要是有拖后腿的,脚趾盖掰掉。

    最后的玩笑话把大家伙逗的哈哈哈大笑,起身的王二胖揉着腮帮子,“顺子哥,你掰谁脚趾盖坑一声,兄弟给你办了。”

    轰然大笑声再次响起,又好笑又好气的耿顺拿起桌子上的铅笔扔向王二胖,“行了啊,赶紧都散了,对了,俺跟百利商量了一下,趁着新历年,明个晚上咱大家伙聚聚,不拘啥玩意,一家出一个菜,明个上午老爷们过来帮忙搭棚子。”

    七嘴八舌的附和声后,男人们走了,而耿天却被王美凤拽住了,紧张、兴奋、骄傲、自豪,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一群女人涨红着脸半响没有吭声。

    久久的沉默,坐在一旁的耿天无奈的笑了,看向王美凤,“嫂子啊,你们也别多寻思,要是东西不好,人家不能下订单,咱原来咋干以后还咋干,多把把关,宁可速度慢点也要做出最好的。”

    耿天的温和让王美凤长出一口气,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天儿,你别笑话嫂子眼皮子浅。嫂子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干成这么大的事,不用你说,俺们也不能丢这人,不过…”

    停顿了一下的王美凤皱起眉头,“天儿,咱羊毛不够。”

    这个问题耿天也想过,有第一笔订单就会有第二笔,现在手中的一千多只羊产出的羊毛肯定不行了,现在最迫切的是收购山羊绵羊。

    点点头,表示清楚的耿天又一次郑重的交代一定要严格按照合同上的规格制作,明后天他会把图案交给大家伙,谁要是有啥好想法也可以提有问题可以去家找他,最后又定下让大荔和王美凤当组长带着大家伙干,按件付钱后,耿天先行离开。

    短暂的休息两天,耿天带着钱跟着顾老三离开了双鸭屯,这一次,两人将赶往内蒙,除了留下一部分的流动资金,耿天把剩下家底带上的。就连顾老三也带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底。

    坐火车到汽车,三天后才赶到内蒙的耿天在顾老三的带领下,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羊贩子,让人没有想到的时,今年的山羊绵羊价格全部上涨。

    而耿天和顾老三这次准备订购两千山羊,一千五的绵羊,先不说价格,就是这个数量也是惊人的。足足走了四家,才把最优质的羊种凑齐的顾老三把人聚到一起,砍价。

    从1600砍到1350,说什么也坎不下来,而这个价格比前两年超出了三分之一,眯了下眼睛的顾老三从羊贩子肉疼的表情中察觉到,种羊的价格会越来越高,跟耿天商量了一下,凑了下俩人手中的钱,耿天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多加了500的种羊。

    这一下,把家底都掏空的耿天、顾老三只留下回城的车票钱,在羊全部装车后,付款离开了内蒙。

    一来一回,一个星期,爷俩坐了三天的硬座,吃着干面包就水回到了f县,一下客车,等待已久的顾伟看到灰突突满脸风尘的耿天、顾老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顾老三一把抓住,“赶紧的,给俺俩整点吃的。”

    兜里只剩七块钱的顾老三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饿过,等不及吃啥好的,就近找了个面馆,大海碗的热汤面,爷俩吃了四碗。

    最后一口热汤下肚,总算缓过劲的耿天长出一口气,在顾伟带着隐隐怒气和心疼的目光中讪讪的笑了。

    ☆、 第82章

    掏出兜里的香烟扔给顾老三,顾伟看向耿天,“兜里没钱不会往家打电话?这一路你们咋回来的?”

    不是顾伟怀疑,看俩人这状态,顾伟也不相信俩人是坐卧铺,顾伟低沉的询问让耿天后脊一凉,虽然顾伟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耿天还是敏感的察觉到顾伟隐藏在话语中淡淡的怒气。

    讪讪的笑了两声,把兜里的车票递给顾伟,低头翻看,四张车票,内蒙到首都的站票,首都回市的座号,眼底闪过一丝幽深的顾伟抬起头看看顾老三又看看耿天。

    突然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年轻啊,体格子就是好,下次在出门也别坐车,走着去,省钱。”顾伟带笑的话把顾老三噎的呼吸一滞,嘴里的烟雾也随之呛进气管,剧烈咳嗽中,脖子往后一缩的耿天缩着脖往后躲了躲装作给顾老三锤背似的,低头没敢接话。

    好不容易缓过劲的顾老三这下子也看出顾伟不乐意了,虽然没闹明白顾伟因为啥,但顾老三还是嬉皮笑脸的伸出满是黑道道的老脸,“啧啧,咋的,小七,心疼啊?心疼三叔,没事没事,你三叔结实着哪。”

    双眼通红,满脸风霜的顾老三和缩在后面粉饰太平的耿天让顾伟长出一口气,起身走到柜台交了饭钱转身离开小饭馆。

    挺直的背影让耿天不知所措的看向顾老三,“三叔。”

    顾伟的别扭让顾老三无奈的笑了一下,摆摆手,“没事,小七就这样,看着大气爽利其实别扭着哪。”

    边说边拉起耿天晃晃悠悠的走出小饭馆,顾老三的不在意,板着脸不吭声的顾伟让耿天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一次次看向始终沉默的顾伟,可顾伟好像没有看到身后那双一次次落在身上探究的目光,一路疾驶回到双鸭屯,放下耿天、顾老三,连车都没下,掉头离开了。

    车轮滑动的刺耳和头也不回的顾伟让耿天眼神暗淡了一下,“天娃?啥时候回来的?咋不给家打个电话?赶紧进屋,饿了吧…”

    惊喜的询问,让耿天压下骤然升起的不安,收回目光挤出笑容转身看向听到车响跑出房间的耿二生和耿朝福。

    没等耿天说话,看到耿二生的顾老三眼底一亮,快步迎上连棉衣都没穿就跑出来的耿二生,冲着耿朝福打声招呼,顾老三推着耿二生回屋,“进屋,进屋说。”

    脸上又惊又喜的耿二生扭着头一手拉着顾老三,一手拽过耿天,“可回来了,家里惦记着也不知道你们办的咋样,饿了吧。俺去给你们做点饭。”

    耿二生的担忧和惦念让顾老三心底极其的热乎,一走就是七天,顾老三是真的想耿二生了,一直以来,蹲在双鸭屯的顾老三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看到温和憨厚的二生,很多时候,顾老三觉得只要看到二生,他就说不出的高兴。

    反手拽住想要奔向灶房的耿二生,“不用不用,俺俩下车吃面条了。也别忙活,俺跟天娃洗把脸就行。”

    担忧的上下打量下笑容满面的顾老三和明显没有精神的耿天,耿二生点点头,“那行,赶紧洗吧洗吧回屋歇着。”

    哎了一声的顾老三跟着耿二生走进灶房,又是端盆又是烧水,而没精打采靠在火墙上的耿天则蔫耷耷的低着头。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耿天如此没精神的耿朝福一阵心疼,“天娃,是不是累了?你跟老三是咋回来的?”

    耿朝福带着心疼的询问让耿天勉强打起精神,抹了一把脸挤出笑容,“爷,坐火车回来的,没事,俺一会回屋睡一觉就好了。”

    伸出温热的大手蹭了下耿天的额头,“好好歇歇,这段时间东奔西跑的累完了。天儿啊,现在没啥事,好好歇歇吧,这两年,连个囫囵觉都没睡上。”

    带着叹息的耿朝福浓浓的心疼让耿天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抿了抿双唇,没有吭声。

    简单的洗了一把脸又烫烫脚,耿天回到自己屋里,换下脏衣服躺在了炕上,身下是温热的炕面,身上是厚实的棉被,拉上的窗帘挡住了冬日的暖阳。

    说不出的疲惫和酸胀让耿天翻个身,趴在炕上眼前又出现了顾伟头也不回的背影,呼吸一滞,把头埋在枕头里的耿天感觉说不出的憋屈。

    耿天多少有些明白顾伟是生气俩人遭着罪坐硬板回来,可谁不想吃好睡好,留在那边,啥不花钱,四千只羊差点没把裤子都掏掉的耿天越想越委屈也越想越憋屈。

    别看耿天手里攥着大把订单,可耿天没钱,是真的没钱,订单虽然下了,可当时订单清楚的表明货到付款。为了买羊,遭着罪受着累还挨了埋怨,耿天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

    而匆匆离开的顾伟明知道这事不怪顾老三和耿天可看到耿天眼底的乌青和眉目间的倦意就是忍不住心底的愠怒。

    不想让自己这份还没有理清的愠怒伤害到耿天,顾伟选择了离开。

    一路疾驶回到县里,来到局里的顾伟还没回到办公室就遇见夹着公文包的王宇,“老顾,等会。”

    平静的外表很好的遮掩了心底的那份无法言明的愠怒。“出去?”

    一如既往的沉稳让王宇没有丝毫察觉,呵呵一笑的从公文包拿出一份通知递给顾伟,“省城集训,二十五天,怎么样?”

    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抬起手臂接过王宇递来的通知,简单的翻看了一下,顾伟点点头,“行,我回去收拾行李,晚上就走。”

    说完顾伟拿着通知转身离开,顾伟的急切让刚刚抬起手臂的王宇错愕的看着顾伟快速消失的背影,半响,直到顾伟的身影消失,王宇才失笑的摇头。

    扣好公文包扣子,继续下楼的王宇在二楼拐了个弯,交代一声副局才离开办公楼。

    回到家中收拾好行李,再次坐在车上,看到仍在副驾驶上的手机,顾伟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拿过手机按下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刻在心底的一串数字。

    半响,一一消除,靠在车座上,顾伟闭上了双眼,缓缓的吸气缓缓的吐气,滴滴答答的时钟悄然划过,十分钟、二十分钟,再次睁开双眼的顾伟悄悄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紧握掌心的电话,打开短信,“出差,一个月后回。”

    七个字后,关掉电话仍在旁边的副驾驶上的顾伟扭动车钥匙,一脚油门离开了家,趁着天色还早,一路疾驶的顾伟没有再看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

    车窗外是飞速后退的白雪和萧条的枯枝,车内则是紧抿双唇微锁眉心的顾伟,而就在顾伟离开f县时,好不容易睡着的耿天没有听到短暂的嗡嗡声。

    一闪一闪的灯光在时间的推移下终于耗尽最后一格电量,闪烁了一下漆黑一片。

    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的耿天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才睁开双眼,乍一睁开双眼的耿天有着短暂的迷糊,咕噜咕噜的叫声在漆黑而寂静的房间内清晰的响着。

    迷茫的眨了眨双眼,无意识的揉了揉肚子的耿天用力眨了眨眼,勉强爬起,晃晃悠悠套上衣服离开了房间。

    拉开的房门,白炽灯让耿天眯了下眼睛,“天儿,起来了,赶紧洗把脸吃一口,昨晚是咋叫也不醒,真看出累了。”

    在堂屋边包饺子边等待的耿二生扭头看了眼捂着肚子的耿天,好气的同时也有些心疼,擦了把手上的白面,快步走去拉着耿天坐在椅子上,转身回到灶房到了点热水,端着盆走出了后屋的灶房。

    温热的毛巾按在耿天的脸上,蔫耷耷依然没精神的耿天勉强精神了一下,“爹,饿了。”

    沙哑着嗓子的耿天蔫耷耷的声音让耿二生失笑的摇头,“先喝点水,爹给你煮饺子去。”

    恩了一声的耿天接过耿二生塞在手里的水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含着,两口下肚,咕噜咕噜的叫嚷越来越大,而此时,布帘子遮挡的后灶房也传来淡淡的香气。

    抽了抽鼻子的耿天按耐不住的起身走进了灶房,看了一眼拿着大勺子站在灶台前的耿二生,拽过小凳的耿天坐在了一旁。

    眼巴巴的盯着翻滚的大锅,“好了吧。”

    不断的抻着脖子往锅里看的耿天一遍遍的追问让耿二生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等到饺子出锅,等不及的耿天凑到耿二生身边,刚想伸手就被耿二生拍了一巴掌。

    “等会,用凉水拔拔。”

    把盛出的饺子用凉水浇了一遍后才递给耿天的耿二生转身去拿筷子,而蹲着大盘子等不及的耿天伸手抓了一个扔在嘴里,仅浇了一遍凉水的饺子又香又烫。

    口腔内咬破皮的饺子浓郁的香气让耿天舍不得吐出,呼呼呼的哈着气把饺子咽下,拍了下耿天的耿二生把筷子塞进耿天的手里,拉着边吃边哈气的耿天走出灶房。

    耳朵大小的元宝饺子,饿急的耿天足足吃了四十多个,撑的直打嗝的耿天把耿二生气的,用力拍了两下,拿过水杯递给耿天,“憋气,大口喝两口。”

    嘿嘿笑了两声的耿天没有吭声,而是用力吸了一口气,端着水杯借着憋气用力灌下两口,放下水杯,嗝了一下的耿天吐出一口气。

    “回屋在歇会。”

    推了一把耿天的耿二生脸上没有遮掩的心疼让依然疲惫的耿天没有拒绝,趿拉着的棉布鞋回到房间,打开灯坐在炕边,看到放在枕头边的手机,耿天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定定的看了半响,拿起手机按了一下,漆黑的屏幕,耿天皱了下眉头,找出充电器连接上电源,短暂的等待后,手机震动了一下亮了。

    刚刚打开的手机,经过短暂的缓冲,手机在耿天的掌心长长的震动了一下,低头,熟悉的号码让耿天僵直了一下。

    绷着脸按下查看,“出差,一个月后见。”

    七个黑色字体出现在眼前,橘黄色的背景下,暗淡的字体却清晰的好像瞬间刻在了脑海里,脑瓜子嗡的一下耿天跌坐在炕边。

    无意识收紧的手指,脸色越发紧绷的耿天死死的盯着黑漆漆的七个字,颤抖着手指下意识的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滴滴答答中,电话拨通,“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好像一盆凉水哗的一下浇在了头上,瞬间从头凉到脚的耿天手指一松,咚的一声,手机从耿天手中滑落。

    啪嗒一声脆响,直接顺着手指掉落在腿上又滑落至地面的手机发出一声脆响,老旧的手机因为坠落而飞出的外壳和电池让耿天呼吸有些疼。

    耿天说不出疼的是什么,可那份清晰的疼痛不断的从心底上涌,大口大口的呼吸,紧握的双手因为用力而青筋直蹦。

    努力调整呼吸,努力直起因为不知名的疼痛而弯下的腰身,挺直的脊背好像打上了钢板紧紧绷直。

    突突突的心跳在耳膜内响起,震的耿天头晕眼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不容易缓过劲的耿天睁开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双眼,面无表情的看向依然静静躺在地上的手机。

    缓缓从炕沿起身,缓缓蹲在地上捡起掉落的手机,按上电池,扣好外壳插上电源,愣愣看着一闪一闪充电的电话,吐出一口长气的耿天把电话塞在了枕头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的刹那,耿天勉强恢复了那一丝温和,跟耿二生打声招呼,耿天离开了家门。

    昏暗的星光下,缓步绕过村中小路的耿天沿着双鸭屯外围的山路慢慢往山上走去,呼啸的寒风,寂静的山村,咯吱咯吱的积雪声。说不出的寂寥从耿天心底缓缓升起。

    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山脚下,模糊的山路出现在眼前,脚下的步伐顿了一下,再次抬起脚步的耿天沿着山路往上走。

    “天儿,大早晨的干啥去?啥时候回来的?”

    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从身后响起,无意识的僵硬了一下,转身的耿天看到了吐着白气从山下跑来的秦城、全波。

    满脸潮红被秦城好像拖懒狗似的全波狼狈的外表让耿天不自觉的松下紧绷的神经,“城子哥、全哥,锻炼啊。”

    累的好像死狗似的全波好不容易冲到耿天身边,一下把自己圆润的身体挂在了耿天身上,抬起手臂无力的晃动两下,“拉倒吧,锻炼个屁啊,成子抽邪风了,非说我胖,要减肥,我减啥啊,我这是胖吗?胖吗?我这是结实。”

    已经被秦城折磨快一个月的全波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挂在耿天的后背嘟嘟囔囔的一顿埋怨,全部抱怨让耿天微微松缓的心越发的舒坦。

    扭头,往前蹭了一步,上下打量全波,这一看,耿天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以前忙还没注意,这下子耿天总算发现秦城为啥要拉着全波锻炼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全波的肚子已经快赶上一口大锅了,“全哥,你多少斤了?”

    不顾全波的抱怨,冲口而出的耿天让全波老脸一红,咳嗽两声,嘟哝了一句,顺着寒风飘散的嘟哝耿天压根没听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二百二。”

    倒抽一口冷气,耿天看向个子还没有自己高的全波,“全哥。”

    惊讶的呼声,尴尬的揉了下鼻子,“这不是这段时间没事吗,吃的多了点。”

    “你可快拉倒吧,你是吃的多点?一天四顿,半夜还来点宵夜,你也不嫌费事。”停顿了一下的秦城随即转头看向耿天,“天儿,你跟二叔说一声,不能惯着全波,这小子隔三差五的就找二叔改善改善伙食,前天晚上,大半夜的,实在没啥吃的,你知道这小子吃啥了吗?自己给自己煎了四个荷包蛋,十二点了,大半夜的,吃完直哼哼。”

    被掀了老底的全波在耿天不赞同的目光下讪讪的笑了两声,“我这不是饿吗,再说冬天储藏点热量省着挨冻。”

    实在无力再说什么的耿天担忧的看着全波的大肚皮,“全哥,你去医院查查吧,你这个肚子咋跟人家怀孕似的。你别在弄个脂肪肝。”

    耿天的话让秦城哈哈两声,嘲讽的笑声中全波嘿嘿两声,“已经查完了。”

    讪讪的回答耿天顿时明白了,合着秦城硬拉着全波锻炼不仅仅因为胖,这下彻底无语的耿天翻了个白眼,“该。”

    嘿嘿一笑的全波揉了揉鼻子没吭声,全波也知道,身边的朋友如果不是担心,不会如此,正是因为清楚,哪怕全波心底不乐意,也没有拒绝秦城的监督。

    “天儿,给小痞子找点活,我看他就是闲的。”

    踢了一脚懒耷耷的想要旁边靠的全波,秦城看向耿天,好笑的扫了一眼抽抽脸的全波,琢磨了一下的耿天点点头,“去猪场吧,这段时间张叔要回老家一趟,正好猪场忙不过来。”

    “天儿,去猪场干活,过年的时候多匀一头猪给哥呗?那黑猪的肉啊…”

    “给你两盆猪屎要不要。”

    没等全波的话音落下,秦城阴森森的话在全波的耳边响起,脸上的表情一僵,缓缓扭头看向黑着脸的秦城,呵呵两声的全波嗖的一下窜出去,“我去干活。”

    撒丫子开撂的全波让秦城、耿天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被俩人这么一闹,耿天心底说不出的郁闷到底少了许多。

    ☆、 第83章

    时间缓缓流动,冬日的双鸭屯安静而祥和,山里的地在秋收后已经全部收拾利索,辛苦一年的双鸭屯总算在临近年底的最后一个月,进入恢复期。

    不过这样的恢复针对的只是爷们们,而女人们则因为订单的关系全部集合到了村委会。每天一大早收拾完家里的活计,三三俩俩的搭伴赶到村委会,找到各自的小型纺织机坐在空地上咣当咣当的赶工。

    凳子、桌子基本被搬空的村委会会议室在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就被王美凤等人征用,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机会对双鸭屯而言有着怎样的重要。

    可以说,这次的机会与双鸭屯而言是个转折,而也因为这次订单一次次抽时间赶到双鸭屯的胡岳阳也努力给双鸭屯争取最大的活动空间。

    每当完成一件成品,都会先由王美凤、大荔审核,只有经过王美凤和大荔这关才会送到耿天手里。

    而同样忙碌的还有耿天,因为张栋离开的关系,耿天、耿大生接手了猪场的工作,随着猪场内的黑猪数量增加,单凭陈福海陈福江兄弟俩已经无法承担。

    这让耿天在忙活着手中订单的同时还要抽出一上午的时间赶去猪场,好像羊群有丝瓜瓢,猪场也有长大成型的白毛。

    好像一个小牛犊似的白毛又高又壮,黑黑毛发根根直立,扎手的黑毛每每让耿天在抚摸时都有种刺手的感觉。

    而今年进入成熟期的白毛也有了自己的小宝宝,不过,不知道是眼光太高还是挑剔,这一年,唯一跟白毛配种成功的只有一头刚刚成熟的母猪。

    这让张栋欣喜的同时也有些懊恼,毕竟一个好的种猪借下的后代品质也是极其优良的。

    就好像再次下种的藏红花,自己收集种子的耿天今年下种的藏红花完全是双鸭屯地产,单看种子的品质,就比头一年下种的等级要高,这也让杨锦早早期待起双鸭屯的藏红花。

    不过,这一次,杨锦依然没有抢过邱大炮,独家代理依然在邱大炮手中,得意的同时,邱大炮也知道,耿天看的不是别的,只是顾伟那份深厚的情谊。

    本就不指望在耿天身上赚差价的邱大炮依然划给杨锦一百斤藏红花,而价格则是杨锦所支付的6万5,一分没扣反倒搭了运费的邱大炮明白,真正赚钱的是剩下的藏红花。

    好在,今年因为去年的成功栽种,耿天又扩充了三十亩地,地虽然不多,但凭借着单株多种,数量还是很可观。

    更何况,邱大炮早早预定了双鸭屯的稻田蟹。去年的成功使得邱大炮一举打开省城高端市场,今年准备大干一场的邱大炮早早进入准备期。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忙忙碌碌中,时间悄然划过一个星期,一大早,天还没亮耿天就从炕上爬起,今个将是,双鸭屯出货的日子。

    刷牙洗脸,收拾好个人卫生,离开家门的耿天直奔村东路口,还没靠近,几个人影在视线内晃动,靠近后才发现耿顺、张百利、乔刚等人已经等在村口,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早的耿天快跑几步,“百利哥…”

    一一打过招呼的耿天站在了村口大杨树后,粗壮的树干挡住了由外面袭来的寒风,搓了搓手,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这天可真冷啊。”

    跺着脚的耿天哈着凉气说了一嘴,“三九了吧。”

    把双手插在腋下的耿顺撞了一下不断抻着脖子往外看的张百利。

    算计了一下的张百利点点头,“可不嘞,三九的第二天,这几天都注意点,别冻坏了。”

    交代一声的张百利让几个人缩了缩脖子,点头附和的同时再次看向漆黑的村路,焦急等待中,伴随着轰鸣声的车灯终于在路口出现。

    眼睛一亮的赵国军上前几步,拧亮手电筒高高举起,大货车缓缓驶进,当距离几个人十米远的时候大货车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背光的身影用力跺了跺脚,仔细辨认一下,“这是武经理吧?”

    有些不确定的耿顺问了一句,因为背光同样没太看清的耿天迟疑的点点头,“好像是。”

    “耿村长。耿天。”

    随着身影的靠近,喊了一嗓子武鹏让几个人同时认出,笑呵呵的快步上前的耿顺一把握住武鹏的手,“真是你啊,武经理,俺们几个还琢磨哪,看着身影像没敢人。”

    哈哈一笑的武鹏握住耿顺冰冷的大手晃悠了一下,“这不是第一次从咱双鸭屯走货吗,我们老总指示我一定要来认认门,再说了,你们这可是风水宝地,要不然哪能种出这么好的粮食。”

    武鹏的夸赞让几个人同时笑了,自豪的同时也对武鹏的实在升起一丝好感,站在赵国军身边的耿天看着笑容满面的武鹏那份熟稔的亲热暗暗咋舌的同时也多少明白了一些为什么武鹏会成为销售经理,单凭这份扔到哪都很快抓住关系进而更进一步的长袖善舞就完全够资格。

    短暂的寒暄,耿顺跟着武鹏上车,带车直奔粮仓,而张百利等人则从村里穿到粮仓帮着装车。穿过一栋栋白雪覆盖的平房,几个人赶到了位于村委会后身的大粮仓。

    两栋建造于二十年前的粮仓虽然经历了无数的风吹日晒,可依然坚固的屹立在双鸭屯集资修建的打场上。

    占地面积其实并不算很大的打场是二十年前双鸭屯人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当初县里统一规划建造的粮仓修建好时,按照县里的指示,必须在本村修建打场,可双鸭屯穷啊,根本没有这笔资金,三年的时间,依然延续老规矩,在公路上打场晒粮,因为这,第四年,县里直接来人封了进出双鸭屯的路口,那一次,对于双鸭屯人来说,是无法忘记的耻辱。

    狠下心的双鸭屯人家家户户愣是一整年没吃过肉,从牙缝里挤出修建打场的钱,时至今日,很多老人在看到打场时还会想起那一年,经常能听见的哭声。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粮仓的耿天等人看着亮起的大灯和敞开的粮仓大门,彼此对视一眼,眼底闪烁着点点兴奋,按照事先电话中定好的规定,此次,武鹏讲带走十斤装大米白面各伍佰袋,五斤装伍佰袋,小米、大茬子、小茬子、高粱米一斤装各一百袋。

    还有赵晓乐家的嫩豆腐二十板,干豆腐皮二十斤,这个数量对于大型连锁的超市而言并不多,但对于双鸭屯而言却是第一步。

    当然,按照武鹏的话就是试水,好在数量看着不少,但因为已经打好包装,所以,几个壮劳力很快把武鹏所订购的粮食全部装车。

    两个小时后,当太阳探出半张脸时,所有的粮食全部装车完毕,而武鹏也从车上拿下一个手提袋递给耿天,“93520,这批货的货款,数数。”

    呵呵一笑的耿天接过手提袋打开,一捆捆的百元大钞出现在眼前,蹲在粮仓门口几个人同时数钱,点清,耿天起身伸出手,“武经理正好,豆腐咱也现在拉走?”

    试探的询问,武鹏笑了,“拉走,不过下周开始,小赵就要自己往市里送了,能在八点之前送到吗?”

    说话的同时,武鹏看向接到消息赶来的赵晓乐,憨憨的一笑,赵晓乐点点头,“放心吧武经理,咱有合同跟着,俺八点之前肯定送到。”

    一斤嫩豆腐收购价三块,一板豆腐足足的二十斤,每天十五板,扣除所有的费用,每斤赵晓乐的纯利润在一块五左右,丰厚的利润在赵晓乐看来简直比抢钱来的还快,无非就是辛苦点,可想赚钱还不想付出辛苦,哪有那样的好事。

    更何况武鹏还追加了干豆腐皮,而豆腐皮虽然每天只有十斤,可架不住干豆腐挣的多啊,算下来,一个月多了没有,万八千的是妥妥的。

    拍着胸脯保证的赵晓乐让武鹏露出笑容,“那就行,小赵啊,广告已经打出去了,今天是第一次试水,下周一早晨务必赶在八点之前送到。”

    交代清楚的武鹏随即跟耿顺等人告别,临走时,武鹏拉着耿天走到一旁,“小耿,咱也不是外人,我私人跟你定点粮食,我家老头子吃你这大米白面吃上好了,你看能不能匀点出来?”

    武鹏的话让耿天楞了一下,随即心底一动,“是不是带你来的那个大爷?”

    耿天迟疑的询问把武鹏逗乐了,武鹏这才知道合着这傻小子压根就不知道自家老头子是谁,呵呵笑着点头,“是啊,老头子年轻时候一直在建设兵团,回到市里一直念叨吃不到好粮食,要不是这次展销会,老头子还得念叨,从你们哪买完大米当天中午就闷上了,一上口就嚷嚷就是这个味,还一个劲念叨肯定是农家肥,白面也是,晚上蒸的馒头,老头子足足吃了四个大馒头,小耿,不瞒你,我们家老头嘴刁,一辈子不好别的,就是吃的上心,当然,咱该多少钱多少钱。”

    武鹏语气中那淡淡的无奈和深深的孺慕之情让耿天露出笑容,在耿天看来,不管这人了解不了解,只要孝顺,本质就不会坏到哪。

    没有丝毫犹豫的拉着武鹏走进粮仓,直奔后面,拽出一个大麻袋用力往上一拖,扛在了肩膀,指着贴着右侧墙壁堆放的麻袋,“武哥,自己扛一袋,那是大米。”

    说完扛着麻袋快步走出粮仓,麻袋下,显现的有些瘦小的身影让武鹏到了嘴边的感激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一刻,武鹏有些明白老头子那句,别用利益去衡量双鸭屯的人是什么意思。

    收回目光,笑了一下的武鹏顺着耿天指去的方向走去,学着耿天拽出一个麻袋,用力,额,轰的一下武鹏闹个大红脸,看着耿天挺轻松的把麻袋扛到肩上的武鹏没想到不起眼的麻袋竟然如此沉重。

    连续两次都没扛起麻袋的武鹏围着麻袋转了两圈,琢磨着用什么原理能把麻袋扛到肩上,噗的一声喷笑当第三次失败时,身后响起喷笑声。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耿天,武鹏老脸一红,自嘲的笑了一下,“看着你扛着挺轻松。”

    嘿嘿一笑的耿天摇摇头,“武哥,你是不会使那股劲,其实没多沉。”说完,再次扛起麻袋的耿天招呼武鹏出去。

    跟着耿天离开粮仓,没等武鹏说话,放下麻袋的耿天推了一把武鹏,“武哥,走吧,要是拿俺耿天当兄弟看,就别提钱。”

    耿天的话让武鹏拿着钱包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的想了一下耿天是不是有所图,可随即,武鹏在看到耿天、耿顺等人带着真诚的目光时,心底紧了一下。

    突然发干的喉咙轻咳一下,深深吸一口气,“行,天儿,哥不跟你客气,啥时候去省城家里看看认认门。”

    哎了一声的耿天推了一把武鹏,“武哥,趁着天早赶紧走。路远还有雪,别贪黑。”

    恩了一声的武鹏这一次没有迟疑的蹬车,砰的一声闷响,拉下车窗的武鹏冲着车下的耿天、张百利等人摆摆手,“再见。”

    直到渐渐缩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武鹏才收回探出车窗的脑袋,关上车窗,靠在了后椅上。

    低头看着一直在掌心的钱包,武鹏笑了一下,重新塞回兜里,这里,很好很好。

    送走武鹏,拉着张百利、赵国军、乔刚、张百顺四人走进粮仓,坐在地上的麻袋上,从耿顺手中接过钱兜子,拿出两捆没有打封的大钞,抽出六百,塞给赵国军。

    赵国军楞了一下,“天儿?”

    沉甸甸两捆钱压的赵国军手心一沉,紧锁眉心的乔刚脸上有着疑惑也有着不解,笑了一下的耿天看了看赵国军手中的钱,“国军哥,按照合同,你跟乔哥每人抽走15,可俺没想到,不上机器不上化肥,咱粮食种的这么辛苦,这一年来,你跟乔哥俩黑天白天的泡在地里,俺看到了,乔哥脚丫子都烂了,咱不说虚的,合同少了。以后你们俩家抽走四成,剩下的是俺的。”

    停顿了一下的耿天看向张百利张百顺哥俩,“百利哥,你们的也是,跟乔哥他们一样,抽走四成。”

    说完同样拿出两捆钱,这一次,抽出三十张的耿天把剩下的交给了张百利。脸色一沉的张百利呼的一下起身,用力的把耿天塞到手里的钱重新放在耿天手里,“天娃,你啥意思啊?可怜哥还是瞧不起老哥?哥日子是不好,可哥不能占你这便宜,你租地花那老些钱,摊子也铺的这么大,别以为俺们不知道,你还借了外债,租地的钱俺们一份没掏,咋有那么大的脸占这便宜,咱按合同走,该多少就是多少。”

    硬邦邦的话让耿天脸色涨红,梗着脖子蹭的一下站起身,“百利哥,你说啥哪,啥叫可怜,俺那些年没在家,要不是你们几个,俺家三老头还不定咋样哪,俺家那几亩地,那年不是你和顺子哥、乔哥帮着抢收,咱屯子,每年第一个收拾完地的不是俺家?俺是可怜吗?那些地,俺一手都没伸,小东胳膊咋折的?不就是抢收的时候摔的吗?你以为你不说俺就不知道了……”

    有些哽咽的耿天红着眼没等张百利说话,一个大步窜到乔刚身边,按住乔刚的腿两下就把乔刚脚上的棉鞋拽了下来,烂的已经露出红肉的右脚上涂满了紫药水,巴干后的血肉刺眼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啥?这是啥啊,乔哥脚丫子到现在都不好,当俺不知道哪。”

    说心里话,这事在耿天心里装的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老哥哥那个身上没伤?因为地都在山里,也因为多卖点钱,耿天屏蔽了一切能够伤害到农作物的化肥农药,为此,双鸭屯的老少爷们在耿天看不到的地方付出了很多辛苦,农家肥咋运到山上的?果树苗在抬到山里的?是。论坛里的兄弟姐妹没少帮忙,可耿天知道,真正出大头的是这些狠下心的老哥哥老嫂子们。

    从知道因为秋收,整天整宿泡在地里的乔刚脚丫子烂了,张晓东胳膊折了,百顺嫂子赵梅躺炕了,耿天这心里就跟着了火似的难受,百分之十五多吗?耿天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不多,耿天清楚因为当初的坚持,这一年来,所有从耿天手中接过土地的老少爷们付出了无数的汗水,难道他们不知道上了化肥农药收成会高?难道这些土里生土里长的汉子不懂上了机器能减少无数的辛苦?可时至今日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在耿天或是耿家人面前说出一个不字。

    扭着头,红着眼眶的耿天心里是真难受,这些话,压在耿天心里好久了,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要不是这一次,耿天还不会说,一直以来,耿天都明白,说的再多不如做得到,而这个决定也不是耿天自己做出的,而是耿朝福和耿二生、耿大生一致同意的。

    ☆、 第84章

    死寂一般的空间内,红着眼角喘着粗气的耿天让乔刚无奈的笑了一下,套上棉布袜子又穿上棉鞋,起身拉住梗着脖子的耿天,“天娃,哥不跟你客气,钱,哥收着,你这份心意哥也记得,有啥事,吱个声。”

    说完,从赵国军手中拿过一沓钱的乔刚离开了粮仓,从昏暗的粮仓内走出,冬日的暖阳照射在洁白的积雪上,晃眼的白让乔刚眼角一热,用力眨了眨眼,硬生生的咽回了喉间的堵塞。

    疾步走向距离村委会并不远的自家大院,短短几分钟,看到虚掩着院门的大院,推开院门,乔刚没有回到小两口的房间,而是脚步一错绕到了旁边的西屋,打开房门,掀开棉布帘子,低头走进,穿过走廊,走进右侧的房间。

    略显昏暗的房间内,一个满头灰白色头发的男人坐在炕上,旁边还躺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让人意外的是,男孩并不是平躺在炕上,身下垫的高高的枕头使得男孩的身体半仰着,呼啦呼啦的粗重呼吸从小小的胸脯内响起。

    看到男孩的刹那,乔刚紧绷的五官松缓下来。轻手轻脚的走到炕边,用力搓了搓手,把掌心搓热放在男孩的额头,“爹,睡多久了?”

    乔福利微微摇摇头,“一直没醒。”

    轻抚孩子头顶的手微微一顿,“爹,俺们今天分钱了,等两天,等两天咱带六一去省里做手术。”

    乔刚的话让守着孩子的乔福利呼的一下抬起头,“刚啊,你没说吧?没说咱六一得病的事吧?”

    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的乔刚摇摇头,“爹,俺没说,俺哪能说啊,天儿……”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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