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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过门 作者:priest

    第11节

    徐西临:“没事,真挂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他嗓子没好利索,说话声音不高,还总是沙沙哑哑,窦寻的耳根敏感地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兜。他没顾上理徐西临,飞快地浏览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对着徐西临做的笔记,感觉自己理论知识储备得差不多了。

    一时间,窦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蓦地把笔记本一合,扔在了床头柜上,转头对上徐西临的目光。

    徐西临被他盯出了一脑门问号。

    窦寻突然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来,盖印一般郑重地抬起一只手,按在徐西临胸口上。

    第39章 岔路

    对于窦寻突如其来的异常行为,徐西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堆诡异的传闻:以前有个养猫的同学说,他们家猫每天早晨起来都一脸心怀不轨的样子,踩着她的胸口凑上来看她死没死。

    校篮球队还有个爱讲恐怖故事的告诉过他,说有个人养大蟒蛇,有一段时间那蛇每天都在他躺下睡觉的时候爬过来在主人身边躺平,主人刚开始还挺美,后来才知道,那蛇每天过来躺平是为了量主人的个头,判断自己能不能一口吃了他。

    徐西临心头蹿起一点不祥的预感:“干嘛?”

    窦寻低头在他颈间嗅了嗅,据说这种“耳鬓厮磨”能促进人与人之间荷尔蒙的交流。徐西临激灵了一下,以为窦寻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捣乱方式,当即手肘一撑床板,打算要翻身起来应对。

    窦寻:“……”

    这个节奏不对!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皱着眉飞快地在脑子里把自己庞杂的笔记过了一遍,查漏补缺,然后想起来了——要关灯,据说灯光容易引起人清醒和紧张。

    窦寻就回手把灯关上了。

    四下顿时一片黑灯瞎火,窦寻后背绷得很紧,手心略微出了点汗,像考试做大题一样,一丝不苟,半步不跳。他暗暗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确定手没哆嗦,才轻轻地放在徐西临睡衣的领口。

    徐西临就算一开始再困,这会也察觉到他想干什么了,他脑子一乱,伸手按住窦寻:“豆馅儿。”

    窦寻摸了摸在裤兜里装了好几天的作案工具,确定自己把说明书看完整了,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要坚决”,凑过来在徐西临脸侧亲了一下。

    徐西临微微躲了一下,皱起眉。

    这些事他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也曾经朝思暮想过,那会正上初三,班里有几个男生私下里还流传过那种盗版的小黄片光盘,三五块钱一张,半个班都拷贝过。

    不过那段日子过去以后就好多了,太多东西分散他注意力了。

    前一阵子他对窦寻也确实有些想法,本能地想凑过去搂搂抱抱,亲密使然是一方面,想看窦寻炸毛好玩的原因还要更多一点。

    可是最初关系不稳定性带来的刺激过去以后,窦寻渐渐变的不好逗了,徐西临的冲动也就相应少了。

    眼下两个人之间带着暧昧的亲密无间是一种让人非常舒服的相处方式,安全、稳定,同时也带来很多享受,徐西临心里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但是他有心维系现状,对再进一步,他隐隐有点抗拒。

    窦寻太心急了。

    徐西临说不清自己的抗拒来自哪里,他甚至分辨不出这种抗拒究竟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更进一步,还是觉得节奏太快了,有些不妥。

    他毕竟经历有限。

    窦寻的耐性还要更有限些,他没跟徐西临掰腕子,此路不通,立刻转道。

    窦寻侧身压住徐西临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用另一只手钻进徐西临的衣服。黑暗将人的感官无穷放大,他碰到徐西临肋下某处的时候,徐西临忽然无声地挣动了一下,腹肌都绷紧了,窦寻就将温热的掌心附在那里,对着徐西临的耳朵说:“我喜欢你。”

    窦寻从来不把好话挂在嘴边,这句话刚说出来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语气像课文背诵,有说不出的僵硬违和。

    没等徐西临反应,窦寻自己先不满意了,说不好他就自行重新说,窦寻像楼下学舌的鹦鹉那样,接连把这句台词重复了四五遍,说两次就顺溜多了,说到第三次的时候,“台词”就不是“台词”了。

    窦寻心里迟钝的感情慢半拍地赶到了沸点,突然毫无预兆地激烈起来。

    他再也不用在脑子里重复那些教条的笔记,一切好像成了他的本能,窦寻心里凭空升起一股空虚的饥饿感,很想上牙在徐西临身上咬几口。

    他一边努力克制,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徐西临身上贴,无论贴得多紧,他都觉得不满足,总是差了一点。

    千篇一律的话说了好几遍以后,窦寻的嘴先一步背叛了大脑的指挥,自作主张地改了剧本,在徐西临耳边脱口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狗只能活十几岁。

    灰鹦鹉的寿命有五六十年。

    父母不可能跟你一辈子。

    “我一辈子都爱你。”

    这一句话中像是有两条闪电穿过徐西临的耳膜,惊天动地的那条是“一辈子”,细小的余震是“爱”,一起摧枯拉朽地席卷过他,这让他那仅存的理智孤掌难鸣,少年人的身体就再没有什么管束,徐西临按住窦寻的手骤然松了。

    窦寻垂涎已久,毫不迟疑,立刻连拉再扯地拽开他的上衣,在践行他准备良久的理论时,他先遵从本能,一口咬在徐西临的颈侧,感觉到那颈动脉剧烈的震动,顿时兴奋得眼红。

    结果……理论当然永远是正确有条理的,现实永远是手忙脚乱的。

    徐西临毫无准备,窦寻是个勇于尝试、时常失败的愣头青。

    于是第二天,“实验课挂科”的窦寻一整天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地在徐西临身边转悠,徐西临早晨打招呼的时候惜字如金地说了句“滚”,然后一天没搭理他。

    下午去讲课,徐西临足足站了三个钟头,实在懒得说话,掏钱买了一套高一的习题让熊学生们自由挥洒、随意作弊,自己面沉似水地戳着面壁,仿佛在为军训提前练习站军姿。

    窦寻占够了便宜,滚回自己屋里老实了两天,之后完美地发挥了他愈挫愈勇的精神,第三天又趁着外婆睡着,鬼鬼祟祟地钻进来了。徐西临懒得理他,他就乖乖在旁边待着,看书的时候连昏暗的床头灯都不敢碰。

    后来徐西临看不下去,开口跟他说了几天以来的一句话:“小心你那眼睛。”

    窦寻表面上淡定地“嗯”了一声,用书挡着脸,嘴角不停地往上翘。

    他自以为自己获得了原谅,很快得寸进尺,没一会工夫就开始动手动脚起来……然后被忍无可忍的徐西临翻身按下揍了一顿屁股。

    窦寻愤怒地跑了,这种脆弱的心理素质导致他一个暑假没能再得手,惦记得快走火入魔了。

    不过总体来说,徐西临跟窦寻之间虽然大小摩擦不断,一天到晚不是文斗就是武斗,但还是比较和谐的——主要体现在两人虽然时常拌嘴吵架,但从不冷战,吵完三五分钟后自动和好,徐外婆都见怪不怪了。

    “暑假班”有始有终,徐西临总共拿了四千五,多出来的三百是有个家长感谢他治好了自家娃抖腿的毛病,塞了他一个红包。

    徐西临提了五百,打到了“回家工程”的那张卡里,又拿出两千,一千给他们家新来的钟点工阿姨,麻烦她每天来给外婆做三顿饭。还有一千块钱放在玄关的零钱包,作为他孝敬外婆的零花钱,生活费什么的都用“家里的钱”,不是他自作主张支出的额外费用,也不用他来管。

    剩下的钱,徐西临给窦寻买了套新护具,然后自己留下了一些,打算干点别的用。

    临到开学报道,徐西临对大学生活毫无期待,他拿了一张纸坐在客厅里,怎么琢磨怎么不放心,恨不能把家里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设想一遍。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当年徐进在的时候,徐西临从来想去哪去哪,初中时候参加夏令营,要出国一个多月,把杜阿姨担心得直掉眼泪,行李拆了包、包了拆,他就没心没肺地在旁边“咔哧咔哧”啃薯片,心里还笑话杜阿姨是没见过世面的家庭妇女。

    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换成他自己的行李丢在一边顾不上,没完没了地开始操心。

    没听说过“累碎的心”、“烦碎的心”,算起来,除了“伤心”能让人“心碎”,也就只剩下“操碎心”了。

    徐西临对着空白纸发呆,窦寻就对着他发呆。

    窦寻这一个暑假过得做梦一样,虽然欲求不满,但也有点乐不思蜀,一想到回去念书,就跟要拿他上刑一样痛不欲生,他对徐西临不能跟他上一个学校再次产生了深深的不满,该不满现在有了具体内容,越发成了实质的怨念。

    窦寻整个人幽幽地冒着一股低气压,徐西临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听见。

    徐西临把乱画了几笔的纸条团成一团,砸了窦寻脑门一下:“问你话呢,靠不靠谱?”

    灰鹦鹉在架子上叽喳乱叫地跟着学:“靠不靠谱!”

    窦寻被人训完被鸟训,无言以对。

    “军训我回不来,”徐西临皱着眉说,“唉,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报个女生多的学校,听说她们那一般军训管得比较松——可能你得帮我多跑两趟。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放心不下。”

    “行。”窦寻不会说“你放心”之类虽然好听但是没什么用的话,他答应以后,就很实在地列出了章程与承诺,“我周末肯定在,平时尽量天天在,实在不行尽量隔天回来一趟。”

    徐西临默默地点点头,有窦寻在,他多少能放松一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灰鹦鹉的头。

    灰鹦鹉在他们家呆惯了,开始认家里人了,渐渐也能接受此地竟还有臭男人的事实,学会了心怀鄙夷地和平共处,这鸟最近正在积极学说话,一部分是四处听来的,一部分是徐外婆教的,整一口南腔北调。

    老人家寂寞,恰好鹦鹉是话唠,有时候他们俩能驴唇不对马嘴地聊一下午。

    灰鹦鹉矜持地在徐西临手上蹭了一下,展翅飞回它自己的架子,高高地仰起头,用鸟语和姿态宣布自己方才只是施恩。

    徐西临掐了掐眉心:“烦死了——那你凑合一个月,回头等我能出校门了,咱们就倒班吧,轮流回家看看,好不好?”

    窦寻一听,什么馊主意,那两个人不是一直都得错开?

    他当即截口拒绝:“不。”

    然后窦寻最近刚刚学会说话绕一点弯的窦寻冠冕堂皇地说:“我把课都调到中午前后了,除了周四早晨还有一节,其他时间都赶得回来,周四早晨大不了少睡会,没事。”

    徐西临听完,难得地没能领会窦寻的那点小心眼,他心里感动,一时轻敌,真让窦寻这句话给忽悠住了——以为他真就为了徐外婆才肯这么奔波。

    徐西临想,其实算起来,豆馅儿在他们家统共住了不到一个学期,之后徐家接连出事,与其说窦寻是被徐家照顾,不如说他是一直默默在帮忙,窦寻对他们实在是仁至义尽,没的可挑,就冲这个,他那一身臭毛病和狗怂脾气都是小节。

    徐西临甚至想,就算将来他们俩感情发生什么变故,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好兄弟。

    “这些事我慢慢想办法,不能太耽误你时间。”徐西临说,“实在不行,可以考虑在学校附近租一个房子,把姥姥接过去,平时少跑一点,等放假咱们再回家。”

    他说着,仰面往沙发上一倒,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末了他说:“等我毕业就好了,毕业以后有进项,时间自由些,她花钱也能痛快点……我以前还跟我妈说我要一路念书念到五十九,出来上一年班就退休呢,现在……真恨不得明天就毕业。”

    窦寻做梦都想白天黑夜地跟他腻在一起,想起了一件事,随口说:“我也是,我们班辅导员还总劝我要尽早开始准备gre,我才不想出国。”

    好学校的基础学科鲜少有本科毕业直接工作的——通常也找不着什么特别理想的工作,除非是对专业不满意想转行的和家庭条件限制不允许的,不然大多数人从入学那天开始心里就有数,知道自己未来会追求更高的学历。人都是往高处走的,硕士博士肯定应该比本科学校好,至少也得不相上下才行,普通的重点会奔着名校努力,名校的会向往国际上更宽广的选择。

    以窦寻的成绩和外语水平,出国念个硕士博士是非常自然的。

    他说者无心,徐西临听者有意,愣了一下,问:“为什么不出国?”

    窦寻以“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看了徐西临一眼:“你又不跟我一起走。”

    军训不到一个月都能愁掉两把头发,不可能到国外一待待好几年。

    徐西临:“……”

    徐西临想跟窦寻说“其他都是调剂,前途不是开玩笑的”,可是一看窦寻那理所当然的脸,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窦寻太聪明,求学过程中没有受过一点挫折,久而久之,他身上有种骄狂气——“我怎么混都能混出头,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跟你们这些凡人一样蝇营狗苟地打算来打算去”。

    徐西临试探着说:“几年就回来了,我估计你还能申到奖学金,占洋鬼子便宜,不去白不去呗。”

    别说“几年”,窦寻连“几天”都不考虑,他斩钉截铁地一口否决:“我不。”

    灰鹦鹉起哄:“我不不不!”

    再说他又要急了,徐西临口头上不再提这件事,可是心里升起一股隐忧。

    窦寻这货,托生在古代,搞不好有资质当个随心所欲的狂妄昏君。

    很多事都过犹不及,徐西临想:“是不是应该冷一冷?”

    第40章 不安

    新生军训走得早,窦寻还能在家赖一阵子,他没什么杀时间的无聊爱好,每天都给自己排得很满——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先根据玄关后面那张值日表格笨手笨脚地做家务,然后绕着小区跑两圈,买早饭,上午随便看一本半本计划中的书,半天就过去了,下午他要去健身房的拳馆参加暑期集训,训练完回家就能吃晚饭了,晚上他要陪外婆说话逗鸟半个小时,稍微休息一会,再回自己房间做一点翻译材料,一天也就过去了。

    暑假徐西临在的时候,窦寻老觉得自己忙,时常要放弃日程表里的一两件事,才能匀出一些跟徐西临腻在一起的时间。可是那个人一走,他繁忙的日程好像突然进了慢镜头,无所事事的散碎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

    看书看到一半,窦寻想起徐西临,起来去隔壁走一圈,这才想起人去学校了,于是只好默默走一会神。

    集训时候实战练习,窦寻看见自己搭档,发现对方手背上有一块很小的三角疤,想起徐西临胳膊上也有一个类似的小伤疤……然后被低他一个级别的新人掀翻了。

    他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去年窦寻军训的时候,也是一走走了小一个月,那时候也是想念的,可没有那么浓烈难忍。

    大概是得到的越多越不知足,思念附骨之疽一样地缠在他骨头里,头两天还没什么感觉,时间越长越破皮见骨。

    窦寻开始忍不住给徐西临打电话。

    徐西临那边很快接了,大约是在寝室,环境很嘈杂,背景音里到处是吆五喝六的动静,窦寻还没来得及开口,徐西临就非常紧张地问:“怎么,家里出什么事了?”

    窦寻这才发现已经是夜里快十点了。

    听他说没事,徐西临才长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半夜三更接你一个电话我能少活十年。”

    于是徐西临虽然没说不让他晚上打电话,但窦寻还是往心里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在晚上给他打过电话,都换成了白天。

    可是不知是不是太忙,白天打过去的电话,徐西临三四通电话大约只有一次会接。

    平时上课的时间规律有迹可循,军训则完全是看教官心情了,窦寻上午下午各个点钟都试过,有时候他独自听着里面电话铃一声一声的响,响一会就自动挂断了,有时候徐西临接了,也是匆匆忙忙说不了几句话,就有人找他,只好挂断。

    窦寻落寞之余,又纳闷得很,总觉得自己军训那会好像没有那么忙。他想:“也许是各学校要求不一样?”

    并不是徐西临不愿意跟他多说。

    其实徐西临那边的军训没有想象中的严苛,除了不能随便离校之外,强度不大,晚上十点熄灯,早晨五点半集合,中午还有个长长的午休时间。

    据说旁边有个女生连,因为紫外线过敏倒下了四分之一,痛经又倒下四分之一,还有各种闹肚子着凉中暑之类的小毛病,总之,俩礼拜过去,能站着的凑不齐一个方阵。

    独生子女都金贵,真出事校方也付不起责任,训到一半,先紧急把所有教育超市和食堂的冰柜封锁了,禁止向军训学生售卖冷饮,然后又把每天的训练时间改到早晚,太阳出来以后基本就不练了,教官们对这帮烂泥扶不上墙的学生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整天带着他们找阴凉地方拉歌玩。

    未来腥风血雨的校园风云人物一般这种时候就会崭露头角,有代表新生讲话的学霸,有扛着吉他来上学的文艺男青年,还有天天请漂亮女生喝饮料的富二代教官……负责跟拍宣传照片的宣传组每天抱着镜头围着被他请客的女生跑,晚上回来凑在一起交流哪个比较漂亮。

    学校思政和辅导员则随机挑了一批本地生,让他们提前半天来学校报到,作为班级临时召集人,徐西临也在其中。

    他一到学校,辅导员就眼前一亮,干干净净的北方男孩,大高个,长得也帅,衣服都是以前徐进杜阿姨她们精心打理的,上身非常赏心悦目,还很会聊天,没有一般刚中学毕业的小男生的棒槌。

    辅导员是行政保研后留校的师姐,随口问:“你高中哪的?”

    徐西临:“六中。”

    辅导员脱口说:“我也六中的!哎,没想到是亲师弟!”

    “亲师弟”仨字,奠定了徐西临四年学生干部和年年奖学金的基调,也给了他军训期间以帮辅导员跑腿干活为名义逃避训练的特权,很快,他就在全年级混了个脸熟。

    在树底下帮医务室老师整理学生伤病情况的徐西临悄悄拿出手机,飞快地翻了一下来电记录。

    旁边一个医务室老师说:“想给女朋友打电话啊?没事,打吧,咱们这又不是训练场地。”

    徐西临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把手机塞回兜里。

    徐西临下定决心要借着军训的机会把自己和窦寻的关系降降温,可是刚开始,窦寻的电话总跟要追命的一样,徐西临只好控制自己这边接电话的频率。

    渐渐的,窦寻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打电话的频率减少了,徐西临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两天没接到过他打的电话了。徐西临心里颇不是滋味,惴惴地揣测窦寻是不是生气了,窦寻一生气他就想去哄,已经养成习惯了。

    刚上大学,辅导员又对他“一见如故”,什么事都让他帮着跑,徐西临每天手机里能多存出七八个号码来,存完晚上回家一看,连脸都没记住。可是即使这么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时常想起窦寻。

    二十来天军训结束,徐西临晒成了一具很有嚼劲的黑炭,他总算能回家了。

    徐西临路上还在琢磨回去跟窦寻怎么说,正想得出神,刚一推门,就跟灰鹦鹉看了个对脸,互相把对方吓一跳。

    灰鹦鹉直接从它的架子上掉下去了,扑腾了半天翅膀才惊魂甫定地站住,盯着他看了一会,愣是没认出来,于是尖叫道:“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徐西临:“……”

    暑期固定节目《西游记》果然又在热播了。

    楼上一个屋门被人大力推开了,窦寻在楼梯间上看了他一眼,气势汹汹地跑下了楼。

    徐西临把行李放在一边,清了清嗓子,准备说点什么,窦寻却没给他机会,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两个人一起后退了两三步,“咣当”一下撞在大门上,窦寻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要亲他。

    徐西临差点被他吓疯了。

    窦寻小声说:“姥姥不在家。”

    不在家也不行,对徐西临来说,二楼才是私密的、自己的地盘,到了一楼,他总有种“大庭广众”之下的感觉,尤其灰鹦鹉还在探头探脑地偷窥。

    “我好几天没正经洗澡了,别瞎抱。”徐西临推了推他,“都快臭……唔……”

    窦寻堵住了他的嘴。

    窦寻整个人身上泛着浓重的不安,亲吻热烈得过了头,徐西临舌尖被他弄破了,嘴里充斥起血腥味。

    徐西临连日来的忐忑和不是滋味顿时泛滥成灾,又心疼又愧疚,放佛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窦寻的事,只能反复抚摸着窦寻的后背,慢慢地安抚他。

    窦寻渐渐松了手劲,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徐西临有一瞬间以为窦寻会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可是窦寻居然什么都没问,他眼睛有些湿,带着点说不出的恐惧:“我想你了。”

    徐西临心头堵得喘不上气来,把理智和顾虑一起扔了,心想:“无缘无故地晒着别人,我这办的都什么事?太不是东西了。”

    他伸手搂住窦寻,用力抱了他一下,刚要开口,门口突然传来钥匙开锁声。

    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徐西临顿时忘了词,一起做贼心虚地往门口看去。

    徐外婆慢吞吞地推门进来:“小临刚刚进门啊?”

    徐西临周身的血还在四肢上,僵硬得笑了一下,当时没说出话来。

    窦寻神色黯了黯,俯身拎起他的行李上了楼。

    他心里的不安在徐西临回家之前紧得像一张绷紧的弦,方才一吻之后才松下来,此时,那根弦“嗡”地响了一声,窦寻想:“躲躲藏藏的,见不得光。”

    徐西临心里七上八下地陪外婆说了会话,以还要洗澡为由跑回了二楼。

    他心乱如麻地冲了一会,洗到一半,被门响惊动,徐西临回头一看,发现窦寻居然悄悄地进来了。

    窦寻身上很快漫上了一层水雾,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纸包,又从卫生间储物柜里摸出一瓶润滑剂,无声地询问着徐西临。

    徐西临:“……”

    什么时候藏进去的!

    窦寻接受任何东西都很快,包括无耻。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对一项原本一无所知的东西颇有研究,包括怎么不要脸。

    徐西临想说外婆还在楼下,可是一看窦寻的眼神,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回比上次顺利多了,但是虽然明知道外婆没事不会上来,家里隔音也好,两个少年却依然有种当众偷情的感觉。

    窦寻似乎存着发泄和求证什么的心,又压抑又激烈。

    就这样,徐西临“冷一冷”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无疾而终了。

    第41章 不愉快的聚会

    徐西临最后还是没答应让窦寻天天跑——因为首先他自己就跑不动。

    最后两个人平时还是轮流回来,只有节假日能见一面。

    不同的时段,时间的质感是不一样的。

    高中的时候,时间是生锈的齿轮,转一下退两格。每天早晨起床都是“死去”,晚上晚自习下课又“活来”,一个礼拜等于等于一指肚厚的试卷,等于十几次盯着数学老师脸上的粉底被油光缓缓渗透,等于六次想睡不能睡的晚自习。

    等到了大学,时间就成了发疯的野马,一步能跨过十万八千条罅隙。一个礼拜等于一场醉生梦死,等于组织参加一次傻的冒泡的社团活动,等于被辅导员压着去听一节党课……等于见窦寻一面。

    对于徐西临来说,高三的一个学期有半辈子那么长,大一的一个学期只有一口饭的工夫——还是囫囵吞下,没嚼出味就到了寒假。

    外婆开始不爱在家待着了,加入了小区里的老年活动团,成了当红花旦,据说好多老太太盯着她穿了什么戴了什么,一边酸一边跟在后面学。

    灰鹦鹉迷上了电视剧,看那个《十八岁的天空》看得不亦乐乎,每天不给它播就闹。

    徐西临把自己学院和隔壁学院都认了个全,一进校门,跟他打招呼的人能从校门口排到宿舍楼。

    窦寻掐指一算,发现自己一直扔着没动的奖学金跟给老师翻译材料赚的一点钱加在一起,居然也能算小有积蓄了,一时兴起,干脆全败光了,他给徐外婆买了一副新耳坠,给徐西临买了一件血贵的羽绒服,还给鹦鹉买了个巨豪华的鸟笼。

    外婆笑呵呵地把耳坠收起来了,抚摸着窦寻的狗头告诉他“这么好的东西要过年那天再戴”——徐西临心里明镜似的,年三十那天不用出门,外婆在自己家里不用太在乎形象,戴戴就当哄孩子了。

    灰鹦鹉的反应就直白多了,别人过年吃肉,它过年收了个笼子!“铁窗里的鸟儿”人话也不说了,气得“嗷嗷”直叫。

    徐西临收到羽绒服更是哭笑不得——有道是“寒冬腊月时节,最宜装逼”,一件大衣加围巾,就能敌过晚来风急了。想当年,为了让他多穿一条秋裤,杜阿姨能跳着脚追出八条街去,羽绒服又是何方妖孽?

    城里也不冷,又不是女的怕着凉,男人只要英俊潇洒就够了。在徐西临看来,男的穿羽绒服棉服,基本等于“不修边幅”。

    可是窦寻献宝似的跑来送给他,徐西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现场穿给他看,回头一照镜子,发现男神变成了男熊,他头一次见到自己这样憨态可掬的一面。

    第二天要出门准备年货,徐西临对着那件羽绒服运了半分钟的气,拿起来又放下,最后在“出去丢人现眼”和“豆馅儿又跟他闹脾气”两个选择中屈从了前者,长叹了口气,把羽绒服裹在身上了。

    徐西临穿着蚕宝宝一样的羽绒服,骑着被安了个后座的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后悔没戴个墨镜出来。

    “太寒碜了。”徐西临想。

    穿了几天,他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双手揣袖子。

    寒假放假刚回家,徐西临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他整整一个学期,没参加过一次节假日里的业余活动。窦寻把他所有的周末都视为“自己的时间”,谁都不许碰,久而久之,徐西临只好拿“老人在家没人照顾”当挡箭牌,成了江湖传说中“最难请的人”。一放假,好多越挫越勇来约他的,有打电话叫他去近郊游的,叫他聚会的,叫他回学校打球的……

    每次他电话一响,窦寻就会敏感地看过来,一副随时预备翻脸的表情,听到徐西临东拉西扯地拒绝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

    窦寻不是不让他出门,是不愿意跟陌生人一起玩,也不愿意徐西临丢下自己跟别人出门,在六中那会他就有这个症状,但是那会不严重,当时他心里别扭,但是多少还是有分寸的。现在徐西临成了他“自己的”,而且对他基本算是有求必应,窦寻渐渐被他惯的得寸进尺起来,非常不客气地要把他所有的时间都霸占。

    除了高三那十几天的寒假,徐西临很少会一直宅在家里,感觉自己快被窦寻憋闷得长毛了——终于,老成一通电话救了他。

    窦寻就看见他说了两句,眼睛顿时亮了,放下听筒问:“姥爷他们回来了,后天想去郊区烧烤,你去不去?”

    这个可以去,老成他们算是窦寻和徐西临难得的共同熟人。

    约好了钟点工来打扫卫生顺便做饭,徐西临他们俩跟外婆打了声招呼,就去参加“姥爷”烤串店的第一次股东大会,余依然的小叔在北部郊区的政府机关里上班,答应带他们去马场里烧烤。

    老成说交通他负责,当天早晨,坐着他爸开的小夏利就来了。

    吴涛已经在车里了,头发剃得比少年犯还短,呲着一口白牙跟他们打招呼。

    徐西临先问了声“叔叔好”,然后探头一看:“这车能坐得下吗?一会还得接依然呢。”

    后排座位得挤四个人,要是四个小姑娘就算了,他们几个连余依然在内,没一个能跟“娇小”扯上关系的,挤在一起,估计连腿都伸不开。

    “坐得下,这离我们单位不远,我溜达过去就行,”老成他爸笑呵呵地下了车,拎走了自己的公文包,回头嘱咐老成,“你刚拿的驾照,慢点开,路上熄火别着急,撞一下蹭一下什么的也没事,爸是全险!”

    说完他就走了。

    徐西临:“……”

    他有点知道老成的二百五是从哪遗传的了。

    徐西临正要上车,被窦寻一把拉住了。

    窦寻:“我坐中间。”

    副驾驶的位置当然是给余依然留着,夏利车里很窄,后排坐三个人非常勉强,中间的更是没地方放腿,时间长了会窝得很难受,徐西临刚开始还天真地以为窦寻心疼他,随口说:“没事,你坐边上吧。”

    窦寻固执地按着车门不让。

    吴涛高高兴兴地从车里探出头来:“来来,大仙儿挨我坐,我沾点仙气!”

    徐西临:“……”

    他这才反应过来窦寻那点不愿意让他挨着别人坐的小心眼,顿时发起愁来——感觉豆馅儿这这症状越来越严重,快没治了。

    几个人好不容易掰扯出座次,上了车,老成踌躇满志地启动点火……结果花了五分钟,没能把档挂上。

    徐西临更愁了,问老成:“你到底行不行?”

    老成一拍胸脯:“没问题!你看你看,动了吧?我说没问题……”

    说话间,夏利正好磨蹭到了徐西临他们小区门口,对向开来一辆大约二十迈左右的小轿车,徐西临顺口提醒:“别吹牛了,看着点车。”

    老成仔细一看,大惊失色地“卧槽”了一声,在距离对象来车还有五十多米的时候一脚急刹车踩了下去,当即把车踩熄火了,对面司机慢悠悠地与他们擦肩而过,还颇为奇怪地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吴涛开始叫:“放老子下去!我走着去!”

    徐西临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提前写封遗书。

    只有窦寻非常淡定地说:“以你刚才的爬行速度,加上反应时间的刹车距离不会超过三米,半个车身就差不多了,淡定点。”

    老成大惊失色地回头问窦寻:“大仙儿,你也会开车?”

    窦寻顿了一下,大言不惭地回答:“没本,理论上应该可以。”

    他研究过机动车的构造,小时候爷爷带他去亲戚家的时候,开过一次拖拉机。

    老成:“那一会到没人的地方换你来开?”

    拖拉机驾驶员窦寻想了想,矜持地点了个头:“也行。”

    徐西临是领教过他所谓“理论上可以”是个什么水平的,顿时一阵心累,感觉飞天遁地、挖坟掏蛇,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家豆馅儿不敢干的。什么都想试试,当即一把拽住跃跃欲试的窦寻:“你让我多活两年吧,宝贝。”

    这一路走得人心惊胆战,路上大家都没什么心情聊天,余依然一直捏着她胸前的小佛临时抱佛脚,念念有词地求保佑,在经历过无数次熄火、走错路、并道并不过去错过拐弯路口之后,一行人总算是活着抵达了目的地。

    余依然的小叔倒是很靠谱,在一个路口等他们,把他们带到了私人马场里,马场里设施完备,有穿着护具的小孩一板一眼地跟教练学动作要领,还有在人工冰场上溜冰的,沿着冰场一圈,是一排专门的烧烤区,肉是跟马场提前订的,都已经给串成肉串腌好了。

    “咱们那张卡里有小两千了。”老成提前练手艺,操刀替众人烤肉,“按这个速度,我看有个七八年,咱们真有戏。”

    徐西临这半年多连轴转,又被窦寻限制得死死的,消息不灵通,赶紧问:“老蔡那事怎么说,有结果了吗?”

    老成:“我前两天去看七里香,听说是判了,听说不算重,不是十八年就是十五年。”

    几个人一起沉默下来,对于一群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十八年几乎有大半辈子那么长了。窦寻从徐西临手上叼走了一块鸡心,心里十分极端地想:“要是我,我就干脆不活了,回来重新投胎都能重新考上大学了。”

    然而他毕竟长大了一岁,比以前懂了点事,这话只在心里转了一圈,没说出来。

    “别聊这个了,”吴涛说,“大家伙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能说点高兴的事吗?你们学校好玩吗?哎,团座,你先交代,有几个女朋友了?”

    徐西临笑骂:“滚!”

    吴涛为了活跃气氛,把哗众取宠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手舞足蹈地说:“以前咱们徐团座抱着篮球一出场,别管球扔谁家篮筐里,那下面的小姑娘……”

    窦寻“嘎嘣”一下嚼了一块脆骨,面无表情地蹲在旁边听,徐西临总感觉吴涛这个人可能跟自己犯克,张嘴就踩雷,赶紧打岔:“滚蛋,哪来的小姑娘——我们专业总共俩姑娘,一个刚开学俩月就因病休学了,还有一个受不了一翘课就被老师看出来的心理压力,正琢磨着转专业呢。我一天到晚被我们那缺德班主任支使得团团转,今年国庆节隔壁班刚有个出车祸的,过两天我还得按着通讯录挨个给同学打电话,防止他们有人出意外。”

    “我们也得打!”余依然叼着个烤苹果,“嘶嘶”地说,“前一段时间有个喝多了掉湖里淹死了,学校人工湖旁边都装上栅栏了。”

    爱情和意外死亡是中二末期最喜欢的话题,老成慢吞吞地说:“我们学校今年有个研究生跳楼了,有说是毕不了业的,还有说是让人甩了,他上楼顶威胁那女的,结果前女友没来,他自己失足掉下去了。”

    “你们这种正经大学真是没有新鲜事,我跟你们说一个长见识的,”吴涛把吃完的小竹棍往地上一戳,眉飞色舞道,“我们住的宿舍一层十六个房间,三楼正对着楼梯间的那个307是锁着的,听说上一届有个男生死在里面了,成了个凶……”

    众人:“切——”

    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校园鬼故事,每个学校里的校园鬼故事结构都差不多,往往是从“某某教室/宿舍是锁着的”开始,中间穿插某片操场或者图书馆是建在乱葬岗上的……可能全国各地所有的乱葬岗后来都被征地建大学用了。

    “别笑,我还没说完呢!”吴涛在余依然和徐西临脑袋上各拍了一下,“结果有一天,我们下午训练完回来,就看见307门口被人摆了一张遗照,旁边还套了一圈鲜花,宿管知道了赶紧上楼带人清理了,我听我们宿舍一兄弟说,那花是死了那人他‘那什么’放的,对学校不满,故意恶心学校的。”

    余依然听的一头雾水:“哪什么?你说什么呢?”

    “那什么就是……唉,你们女的不懂,一边去,别听!”吴涛带着一点诡异的兴奋和隐秘扒拉开余依然,压低声音说,“死了的那个跟他们一宿舍的一个人,放假的时候都没回家,在宿舍那什么来着。”

    他比划了一个很下流的手势:“俩男的,懂了吧?然后正好有另外一个人回学校办点事,推门就看见了,捅到了学校里,学校给那俩人一人一个处分,有一个想不开……”

    吴涛十分鄙视地耸耸肩,双手一摊。

    第42章 第二次冲突

    吴涛用了一个肢体动作表达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讳莫如深,然后等人接话茬,好继续发表见解。

    但是很可惜,没人理他。

    余依然可能根本没听懂,老成不爱背后说人,这回连徐西临都没给他面子——徐西临正聚精会神地往一把肉串上撒孜然,撒得均匀适中,堪比专业级别。

    吴涛颇有点没意思,正想打个岔把自己的尴尬圆回来,忽然听见窦寻说:“那怎么了?”

    吴涛一愣,一是没想到他会接话,二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接话。

    “放假的时候寝室楼里没人,又不是当着人面。你们学校假期没人的时候叫女朋友来过个夜也开除?”窦寻眼皮也不抬地说,“要是我,我就不死,我还得去教育局问问自己犯了哪条校规。”

    吴涛以为他没有领会精神,嗤笑一声:“窦寻同学,你刚才上课开小差没认真听讲吧?要是女朋友就好了,谁闲得没事举报他们,那是俩男……”

    窦寻看了他一眼,吴涛莫名其妙地从他的目光里看见了居高临下的鄙视。

    “我听见了,”窦寻漠然说,“同性恋怎么了,强奸你了?”

    “窦寻,”徐西临在吴涛翻脸之前开了口,“你再说一遍,听听自己说得像人话吗?”

    窦寻脖子僵硬了一会,终于还是低了头,爱答不理地不吭声了。

    吴涛心里有火,伸出手在窦寻后背上重重地拍了几下:“哥们儿,你这狗怂脾气我知道,犯不上跟你一般见识,到外面可别这样,要不然到时候挨揍我们都不知道去哪捞你。”

    徐西临说了窦寻两句之后,兴致就一直不高,肉串吃了两口就没什么胃口了,烤了一大堆,都顺手递给了窦寻。

    窦寻不知怎么又犯了他的“地盘病”,徐西临递给他的肉串,他是来者不拒,喂多少吃多少,吃撑了也不吭声,给就伸手接,并且一点没有分给别人的意思。

    到最后徐西临自己回过神来,被一地的竹签震惊了片刻,问他:“都是你吃的?你到底吃了多少?”

    窦寻没回答,只是说:“撑得有点胃疼。”

    “有点胃疼”是个委婉的说法,余依然大概清点了一下竹签数量,感觉他胃没有当场炸裂,已经说明身体素质不错了。

    其他人也震惊了,老成说:“团座的手艺是能上米其林三星了吗?窦寻……你要不要站起来走两步?”

    窦寻一站起来,冷汗就下来了,居然有点直不起腰来,脸色难看得有点吓人。

    “什么情况啊?兄弟,你们这种学习特别好的人是不是在别的方面都有点缺陷?”吴涛幸灾乐祸,话里有刺地说,“哎,我看不行去医院吧?不是闹着玩的,电视剧里那郑老屁好像就是撑死的。”

    余依然:“……涛哥,闭嘴。”

    一帮少年人出门玩,谁身上都不会备常用药,连个健胃消食片都找不着,最后没办法,几个人只好仓促结束了这次聚会,匆匆往回赶,送胃疼的窦寻回去。

    司机老成来时手潮,回去时候也不太可能练成驾驶速成技术,车开得依然上蹿下跳、左躲右闪,时不常一脚急刹车,开到后来,恐怕连老成自己都有点晕车了。

    窦寻被他精彩的车技坑得不轻,一直想吐,可是不肯在外人面前狼狈,只好聚精会神地忍着。

    一个是闹肚子,一个是想吐,这听起来都是小毛病,跟真正的伤筋动骨没法比,可是大概也只有当事人知道“忍字头上”那把“刀”悬在哪,非得有非人的毅力才能憋住。

    半路上,窦寻难受得推开车门钻到车轮底下的心都有,他在底下一把抓住徐西临垂在一侧的手。

    徐西临忙问:“怎么,想吐吗?想吐让老成路边停车。”

    老成赶紧补充:“对对,让我开车我不一定开得起来,停车最擅长了。”

    窦寻摇摇头,很想配合他笑一下,实在是连拎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后背冷汗,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只好数着自己的呼吸熬时间。

    吴涛和余依然都转过头来看他,问他怎么样,然后窦寻就感觉到徐西临轻轻地挣动了一下,把自己的手从他手心中抽出去了。

    窦寻偏头看了他一眼,见徐西临正望着窗外。

    两侧的树木挂着死气沉沉的相,成排地往后飞掠而去,一条笔直的公路绵延向远方,越往远越狭窄,他们这辆破破烂烂的小夏利就仿佛一直在往捏死的胡同里钻。

    窦寻心里忽悠一下,方才翻腾不休的胃突然被冻住了、没知觉了,沉甸甸地悬在那里,成了一只没有生命的酒囊饭袋。

    下一刻,徐西临仿佛意识到了方才的举动有伤人之嫌,他回过神来,用腾出的那只手轻轻地拍拍窦寻的后背,仿佛是想在窦寻开始不是滋味之前往回找补一点。

    可是已经晚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窦寻下车转身就走,徐西临只好飞快地跟同学们交代道别:“下回我请客,咱们改天再聚。”

    老成:“知道,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徐西临无奈地冲他摆摆手,撒腿就跑。

    窦寻回到自己屋里,别上门,转身冲进卫生间,翻江倒海地都吐了出来,不但把方才消化不了的食物一口气都吐了出来,到最后没有存货,又差点把胆汁给倒腾出来。

    徐西临在外面焦急地敲他的门,窦寻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眼睛僵立了良久,木然地听着徐西临在外面叫他。

    “大白天没事你锁什么门?有病吗?快给我打开!”

    “豆馅儿,开门!”

    “窦寻!”

    ……

    窦寻一动不动,像是聋了,徐西临敲了一会敲不开,愤怒地在他门上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了。窦寻胸口的一口气倏地散了,他弯下腰,肩膀塌陷下去,粗重地喘息了片刻,摇摇晃晃地冲水漱口洗手,然后又开了淋浴,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他们家淋浴是太阳能和电双重供能的,能保证二十四小时都有充足热水,这天分明晴好,云淡风清,水温被晒得有些发烫,窦寻没去调凉水,他就着发烫的热水洗了个澡。

    热水把他全身都烫红了,只有胸口还是凉,像吞了块冰坨,不依不饶地堵在那里。

    以前,窦寻还是能看懂徐西临的脸色的,那时候徐西临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了也会当场翻脸吵架……虽然吵完架他自己会很快调节回讲理频道。可是这一年半载过去,徐西临挂在脸上的喜怒越来越少了。

    上了大学的人会变吗?窦寻不清楚,反正他没觉出自己有什么变化。

    可是自从徐西临开学军训开始,窦寻就无时无刻不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催,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徐西临时而不接他电话,刚回家的一瞬间,甚至带给窦寻某种陌生感,窦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根非常细的线,表面上看是牵在一起的,以后会越来越长、越拉越细,到最后终于会断,他就再也看不见那个人走到哪了。

    现在他还在上学,还勉强算个“孩子”,腆着脸不明不白地住在徐家也没什么,三年……两年半以后毕业了怎么说呢?

    有一天徐西临烦了他,再也没法忍受他了呢?

    谁能忍受一辈子偷偷摸摸的?

    这些事窦寻以前没想过,他只会下意识地拖着、霸着徐西临,像守财奴不依不饶地守着他的金砖。

    等到天色将晚,窦寻听见徐西临那边门响,知道他要去老年活动中心接外婆,还会顺便买点东西,就站在窗边看,看见徐西临出了院门,才离开自己的房间,结果在起居室里看见徐西临放在那里的药片。

    徐西临把外婆接回来就去做了晚饭,他现在已经能在半个小时之内做完一顿味道一般的家常小菜了。

    徐外婆奇怪地问:“小寻哪能不来吃饭啊?”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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