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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双仇记 作者:白日梦0号

    第10节

    不过半个时辰,雷霆并汪展鹏便驰抵落月庄,雷霆下得马来敲门,这别院仆役问明二人身份,陪笑道:「二位稍待,容小的回禀管事一声。」关上门去了,不多时回来,只将门开条小缝,同汪展鹏道:「真是不巧,鄙庄上正有几位堂主家的女眷在此,着实不便款待,还请姑爷见谅。」

    汪展鹏觑一眼雷霆面色,道:「你家少爷可在,可否请出来说话?」

    那仆役道:「我家小姐同少爷一早出门去了,并不在庄中。」说完,生怕汪展鹏再行发问,哐当一声关了门扇,竟是将二人拒之门外。

    汪展鹏见雷霆面色阴沉,心下叫糟,忙劝道:「小师叔,莫要着急,咱们便在此等着,说不得他姐弟一时片刻便回来了。」

    雷霆不言不语,伫立片刻,忽的牵马绕到别院后墙,寻棵树将马一栓,轻提一口真气,纵身跃至墙上,竟是青天白日下直闯而入。

    汪展鹏见势不妙,霎时唬出一背冷汗,却也不敢置之不理,一面暗道:千万莫叫岳母知晓了去,这罪过可大了,一面跟着潜入院中。

    +++++

    这落月庄原是谢府春日里消遣的去处,因平日里住得不多,故此便修建得小巧别致,并不似城里本宅那般阔大,饶是如此,里头也是假山叠石,曲水流觞,十步一景,别有洞天。谢霖数日前与姐姐自分堂出来,便被径直带来这里,原还以为住个一两晚便即回去,不想却是被困在此处,每日里漕帮中但凡有姑娘的人家,竟是流水介送上门来,谢霖只烦得头疼,欲推托不见,却是被姐姐拉着与人寒暄,待要生气,谢汀兰便双目含泪,眼巴巴的瞅过来,谢霖便有天大的火气,也不敢冲着姐姐发作,憋了又憋,只得又压下去,却终究不免在面上露出些不乐来,坐在一堆如花似玉的姑娘中间,只是板着脸,做个非礼勿视的君子形状,连句话也不肯多说。唯因如此,那些有姑娘的人家愈发觉得这位谢家新寻回的少爷是位正人君子,又兼风采翩翩,且是官身,便是女儿被相中了做妾也是好的,不由益发热络。

    这一日,正是玄武堂邱堂主夫人沈氏带着自家几个侄女并外甥女过来,又有青龙堂孙堂主夫人朱氏携着自家幼女与长孙女,花园子里光小姐便坐了五六个,另有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真是莺声燕语,花团锦簇,景致竟比这春色还要灿烂几分,谢汀兰坐在一众姑娘中间,一面同两位夫人闲话,一面与诸姑娘中穿红绫衫子的那个道:「早听闻邱夫人极擅制香,不想家中侄女也好此道,我闻着你身上这香气不同别个,竟极是清冽的,坊间所卖香料多是甜腻之气,远不如你这个好。」说完,一扯身边谢霖,「你自来只在太医院出入,每日里所闻无不是药香,今日也闻闻别个,看可比你那药香如何。」

    谢霖一直垂头而坐,这时被姐姐拉着,方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道:「宫中药香多取艾、萧、郁、椒、芷、桂制成,气味中免不得一股辛辣之感,却可驱邪去病,你们女儿家所用香料却多是兰、蕙之物,只取其芬芳之气,这又如何比得。只不过这位姑娘所携香气中颇有清爽之意,想是加了一味薄荷,此物味辛性凉,当此春日,本便是阳气发散之时,正该注意保养,谨防阳气受损,用这一味薄荷香却是不大相宜了。」

    此言一出,那姑娘不禁脸上一红,露出些尴尬之色,垂下头去,便不似方才那般爱笑了。

    谢汀兰看在眼中,只急得不行。她数日前得了母亲悄悄遣人送来的口讯,晓得雷霆前来,当即便将弟弟拉来这处庄子,说是小住两日,实则将人圈了起来,这几日轮番请了各家姑娘来,只盼着弟弟豁然开窍,看中哪个,届时便是雷霆寻了来,见生米已成熟饭,也奈何不得,正可将二人分了开去,却不想谢霖竟是个油盐不进的,这些时日所见姑娘足有十数,却不见对哪个略为垂青,实实叫人头疼。

    眼下见那沈姑娘被弟弟一席话说得没了声,场面便是一冷,谢汀兰正欲转圜,忽听园子入口处守着的嬷嬷喊道:「你们是甚么人,便敢胡冲乱闯。」说罢,高声叫起人来,「快来人,将这两个野小子捉……」不及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谢汀兰一惊站起,众人也纷纷起身,贴身伺候谢汀兰的两个丫鬟正要出去查看,便见园子外进来两人,当先一个冷面玄裳,丫鬟们并不识得,后头跟进来的那个却是认识,不是自家姑爷却是哪个,当下又纷纷站定,福身道:「姑爷。」

    尾声

    谢汀兰一见雷霆,心下便是一凛,面色微变。谢霖却是双眼一亮,喜笑颜开,几步走到雷霆跟前,笑道:「你几时来的?这一路上可辛苦么?」

    雷霆方才站在墙上之时已然看见这园子中诸般情景,见谢霖身边诸女或妩媚或清雅,各擅胜场,道不尽的春色无边,登时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亦下不来,说不出的憋闷难受,不由得面做寒霜,此时到了谢霖跟前,见他眸光只在自己身上,于众女看也不看,这才眉头微松,露出些笑意来,道:「前几日便到了,却始终不曾见着你,今日才知你竟来了这里。」

    谢霖一愕,回头问姐姐,「大哥既来了,如何无人通传一声?」旋即想到那日归家途中,姐姐见了个府中寻来的仆役,便即转道此处,霎时灵光一动,悟到些甚么,面色亦是一变。

    谢汀兰却是惊愕过后收拾起心绪,道:「如今府里事务繁杂,吴伯忙晕了头,想是忘了遣人送信过来。」又向雷霆微微一笑,「左右雷相公是来做客的,一时片刻离不得苏州,总有见上的时候,却也不必计较这几日,你说,是也不是?」

    雷霆此番以神兵谷弟子之身登门做客,谢汀兰便也不似在京时称他作兄弟,言语中十分客气有礼,却是一听便知的冷淡疏离。

    雷霆心中有数,只做不知,回以一笑,并不言语,与她争这口舌长短。

    汪展鹏却是在旁听得心下忐忑,凑近前,低声赔笑道:「汀兰,非是我与小师叔擅闯贵庄,实是小师叔惦念霖弟,这才不请自入,外头那婆子也只点了她哑穴,不曾伤了分毫,你千万莫要生气,有甚么话,咱们回去慢慢说便是。」

    谢汀兰心下不快,却不忍对未婚夫婿发作,只得按捺住怒火,强作微笑,道:「我晓得。」

    说罢,转头与两位堂主夫人道:「真是不巧,家中有贵客上门,却不能招待二位夫人了,改日汀兰必再设赏花宴,请夫人并姑娘们过府一叙。」

    在场的几位夫人并姑娘俱是有眼色的,见状纷纷告辞,一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两个大丫鬟青梅并苏杏代主送客出去,不多时又急急忙忙返回园中,道:「太太同贺老爷来了庄子,马车已到庄门外头了。」

    几人一听,忙匆匆迎了出去。

    谢韵芝正自马车中出来,便见儿子同雷霆联袂而出,意态亲密,不禁又急又怒,险些一脚踏空,亏得雷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道:「夫人小心。」谢霖亦吓了一跳,忙扶住母亲另一只手,两人一左一右,将谢韵芝搀下马车。

    谢韵芝缓过神来,望着身前这二人,一个文雅清俊,一个英挺悍勇,若拆开来看,不拘哪个都叫人欢喜,偏生站在一处,却是说不出的糟心,怔忡片刻,方自嘲一笑,「到底是上了年纪,手脚都不灵便了,多亏你两个。」

    浑做若无其事,携了儿子的手,一行人进到庄中。

    待诸人落座,丫鬟奉上茶来,谢韵芝抿一口茶,同贺长峰道:「这庄子并无甚出奇之处,不过后园子里养了几株好牡丹,还是家父在世时亲手栽下的,这些年精心养护,一年开得比一年好,前几日兰儿还说要带了霖儿过来看看,不想一住便不走了,展鹏同雷相公想是也得了信,赶了过来赏花罢?」轻描淡写,便将这底下一应波澜尽数遮了去。

    贺长峰哪里晓得这其中种种,捋须一笑,「老夫素来只知谢老帮主使得一手好掌法,不想还有这等闲情雅致,今日既得便,定要赏鉴一二。」

    余下四人听了,皆只低头喝茶,垂目不语。

    待喝过一轮茶,众人起身随谢韵芝齐齐往花园去。

    此时正值深春,落月庄后园中花团锦簇,不止牡丹,芍药、碧桃、荼蘼等亦是一簇簇,开得如锦如霞美不胜收,贺长峰观之颇觉心旷神怡,谢韵芝又着意款待,宾主言谈甚欢。四个小辈却是各怀心思,汪展鹏唯恐小师叔有甚惊人之举,一面紧盯雷霆,一面凑到师父与岳母旁,不时附和凑趣。谢霖走在雷霆与姐姐中间,先还有心说笑几句,岂料左右两人俱是板着脸,也自提心吊胆起来,三人便皆成锯了嘴的葫芦,各个闷不吭声。

    谢韵芝眼风一扫,后面三人情形俱落在眼中,微微一笑,问女儿道:「兰儿不是请了各堂堂主夫人并姑娘们来赏花宴,如何,可有好姑娘入得你兄弟的眼?回头咱们也好上门提亲。」说着又向雷霆道:「听闻雷相公亦尚未娶亲,鄙帮中倒颇有几位才貌双全又贤良淑德的姑娘,可堪良配,相公如不弃,便由我做一桩大媒如何?」

    她忖度雷霆与儿子之事当不曾报与贺长峰知晓,此时便当着贺长峰之面与雷霆提亲,倘雷霆应下,正可将谢霖同他拆了开去,便是雷霆不应,亦可借贺长峰之口劝说一二,想这雷霆总归不敢当着师兄之面自承断袖,坏了神兵谷弟子的名声,只需雷霆但有一丝犹疑不定,落入霖儿眼中,便生嫌隙,届时私下里母女俩再劝说几句,水滴石穿,总能说得霖儿心思活动,再不致这般情丝系在个男子身上。

    她打的好算盘,贺长峰却是不知,只当这位谢夫人一片热心,当即笑道:「夫人既说是良配,想来姑娘必是极好的。我这师弟年将而立,正该将娶妻一事操持起来。」转头看向雷霆,「夫人如此热心,还不快来谢过。」

    雷霆不意谢夫人当场发难,脚步一滞,旋即道:「多谢夫人美意,只在下心中已然有了钟情之人,只愿此生相伴,不离不弃,旁的女子再好,亦非我所求。」

    贺长峰从未听这个小师弟说起此事,登时一怔,问道:「你已有意中之人?这些日子却不曾听你说起。」

    谢韵芝亦道:「雷相公如此人才,看中之人必是才貌双全,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可下聘了不曾?何时迎亲?」说着一扯谢霖,「你与雷相公八拜结交,兄弟相称,如今你义兄眼瞅着便要成家,如何你还推三阻四不肯成亲,别到时候人家孩儿满地乱跑了,你倒还孤零零一个,看着可不眼馋吗?」

    贺长峰亦是好奇雷霆意中人是谁,追问道:「你到底看中了哪家姑娘,可要上门提亲?」

    雷霆心思通透,见谢韵芝当着贺长峰之面步步紧逼,已然明白其中之意,瞥一眼谢霖,暗忖今日在场并无外人,两人情事正可说了出来,也好绝了谢氏母女要谢霖娶妻之念,略作沉吟,正要开口,不防谢霖抢在头里,斩钉截铁道:「娘莫要再费心思,大哥不需上门提亲,我亦无成亲之念,咱们两个一早在爹爹坟前发过誓,情愿今生结为连理,白首不离,哪个还要娶妻来。」

    谢韵芝母女并汪展鹏是早便知道的,贺长峰却是头次听闻,饶是活了恁大岁数,亦从未想过小师弟竟择了男子为伴,一时惊愕非常。

    谢韵芝却再不想自家儿子一口道破二人之事,便连遮掩之意也懒得做了,摆明为了这雷霆不惜得罪自己,不由又惊又急,且见那雷霆望着儿子,脸上一派喜色,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叱骂,「你们两个俱是男子,如何能结为连理,既和我儿结为兄弟,如何又行这等勾引之事,将我儿拐带到这等邪路上去?」一转头看向贺长峰,「贺兄,我素来敬重神兵谷,不想你家门下却出了这样的弟子,你这做师兄的岂能不严加管束?」

    贺长峰心念急转,正欲教训雷霆两句,先平息事态,却听谢霖又道:「我与大哥两情相悦,哪里来的勾引,娘便是不喜,亦不必这般骂他。」

    说着一扯雷霆衣袖,「我娘这是怒急攻心,方才口不择言,你我俱是做小辈的,忍让两句也就是了。」

    雷霆见他一意护着自己,哪里还去计较谢韵芝言语,反倒大度一笑,「我省得。」说罢一掀袍子,双膝跪下,三指向天,道:「晚辈雷霆,与霖哥儿情投意合,惟愿今生生死与共,别无他娶,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共鉴此誓,若有违犯,情愿利剑加身,死无完尸。」旋即又向谢韵芝道:「高堂在上,请受晚辈一拜。」说着磕下头去。

    谢霖与他心有灵犀,一点即通,见此情状,几步走到他身边,也一并跪拜下去,两人竟是借此在长辈跟前过了明路。

    不说汪展鹏同谢汀兰给唬住了,便是谢韵芝和贺长峰亦是目瞪口呆,一时俱说不出话来。

    等雷霆同谢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起身,谢韵芝方回过神来,气得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伸手一指儿子,「你……你……这是要气死我……」话未说完,眼睛一合,身子一软,向天仰倒,竟是气得撅了过去。

    亏得汪展鹏便在身后,双手一张,扶住岳母,急道:「不得了,快请大夫来。」惶急之下,连谢霖这现成的御医也给忘了。

    谢汀兰亦是一脸急色,上前扶了母亲,唤得几声,「娘,娘……」见母亲只是不应,心也乱了,一叠声唤道:「快些来人。」

    因谢韵芝为着便宜行事,一早将虾仁屏退了去,那些个丫鬟仆妇便在花园外头守着,这时听着自家姑娘急唤,忙一个个自院门处奔了过来,又扶又抱,将主母弄回屋中躺下。

    谢霖见母亲气急晕倒,也是慌了手脚,呆愣愣站了好一会儿,还是被雷霆拽了一把,方才醒过神来,忙跟进屋去,一把推开床前围着的丫鬟们,伸手按住母亲脉息,诊了足有盏茶功夫,心中方略略镇定下来,又看了看母亲面色,见出了白些,并无其他异状,遂道:「家里可有醒神的药油,先取来涂上。」

    谢汀兰便坐在床前垂泪不止,听了这话,问道:「如何,可要紧吗?」

    谢霖摸一回脉,已然心下有数,却不好同姐姐直说,只含糊道:「无甚大碍的,我且开个方子,吃上几日也便好了。」见姐姐哭得妆都花了,又细细安慰了一回,叫人取笔墨来写了方子,吩咐抓药煎上。

    待丫鬟们寻了药油来,谢霖闻了闻,见药味倒是对症,又给母亲人中、太阳等穴一一抹上。

    等过得片刻,谢韵芝悠悠醒转,见儿女都在身边,却不理会谢霖,只拉了女儿的手道:「你弟弟这是铁了心叫咱们谢家绝后,日后我便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谢汀兰见母亲醒了,本已住了哭声,这时一听,又掉起泪来,劝道:「娘莫要这样说,等我再劝上一劝,弟弟许就回心转意了。」一面哭,一面又同谢霖道:「我只你同他好,可眼下娘都成了这个样子,你便忍心叫娘伤心不成?又不是叫你断了同他的交情,等娶了妻生了子,凭你爱和哪个在一处便和哪个在一处,不过耽搁一两年光景罢了,难不成咱们还能拘了你一生一世去,何苦执拗成这样?你若不好同他说,我替你说去。」

    谢霖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却拿定了主意,赔笑道:「娘同姐姐放心就是,我省得了。」

    谢韵芝母女闻言,面色方好转起来。

    不一时,丫鬟将药煎好端了上来,谢韵芝心中余怒未消,只是不吃。

    谢霖道:「我方才诊脉,娘这是肝阳上亢,郁气内结,需得发散出来才好,这是疏肝理气的方子,娘好歹吃上两口,也好叫儿子心安些。」

    谢汀兰亦在一旁劝说,谢韵芝拗不过一双儿女,将一碗药慢慢吃了。

    谢霖服侍着母亲吃完,留下谢汀兰在榻前守着,自己退了出去。

    此刻庄中已然乱作一团,贺长峰师徒并雷霆俱是外男,便是关心,亦不好跟进屋去,俱都在外头守着,见谢霖出来,纷纷问询:「如何,可怎样了?」

    听谢霖说了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雷霆尤其担忧,眉头便不曾舒展,谢霖晓得他心思,趁无人注意,悄悄一拽他衣袖,低声道:「莫要多想,无事的。」

    闹过这一出,花是赏不成了,几人连饭亦是不曾吃,眼见得日头过午,方有仆妇请了去花厅用饭,只这几人又哪里吃得下。

    待到晚间,因谢韵芝尚不宜挪动,谢汀兰吩咐下来,这一晚俱宿在庄子上,自有上好客房洒扫干净了与贺长峰师徒并雷霆居住。

    雷霆这一日见着谢霖,还不曾说得几句话便遭了这一场事,也自郁郁,躺下后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一忽儿想,谢夫人若当真被气伤了身子,霖哥儿便碍于孝道,也不好再大咧咧同自己一处,一忽儿又想,霖哥儿今日下半晌那话是甚意思,既说无事,想来谢夫人只是微恙,当不致叫霖哥儿作难……

    直到三更天,仍是寻思个不住,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旋即房门轻响几下。

    雷霆一听那脚步声便知是谢霖,忙起身去开了门,才开得一条门缝,便见谢霖闪身进来,样子颇是鬼祟,手中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不由奇道:「这般晚了,拿它作甚?」

    谢霖不答,只问:「你今日可是骑得马来?」

    听得这一问,雷霆方才省起那两匹马还丢在外头,忙道:「我骑得一匹,展鹏亦骑了一匹,俱拴在后院墙外,折腾这一日,竟忘了叫人牵进来。」说完,心中激灵一下,看向谢霖。

    谢霖听他这样一说,登时松得口气,推他一把,道:「快去穿了衣裳,咱们趁夜好走。」

    雷霆只觉胸口噗通噗通直跳,却也顾不得许多,几下穿好了衣裳鞋袜,同谢霖悄悄溜到后院墙下,一提谢霖腰带,带了他翻墙而过,落在庄子外头。

    那两匹马还好好拴在树上,日间啃饱了地上青草,这时正打了盹儿,雷霆解下缰绳,与谢霖一人一骑,翻身上马,也不辨道路,打马便走,疾驰出二三十里,方慢下脚步,问道:「你一走了之,你母亲那里如何交代?且又是被咱们气病的,这般不辞而别,可有些对不住她老人家。」

    却听谢霖道:「谁说我娘气病了。」

    雷霆听他口气不对,一怔问道:「这话怎生说?」

    此时月亮正圆,明晃晃银辉落下,便见谢霖望天翻个白眼,道:「我娘一身内家功夫,习练得好体格,摸她脉象,倒比我还健壮些,哪里是那般容易病的,分明是不想随我心愿,这才装病唬我,怪道那几位堂主夫人都赞我娘心思玲珑呢,竟是连我姐姐都瞒了过去,装得恁像,生怕我不肯上套,若非我这一手医术,倒险些被她骗了。」

    说着得意一笑,「只我娘也忒小瞧了她这儿子,想我在宫里甚么场面不曾见过,那些个宫妃为着争宠,没病的装有病,有病的装没病,花样多了去,我娘这点子把戏,倒是不够看了。我晓得她心思,是定要把我留下的,索性开些安神温养的补药,叫她吃了好生睡上一觉,等明日醒来,咱们已然无影无踪。眼看便是姐姐出嫁的日子,漕帮上下要操持婚事,哪里分得出人手再来追咱们,等他们忙过了,却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雷霆听得这一番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一日那不可言说的憋闷担忧一扫而空,笑够了,道:「如今出来了,可往哪里去?」

    谢霖道:「左右我有一年的假,这般早回京也是无事,不如先去你家拜祭祖宗,之后四处转转,我也随你开开眼界,看看你这镖头行走江湖是何等威风。」

    雷霆见他尚替自己惦记着雷家堡,心中欢喜,无有不应,当下道:「好。」

    待辨明道路,旋即扬手一鞭,抽在谢霖跨下马臀之上,自己一夹马腹,两骑绝尘而去。

    +++++

    落月庄正厅中,谢韵芝捏着儿子留书,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终于抬起头来,问女儿道:「你弟弟这就走了?」

    谢汀兰一早发觉弟弟房中桌上只留了封信,人却不见踪影,连着雷霆也一并不见,急忙遣人去寻,却心知是找不回来了,这时见母亲犹自不肯置信,只得劝道:「娘莫要着急,弟弟早晚得回京去,娘甚时想见他,咱们坐船往京里走一遭便是。」

    贺长峰并汪展鹏晨起后才出得屋门便被告知二人趁夜溜了去,想着总归此事因雷霆而起,心下着实歉疚,这时在厅中陪坐,亦是尴尬,正思忖如何劝说,忽见谢韵芝咬牙切齿一拍桌子,道:「这儿子是指望不上了,莫说追不回来,便是追了回来也是白搭,连老娘都敢哄骗,想来是再不能叫他回心转意。」

    事到临头,已是无计可施,谢韵芝也顾不得装病了,伸手一指汪展鹏,「我儿子叫你们神兵谷弟子拐带了去,再指望不上他传宗接代,你同兰儿日后有了儿子,须得过继一个来。若是不应,这婚事也不必办了。」

    贺长峰听了这话,先抹去一头冷汗,不等徒弟说话,便一口应下,「成,成,这有甚么不成,夫人消消气,千万莫因此坏了咱们两家的交情。

    谢汀兰同汪展鹏对视一眼,无奈之中轻轻一叹,然细一思量,费这如许功夫,却终归是成就段大好姻缘,至于跑了的那两个,且由得他们逍遥,难道还真个抓回来一一计较不成?想通透了,不由相视一笑,扭头去看窗外,只见花红柳绿,艳阳高照,风景正好。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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