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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末世]他说他是神明 作者:谢子舒

    第6节

    良久以后,阿休终于停止了哭泣,打着泪嗝离开了怀抱。眼睛哭得半肿,面上泪痕斑驳。

    陆生凑过去,轻轻在他的眼睛上吻了一下,伴随着那入口的苦涩的是他轻轻的叹息,“真是个爱哭鬼啊……”

    阿休被睫毛上那轻微的触碰惊得抬起了头,听到陆生的叹息后,却是抽噎着反驳:“我可不是……爱哭鬼!”

    这几天他一直忍着没哭。现在,现在只不过是……

    突然忍不住了。

    说完以后他疑惑地问陆生,“你为什么要亲我的眼睛?”

    虽然某些方面他因不了解而迟钝,但亲吻,他还是知道的。

    他和阿息也曾相亲过,但现在,他知道,在自己面前的是陆生,而不是阿息。

    陆生为什么要亲他?

    陆生停顿了好几秒,然后是稍显不自然的声线:“对爱哭鬼的惩罚。”

    阿休不满地撇嘴,都说了自己不是爱哭鬼了。

    他说:“下次你哭的时候我也要惩罚你。”

    陆生笑的眉眼弯弯,“好啊,我等你。”

    下午很快就这样过去了,其间,阿休向陆生讲明了事情的的经过。

    在陆生昏过去不久之后,joe和修文也受了不轻的伤,更严重的是他们大脑因为人面鸟的声音攻击而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后来回艇后直接陷入了昏迷。那时阿休的程序还差最后一步,只是被激怒的人面鸟继续攻击着飞艇,围绕着飞艇不停地冲撞划击。

    那时,艇外人面鸟的黑羽和昏暗的天色混在一起,看不分明。它们就趴在艇上,不停地攻击,空洞的眸子闪现着妖邪的幽光,在一片黑色中看起来惊悚极了。

    之后人面鸟挟持着飞艇乱飞乱撞,差点摔落在地。

    “那个时候,有个男人突然出现了。”

    在摇晃的视线中,他看见石谷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人,身着白袍。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这一生中他所听过的最美的歌声。

    那个柔美的声音并不像女子般娇软,但却裹藏着一股特有的安宁平和,平和中又暗含着内心深处的忧郁,直击人心。

    阿休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歌声也能物质化的话,那个人的歌声应该是直上云霄的蔚蓝光束,把那个被污染的天空,把这个肮脏的大地,都笼罩在一片安宁祥和的蓝色中,涤去所有的污垢,清除所有的肮脏,让一切都变得如蓝色般清净,一切都变得如蓝色般美丽。

    【迷途中的生灵啊

    徘徊在地狱门口的你们啊

    看清面前的路标吧

    白昼将刺破黑暗

    诸神将降临人世

    不要拒绝

    不要愤怒

    黑暗也是昼

    你们也是神】

    阿休沉浸在这醉人的歌声中,当他清醒时,却发现艇外的击打声变小了,有不少人面鸟重回队伍,继续飞行。艇外剩下的人面鸟也恢复了理性,眸里的幽光消失殆尽,重回空洞。

    是那歌声的作用吗?不知为何,阿休觉得自己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阿休趁机完成了最后一步程序,启动后,剩下的人面鸟探寻不到人类的气息,也相继离开了飞艇,回到了队伍。阿休松了一口气,却在这时,艇内也出现了那柔美的歌声。那个男人居然凭空出现了在这飞艇中!

    阿休大惊,“你,你是怎么出现的?!”

    这太反常了,现在的科技可以做到用传输器让人瞬移,但个人的力量绝对做不到这一步!

    那个男人有着像一弯清波般蔚蓝的眸子,却浸满了忧伤。他微微地一笑,然后一阵柔和的声音响起在这个艇里,“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们的。”

    他说完后,艇内歌声大盛,一切都被被这之声笼罩。

    【穿过死亡之门

    超越年代的陈旧道路到我这里来

    虽则梦想褪色

    希望幻灭

    岁月集成的果实腐烂掉

    但我是永恒的真理

    你将一再会见我

    在你此岸渡向彼岸的生命航程中 】

    一阵白光闪过阿休的眼前,最后他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所以你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个村里?”陆生问他。

    阿休点点头。

    陆生若有所思,“如果是的话,我想我应该见过你说的那个男人。”

    阿休点头,“他说他是个吟游诗人,也会一些医术。所以修文和joe都是他治疗的。”

    “不管怎样,他有些来历不明,我去找他谈谈话,没准能知道些什么。”陆生拍拍阿休的头,随即起身。

    阿休没拒绝,但最后却轻轻拉住了陆生的袖子。陆生不解的回头,阿休却是犹豫地看着他,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那个人的歌声像是由心所发,不是作假。能唱出那样歌声的人,应该不是心肠恶毒之人。

    陆生点点头,“我知道了。”

    帐外,已是流金暮色。一片金辉照耀着这个古朴的村落,安宁祥和。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雄厚的钟磬声,似乎是有人在敲着古老的大钟。周围的一些帐篷里跑出了一些小孩,身旁伴着大人。陆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女人,她们与自己的丈夫谈笑着,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些小孩奔跑在沙地上,大喊着:“吃饭啦吃饭啦!”这时啊,阿休也从帐内出来,“原来要吃饭了。”

    他看见陆生,说:“这儿的村民都是聚在一起吃饭的,饭点时会敲大钟提醒村民。”

    白天还方显寂静的村落,在饭点时却突然变得喧闹,有大人在交谈着,小孩在吵闹着,更多的是那些娇俏的脚印踩在沙地上的沙沙声。不时会有一两位热情的村民不惧生地跟他们谈天,阿休和他们聊得很是开心。在穿着严实的人群中,也有那么几个肤色白皙,只穿着短衫短裤的人。明明他们在一片黝黑中应该看起来极其突兀,但不知为何,这一切却很好的相融在一起,和谐得让人觉得他们也是这里的土著村民。

    ☆、17 神明又勾搭上新伙伴qaq!

    陆生在阿休的带领下到了饭食处,那里放着一条长桌,桌旁有相应的凳椅,每个座位的桌上都摆放着食物。桌上并没有米饭,大多是一些奇形怪状但芳香四溢的蔬果,其中的一个红果还和西红柿长得挺像。估计这些饱满的果实也只有在这绿洲旁才长得出来。除蔬果外,还有用以充饥的肉食,被炸得金黄,外焦里嫩,酥香酥香,让人食指大动。

    这还是陆生第一次在这世界看到肉食,但他却隐约感觉到一丝不自然。这古村处处都洋溢着热情、美好、清净、安宁,就像人们假想中的世外桃源,但美的过了头,反而失了真。

    但随即他和阿休还是入了客座,在他们旁边的正是那位吟游诗人。主座上是一位年轻的不得了的少年,但却不苟言笑,一副威严气派。阿休凑到陆生耳边轻声说:“这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饶是陆生,也不由得惊讶得又看了那少年几眼。那少年的确沉着稳重,但年纪这么轻,真的适合当村长吗?

    这时,主座上的村长却是抬起了头,看着村民们,朗声喊道:“开饭。”

    喊完后,村民纷纷开始吃起来,阿休也欢快地拿起肉就吃,毕竟吃肉的机会不多,现在要好好把握。

    陆生也动作起来,但心里的的那丝怪异感却是越来越明晰。

    对了,这村子的确有些不正常。

    中午时碰到的那个村民,对自己很是友好热情。但是一个处于沙漠中心,少与外界交流的古老村落,真的会这么没戒心,对外人一点排斥感都没有吗?

    村里人的穿着如此严实,但这里的温度却是异常高,如此反常的衣束又是为何?

    还有这个村长,虽在他身上也的确能感受到岁月的沉淀和阅历的积累,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众多村民对奉他为村长没有异议,这太奇怪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还忽视了一些关键的东西,就在这时,陆生的耳边传来了轻柔的男声,是那个吟游诗人,“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陆生没点头,也没说话。

    “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

    陆生的心猛地一跳,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他转头看向那那吟游诗人,入目的便是那忧郁的蓝眸,“你不是这里的人?”

    男人摇了摇头,垂落下来的长发微微抖动。

    “那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男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吃完食物后,用手帕仔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说:“吃完后,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说完后,他便起身离开了座位,只是手上还托着另一个饭盘。

    陆生犹疑地看着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休边吃边轻声问陆生:“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陆生摇了摇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渐渐地天色暗下来,村民们相继离开座位,喧闹的村子又重回寂静。

    阿休不浪费一点粮食,在解决完之后,躺在椅子上舒服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真饱啊~”止不住地开心。

    这时,有个虎背熊腰的少年走近,说道:“村长请你们过去。”

    陆生眸色一沉,起身与阿休一起走向了主座。

    主座上的少年面色平静,见到陆生时细细地看了一眼,“看来这位客人身体已无大碍了。”

    陆生点点头。

    “敝村简陋,但客人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叫人告诉我就是。”

    陆生继续点头。

    “其他客人的吃食已经派人送去了,自会有人服侍他们。”

    陆生还是点头。

    之后,那村长继续看着他们,却不说话,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他说:“你们若喜欢这里,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我们会把你们当作同伴。但如果你们不喜欢这里……”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子,声音也带上了难耐的焦躁,“还是早日离开较好。”

    说完后,他便起身,在旁人的服侍下回了自己的住处。

    阿休琢磨着村长的那些话,不知怎么觉得心里慌慌的。

    陆生却是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轻笑出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许多。”

    陆生向几个村人问了问吟游诗人的住处,便与阿休赶了过去。

    在帐篷外,为示礼貌,他们并未直接进去。

    陆生在外朗声说道:“我们来了。”

    里面有人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吟游诗人走了出来。

    夜色中,他的眸子与天上的群星相照应,闪着幽蓝的光,深邃如宇宙的星海。

    “我带你们去。”他带二人进了不远的一处帐篷。

    里面被昏黄的灯光所笼罩。

    只是……

    阿休睁大了眼睛,不禁屏住了呼吸。

    躺在床上的,那不正是沉鹤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沉鹤怎么会在这?跟吟游诗人又有什么关系?

    吟游诗人看着震惊的二人,轻笑出声,“她是你们的同伴吧?”

    阿休点点头。

    “正是她求的我救你们。”

    二人心中皆是一动。

    陆生沉声说道:“还请陈述一下事情经过。”

    吟游诗人也不拒绝,坐下后便说:“我是个行吟诗人,自小走过很多地方。这次我从西边穿越天沙,在经过石谷时听到里面有震响。于是就去看了一看。”

    阿休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的瞬移是……”

    “那只是我吟游的一种副效用罢了。”

    “原来如此……”虽听过吟游诗人这个职业,但一直以为是很久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在如今还继续存在着,还有这么厉害的技能。阿休偷偷看了一眼陆生,本来他还以为吟游诗人也是像陆生一样的神明呢。

    “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过陷落地一说?”

    阿休心中一动,瞬间想到了自己得到id表的那几天刷新闻时见到的一条消息……

    “是说,不存在空间的……地方?”他艰涩地开口。

    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地方,那简直像黑洞般可怕,无论多么强大的人类,都逃脱不开。

    吟游诗人叹息着开口,“是的。连遥远的西边,也都有了陷落地的传说。而今人类在不断发展时空技术,撕裂空间,或是拉扯出独立的空间,对他们来说已不再话下。只是空间就像一块橡皮泥,你把其中一块搓捏出去,剩下的空间在你的手指下虽能恢复平整,重新黏合在一起,但毕竟还是发生了变化,变得不再稳定。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如此。因为人类的私欲,空间发生了异常波动。一些地方会无故出现隔离地,从外面看上去,里面并无二异,但当你打算触碰这个空间时,就会被弹开。这个隔离地,就像是上帝创下的结界,当然,也有人把它理解为平行空间。而更为严重的,便是陷落地。它们的代名词,是“虚无”。从肉眼看,它们似乎是不断扩大的虚无,但实际上,它们是吞噬一切活物的怪物。谁也不知道进入陷落地的后果是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出来。有人说那些掉入陷落地的人化为了它的一部分,继续蔓延扩张,吞噬也许曾为他们同胞的人类或是其他活物,也有人认为从陷落地能前往另外一个世界,或是窥测到更高的维度,但更多的人还是认为,陷落地,代表着死亡,无法逃离的死亡。但好在,这些异常空间并不会维持太久,据目前数据显示,隔离地出现时间最长的一次是22小时26分钟32秒,而陷落地相对短得多,最长的一次是12小时14分06秒。”

    只是,相对短的时间,也足以致无数人死亡了。吟游诗人轻叹着。

    “所以那日在谷中,是出现了空间异常吗?”阿休开口问道。想来是将醒的人面鸟感知到了异常,所以才争着要逃走。而沉鹤,是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吟游诗人点点头,“正是。那时瞬移进去后我发现你们的同伴在飞奔,便询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一脸惊疑地看着我,说谷内突然出现了陷落地,劝我赶快走。我见她体力已近透支,便把她一同带走了。当时我只是打算瞬移至石谷外的一处安全地带,没想到随机来到了这处古村。后来你们的同伴央求我去救救你们,之后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陆生点点头。他的说辞的确没有漏洞。

    “那她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至今未醒?”陆生指着沉鹤。

    吟游诗人却是苦笑了下,映衬着他那蔚蓝的眸子,像是满满的忧郁都要倾倒出来。

    “你们的同伴在我回来后已经陷入了昏迷,虽然并无外伤,但这次经历可能引起了她之前的心病,所以陷入了噩梦,怎么叫都醒不来。”

    阿休一脸黯然,如果joe知道沉鹤出来了,肯定开心坏了。但现在沉鹤这幅样子,他又该如何告诉joe呢?

    室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呼吸声。良久后,阿休起身,向吟游诗人鞠了一躬,“真是多谢你了!”

    吟游诗人柔柔一笑,“不碍事。行医救人,也是我的职责。”

    阿休两眼灼灼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吟游诗人看着他们,却是困惑地思考了下,“名字?……”然后,他像是从繁杂的记忆中翻阅出了一些古老的痕迹,茫然地说,“有人曾叫我沈长秋,你们便唤我长秋吧。”

    阿休见他一脸困惑茫然的样子,不由觉得好奇,他能记得那么多纷杂的知识,见识面又那么广,为什么会像是记不起自己的名字?那人的表情,就像是在记忆走廊中漫步时突然断了电,一切陷入昏暗,而他在苦苦探索,寻找着出路。

    只是怕是长秋的私事,询问不得。

    “麻烦你照顾沉鹤了。明日我们再来,如果有什么事,记得通知我们。”阿休嘱咐长秋道。

    长秋点点头,笑得温柔,“这自是应该的。”

    待至该告辞时,长秋又与陆生轻谈了几句,阿休听不分明,只隐约听得“怪异”“小心”几词。

    陆生又瞒着自己……阿休不满地嘟起了嘴巴。

    ☆、18 joe的痴缠

    大约两天后,joe和修文相继醒了,只是沉鹤仍旧昏迷不醒,虽然有被正常喂食,但还是消瘦了不少。

    其间,阿休有搀扶着joe去看过一次沉鹤。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的伤口好多了,但阿休怕出意外,还是坚持搀着他。

    帐内的长秋又出去行医了,只托陆生一人帮忙照料下。当joe看到躺在床上的沉鹤后,突然微微颤抖起来。阿休明白joe的心情,在不久前,他也是这样的。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却出现了一线生机。

    自己活着,在意的人也都活着,还有比这更棒的事吗?

    就像是你偶然为上帝默读的经文被上帝捕捉在耳,于是在你不经意间赐予你安好余生。虽然他们都不信命,也不信上帝,但这种被眷顾的感觉仍是让他们忍不住热泪盈眶。

    陆生沉默着帮阿休搀扶joe在沉鹤的床边坐下。

    joe握着沉鹤的手,目光温柔。

    他用毛巾轻轻抹去沉鹤脸上因做噩梦而遍布的薄汗,说,“沉鹤,我知道你又做那个梦了……”

    现在,他不想管周旁还有人在,也不想管沉鹤对那些往事的避而不提,他只想告诉沉鹤那曾萦绕在他心中几千遍几万遍却无法倾吐出口的话语。

    “每次,只有做到那个梦,你才会不愿意醒来。我说的对不对?”joe温声细语着。

    “我知道你害怕,你懊悔,你希望自己早在那一天就与他们一同死去。但是沉鹤,死亡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沉沦,也不能。”

    “你想活在自己的梦里,用痛苦和恐惧来惩罚自己,但是这并不能让你的愿望成真。他们并不会复活,而你也并不会死亡。”

    joe抚上沉鹤的鬓发,眼神温柔缱绻,“沉鹤,你信不信,你如果就这样睡下去,即使是上天入地,我也会找法子吊着你的命,让你活到世界末日那一天。”

    即使是用威胁,他也不在惜。哪怕是让她怨他,憎他,恶他,只要他爱的人,能醒过来,怎样都行。

    因为,他是真的爱她。

    有人说人体每七年会换一次细胞,他全身的细胞历经黄泉路上的三世轮回,还是在执着的叫嚣着要与那人同生共死,要与那人执手相老。如果无法相老,让那人好好地活着,也未尝不可。

    沉鹤似有感应般地轻颤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清醒。

    身后的阿休不忍地别开眼去,他不明白joe为什么会如此痴狂,入了魔障,正如他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他想起修文曾经问他们的那些话,他说joe喜欢沉鹤。

    所以这便是喜欢的力量吗?让人变得五毒不清,六根不净。

    阿休打了个寒颤,若真如此,他宁愿永世不悟修文口中的喜欢。

    但他却忘了,早在人甫一生下时,疯癫痴傻贪嗔怨怒早就植入了他们的灵魂,清除不去,他们在人世,便是在舞台上尽情地演出那痴迷癫狂。而他陆休,在与那神明定下约定的那一刻,也早已入了魔障。

    joe俯下身看着沉鹤,突然叹了口气,软了语气,“你还记得吗?你曾答应过我的,那件事,你会与我一同去完成。现在,你是要食言不成?”

    “你若就这样睡下去,谁帮伯父伯母去上香扫墓?我可不去的。你还没嫁给我,我可是不会去的……”

    他不断碎碎念着,“你的小黑还等着你去召唤它呢。不知道它现在飞到哪里了,你如果不醒来召回它,它可要永远没有主人了呀,没准还会可怜地一直躺在沙地里呢。”想来那小黑就是沉鹤的武器了。

    “那可是伯父伯母的遗物啊,你最是心疼了,你舍得吗?你就算不心疼我……你不心疼小黑吗?不心疼伯父伯母在天之灵吗?”

    阿休见joe那么说,心里不知为何一疼。

    沉鹤肯定也心疼你的啊……

    他无声地说着。

    肯定可心疼你了……

    不然,她为什么会哭呢?

    那么坚强的一个人,而今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却已潸然泪落。

    joe轻柔地抚去沉鹤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水,轻声说道:“傻瓜。”

    “我想好了,你不醒来也没事。我早就打算好的,你若死了,在完成那件事后,我与你一起死;你若睡着,在完成那件事后,我便同你一起睡。我们一起睡个天昏地暗,睡成老爷爷老奶奶。这样,等哪天我们醒来后,我们算不算一起白头了?”说完后,他羞赧地笑了,脸上有点薄红,“我一直不好意思告诉你,怕你笑我。”

    说完后,他俯下身,在沉鹤的额头上温柔地落下一吻。

    “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他那样轻柔地向她告别,随即便拒绝了阿休的搀扶,走出了帐篷。

    一直沉默地看着的陆生突然叹了口气,嘴里轻念着:“his farewell ay be his st words”

    心情同样沉重的阿休听见这id表无法翻译的语言,轻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生突然揽过他的肩膀,眼睛直直地与阿休对视着,黑曜石般的眸里难得浮出水面的是温柔,也是忧伤。

    阿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紧张,只能也直直地对视着,但又止不住心中如蚂蚁在爬的异样感,不自然地撇过了头,红了脸。

    良久对视后,陆生却只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他忽的松开了阿休,也向帐外走去。

    “什么啊!耍我吗……”阿休气愤地喊着,但抵不过心里那阵阵失落感。

    曾在很久很久之前,久的连陆生也以为是记忆世界的鸿蒙初辟、洪荒远古之时,有个女人在他的记忆里不断浮现。那个人在床边一边逗弄着他的手指,一边给他念诗。

    他曾以为他忘了,但在这么多年之后的现在,那些在记忆羊水里浮沉的片段还是被打捞上来。

    “he dropped a kiss on her forehead and said ‘love you’”

    “but she didn’t know,”

    “his farewell ay be his st words”

    陆生无声地默念着。

    他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默念着我爱你

    但她却并不知道

    他的告别

    可能是他最后的话语

    ……

    大概在joe去陪沉鹤的第三天,沉鹤转醒了。她醒时对着joe难得地又哭又笑,“你一直在我耳边念念叨叨真是烦死了。”

    而joe的眸子却带着笑意,他握着沉鹤的手,点头,“恩,烦死了。”

    沉鹤看着他那副消瘦模样,心里一阵疼,“你知不知道我为了醒来见你费了多大功夫?”

    joe依旧带笑地看着她,点头,“恩,我知道。”

    她颤抖着摸上joe已出现薄薄胡茬的面庞,说道:“下次别说那些话了……”

    “……我也心疼你的。”她轻声说。

    joe的笑意愈发扩大,像是村里所有的阳光都聚集在他的眼里,“恩,我知道。”

    帐外,晴日正好。

    在众人的身体全都转好后,大家集体去拜访了村长一次,感谢收留之恩。

    那村长住的也倒是普通的帐篷,只不过是帐内的器具更为精致一些。

    “也没事,救你们的并不是我,是那位长发客人。”少年村长说道。

    客气了几番后,倒是陆生先开口,“在下有些事想问问村长,不知可否?”

    那村长挥挥手,让他们不要客气。

    “实不相瞒,在下是来大漠里找人的。”陆生从id表上调出莫三的照片,给村长一看。

    “不知道村长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少年专注地看了看后摇了摇头。

    修文随后也向村长展示了自己要找的小巡警的照片,村长照样摇摇头。

    joe见他们如此,突然想到了什么,也用id表调出小老板儿子的照片,村长还是摇摇头。

    三人自然一脸黯然,最后村长看着他们说,“……村里七天后恰巧有一场晚会,你们待至那时再决定去留吧。”

    众人这次死里逃生后还没有好好放纵过,便含笑点头答应了。

    出来后,帐外立着一个长袍男子,正是长秋。他在等陆生。

    因是长秋救了他们,大伙对长秋很是亲密。见长秋拉走陆生,也并无多想。

    阿休看了他们几眼,最后只好拉着joe去湖边聊天。

    湖边的草地软得很,天空因为云少,显得星星很亮,似点缀在暗色之裙上的明珠。

    阿休在有id表之后,看了很多书,知道现在自己看见的这些星星其实是好几百年前甚至好几千年的它们,心里有点黯然。千百年前的它们在自己眼中这么闪亮,而现在的它们,不知有没有物是人非?

    joe枕着胳膊大大咧咧地躺在草地上,心想这时间这地点可是处对象的好时机啊,不知沉鹤在干什么……

    “你想找我说什么啊?”他开口问道。

    ☆、19 救命被告白了!

    阿休也躺了下来,开口问道:“joe,你今年几岁啊?”

    joe挑了挑眉,“24,怎么了?”

    阿休看着星空,心里有点茫然。虽然他觉得自己看不懂,看不破很多东西,但有时候,他也能抓住关键。

    “上次修文问你喜不喜欢沉鹤,你还记得吗?”

    他想,也许症结就在这里吧?

    joe点点头,“记得。”

    “修文也问过我,问我……喜不喜欢陆生。”

    “我说陆生是我弟弟,我自然是喜欢的。”

    “然后,陆生好像就生气了……”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说是不是我误会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joe。

    joe沉默了半晌,说:“……不是你误会了,而是他误会了。”

    阿休不解,“什么意思?”

    “喜欢分很多种,这个你明白吗?”joe叹了口气。

    阿休茫然,他连喜欢都不太明白,怎么可能还知道它的种类。

    “也许是你们二人的喜欢不一致,所以才会如此吧。”

    “那他要的喜欢是怎样的?”

    joe又沉默了会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我和沉鹤这样的。”这一路来,陆生对阿休的点滴他们大伙都有看在眼里,所以那时,他们才会不信那俩人只是单纯的兄弟。

    阿休毕竟聪明,这一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可是我对他的喜欢和你对沉鹤的喜欢,有什么不同吗?”

    少年清亮的声音回响在黑暗里,就好像顺着那胡杨叶滑向了那绿泊,又从那绿泊升腾至天际成为云气,然后向五湖四海,八荒九州扩散开去,降落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清晰而透明,他说,“如果我理解的没错,喜欢应该就是喜欢呀。”

    joe一哂,他想反驳,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

    但最后,他还是站在阿休的角度陷入了思考——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无论是哪一种喜欢,都是两人心灵相通的蜜语。喜欢并没有界限的区分,只有大小的区分。”

    当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足够深时,那实际上已经超越了所有的界限,不只是友人,不只是亲人,也并不只是爱人,而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的心灵伴侣。到那时,你们已不是一个人碰上世间的另一个人,而是一颗心碰上另一颗心。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你们两个人,静静地,你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你能听到他心的爱语。于是你再局限于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哪些该付出哪些不该付出,你的眼里,你的耳里,你的心里,你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里,都填满了他,都在渴望他。

    而最后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最高的需求,便指引着你们两人走在一起,最后合二为一。

    joe想着,突然明白许多。

    “我想我可能懂了……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那么你会忘记他是人是鬼,是男是女,是好是坏,是丑是美。你的眼中只有他,原原本本的那个他。而陆生……他会难过,可能不是因为你们俩的喜欢不一致……”

    阿休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joe犹豫地开口,“……而是因为你的喜欢没有那么深。”

    阿休整个人像是被击中了一般,哑然无言。

    他躺在黑暗里,任由黑暗浸湿自己的身躯,并不反抗。

    ……

    他的眼前,仿佛涌现出了陆生那不悲不喜的神情——“阿休,你也不信我,不是吗?”

    他想他有点懂了。

    陆生说的是对的。

    他喜欢陆生远没有陆生喜欢他那么深。

    他信任陆生也没有陆生信任他那么深。

    在他一遍遍地否定陆生的存在,执拗地追逐于阿息的幻影时,陆生是不是会很难过,心会很疼?

    自己却没有一点罪恶感,只是生气于他突然刻薄的语言和凌厉的眼神。

    却从没有想过,

    陆生为什么会这么做。

    原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啊……

    ……

    可即使是那样的自己,那样一遍遍否定他存在的自己,那样一遍遍跟他斗气的自己,那样只会担心阿息而忘记他的自己,那样只会拖后腿的自己,那样幼稚什么都不懂的自己。

    他都在一一包容着。

    明明也有自己悲伤的陆生,却用他剩余的温柔和光明保护自己。

    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他曾说过的那些话语。

    【“今后你和我同姓。”他赐予自己他的姓。】

    【“名字不过是代号而已。只有当一个特别的人喊出这个名字时,这名字才会赋予意义。所以你不必在乎称呼,你该在意的是那些在意着叫你的人。”其实,陆生在很早以前就是那个在意他的人。而他,却把陆生的灵魂拒之门外,只把那具阿息的身体拖拉进自己的心房。】

    【“你是阿息的哥哥啊,阿休。对于阿息来说,你是个很好的哥哥,这难道不够吗?”他为了自己,主动谈起那他不愿提及的存在。】

    陆生,陆生,陆生……

    阿休默念着,眼泪却突然又开始落下。

    那一刻,他突然无比想要见到陆生,告诉他,告诉那个男人——

    他会喜欢上他。

    以后,还会更喜欢他。

    ……

    陆生被长秋拉到了他的帐篷内,帐内的桌上放着一幅画。

    长秋把他拉到桌边,面色很是严肃。

    “我有话要跟你说。只是我也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如果我所想的是真的,到时请把你的同伴们也叫来!”

    陆生也严肃起来,点点头。

    长秋铺开了桌上的那幅画,原来是星图。

    “吟游诗人这个职业听起来很闲散,但其实它往往是要求最高也是最多的,天文地理文学历史咏唱奏乐战术阵法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来到这个古村后,我依自己的习惯,接连描绘下好多个星夜图,但是你看,”陆生顺着长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吗?”

    “这些星星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轰地一声,陆生感觉脑中有一颗炸弹爆炸了,炸开了那些纷繁的思绪,让那些清晰的想法浮了上来。

    长秋摇着头,面上是不住的哀伤,“没有两个夜晚的星夜会是完全一样的,但这么多天了,这些星星没有丝毫变化,这像什么?这里的天空仿佛是被固定住了,或是造物主随手挂上去的一幅油画……”

    陆生默默地看着那些星图,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发现这点之后,我又仔细回想了一些可能被忽视的不正常之处。你发现了没有?这里的阳光异常耀眼。”

    陆生点点头。在这个垃圾遍地,空气中遍处是悬浮物,云层永远厚暗,阳光永远稀薄的世界,这里的薄云和阳光的确反常了不少。

    “你还记得村民身上的异味吗?”长秋又提醒他。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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