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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过门 作者:priest

    第2节

    七里香快刀斩乱麻地各打五十大板,警告了一通,把两个人放回教室。

    表面上看,她训徐西临比较多,等两个学生一走,她就翻出通讯录,拨通了窦寻家长窦俊梁的电话。

    七里香一个“喂”字出口,还没说清自己来意,窦俊梁那边已经自顾自地先开了腔:“张老师……哎哟,张老师您好您好,您看看,这还劳动您打一通电话,多不合适。窦寻那小子是又惹事了吗?我告诉您说,千万甭给我留面子,直接抽他,这小树不修不直溜,是吧!那什么,我过会再给您回电话好吧?哎哎这儿有点忙……”

    老师在学校待久了,不知道社会上有些人满嘴跑火车的尿性,窦俊梁这么一说,她就真的非常实在地等着窦寻家长回电话,可是等了一整天,连声猫叫也没等到。

    她这才明白,原来“过会再给您回电话”跟“改天请你吃饭”一样,都是“再见,拜拜,快滚蛋”的意思!

    直到临近傍晚,才有个陌生的年轻女人赶到学校找她。

    那女的声称自己是窦寻他爸的秘书,见面先塞给七里香一个珠宝礼盒,黏黏糊糊地说:“我们老板说了,请老师您一定一定得多关照我们孩子。”

    “我们孩子”四个字,一丝不挂地透露出这位秘书小姐想当后妈的伟大志向。

    七里香:“我看这个事……最好还是让窦寻的家长亲自来一趟学校比较合适,您看,他今天还跟同学打架动了手……”

    女秘书才不关心窦寻是打架还是斗殴,百无聊赖地抠着指甲听完七里香的告状,她一掀眼皮,敷衍得毫无技术含量:“是,都知道,所以不是才让老师您请多关照吗?”

    七里香:“……”

    “对了老师,盒子里是串项链,您将来可以拿到柜台让他们给免费清洗,”女秘术露出垂涎三尺的神色,仿佛恨不能监守自盗,“名牌的,打六折还得小十万呢,服务也很上档次的!”

    东西有没有档次,平民老百姓看不出来,然而人可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七里香说得口干舌燥,听了这话,真想糊“六折”小姐一熊脸。

    她虽然收礼,但也不是什么都收,千八百块的购物卡偶尔拿一两张就算了,她那点小小的贪婪实在放不下一条名牌项链。七里香把盒子塞回秘书手里:“我一年连工资带奖金都没有十万,可不敢收,您啊,还是拿回去请孩子家长移驾学校一趟,好吧?”

    秘书压根没听出话里的讽刺,娇滴滴地腆着脸说:“我就是家长呀。”

    七里香跟窦俊梁这个二百五秘书实在无法沟通,心神俱疲地打发了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自习的点钟——六中强调学生自主学习能力,下午只安排两堂正课,剩下两堂基本是自习或者体育活动。

    她溜达到教室后门,透过后窗往班里看,只见数学课代表和英语课代表一人占了半边黑板,正在抄周末作业要求,语文课代表则在转悠着收周记——忘了写的全都低头奋笔疾书。

    徐西临就是其中一员,但他更有恃无恐一点,因为他有蔡敬。

    蔡敬才华横溢,能出口成章,即兴口述了一篇引经据典的小读书笔记给他抄。

    蔡敬:“鲁哀公曾经对孔子说过,‘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

    徐西临却是个典型的理科男生,语文考试就会照本宣科——老师教过就背,没背过的就胡说八道——课外阅读不是玄幻就是武侠,听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等等等等!‘寡人’的‘寡’怎么写来着?”

    语文课代表在旁边跳脚:“不会写写拼音,徐团座你能快点吗,就你丫抄作业抄得最时髦,还是听写的!”

    七里香正打算从后门进去抓个不认真对待作业的典型,可她手才刚放在门把手上,无意中看见了坐在墙角的窦寻。

    窦寻手指间托着一根自来水笔,桌上堆满了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的草稿纸,而他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专注于自己的事,反而出神地盯着闹哄哄的前桌。

    他脸上还带着伤,表情有一点古怪,乍一看是鄙夷,但是隐隐的,似乎又有点羡慕。

    当然不是羡慕早晨刚揍过他的人,而是……全班都热闹着,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

    不过那点羡慕一闪而过,窦寻可能是耻于自己这点软弱,很快回过神来,神色冷了冷,越发漠然地低下头,重新塞上了耳机。

    七里香叹了口气,没进班,默默地回办公室了。

    她手里有窦寻的成绩单,成绩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小时候就跳过一次级,后来再要跳,他当时的班主任硬是扣着没让,因为窦寻虽然聪明,但并非某一领域的天才,这意味着他的高智商除了显摆,没什么实际用场。

    而他性格本来就孤僻,跟同龄人都处不下去,再没完没了的跳级,这辈子还学得会怎么跟别人打交道吗?

    小时候顶个“神童”的名固然好听,可他总有一天要长大,到时候他既不“童”也不“神”了,却还没学会怎么做人,谁还会管他?

    可惜,总有无知的家长和愚蠢的社会舆论喜欢搞“智商崇拜”,那位老师掏心挖肺的大实话没人听。

    这回窦寻从外地转到六中,也是因为六中有个政策,高二学生经过学校推荐,可以参加当年高考,转学过来的时候家长明明白白说清楚了,人家就是为了这个政策来的。

    满打满算,窦寻在这个班可能也就待一个学期,就是落个脚,只要不捅大娄子,老师大可以不用费心管他。

    而看窦俊梁那个德行,七里香觉得他对这聪明儿子颇为自鸣得意,说不定还会觉得她这个班主任没事找事,送一次购物卡居然还打发不了。

    这种家长都这么想——只要学习好不就行吗?

    七里香揉了揉眉心,感觉下礼拜还是无论如何得找窦寻家长谈一谈,他爸来不了就叫他妈,当妈的横不能不管孩子前途。

    周五傍晚是学校最欢脱的时刻——即使作业多得从书包里溢出来了。

    吴涛他们都聚在徐西临旁边,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周末去哪玩,声音嘈杂得连煲得发烫的耳机都抵挡不住。

    窦寻阴郁地瞥了一眼徐西临的背影,拎起书包从后门走了,裂开的嘴角针扎似的疼。

    后门“咣当”一声被他合上,吴涛瞥着窦寻的课桌,小声在徐西临耳边说:“小临子,你怎么说?收拾那小子不?”

    徐西临眉头一皱,知道吴涛所谓的“收拾”不是普通的收拾。

    吴涛是住校生——六中不是寄宿制学校,宿舍环境很不怎么样,大部分家远的学生只要有条件,都是在附近租房。

    由于女学生住宿人数太少,学校为了安全起见,让她们集体搬到了教职工宿舍区。这样一来,宿舍楼成了纯粹的男生楼,管理也就不怎么严,里面渐渐形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生态圈”。

    六中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市重点,想在班里混得好,除了人缘好讲义气以外,成绩也是得过得去,而且大家玩归玩,都有分寸,即便跟谁有过节,也最多是联合一伙人孤立他,不会闹出大事来。

    但宿舍区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

    宿舍里住着每天早晚需要训练的体育生,来自远郊区县的贫困生,还有从外校招来的复读生,天然分成好几个圈子,互相之间有交叉也有摩擦,关系非常错综复杂,矛盾也四处发酵,渐渐的形成了拉帮结伙的气候。

    什么把人锁厕所锁一宿之类的事,已经算十分寻常,受害人大多不敢吭声,反正只要不把救护车招来,老师都蒙在鼓里。

    吴涛一只手撑在徐西临的椅背上,脸上挂着一点年少轻狂的戾气:“这种人要是放在我们屋里,三天准老实,让他学狗叫他不敢喵,你信不信?”

    第6章 暗潮

    吴涛白天在班里和徐西临他们一起玩,关系不错,他家离得远,徐西临偶尔会给他送点吃的到寝室改善生活,一来二去,跟那一伙体育生都混了个脸熟。那帮人对徐西临都很客气,见面打招呼,不训练的时候,偶尔会被吴涛拉来凑数打球,也一起出去吃过东西。

    但是总体而言,徐西临跟他们没有深交也没有冲突,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他确实听说过宿舍区那边传来的一些风言风语,但毕竟没亲眼见过,也不便去多管闲事地问吴涛。

    徐西临回头看了一眼窦寻的书桌,一般人因为东西太多太沉,所以只要不是放寒暑假或考试,都只会挑自己要用的东西带回家,大部分书本物品还是留在教室里,只有窦寻的桌子空荡荡的,连一片纸屑都没有留下,好像从来没人用过。

    天天扛着十多斤的书包走……这简直是病出想法来了。

    难不成谁还会动他那堆破烂吗?

    徐西临顺口问:“怎么收拾?打他一顿吗?”

    吴涛轻轻地笑了一下,像个怀揣着额外秘密的超能人士,他平时在班里边缘惯了,而这一刻,那些“边缘”都仿佛自行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缘由,统统被美化成了“卓尔不群”。

    “打一顿太便宜他了。”卓尔不群的吴涛轻描淡写地说。

    徐西临忽然有点烦吴涛这幅嘴脸,一时没吭声,心说:“你这么厉害,当初那几个放高利贷的堵在外面截蔡敬,也没见你出过头。”

    但是想归想,徐西临也没当面让吴涛下不来台,只是说:“还是算了吧,你不知道,今天在三楼办公室,七里香专门可着我一个人削——我看那小子现在是她老人家的心肝宝贝,别闹事了。”

    吴涛不甘心,斜着眼故意搓徐西临的火:“七里香?那老娘们儿算屁啊——不是我说,兄弟,要是这你都能忍,你这脾气可真够好的。”

    徐西临脸色沉了沉。

    他听出来了,吴涛纯属自己想寻衅闹事,然而不好师出无名,所以拿他当理由。他确实十分讨厌窦寻,但一码归一码,徐西临没想给一帮吃饱撑的四处找事的住宿生当枪使。再说,就算他真想整窦寻,用得着别人帮他出气么?

    “我自己收拾不了那丫,得哭着喊着找场外求助?”徐西临似笑非笑地看了吴涛一眼,“涛哥,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就没事拔我的份啊?”

    他用玩笑话的语气说出来,但话里藏了根不软不硬的钉子,虽然给双方都留了台阶,却还能让人看出他有点生气了。

    吴涛脸色一变,周围几个其他男生也面面相觑地安静下来。

    但徐西临接着又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勾住吴涛的脖子,自己把场面圆回来了:“好好的周末,没事你老提扫兴的人干什么——我妈这礼拜从南方出差回来,带了点水果,你想吃芒果还是山竹?”

    吴涛心里非常不舒爽,但徐西临已经递了台阶,他心里微微一权衡,感觉为这一点小小的不舒爽,不值得跟徐西临弄出点矛盾,于是耷拉着眉眼,扭扭捏捏地就着台阶下来了:“……芒果吧,山竹麻烦。”

    “成,那我礼拜一给你们宿舍搬一箱去,”徐西临一扒拉吴涛的小短毛,“洗干净在床上等着我。”

    吴涛低骂了一声:“操,我发型!”

    两人算是把这件事揭过了。

    尽管白天打架,晚上又跟吴涛有小摩擦,但徐西临周五回家的心情依然很好,因为他妈出差回来了。

    徐西临其实是从母姓,家里有一个妈、一个外婆、一个杜阿姨和一条豆豆狗,除了他本人隶属雄性以外,全家上下,连狗都是母的。

    父母很早就分手了,因为什么分的,他妈没仔细告诉过他,只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你爸不想跟咱们过了”。

    “父亲”在徐西临有清晰的记忆之前,就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早年间“离婚”还是件颇能惊动邻里的事,徐西临记得当时小区里有很多专家级的长舌妇,没事就爱抚摸着他的狗头,喷出一串对他们家充满“同情”的风凉话——这都是他三四岁左右的事,那个年纪的小孩记忆不全,徐西临其实连他亲爸长什么样都没记住,却莫名其妙地记住那些人的嘴脸和他们说过的话。

    那些话他当时确实听不懂内容,但是言外之恶意不需要用脑子理解,鼻子闻也闻得出。

    有一次风言风语被徐西临他妈听见了,她老人家当即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冲上前去,不带脏字不重复地舌战群大妈,成就了一段以少胜多的传奇骂战。

    徐西临他妈原名“徐晓惠”,离婚以后自己改成了“徐进”,以前是个律师。

    她中等身材,性格强势,那场骂战大获全胜之后,就干脆把拖油瓶孩子丢给了她妈带,自己从律所辞职下海,撸起袖子去奋斗了。

    徐进女士早看透了,没爸爸的孩子不会被人看不起,穷爸爸的孩子才会。

    辞职后,她凭借多年积攒的人脉,纠集了一批各领域的专业人士,自己组建了一个公司,专门为跨境并购业务提供法务咨询和相关方案设计,一天到晚漂浮在世界各地。

    而随着公司业绩变好,家里的条件也不断改善,从之前那三只耗子四只眼的老旧小区搬出来了。他们家现在环境很好,邻居们都很有礼貌,而且知道保持距离,徐西临再也没有受过谁的指指点点。

    对于徐西临来说,从小把他带大的外婆是最亲、最宠他的人,但是少年儿童天生知道慕强,雷厉风行的徐进对他的影响更深远。

    徐西临回家的时候,徐进刚打完一通电话,招招手让他过去。

    徐西临:“干嘛,美女?”

    “跟你说个事……”徐进看清了他的脸,话音一顿,捏起他的下巴,“这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哎哟妈,您指甲也太尖了!”徐西临抱怨了一声,“放心吧,我都摆平了,七里香不会找你麻烦……嘶!”

    徐进狠狠地在他下巴上的淤青上按了一下:“再听见你给老师起外号,我就……”

    徐西临头晃尾巴摇地冲她坏笑:“抽我吗?”

    徐进打量了一下这人高马大的小王八蛋,感觉揍他也是自己手疼,于是说:“我就录下来给你们班主任听。”

    徐西临:“……”

    不愧是干律师的出身。

    徐进说:“你橙子干妈回国了,最近在跟她男人闹离婚,家里鸡飞狗跳的,想把小孩送到咱们家住几天,行不行?”

    “住呗,怪可怜的。”徐西临无所谓地放下书包,一口答应。

    “橙子”是个小名,大名叫“祝小程”,是徐外婆的干女儿、徐西临的干妈。

    两家人是祖父辈的世交,以前关系非常好——祝小程小时候,她父母因为工作原因不方便带她,直接把孩子送到了徐进家里养了一年多。

    后来两家人各有际遇,相隔两地,过去年间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才渐渐少了联系,最近三四年才重新热络起来。

    祝小程是个大美人,漂亮得跟朵花似的,年过四十,回头率不减当年。

    只可惜其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除了撒娇臭美,她别无长处,连运气也不怎么样,嫁了个有钱人,有钱人是颗大粒人渣。

    祝小程舍不下阔太太的身份,只好半死不活地维持着婚姻,维持到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干出了一件很奇葩的事——

    祝小程同志她抛家舍业,拿着人渣老公的信用卡,跑到美国礼佛去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这事说起来,无论时间地点还是人物,都充满了离奇的槽点,除了祝小程,寻常人干不出来。

    她人过中年,无心事业,也不爱经营家庭,和周围的同龄人渐渐失去共同语言,不免孤独苦闷,越发把徐进当成了自己的独家树洞——因为自认为在婚姻方面的失败,她和徐进同病相怜。

    每次祝小程回国,即便不回自己家,也要先抓住徐进倾吐一遍心里的孤苦。

    徐进才懒得跟她同病相怜,她其实从小就很烦祝小程,每次招待此人,平时舌灿生花的徐进女士都会变成个没嘴葫芦,除了“嗯嗯嗯”,就是“好好好”,并且平均三秒钟换一个坐姿,老像是尿急。

    可惜她自己烦没用,她的亲妈和亲儿子都喜欢祝小程。

    祝小程小时候甜蜜乖巧,相比叛逆期格外长的徐进,她是件真正的“贴心小棉袄”,徐外婆养过祝小程一年多,养得视如己出,喜欢得不行。

    至于徐西临,他喜欢祝小程的原因很简单:第一,她是个大美人,第二,大美人每次来都不空手,限量版运动鞋,手表,电子产品……喜欢什么她给买什么。

    给人当亲妈,祝小程不怎么样,当干妈,她能打一百二十分——反正徐西临拿了礼物就跑,留下听她哭哭啼啼念经的是他妈徐进。

    “对了,妈,”徐西临随口问,“橙子他们家孩子多大了?男的女的?”

    徐进一时让他问住了:“……对啊,我还真不知道,她没跟我提过。”

    敢情祝小程每次跟她长篇大论地哭诉,竟能从一而终地不跑题,不肯稍离她自己的孤苦,就没提过孩子一句!

    徐西临摇摇头,感觉投胎给祝小程当孩子,上辈子非得是恶贯满盈不可,这辈子才会倒此血霉。

    正想着,他手机响了,是个本地的固话。

    徐西临接起来:“喂?”

    “我,”蔡敬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压得低低的,“我拿公共电话打的,跟你说个事。”

    徐西临听见蔡敬的声音就很开心,眼角自然带笑地问:“怎么今天都要跟我说个‘事’,什么事?”

    蔡敬:“老黄让我业余时间帮他整理点东西,你知道的吧?”

    “老黄”是他们班语文老师,是个返聘的老大爷,非常慈祥,很爱惜蔡敬的才华,知道他家的情况后,就总想办法给他找些能赚钱的事,时常让蔡敬帮他整理稿子攒点书,任务都不重,钱给得很厚道。

    徐西临:“嗯,怎么了?”

    “我在老黄办公室待了会,临走又想起有张数学卷子落在咱们班了,就回去取了一趟,”蔡敬说,“在楼道里听见涛哥跟六班那个大高个……”

    “田径队的李博志?”徐西临上楼的脚步一顿,这个李博志名声很不好,上学期还因为跟复读班的人起冲突,在校外打架被记了处分,“说什么了?”

    “好像是想整窦寻,还提到了你。”蔡敬小声说,“我看他今天提这个话茬的时候你挺不高兴的,跟你说一声。”

    第7章 群殴

    吴涛跟谁有私人恩怨,徐西临管不着,但是还顶着他的名义,这就很不够朋友了。

    周一清早本该徐西临值日,他拎了一袋水果一袋零食拿给组员分了,找借口说自己“闹钟坏了没起来”,又嬉皮笑脸地道了个歉,把同学都哄得开开心心,都不计较他偷懒了。

    完事以后,他心不在焉地翻开英语课本,随便找了一页,加入了念经一般“嗡嗡嗡”的大部队,同时心里盘算着吴涛他们是怎么打算的——因为这个窦寻,他活像教室后窗户那棵吊兰成的精,脚下仿佛生了根,基本是长在了教室里,轻易不肯移动。

    而李博志也好,吴涛也好,这帮小流氓其实就会欺软怕硬,怎么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中、七里香的眼皮底下欺负她的心肝宝贝。

    徐西临一边琢磨,一边回头看了窦寻一眼,不料居然被窦寻敏感地发现了!徐西临还没来得及尴尬,窦寻就恶狠狠地用眼神攻击了他。

    “操,”徐西临莫名挨了一记眼刀,火冒三丈地转过头来,心想,“谁稀罕管你,爱死不死。”

    于是很快,徐西临就把窦寻丢在了脑后,满心都被下午的体育活动课占领了——每周一和周五下午才有一节体活课,周五那节恐怕要被月考征用,这样一来,星期一这天的活动时间就越发弥足珍贵起来。

    课间,徐西临跑了三趟校队,腿都跑细了,才算堵住了教练,死皮赖脸地定了个篮球场,谁知第二节课后一出门,竟然惊见七里香拎着一本教案下楼,大有不顾道义将体育活动据为己有的意思!

    徐西临扭头就跑,三步并两步地冲进教室:“罗冰罗冰!”

    罗冰正埋头化学作业里,对着几个小瓶子猜猜猜,化学式写了一半,被徐西临吓了一哆嗦。

    “七里香下山了,”徐西临一手撑在她桌上,飞快地说,“人民群众需要你的保护,班长,体现你班干部责任感的时候到了……我靠,大姐,怎么还带暗算的,擦不掉怎么办!”

    罗冰的同桌女生趁他说话,摸出一小瓶指甲油,在他搭在桌上的拇指上画了一颗小桃心,抬头冲他一笑:“嘿嘿,试个色。”

    徐西临无暇跟她一般见识,因为感觉已经闻见了七里香身上的“蚊香”味:“快快快,快上,靠你们了!”

    七里香刚进教室,就被以罗冰为首的几个平时学习用功的学生围住了,一人拿着一本物理练习册,自发地排成一队等着问问题。

    一般自习课,数学和物理老师进屋都有这种待遇,他们基本已经习惯这种粉丝见面会似的场面了,七里香也没在意,等回答完了一堆的作业问题,抬头一看——班里的人跑了一多半!

    罗冰迎着老师的疑惑,天真无邪地回答:“不是上体活去了吗?”

    七里香:“……”

    徐西临呼朋引伴地占领了篮球场,心情十分愉悦——除了每个遇见他的人都要问一句:“团座,你指甲上画了个啥玩意?”

    在体育场外面正好遇见吴涛和李博志说话,两个人还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换了根烟。

    徐西临抱着个篮球,手里还拎着个从器材室挖出来备用的,用篮球撞了撞吴涛后背,冲李博志点了个头:“今天人来得齐,打全场不?”

    吴涛看着他,一摇头:“你们玩吧,我今天有事。”

    徐西临心头顿时一阵疑惑,他们好不容易从七里香眼皮底下跑出来抢到这一节珍贵的活动课,说不玩就不玩了?别人不玩还算正常,毕竟快考试了,要复习,但吴涛可向来都是牵头的!这跟饭桶不吃送到嘴边的山珍,色狼推开投怀送抱的美女有什么区别?

    “哦,那行吧。”徐西临运着球往前走了几步,心里忽然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把球往手里一接,他回头看了吴涛一眼。

    正巧吴涛也在偷偷摸摸地看他,目光撞了一下,吴涛做贼心虚似的躲开了。

    非常的不对劲!

    徐西临一直琢磨到了篮球场,忽然想起来,他抱着球从座位上跑出来的时候,窦寻好像没在座位上。赶来的老成把外套往篮球架子上一搭,大呼小叫地跑来:“今天我只能打半节课的,这期的数学小黄书答案还没出呢。”

    徐西临把一个球扔给他:“你们先玩着,我……我肚子疼。”

    “啊?”老成莫名其妙地接过篮球,“你指甲上封印了一个什么妖怪?还有你蹲厕所抱着个篮球干嘛,方便使劲吗?喂!”

    徐西临没理他,快步走了。

    徐西临从篮球场那边绕回原路,远远地就看见吴涛跟李博志带着几个人往教学二楼方向走。

    教二楼是综合活动中心,一楼音乐阶梯教室,二楼美术教室,三楼是常年锁着的机房——从课程内容上看,可见整座楼都是摆设,常年人迹罕至。

    徐西临经常迟到,每次迟到都得跳墙翻栅栏、飞檐走壁地穿各种小路,对校园各处犄角旮旯之熟悉程度,能和客居此地的黄鼠狼野猫联队一决高下。

    教学二楼对面的高一多媒体楼旁边有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窄道,徐西临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在教学二楼门口紧张地来回踱步。

    还没等他回忆起这男生是谁,就见随着吴涛他们走过去,那男生整个人僵成了一根同手同脚的人棍,面无表情地呆立在那里,这幅呆样不知怎么招惹了李博志,那李博志二话没说,上前抬起一只脚蹬在了男生的肚子上。

    男生直接就着身后的台阶坐了个屁股蹲,抱着肚子缩成一团。

    徐西临先是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前迈了一步,然而也只有一步。

    他不认识挨打的,反而认识打人的,不知道这又是那帮住宿生之间哪一出的恩仇,自然帮亲不帮理——选择了冷眼旁观。

    教学二楼下面,吴涛拉开李博志,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用脚尖在挨打的男生身上轻轻踩了踩,弯下腰问:“你看见那小子从这上去了?”

    挨打的男生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往楼上一指。

    楼上有什么?远处的徐西临皱着眉顺着他的手指往上一瞟,离的远,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吴涛对李博志使了个眼色,率先双手插兜,大步往教学二楼里走去,他的跟班们跟着鱼贯而入,进门时全要往地上蜷缩的男生身上招呼一下,或是一拳,或是一脚,交门票似的。

    然后走在最后的李博志从兜里摸出了一个什么,甩手往男生脸上砸去,正中面门,那男生发出了一声呜咽,捂着脸弯下腰去。

    暗器掉落在地,是一把黄铜的钥匙。

    李博志歪嘴笑了笑:“今天你可以滚回来住,下次知道怎么做人了吗?别再用人教了。”

    男生捂着脸说不出话。

    李博志冷笑:“傻逼样儿。”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追上了大部队。

    窦寻正在教学二楼格外僻静的厕所抽烟。

    平时上课的那教学楼里,有个老师使用学生厕所的时候在纸篓里发现了烟灰,于是撺掇着学校在教学楼里装了烟雾报警器,专门抓抽烟的男学生,窦寻初来乍到,人缘奇差,也没人告诉他,好几次要不是跑得快,他险些被抓住。

    几次试验后,他发现只有教学二楼这个厕所的烟雾报警器是坏的,因为人迹罕至,也没个人修,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腾云驾雾。

    例行放松后,窦寻洗了手,塞了一颗口香糖,正要回教室,忽然从镜子里看见了吴涛带着一伙人从外面走进来。

    窦寻把手伸进兜里,关上了p3,缓缓的转过身,直视着为首的吴涛,没吭声。

    他那眼神直白而锋利,自带一股不好惹的气质,跟楼下那个被人踹一脚只会唧唧叫的东西是两个物种,吴涛一瞬间微微有点踟蹰。

    好在这时,身后李博志忽然出声:“就是这小子?”

    他一句话落地,仿佛是个信号,几个人站成了一个扇形,锁上门,把窦寻堵在了厕所中间。

    吴涛应声回头一看,自己的班底都在,顿时觉得腰杆硬了:“就是他。”

    窦寻纹丝不动地冷笑了一下。

    “知道今天找你什么事吗?”为了显示自己不是无理取闹,吴涛开口对窦寻罗列罪状,“你打了我兄弟就白打了?”

    窦寻开了金口,干净利落脆地回答:“不白打,多少钱?”

    吴涛:“……”

    窦寻一贯以沉默寡言示人,吴涛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副尖酸刻薄的伶牙俐齿,一时没想好怎么接下茬显得比较有气势,呆住了。

    “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哪个野鸡学校转来的?一身鸡毛,没学会怎么做人吗?”李博志一耷拉眼皮,“咱们受累,教教他呗。”

    “可能学不会,”窦寻面无表情地说,“要是能指教指教怎么吠就好了。”

    他话音没落,最角落里的人已经一声“你妈”扑了过来,一把拽过墙角的墩布,直接冲窦寻的脑袋砸过来。窦寻一抬胳膊挡在脸前,用小臂挨了一下,而后反手拽过墩布一角,趁着对方抢夺的时候一把薅住了对方的短发。

    想要在被人群殴的时候潇潇洒洒的掀翻一大群,非得有武林高手和武装特警的能耐不可,窦寻当然没这个本事,但他应对被群殴经验丰富——他一边薅着墩布小弟的头发,一边揪着对方往墙角退,迅速退到相对窄小的地方,省得腹背受敌,然后绷紧身上的肌肉,拼着挨打,专注揍自己手里抓住的这个,往死里揍。

    高中男生打架狗屁技巧也没有,谁狠、谁豁的出去,谁就赢。

    谁先害怕、先怂,那就歇菜。

    墩布小弟的头皮被窦寻薅下了一层带着血根的头发,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窦寻下手还黑,哪疼哪软打哪,常年没人光顾的厕所里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拽着他!都干看着啊!”李博志青筋暴跳地大呼小叫,窦寻一脚踹翻了墙角的一个纸篓,一篮子沧桑的卫生纸叽里咕噜地滚出来,争先恐后地飞上了李博志的白球鞋。

    李博志:“我操你妈!”

    他气急败坏地捡起方才丢在一边的墩布,一脚将木头杆和干墩布条踩了个身首分离,然后一棍子削向窦寻,窦寻用胳膊挡了一下,木头杆从胳膊上滑开,在他脑袋上擦过,他脑子里“嗡”一声,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挨了这一棍,窦寻顿时野火上头,心说:“我宰了他!”

    当时,他也不顾什么群架原则了,就要扑上去跟李博志拼命。

    方才挨揍的那倒霉蛋掉在地上,泛着哭腔:“揍他揍他!”

    吴涛立刻回过神来,指挥着他一干狗腿上前,要按住窦寻。

    就在这时,插上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狠踹了一脚,一脚没踹开,紧接着又一脚。

    门闩是个小小的铁片,螺丝都生锈了,被外面的人暴力踹了两三脚以后寿终正寝——大门洞开,一个旧篮球滚了进来。

    徐西临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没搭理别人,只冲吴涛说:“吴涛,你这样合适吗?”

    第8章 孽缘

    吴涛扯大旗作虎皮,刚扯了一半,发现老虎正默默地蹲在一边看,当场尴尬坏了,一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厕所里的气氛有点凝固,几个打人的面面相觑,吴涛挥挥手让他们稍等,自己上前去揽徐西临的肩膀,低声下气地说:“咱俩出去说。”

    徐西临双手往胸前一抱:“不用,就在这说吧。”

    李博志在后面插嘴:“哥们儿,这口气可是给你出的,你这么着也不合适吧?”

    “我鼻子没开孔啊,用你给我出气?”徐西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跟你说话了吗?”

    李博志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脸色当场一变,差点调转炮口冲门口,被旁边人拉住了。

    要是现场动手一决胜负,他们人多势众,徐西临单枪匹马——窦寻跟他还肯定不是一条心。谁的胜算大一目了然。

    但是大家都没打算动手,因为一时打架或许痛快,事后怎么收场呢?

    徐西临可不是什么没人待见的小可怜,他回去说句话,一班大半个班的男生都能跟他走,李博志或许不在意,吴涛以后可还得在一班混。

    徐西临对吴涛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吴涛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在原地踟蹰了片刻,果然看着办了,他回头冲李博志等人一招手:“走。”

    李博志梗着脖子:“你……”

    吴涛提高了嗓门:“以后再说!走了!”

    李博志大大地喘出几口粗气,恶狠狠地瞪了窦寻一眼,跟自己的小伙伴们推推搡搡地走了。

    厕所里只剩下一个窦寻,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方才破门而入的徐西临,徐西临弯腰捡起了篮球,瞥了他一眼,心想:“五行缺揍,活该。”

    然后不置一词地拍着球走了。

    因为这个插曲,篮球是打不成了,徐西临摸了摸兜,兜里有他妈刚给的五百块钱。手里又有零用钱的徐西临转身去了学校的教育超市,买了一袋子冰镇脉动拎到篮球场,给下场的同学分了,完事留了一瓶给蔡敬——蔡敬周一体活课没跟他们出来玩,他晚上有排班,得抓紧时间先把作业写完。

    窦寻早就回到了班里,胳膊上给木棍抽出了淤青,动一动都疼。

    下课铃声响了以后,他看见徐西临那伙人声势浩大地从外面进来,迎面撞上了心气不顺的七里香,被班主任不点名地训斥了一番:“马上就高三了,有些人还不知道自觉点、踏实点,就知道玩!打球有用吗?你能打成乔丹吗……”

    一伙满头大汗的人噤若寒蝉地各自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各自装模作样地摸出书本,假模假样地用起功来。

    教室里还没停暖气,徐西临把外套也脱下来挂在椅背上,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的polo衫,从窦寻的角度,能看见他后背上一对肩胛骨撑出两条凸起的痕迹。

    窦寻想,徐西临家里肯定有对他十分用心的女人,可能是妈,也可能是奶奶外婆之类,他平时的穿戴看似随意,但是穿出来就很鹤立鸡群,显得又时髦又有气质……只要他自己不在球场上滚一身臭汗和泥,或者在座位上大马猴似的扭来扭去。

    窦寻看见他自己在那时而转转笔,时而抓抓头发,时而把英语书上所有带圈的字母都涂黑,时而又用裁纸刀在橡皮上刻了个萝卜……

    总之,徐某人的灵魂还在玩耍,肉体却已经给禁锢在了书桌木椅之间,他不敢在七里香的眼皮底下做太大动静,也不敢打扰奋笔疾书的蔡敬,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扑腾了足有十多分钟,才总算老实下来,用仅剩不多的自习时间写起数学作业来。

    窦寻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居然全程观测了徐西临同学做数学作业的“前戏”,几乎能落笔写出一篇观测报告来了。

    “我是吃饱了撑的吗?”窦寻心说,低头飞快地掠过七里香新发的卷子,发现全部是以前见过的题,于是兴趣缺缺地把卷子折好扔到旁边,又看了徐西临一眼,他瞥见了徐团座拇指上半天抠不掉的绿桃心。

    “爱好有点离奇。”窦寻想。

    窦寻把一半的心思放在了手头的功课上,剩下一半心思则放在了方才厕所里的事上——他不知道徐西临为什么突然踹门进去制止吴涛他们,但仅就结果来看,窦寻觉得自己可能是欠了徐西临一个人情。

    他应对别人的恶意十分游刃有余,但不太擅长应付“人情”。

    窦寻整整琢磨了一整节自习课,决定下课以后过去跟徐西临说句话,不必太友好,只是表示一下“今天的事我记住了,下回还你”就行。

    可是下了课,就在窦寻还磨磨蹭蹭地组织语言时,他看见留下做值日的徐西临披上外套,在门口拦住了吴涛。

    “那会话说重了,”徐西临拍了拍吴涛的后背,“没往心里去吧?”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吴涛从怒不可遏中缓过神来,思考起如何收场。徐西临既然先递了橄榄枝,吴涛自然就接了:“没有。”

    “快高三了,”徐西临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理解吧?”

    吴涛默默地点了个头:”下礼拜一升旗轮到咱们班护旗,你算一个吧?”

    徐西临说:“嗯,行。”

    俩人这样就算把体育活动课上发生的事揭过不提,和好了。

    窦寻见他们居然三言两语,又狼狈为奸上了,脸色顿时一冷,把准备了一节课的搭话抛诸脑后,阴沉沉地转身走了。

    徐西临连玩带闹地做完值日,本想去蔡敬值班的麦当劳里混一混,谁知接到他家太后的电话通知,说是祝小程晚上带着孩子过来,让他火速回家准备接客,他只好告别了一干狐朋狗友,提前回家了。

    因为客人要来吃饭,杜阿姨早早就开始在厨房忙活,豆豆狗则被提前关进了地下室。

    徐西临特意跑到地下室里,对着被拴起来的豆豆连蹦带跳地做了几个鬼脸,把豆豆气得引颈长嚎,恨不能磨牙吮血。

    “妈,橙子在美国念经念得不是挺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家离婚了?”

    徐进本来在厨房帮杜阿姨削土豆,笨手笨脚,削得土豆满地乱滚,于是被赶出来了,跟她游手好闲的儿子混在一起,直言不讳地回答:“哦,她们家那暴发户看上了一个女狐狸精,老房着火,烧得呼啦呼啦的,非要给小三一个名分,逼她退位让贤。你那干妈念了好几年经,念得四大皆空,说是早看破了红尘,对那男的也没什么留恋,这回回国专门投入战斗,要让那男的留下钱滚蛋。”

    徐西临:“她好想得开哦。”

    “特别开。”徐进说,“哎你看,这狗气性真大,还挺好玩,你再逗逗它。”

    母子两个就一前一后地坐在地下室楼梯间里逗狗玩,在豆豆羞愤欲死的嚎叫声中,徐西临问:“那他们家孩子以后跟谁过?”

    徐进说:“一般都是跟妈,可祝小程那个德行的……很难说——不过我听说他爸也不怎么样。”

    根据祝小程在电话里的哭诉,徐进简单了解了一些情况。

    原来祝小程不回家,他们家暴发户带着孩子鬼混不太方便,就把孩子丢给了老家的父母,后来爷爷奶奶相继没了,那暴发户也没想起把小孩接回来,依然把人留在老家的寄宿高中里,每年给老师送一次礼,按月给那孩子打点钱,就算是尽了做父亲的义务。

    直到这回他们两口子闹起离婚,才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被遗忘的孩子。

    暴发户想用孩子当武器,控诉祝小程多年没有尽到妻子和母亲的责任,祝小程也想用孩子当筹码,从暴发户身上再刮下一层肥油来。

    俩人各怀鬼胎,一拍即合,把那被遗忘在老家的独生子接回来了。

    从这点来看,这两口子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奇葩。

    徐进面无表情地在徐西临背后掴了一掌:“唉,烦死了,家里有你一个熊孩子还不够,又添一个。”

    徐进不太喜欢少年儿童,自己亲自生的也就勉强凑合忍了,祝小程还要塞给她一个额外的。

    徐西临:“那你干嘛答应?”

    “我根本没发表意见!”徐进压低声音抱怨,“都赖你姥姥嘴快,祝橙子嗷嗷哭一场她什么都答应,也不知道是谁亲妈。”

    说姥姥,姥姥就到,只听身后一阵小碎步响起,徐外婆带着一点南方口音软绵绵地发话:“啊哟,你们两个组撒(干什么)来嘛,没事情做么就一起欺负小狗,小惠,你还有没有当人家妈妈的样子啦……”

    “小惠”和“小临”姥姥临头各自飞,一哄而散。

    徐西临吊儿郎当地在屋里放着英语听力当bg,不能领会徐进女士怕麻烦的恼怒。

    他成日里与中老年妇女为伍,每天一睁眼就要灌一耳朵外婆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从卧室到客厅走一圈,另一只耳朵还要灌满杜阿姨的唠叨,这让徐西临分外期待家里能来个同龄的小伙伴,男的最好,女的也行——只要长得漂亮,让他陪着跳皮筋都行。

    在徐西临的期待中,祝小程姗姗来迟。

    听见门铃响,徐西临把英语听力本往床上一扔,飞身奔出屋门准备迎接:“橙砸!”

    玄关处一位中年美女露出头来,亲切地冲他招手:“小帅哥,过来干妈看看。”

    徐西临三步并两步地从楼梯上跑下来,目光一不小心落在祝小程身后的高个男生身上。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像被零下一百九十五点八度的液氮扫了一次,冻了个邦邦硬、心飞扬——

    徐西临和窦寻在玄关处大眼瞪小眼片刻,飞扬的心绪各自碰撞了一下,落成一式两份的心声“我操”,分头冲进两处胸口,掷地铿锵。

    第9章 再一次请家长

    一顿家宴,从坐定开始,祝小程就开启了她例行的倾诉。

    徐外婆带着戏腔跟着长吁短叹,杜阿姨负责陪哭,而徐西临和窦寻这对假装不认识的“仇敌”各自瘫着如丧考妣的脸。

    徐进则是让祝小程的车轱辘话烦得要发疯,她跟那俩熊孩子一道,摆出了三足鼎立的低气压,被锁在地下室的豆豆狗不时发出野狼一样的呼天抢地。

    窦寻知道祝小程想把他送到别人家住几天,好腾出场地供他们两口子发挥。老实说,他们家那个乌烟瘴气的样子,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反正这些年来,他寄人篱下也习惯了。

    他身无长物,只能随着付他生活费的窦俊梁与祝小程安排,小时候对父母不切实际的期待已经随着反复的落空而麻木了,窦寻本想着在六中凑合几个月,落一落脚,就尽快考个大学走,让那对奇葩爱谁谁去。

    谁知道祝小程会把他徐西临家!

    窦寻一看徐西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从“相看两厌”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俩是达成了统一一致的。

    而他在六中念不到一个学期,学校附近恐怕没人愿意给他短租,刚跟吴涛他们那伙人闹了不痛快,住宿舍也是一堆麻烦事。窦寻在祝小程絮絮叨叨的背景音里思前想后,最后打定了主意,心想:“干脆,我去学校附近找个酒店住算了。”

    想住多久住多久,有人给打扫卫生,还能顺便解决一下三餐——完美。

    徐外婆轻声细语地对窦寻说让他放心住的时候,窦寻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我……”

    可他只来得及蹦出一个字,徐外婆突然伸出手,在他头顶和脸侧摸了摸。

    她的手有点枯瘦,人老了,肌肤就不饱满了,不过保养得当,看起来依然白皙。

    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水润的镯子,袖口透出一股香皂味,当中还隐约夹着一点旧式国产护肤品的香,是十几年前女人们用的那种——窦寻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他奶奶生前就是这个味道。

    “是叫百雀羚?郁美净?还是什么夜来香的雪花膏?”窦寻刚才严丝合缝的思绪突然凌空劈了叉。

    “可怜的。”徐外婆说,“你妈妈说你读书老灵的,几岁啦?”

    窦寻正古今中外地走着神,骤然听问,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脸却先行红了。

    就这样,他错过了发表意见的机会,稀里糊涂地让大人们定下了他未来一段时间的归宿。

    等窦寻他们一走,徐西临才气急败坏地冲进徐进的书房。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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