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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大曜权臣 作者:林千寻

    第5节

    韶宁和乍见对方,有些愣神,怎么会是伶舟?他这是专程给自己送伞来的?

    此时伶舟已经快步迎面走来,将伞下一半的空间让给了韶宁和,一脸庆幸地道:“少爷,好在是碰上了,否则……”

    “你怎么来了?”韶宁和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些戒备。

    伶舟眼眸一黯:“我知道,少爷现在不想看到我。但是雨下得这么大,你好歹先跟我回家吧?”

    韶宁和见他如此放低姿态,也不好再为难他,于是两人共撑一把伞,在雨中并肩行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议郎阁?”韶宁和随口问道。

    “我猜的。”伶舟道,“少爷一不嗜赌二不爱嫖,除了这议郎阁,还能去哪里。”

    “万一你猜错了呢,遇不到我,你怎么办?”

    “那就继续找呗,撞撞运气也许能找到。”伶舟说得轻描淡写。

    韶宁和忍不住侧头看他:“伶舟,你不必如此……为我费心,这种事情让万木做就好了。”

    “万木原本是要自己来的,是我求着他把机会让给了我。”伶舟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韶宁和一眼。

    韶宁和避开了他的视线,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觉得苦,少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此生无以回报,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报答少爷了。”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韶宁和说这句话时,唇线紧绷,拒绝态度十分坚决。

    两人一度陷入了沉默的僵持,只听闻雨水声滴滴答答不绝于耳。

    片刻之后,伶舟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之前的事情,我让少爷为难了,我此次来,也是专程来向少爷道歉的,”伶舟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希望少爷不要因此而疏远我。”

    韶宁和怔了怔,心头那一块坚硬的磐石又悄悄软化了一些,回想自己之前的态度,也确是有些过了。

    他拍了拍伶舟的肩膀,低声道:“之前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我也会像以前一样待你。”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有一样,你需答应我。”

    “什么?”

    韶宁和脸色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你不能……不能像上次那样,随便……随便亲我。”

    伶舟听闻此言,眼神微闪,极力掩去眼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深吸一口气,面色肃穆地保证:“少爷请放心,伶舟不敢再随便冒犯少爷了。”

    两人共撑一把雨伞前行了一段路之后,雨势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下越大。瓢泼大雨倾倒在一把小小的油纸伞上,发出“乒乒乓乓”嘈杂的撞击声,让人忍不住担忧,这小小一把伞究竟还能撑多久。

    韶宁和发现伶舟为了给他撑伞,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完全湿透,心中不免有些歉疚,于是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道:“这样走回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先去那边的茶馆里避避雨吧。”

    伶舟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家两层楼的茶馆,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来躲雨的,有些人焦灼地望着天空等雨停,有些人则点上一壶茶,一边品茶一边悠悠哉哉地看雨景。

    韶宁和也被勾起了风雅之意,于是带着伶舟上了茶馆二楼,挑了靠窗的两个空位坐下,点了一壶龙井,邀伶舟一起对饮。

    忽听身旁一人朗声道:“这饮茶也颇有讲究,所谓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则为施茶。”

    此话立即引来了周围茶客们的侧目,他们大多是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喝茶聊天的,被此人一说,倒像是贪便宜讨茶喝的人了,身份被看轻,心中自然不快。

    韶宁和循声望去,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了一身颇为讲究的长衫,看起来身份不低,此时孤身一人站在茶馆之中,看起来背影有些萧瑟,偏偏他自己毫无所觉,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也不管身边的人爱不爱听。

    就在韶宁和打量那人之际,伶舟已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年轻人。

    此人姓周,名长风,隶属廷尉,是个专管查案的廷尉正。听说这周长风平日里行事有些乖张,经常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但本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什么冤案错案到了他的手里,都会迎刃而解。

    于是乎,作为他上司的顾子修,对他是又爱又恨,没少在人前埋怨自己这个不着边际的下属。

    别人对周长风不喜,韶宁和倒是对他十分感兴趣,接口道:“古人有‘茶三酒四’之说,饮茶当以三人同桌为佳,我这儿只有两人对饮,不知兄台是否有意加入?”

    周长风看了韶宁和一眼,也不拘泥,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他刚一落座,便看着韶宁和道:“公子应当不是本地人吧?”

    韶宁和一怔:“你是如何知道的?”

    “听你口音,不像是纯正的繁京人氏。”周长风说着,视线落在韶宁和的腰带上,伸手撩起他腰间佩饰,“这佩结的打法,应是文锡郡的产物吧?”

    韶宁和大感惊奇:“看来公子非但耳目敏锐,阅历也不浅呐。”

    周长风也不谦虚,瞥了一眼他杯中茶水,露出惋惜的神色:“这茶馆的老板是个门外汉,龙井这般喝法,真是暴殄天物。”

    韶宁和已经对他刮目相看,于是虚心请教:“公子有何高见?”

    “龙井茶叶十分柔嫩,不宜用刚烧开的沸水冲泡,否则会将茶叶滚坏,引出苦涩之味,影响口感。”周长风说着,伸手取了一只干净的杯子,将沸水注满,在手中晃了晃,再将水倒入另一只杯子,“这样过一遍,水温就差不多了。”

    韶宁和提醒道:“你这一杯……忘记放茶叶了。”

    “你有所不知,这龙井的冲泡方法有很多种,比较常见的有上投法、中投法和下投法,我最喜欢上投法,可演示给你看。”

    周长风说着,跟茶馆小二讨了一小包龙井茶叶,专挑那些绿黄色扁平细嫩的茶叶,轻轻投入杯水中,只见那些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开身体、姿态轻盈地上下沉浮,恍惚间给人一种欣赏优美舞姿的怡然错觉。

    韶宁和正看得出神,周长风已将这杯茶递到了他面前:“现在你尝一尝这龙井的口感,是否比之前的清香入味?”

    韶宁和细饮了一口,感觉馨香入喉,回味无穷。他将杯子递到伶舟面前,示意他也尝一尝,然而转头对周长风道:“观公子茶艺,真是色香味俱全,在下佩服!”

    周长风拱手道:“今日你我有缘,我才以茶赠友。在下周长风,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韶宁和笑着回礼:“在下韶宁和。不知周兄在何处高就?”

    “我在廷尉供职。”周长风说着,抽出腰牌在韶宁和面前过了一眼,只见那腰牌边缘刻着象征廷尉的花纹,中央一个“正”字。

    “原来是廷尉正大人,”韶宁和忙站起身道,“失敬,失敬!”

    “韶兄见外了,以茶会友,不分尊卑。”周长风也跟着站起身来,却是要走的模样,“看这雨,似乎是要停了,我还有事要办,告辞了。”

    韶宁和十分欣赏此人干脆爽利的行事做派,目送他下了楼,又目送他渐渐走远。

    伶舟在一旁看得有些吃味,酸溜溜地道:“少爷,人家周公子已经走远了,你再瞧也瞧不出什么花儿来。”

    他话音未落,便听韶宁和忽然发出“哎呀”一声惊呼。

    伶舟忙转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周长风走至街角,不知为何突然一脚踏入泥坑之中,溅了自己一身泥浆,引得周围路人频频回首发笑。

    伶舟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忽听“啪”的一声,韶宁和拿着折扇往他脑门上轻轻一拍,同时投给他一个宠溺又无奈的责备眼神,伶舟立即假模假样地把笑意憋了回去。

    第二十二章

    这日傍晚,韶宁和与伶舟一同回到家中,又恢复了以往有说有笑的模样,这让万木大大松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之后,韶宁和照例将伶舟召入书房中谈诗论画,万木一边在院子里洗碗,一边不时抬头看了看书房的方向,一脸欣慰地想,一家三口就该这样过啊,这场面多温馨啊,以后也别再闹矛盾了,一直这样相处,多好呢。

    于是他一感动,就多煮了两碗蜂蜜水,硬逼着韶宁和与伶舟每人睡前多喝一碗。

    韶宁和毫无异议地全部灌了下去,然后便转身回房里睡觉去了。

    伶舟一脸苦相地看着两大碗蜂蜜水,眨巴着眼睛跟万木求情:“我……我带回房里慢慢喝成么?”

    万木心想反正也不是药得趁热喝,便爽快答应了。

    伶舟捧着两只碗回了房里,关门的时候发现插销有些异样。他不动声色地关好门,将两碗蜂蜜水放在桌上,然后道:“我不是说了么,没有要紧事,尽量不要见面。”

    黑衣人鸣鹤从暗处走了出来,单膝下跪道:“大人,属下有要事请示,只能冒昧求见。”

    “说吧。”

    “太尉殷峰的孙女殷红素今早出门时遇刺,好在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但殷峰一口咬定是闻大人幕后指使,现已告进宫里去了。属下担心,闻大人会有危险。”

    “此事不必太担心,闻守绎会安然度过此劫的。”伶舟发现不论过去多久,他以另一种身份提及“闻守绎”这个名字,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鸣鹤抬头看了伶舟一眼,问道:“大人可知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不过我怀疑,这很有可能只是殷峰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鸣鹤吃了一惊:“自导自演?拿他孙女的安危做赌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伶舟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殷峰原是军旅出身,他的儿子、儿媳,甚至他的孙女,哪个不会点防身的本领?听说殷红素性格骄纵、脾气火爆,以前就曾有过她将自家仆从打成残废的传闻,如此泼辣的一个女子出门在外,歹徒敢不敢近身都还难说。”

    鸣鹤面色不忿:“如果真是如此,不如……”

    他话未说完,便被伶舟打断道:“鸣鹤,我说过了,此事你无需插手。不过……”他沉吟片刻,又道,“关于两年后的那场谋杀,我列了一份嫌疑人名单,殷峰也在其中。你可以暗中监视一下殷峰,看他是否有什么可疑动作。”

    “是,”鸣鹤道,“属下告退。”

    “等等。”伶舟唤住了他,然后将桌上一碗蜂蜜水递到他面前,淡淡道,“走之前,先帮我解决掉一碗吧。”

    第二日,闻守绎便接到了来自宫里的旨意,说太后召见。

    已经对殷红素遇刺事件有所耳闻的闻守绎,并未表现出丝毫慌乱神色,他镇定自若地换上官服,便往宫里去了。

    引路太监将闻守绎带到了御花园,指了指假山旁的那个赏花庭,便自退了。

    闻守绎远远望去,只见亭中太后与成帝相对而坐,母子俩有说有笑,和乐融融,只是一旁站着一名神色肃穆的官员,略煞风景。

    那官员虽是背对着闻守绎,但闻守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殷峰。女儿尚未正式进宫,这亲家关系便已定下了么?

    闻守绎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十分恭谨,只见他低眉顺目地躬身入了赏花庭,直接跪在了太后面前:“臣闻守绎叩见太后。”然后略略转身,“叩见皇上。”

    “平身。”太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对身后一名小太监道:“给丞相搬张椅子来。”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将椅子挪到了闻守绎身旁。

    闻守绎略一犹豫,躬身道:“谢太后赐座。”

    成帝在一旁道:“丞相,今日母后召你入宫,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关于太尉孙女殷红素遇刺的事情……”

    他话说一半,见太后轻飘飘飞过来一道眼风,于是便断了下文。

    闻守绎心里略微有了谱,想必皇上和太后私底下意见尚未达成一致,太后明显是向着殷峰的,但成帝则选择相信他。只不过成帝毕竟还年轻,亲政之后逐渐成长起来的帝王气势,在面对太后时,难免还是有些漏气。

    太后打断了成帝的话,却又接过了他的话题:“闻守绎,哀家有话便直说了吧。关于殷红素遇刺之事,有传闻说是你幕后指使的,可有此事?”

    闻守绎不着痕迹地看了殷峰一眼,只见殷峰垂手立在一旁,面色镇定,一言不发,仿佛太后所说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敢问太后,这谣言是从何处传出的?”

    太后面色不虞:“怎么,你的意思是,哀家所说是捕风捉影了?”

    “的确是捕风捉影。”闻守绎不怕死地顶了一句。

    太后正要发作,却见闻守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面向太后长身而跪,面色肃然道:“太后容禀。”

    太后一怔,板着脸道:“说。”

    “太后快人快语,臣也不敢跟太后兜圈子。当初听闻太后欲选殷红素为皇后,臣便已明白太后之意。但明白其中深意的,却也并非只有臣一人,也许从那时起,朝中便有谣言传出,说闻守绎为保一己之位,必定会不择手段阻止殷红素入宫。

    “但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后虽然选择了殷红素,却不是非她不可,就算杀了一个殷红素,还会有无数个王红素、李红素、张红素,天下女子何其多,只要是太后看中意的女子,都有可能成为皇后。所以在臣看来,灭杀之法根除不尽,此乃下下策。”

    太后听了,微微眯起了双眼,盯着闻守绎道:“你既知哀家选殷红素为皇后的目的,心中可有怨言?”

    “臣不敢有怨言,也不可能有怨言。臣一直从心底敬重太后,对于太后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一直是心服口服的。”

    太后漫笑一声:“你倒是说说,你对哀家……怎么个心服口服法?”

    “臣敬重太后虽身处高位,却一心为大曜着想,为皇上着想,为避免外戚干政,一直不曾对本族人许以高官,也不曾为自家人谋取厚利,这在历代后宫嫔妃之中,实属少见。”

    太后听到此处,微微有些动容,脸上不屑的表情略略淡去。

    “再者,平衡三公势力,是先帝在位时就一直强调的大原则,太后此举,正是沿袭了先帝治国精髓。臣蒙先帝错爱,有幸将自己微薄的学识传授于皇上,这对臣来说,已是最大的荣光。现在臣虽身处丞相之位,却丝毫不敢有居功怠慢之心,日日提醒自己,应为皇上、为大曜尽一份绵薄之力。

    “但臣手中权势日渐壮大,却是不争的事实,若太后与皇上想要收回,臣也毫无怨言,必定即刻交出官印,但求皇上心安、太后心安,小人无从进谗,恶人无处作梗,以换我大曜朝政安稳、太平。”

    闻守绎说罢,从怀中取出官印,双手并举,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闻守绎此举,非但出乎成帝与太后的意料,就连站在一旁的殷峰,也忍不住朝他瞥了一眼。

    成帝迅速看了看太后,赶在太后开口之前,怒斥道:“闻守绎,你这是什么意思,官印岂能儿戏,还不快收起来?!”

    于是刚想张口说话的太后,只能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成帝又和颜悦色地对太后道:“母后,丞相所说,也不无道理。您看……”

    太后知道这是成帝在给她台阶下,于是和缓了语气道:“闻守绎,平身吧。”

    “谢太后。”闻守绎说着,缓缓站起身来,却不敢再落座。

    太后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凶手会是谁?”

    闻守绎微微迟疑了一下:“这个……臣不好说。”

    成帝道:“既然母后问了,你但说无妨,不过是猜测罢了,母后不会跟你较真的。”

    太后无语地看了成帝一眼。

    闻守绎斟酌道:“依臣之见,袭击殷大小姐之人,有可能是一些不长眼的寻常贼寇;有可能是与殷大人有利益冲突之人;也有可能……”闻守绎顿了顿,“是意图设计臣与殷大人翻脸的人。”

    太后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成帝低声道:“母后,此事有些复杂,为免凶手逍遥法外,还是立案彻查为好。”

    太后沉吟片刻,道:“那便移交廷尉吧。”

    成帝立即对小太监道:“传顾子修。”

    太后没想到成帝早留了这后手等着她入套,面色有些郁卒。

    都说儿大不由娘,胳膊肘容易往自个儿媳妇那拐,可是她这儿子媳妇还没娶上,胳膊肘却已经往丞相那儿拐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消片刻,顾子修便已带到。

    这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长得瘦削而高挑,明明年纪不大,却面容刻板拘谨。他进了赏花亭后,便垂着双目向太后与成帝行礼,不曾往闻守绎和殷峰身上瞄过一眼。

    成帝将之前闻守绎的推测大致说了一遍,问道:“顾子修,依你看,这凶手有可能是出于何种目的?”

    顾子修躬身道:“在案子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臣不敢妄下论断。”

    成帝笑着跟太后调侃:“顾子修还是如此一丝不苟。好吧,这案子就交由你们廷尉来办。”

    顾子修抬了抬眸,犹豫道:“皇上,这案子交由臣来接……恐有些不妥。”

    成帝皱了皱眉:“怎么?”

    “依之前丞相大人所言,凶手极有可能与殷大人有利益上的冲突。臣……虽自认清白,但也难逃嫌疑人之列,日后不论查得结果如何,恐怕都难以服众。”

    成帝听得一脸迷惘,不知为何这顾子修也成了嫌疑人之列了,却听太后突然恍然大悟地道:“我想起来了,顾子修你还有个妹妹,此次也列入选秀名单了是吧?”

    顾子修颔首道:“难为太后记得。小妹顾子怡,年少时与臣兄妹失散,如今所幸能够团聚,但……”他话未说完,面露愁色,轻轻叹息了一声。

    太后对顾子怡的身世也略有耳闻,当时便生出一丝怜悯之意。此刻见顾子修愁眉不展,立即明白他心中所虑,于是婉言道:“哀家知道,你只有这样一个妹妹,才兄妹团聚不久,便要送入宫中,心中自然不舍。不过你放心,只要她乖乖守着宫中规矩,哀家自然会命人对她多加照料,也免了你的后顾之忧。”

    成帝在一旁默默听着,太后此番安抚,虽有妇人之仁的成分,但也不无趁机拉拢之意。一旦廷尉被拉拢,那么整个断案走向,都有可能被引导。

    成帝思虑至此,笑道:“顾子修所虑极是,既然此次选秀名单中也有你妹妹的名字,未免别人闲话,你还是回避吧。”他顿了顿,“我记得你有个副手,叫……”

    顾子修接口道:“叫杜思危,现任廷尉丞一职。”

    “是了,就交给杜思危办吧。如此一来,你也可以从此案中抽身了。”

    顾子修忙躬身称谢。

    成帝似乎才想起来一旁还有个当事人,于是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殷太尉,朕如此处理,你可满意?”

    殷峰见太后已经不发表意见了,只好躬身道:“全凭皇上做主。”

    闻守绎出了宫门,正要上轿,忽见一名仆从撑了一把伞走过来道:“大人,日头毒辣,撑着伞遮遮阳吧?”

    闻守绎听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瞧,却是顾子修的脸。

    这顾子修胆子也大,之前先他一步离开宫中,却未离去,在附近转了一圈,换了身仆从装束,撑着把伞遮了脸,就这样大咧咧在宫门外等他。

    闻守绎猜想他如此冒险接近自己,必是有话要问,于是对轿夫挥手道:“我先散散步,你们后头远远跟着罢。”

    于是两人共撑一伞,缓缓往丞相府的方向走去。

    闻守绎瞥了一眼跟在他后侧方的顾子修,沉声道:“说吧,什么事?”

    “大人,此次案件,十有八九是殷峰在做戏,大人为何不当场揭穿殷峰,反倒令自己陷入被动?”

    “殷峰口口声声说我是幕后主使,虽有太后帮衬,但至少皇上仍对我深信不疑。若此时我反过来指责殷峰,就会演变成狗咬狗的闹剧——臣子之间互相诋毁,这是皇上最厌恶的事情,如此一来,他对我的偏袒之心,反而会有所动摇。

    “更何况,殷峰有太后作靠山,这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也不知太后是否知晓内情。如果太后知道了还帮着做戏,我揭穿了殷峰,岂不是连太后也一起得罪了?眼下太后只是想借殷峰来敲打我,未必就真想把我怎么样,如果我此番得罪了太后,那她眼里就真容不下我了。”

    顾子修沉默片刻,道:“但是现在,我根据您的意思,自请退出此案,岂不是又让大人您陷入了不利局面?”

    闻守绎轻轻拍了拍他握着伞柄的手背:“你放心,这件事我有分寸。只要今日我过了太后那一关,再加上皇上的有意维护,不论日后这案子如何审,都不可能再把我搅进去,最多是成为无头公案,不了了之。”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你那新认的妹妹,今日我们为她入宫铺好了路子,太后和皇上都已对她有了不错的印象。如此,她便比其他秀女多了一分机会,接下来,就看她自己如何表现了。”

    顾子修低声应道:“是。”

    “但有一点,你需好好嘱咐她,入宫初期切勿风头太过,尤其不要抢皇后风头。当今圣上的脾性,我最了解不过了,像殷红素那种泼辣丫头,入宫之后若不收敛,不消多时便会让皇上耐心尽失。

    “所以当皇后受宠时,她没必要跟着争宠,反而应该多在太后身上下功夫。毕竟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其恩宠就像雨露一般朝不保夕,只有得到了太后的认可,这后宫之地,才算真正能呆得安稳。”

    顾子修默默听着,将这些话一一记下。

    不多时,两人已走到了分岔路口。闻守绎脚步一顿,道:“前方人多,耳目混杂,你先回去吧。”

    顾子修略一犹豫,问道:“大人,我在想,这案子既是皇上亲自交代的,总得有个结果。您看……”

    “那就先装模作样地拖一阵子,然后找个合适的替死鬼,将这案子结了吧。”闻守绎淡淡道,“听说,太祝令之女也将参加本次选秀——你明白该怎么做了?”

    顾子修听了,心思跟着一转,随即明白过来,这太祝令之女,是远近闻名貌若天仙的女子,甚至有人断言,只要她入宫,必定会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若是将刺杀殷红素的罪名扣在太祝令头上,很容易便坐实了他的作案动机,同时也为日后顾子怡入宫消除了一大劲敌,实乃一石二鸟之计。

    想到此处,顾子修了然地朝闻守绎点了点头,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第二十四章

    这一日正午,韶宁和吃过午饭之后,便又往议郎阁去,打算把昨日借的书给还了。

    当他转过街角,来到昨日停留过的那个茶馆时,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周长风。

    韶宁和并未立即上去打招呼,而是站在远处,微微眯起双眼,静静看着那人。

    今日的周长风,已换上了廷尉正的官服,带了一名手下,正趴在街角的一滩泥地中,比比划划地不知在丈量着什么。

    韶宁和细细一想,这地方,不正是昨天下午周长风离去时,一脚踩差了的泥坑么。

    只不过经过一上午的阳光暴晒,这泥坑中的淤泥早已变得干燥坚硬,却不知周长风穿着官服、带着下属,跑来此处做什么。

    睚眦必报?连泥坑都不放过?韶宁和被自己这个无厘头的猜想逗笑了。

    此时周长风刚好回了回头,便望见了几步开外的韶宁和。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跟他打招呼:“这么巧,又遇见你了。”

    韶宁和于是上前几步,作揖道:“周大人,真巧。不知你是否在办公务,下官不敢贸然打扰。”

    “别下官不下官的了,叫我长风吧。”周长风不耐地挥了挥手,“我最烦官僚那套虚假礼仪,我既认了你做兄弟,你就不要跟我见外。”

    韶宁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此时跟在周长风身后的那名廷尉监酸溜溜地调侃道:“周大人,我都跟了您这么久了,您咋都不跟我称兄道弟呢?”

    周长风朝他瞪了一眼:“你倒是开口唤我一声‘长风’试试?”

    那廷尉监立即缩起了脖子:“小的不敢。”

    韶宁和忍着笑意,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们在量鞋印。”周长风指了指泥坑中一只形状已经略微模糊了的鞋印道,“这是我昨日踩出来的。”

    韶宁和越发好奇:“量鞋印做什么?”

    那名廷尉监笑道:“周大人这是在拿自己做实验呢。我们手头在办的一个案子,有人指证说,案发现场留在泥地中的鞋印,和嫌疑人的鞋印大小完全吻合。但是嫌疑人声称自己是冤枉的,他根本没有去过案发现场。这不,周大人为了证实嫌疑人所说,就自己往泥地里踩了一脚,看看结果究竟是什么样的。”

    韶宁和于是问道:“那结果出来了没有?”

    “结果就是,”周长风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嫌疑人可以无罪释放了。”

    “为什么?”

    “因为事实证明,经过阳光暴晒后,泥浆中的鞋印尺寸会收缩。也就是说,留在案发现场的那个鞋印,比凶手的实际鞋码应该略小一些,而不是完全吻合。所以,那个鞋印绝对不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凶手另有其人。”

    韶宁和恍然大悟,随即又道:“那这样一来,对你们办案的进度,岂不是更加不利了?”

    “是啊,”廷尉监苦着脸接口,“这鞋印是我们目前能掌握到的唯一线索了,我们连死者的死因都还没有找到呢。如果能找到死因,至少还能顺藤摸瓜地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找不到死因?”韶宁和皱了皱眉,“死者身上没有留下伤痕吗?”

    “没有啊。因为是在野地中,尸体上被划伤的口子虽然不少,但是全身上下却找不到一处致命伤,这真是令人费解。”

    “验尸的仵作呢?他怎么说?”

    “我们这儿原本就缺乏有经验的验尸仵作,前阵子年纪最长的那个仵作又告老还乡去了,剩下一群小仵作,对着尸体只有干瞪眼的份。”

    韶宁和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试过‘酒醋泼尸覆油绢’的法子?”

    那廷尉监怔怔然:“……啥?”

    周长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韶宁和:“你懂验尸?”

    “唔,略懂吧。”韶宁和谦逊一笑,“家父以前做过县里的仵作,我便跟着耳濡目染过一些罢了。”

    他口中所说的家父,其实是后来将他抚养成人的养父。严格说来,这养父也算是他的远房堂叔了,因为同是姓韶,邻里不明韶宁和来历,一直以为他们是亲生父子,韶宁和也便称其为父了。

    周长风听他说略懂,立即两眼发光,像是挖到了一块宝,不由分说拽了他的手道:“你跟我来,帮我验验尸。”

    于是原本想着去议郎阁还书的韶宁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周长风拉到了停尸房。

    死者似乎已经死去一段时日了,加上正值夏季,尸体已有一定程度的腐坏,进一步增加了验尸的难度。

    几个小仵作正掩鼻守在门外,见周长风来了,以为他又是来催问验尸进度的,一个个退在一旁,面色惶恐不安。

    周长风也懒得去理睬那些小仵作,径自将韶宁和引入停尸房,指着那尸身道:“便是这一具了。”

    韶宁和点了点头,撩起袍角蹲下身去,细细翻检死者伤处。

    周长风没有打搅他,自觉往韶宁和身后退了两步,双眼却停留在韶宁和身上,饶有兴味地观察着。

    这尸体散发出来的腐坏之气,便是周长风自己也有些忍受不住,但韶宁和一个文质彬彬的儒雅公子,徒手接触尸体时,竟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又留意到韶宁和翻检尸体时娴熟的手法,微微眯起了双眼——这真的只是略懂而已吗?恐怕已经不仅仅是纸上谈兵的程度了吧?

    韶宁和检查了片刻,站起身道:“伤口应该藏于皮下,在阴暗处不容易发现。”他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道,“还是将尸体移到户外去吧。”

    周长风于是命几个小仵作听从韶宁和的吩咐,合力将尸体抬出了停尸房。

    韶宁和让仵作将尸体抬到阳光能够直接照射的空地上,让其中一名仵作去准备酒和醋,又让另一名仵作去绢织铺购买新出的油绢。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将酒和醋泼洒在尸体上有可能造成致命伤的几个部位,然后再将崭新的油绢覆于其上,迎着阳光隔绢逐一细辨,果然在死者后颈处,发现了致命伤显露的痕迹。

    仵作们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忍不住啧啧称奇。

    韶宁和站起身,一边取水净手,一边推测道:“能敲打出这种致命伤的,应该是类似于平滑又坚硬的物体,比如……”

    “比如铁器坊最新出产的那种未开封的弯刀?”周长风接口道。

    韶宁和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廷尉监兴奋地道:“这种弯刀出产不久,市面上应该流出不多,我这就去查。”

    他走出几步,又倒回来,一脸讨好地冲韶宁和笑:“对了,我叫唐泰,是个左监领。公子怎么称呼?”

    韶宁和微微颔首:“在下韶宁和。”

    “韶公子,这次多谢了,下次有问题还能请教您么?”

    “自然欢迎。”

    于是唐泰风风火火地查案去了。

    周长风在一旁默默看着,直至众人散去,才低声叹道:“宁和,你藏着这手本事,却只做一个小小的议郎,是不是太浪费了点?”

    韶宁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渐渐飘向远处:“怎么说呢?人各有志吧。”

    周长风识趣地没有再追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次你帮了大忙,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他原以为韶宁和会非常上道地讨他一顿饭吃,不料韶宁和认真思考了一下,抬头道:“长风兄,可否麻烦你……帮我秘密调查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接下来的几日,韶宁和突然忙碌了起来,一天里有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经常是快到晚饭饭点了,才见他风尘仆仆地从外头回来。

    夏至以后,天气越来越热,这一日韶宁和回来之后,万木一边给他递上一大壶凉水解渴,一边忍不住问:“少爷,您一天到晚在外头忙些啥啊?”

    “没什么,给朋友帮忙罢了。”韶宁和随口敷衍。

    “帮忙能晒成这样?您看看,您这全身的皮肤都被晒黑了!”万木像个老妈子一样心疼地念念叨叨。

    伶舟却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晒黑了好,这样看起来更有男人味了。”

    韶宁和捧着水壶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莫名觉得伶舟打量他的目光仿佛沾染了丝丝缕缕甜腻的味道,每扫过他一寸肌肤,都会炸起一片鸡皮疙瘩。

    “咳……我去洗澡。”韶宁和借口浴遁。

    “少爷,要不要我帮你搓背?”伶舟在后头一脸天真地问。

    韶宁和被门槛绊了一下,回过头来斩钉截铁地道:“不用!”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伶舟仿佛恶作剧得逞了一般,抖着肩膀笑得很开怀。

    吃过晚饭之后,天空依然透亮。

    伶舟一时兴起,便取了纸笔坐在院子里,对着院中的那棵大树作画。

    待伶舟画得差不多了,韶宁和才走过去瞧了一眼,随即皱起眉,问道:“你这画的是什么?树不像树,人不像人的。”

    伶舟头也不抬:“画的可不就是少爷么。”

    韶宁和一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着那画道:“我……我就长那样?”

    伶舟但笑不语,笔尖未停,又是寥寥数笔,纸上线条轮廓数度变换,原本十分抽象的一段木头桩子,渐渐衍化成了韶宁和面带微笑的一张脸,看上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韶宁和目睹这奇妙的整个过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伶舟搁了笔,拿起画纸吹了吹墨迹,然后递给韶宁和:“少爷,收着罢。”末了又补充一句:“可藏好了,只准你一个人看,别让第三人看见了。”

    韶宁和怔怔接过,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画是专门送给你的啊。”伶舟望着他,略有深意地笑。

    “咳……”韶宁和最吃不消伶舟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清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没有接腔,只是默默将画纸收入怀中。

    伶舟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收起纸笔便要回屋,却听韶宁和突然问道:“伶舟,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出去协助办案?”

    “办案?”伶舟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韶宁和区区一个议郎,怎么跟办案搭上边了?

    于是韶宁和将几日前帮着周长风验尸的事情略叙了一遍,道:“那之后,长风便请了我做顾问,帮他们验尸提供线索。我想,既然你画画的功力如此了得,不如也去给长风帮个忙吧。”

    伶舟撇了撇嘴,暗自腹诽:才短短几日,便从“周兄”变成“长风”了,这进展也忒快了吧?

    “伶舟?”韶宁和见他不吭声,轻轻唤了一声,“伶舟,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啊,”伶舟回过神来,道,“我是很愿意帮忙啦,不过……我画画能帮什么忙?”

    “比如根据目击证人的描述,画出凶犯的画像什么的。”韶宁和道,“刚才我看你寥寥几笔便将我的模样画得如此形似,所以突然想到,可以充分利用你的才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你觉得呢?”

    ……居然让我去画通缉犯?伶舟默默磨牙,我堂堂一位丞相,亲笔画作可都是价值千金的,甚至有时候连千金都求不到,你居然让我去画那种大街小巷里张贴得到处都是的通缉犯画像?!

    “伶舟?”韶宁和发现伶舟又在走神,于是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不乐意?如果你不乐意,那就算了……”

    “乐意,我当然乐意!”伶舟迅速做好心理建设,强迫自己露出一脸狗腿的笑容,“既然是少爷的朋友,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这天晚上,待众人都睡下之后,一抹黑影窜入伶舟房内,单膝在床前跪下,低声唤道:“大人。”

    伶舟缓缓起身,不悦地蹙起眉:“鸣鹤,你怎么……”

    “大人恕罪。”鸣鹤低了低头,“属下原本不想贸然打扰大人,但……”

    伶舟挑了挑眉:“说。”

    “属下发现,此处宅院周围,似有人监视。”

    “监视?”伶舟渐渐眯起了双眼,“什么人?监视谁?”

    “他们穿着便衣,看不出身份。不过从他们训练有素的行动来看,应当是官府的人。”鸣鹤顿了顿,“属下原本以为,他们是来监视韶议郎的,但是这几日韶议郎一直早出晚归,他们却视若无睹,看来目标应当不是韶议郎。”

    伶舟陷入了沉思,这个宅院中除了韶宁和,就只剩下他和万木了。万木一个傻愣愣的仆从,有什么可监视的?再除去万木,那便只有自己了。

    但是伶舟左思右想,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自从重生之后,一直藏身于这个宅院,很少出去抛头露面,接触最多的,也只有韶宁和主仆二人,究竟什么人会对他产生兴趣?难道……

    他心下一动,眉心蹙得更紧了一些。

    为安抚自己内心莫名生出的不安,他下床来回踱了几步,转头看鸣鹤:“你之前进来,没有惊动他们吧?”

    “属下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基本摸透了他们换班的规律,不会被他们发现。”

    “那好。”伶舟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沉声道,“明日我会随韶宁和出去,届时你再暗中观察一下那些监视者的动静,及时汇报于我。”

    “是。”鸣鹤应了一声,又似有些犹豫,道,“大人,这些人目的不明,属下担心,他们会对大人不利,是否需要属下……”

    “不必。”伶舟打断了他,“那些人若是想对我下手,这几日早就可以动手了。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们暂时不会威胁到我的性命。”

    他顿了顿,又道:“鸣鹤,现在他们在明,你在暗。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得现身,以免坏了我们的长远计划。”

    “……是。”鸣鹤低了低头,转身便又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十六章

    第二日,韶宁和一早便闯入伶舟房中将他唤醒,两人吃了早饭便匆匆出门去了。

    伶舟一整晚都在想那监视者的身份,躺在床上辗转良久才昏昏睡去,此刻跟着韶宁和走在路上,难免有些精神萎靡。

    “伶舟,别迷糊了,打起精神来。”韶宁和拍了拍他的背。

    伶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少爷,要不你背我吧?”

    韶宁和眉梢抽了抽,刚要开口拒绝,却听伶舟打着呵欠道:“哎呀,我开玩笑的。就是因为你太闷了,我才这么容易犯困……”

    “……”韶宁和只能无语望苍天。

    因为韶宁和不愿太招风,所以这几日他和周长风都是在茶馆门口碰头的,而跟在周长风身旁的,也一直是那个名叫唐泰的左监领,整个廷尉再没有第三人知晓韶宁和的存在。

    此次韶宁和带了伶舟去见周长风,说出了让伶舟帮忙画像的想法。周长风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伶舟,目光犀利得让伶舟有种被剥光了肉体审视灵魂的错觉。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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