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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凤凰男 作者:WingYing

    第3节

    他喘喘地跑进课室里,就瞧见已经有人坐在地上了,他本以为这下子得站两小时了,草草扫视一圈,却发现右边最後一排角落那儿不还有两位置麽?

    那课室是分成四排的,旁边的两排各能坐三个人,眼前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就那角落里只坐了个人,他两边的位置都还空著呢。

    叶轻舟暗喜了一把,走过去前还招呼著一个认识的学弟一起过去,却看他神情有些古怪地瞥了瞥那方向,还和旁边的交换了个眼神儿,不知憋著什麽话,总之就摇摇脑袋。

    叶轻舟也没往心里去,拎著包就一脸坦荡地过去了。

    “同学,这儿有没有人坐?”他那声同学叫了三声,对方才如梦初醒似的一抬头,叶轻舟就这麽猝不及防地和那双瞳仁儿对个正著。

    那眼珠子叶轻舟还记得,灰黑色的,颜色好像比一般人浅。

    那时候,那双眼里好像有些慌张和错愕,他手忙脚乱地把耳机给拔下来了,要把旁边放著书的位置腾出来,可瞧他慌的,藏在抽屉里的walkan差点掉下来。还好叶轻舟反应快,赶紧蹲下来替人给接住了。

    “这麽贵重的东西,别摔著,放好了。”叶轻舟笑笑地替他放好。对那年代的大学生来说,s这类玩儿都尽是些奢侈品。

    那学弟也没回话,不知是害羞还是内向,往里边的位置挪了挪,和叶轻舟中间隔了个空。

    叶轻舟也没在意,又冲他笑了笑,就打开课本自己自习。

    那时候,旁边的人还是个少年,刘海长的快遮住眼,没跟其他人一样穿著运动裤和t恤,打扮有点像那时候港剧和香港电影里的时髦人。一件上!下窄的黑皮夹克,下身是贴身的牛仔裤,鞋子还是耐克的。也不是叶轻舟穷打量人,只是他旁边实在太安静了,感觉连呼吸声儿都听不见,扭头一看,发现对方的头低低地垂著,夹克袖子卷到肘上,露出了两只细细的前臂。

    他没把耳机再插上,就那样坐著,手里揪著一只钢笔,一张白纸上写了凌乱的数字和公式,可现在也没见他动一下,那模样儿看得叶轻舟都有些为他不自在……

    叶轻舟也许是为了打破尴尬,他故作兴趣地往旁边凑了凑,“这是大学数学?你们大一要上这麽课对吧?你很喜欢数学?那数学一定很好吧?”

    对方也没看他,面对叶轻舟一连串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下脑袋。

    当年的叶轻舟在院系里也算半个风云人物,绩点满分的学霸,又长得不错,为人和善,而且他那模样,刚好是那年代流行的温雅仁和风,再加上勤工俭学、坚强不息等等的品质,当年的叶轻舟其实还真能算是个抢手货,至少在一帮子学弟学妹里还是很有声望的。

    叶轻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麽冷著,可他一向来脾气不错,在团队里当领导惯了,喜欢乱照顾人。他翻开了统计学课本,在那少年面前一展开,“那你帮我看看这题成麽?统计你们大一有学过一点吧?”

    数学其实还真是叶轻舟唯一的弱项,高考当年还是硬靠做千套题做上来的分数。当初报了医学院,除了是兴趣之外,其实也有一份原因是为了不再和数字打交道,可没想到医学院的课业还要学数学学统计,好在学分也不是太重,但也够叶轻舟愁的了。

    学弟斜眼瞟了瞟课本上的题,抿了抿唇,就只说了句“我试试”。

    那声音有些嘶哑,就跟许久没说话後突然开腔一样。

    叶轻舟没期望人家真把题给答出来,就随便找个话题来热热场,别弄得自己跟座冰雕坐著似的。结果才过了一两分锺,课本就推了回来,附带的一张白纸上干净利落地写了一页的计算稿。

    叶轻舟忙对了一下答案,又研究了一下那计算过程,发现少年给他写的答案比课本里的解答还简单易懂。那一刻叶轻舟整个人都诧异了、惊豔了,然後就极其诚挚地想对方道谢顺便瞻仰一下对方的才华,搞得人家脑袋垂得更低,不断地用掌心擦擦脸。

    “……还有麽?”

    “啊?”

    旁边的人抬了抬头,难得主动出了声音,他看著自己,说:“不会的题,我……帮你解。”

    回忆的画面很朦胧,叶轻舟只隐约记得那天天气晴朗,教授照旧说得口沫横飞,除此之外只剩下旁边传来的、笔尖在纸上划动发出的唰唰声……

    叶轻舟就这样醒了。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多,还早,他愣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叶轻舟起身去阳台吹冷风,靠著栏杆上翻著手机,他拎不清自己是在纠结什麽,瞧著通讯录里的“夏大款”仨字,就这样干巴巴地瞪著。

    冷不丁地,一个手抖,叶轻舟按下了拨通键。他一紧张手还没拿稳,手机差点没从十几楼飞下去,还好就滑到角落那儿。叶轻舟赶紧把它捡起来,匆忙地把通话给掐断了。

    他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心口还怦怦跳的,把手机往床上扔去,转身要去浴室里洗把脸,睡不著那就起来看点书,那阵子跟著夏少谦玩物丧志,论文有段时间没进展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他过了三十五还能不能混上主任。

    叶轻舟这才走开没几步,他那手机铃声就跟午夜凶铃似地大震起来。

    “接电话!接电话!你有本事抢男人,别躲著不吭声,我知道你在那儿!接电话接电话──”这手机铃声是赵晴晴给他设定的雪姨开门之歌改版来的接电话版本,上次嚎起来的时候,那气势连夏少谦都被震住了。

    叶轻舟也没留意来电显示,赶紧扑过来把电话接了,“喂喂喂──”

    另一头静悄悄的,叶轻舟喂了好几次,都没听对方吭声。他正疑惑著,一把充满了浓浓睡意伴随著熊熊杀气的声音模糊地传了过来。

    “……叶轻舟,大半夜的你皮在痒?”

    ☆、第八章

    凤凰男 第八章

    叶轻舟这两晚原本是没排上班的,哪想到他前脚才要踏出医院,护士大姐匆匆忙忙赶出来拦住了人,急诊那儿来了一小孩,说是从机动车上摔下来,脑袋磕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医院急诊科里常年都在缺人,尤其在这种交班的时间点上,叶轻舟也只能赶紧先过去顶上。

    瞧那小小的看诊室里挤满了人,小娃娃的爹妈、阿姨叔叔、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等等全都到了,叶轻舟在那儿埋头给小娃子做清创缝合,小孩打了麻醉也不安份儿,开了嗓子使劲儿地嚎,那边儿的长辈全上来了。

    “你到底会不会的啊?是不是只是实习医生啊?我们不要实习的啊!”

    “叫你们金医生过来弄,就跟他说是我,他知道的!”

    “哎哟宝宝别哭,医生坏坏,哎哟别哭别哭──”

    叶医生卯起来了,真当他是喜羊羊呢是吧?他一提嗓子,叫护士把闲杂人等全给轰了出去,回头看那嚎得来劲儿的小孩,唬起脸:“不许哭!”

    那小子都上小学的年纪了,见援军都被赶出门去了,被吓的抽泣几下,一脸委屈地止住了声儿。

    等到处理完了这桩事儿,天上明月早高高挂了。

    叶轻舟收拾著器材,旁边的几个护士还在小声地抱怨著,他们在急诊最怕遇到的就是小孩出事,家属比病人还难搞。

    这时候护士大姐走了过来,把叶轻舟手里的器材盒接过来,“叶医生,真是对不住啊,陈医生放产假了,我们科里这个月人一直都调不上来。剩下的我们来好了,我看你下班後有事儿吧?刚才你放休息室的手机都响了好几遍了──”

    糟!

    叶轻舟冲到休息室里去,翻开手机盖,七通的未接电话,有四通是夏少谦拨过来的,最近的一通还是半小时前。

    叶轻舟连忙拨了回去,手机的通话等待音乐是陈奕迅的《十年》,那哀戚的调调,每一次都让叶轻舟有种和夏少谦此人对不上号的感觉。

    歌词里那一句“十年之後 我们是朋友”都循环三、四遍了,属於夏少谦那低哑的声线才从另一头响了起来。

    叶轻舟想也没想地就慌忙解释,夏少谦听完之後却没跟平常一样发脾气,反而有些冷淡的样子。他“嗯”了一声,只说了一句:“那下次再约吧,今天也晚了。”

    不知道为什麽,叶轻舟有种直觉,夏少谦嘴里的“下次”也许是再也盼不上了。事实证明,叶轻舟的直觉在紧要关头还是挺靠谱的,这时候的叶轻舟并不知道,他现在就站在一个人生的岔路口上,在他眼前就只剩下了两条路──

    一条,是延续现在的生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许他刻苦一些,在三十五岁之前就会升上主任,到时候叶轻舟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不用加二十四小时的班,用不著累死累活地替人做嫁衣,薪水也能涨一点,也许他还能邂逅一个不错的女人,她不需要像陆曼那样漂亮,可是一定是个顾家尽责的太太,不会嫌弃他的家人,每年过年他们一起坐火车回福建,听老人家唠叨,他听她吐吐苦水,接著就是生孩子、养孩子,而夏少谦成了叶轻舟偶尔想起来的一个回忆,或者,他又会将他渐渐遗忘,两人从此再无交集。

    另一条,是叶轻舟自己也看不到的路。他并不知道它的存在,很可能,过去三十年叶轻舟从未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走上这麽一条艰难的路。人生就是如此,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想不到,有谁会想到今天在路上乞讨的流浪汉曾经会是个亿万富翁,又有谁能从今日的风光猜想到未来潦倒的结局。

    叶轻舟没能想得到这麽多,他抢在夏少谦挂断通话之前,急忙道:“夏少谦,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喂,夏少谦,喂喂?你还在不在?”

    夏少谦很久没吭声儿,叶轻舟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掌心,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是湿的。出了一堆汗。

    叶轻舟等了老半天,夏少谦才说:“我在你们医院外面。”

    医院大门对面的那条马路上,那里大白天都在堵车,晚上倒是空了不少,夏少谦的车停的位置刚好是死角的地方,又是黑色的,晚上黑蒙蒙的没仔细看还找不著。

    叶轻舟才拉开车门,空气中弥漫的烟味就晕开来。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灰色的烟灰几乎要溢出来。叶轻舟想起来在夏少谦车里还放著尼古丁贴,他跟夏少谦相处的这一两个月,没见他抽得这麽凶过。

    “处理好了?”旁边响起了声音。

    “嗯。”叶轻舟侧著脸看看窗外,驾驶座上的男人敞著领子,露出脖子和隐约可见的锁骨。叶轻舟诡异地有些脸热,以前夏少谦还在他面前光著膀子走动过,也没见他觉著不好意思的,可自从想起来夏少谦是……是那圈子的人之後,叶轻舟说什麽也不能用平时的眼光开待一切。

    他也想当著完全没事儿一样,可是这样做的话,其实也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刻意、更加不自在。

    半晌过,叶轻舟听到他说:“还没吃吧?我也还没,你来选地方。”他停一下,又道:“先说好,我不要再吃新疆羊肉串,早上打个嗝都一股子孜然味儿。”

    叶轻舟被他弄得一笑,上个月他经济拮据得很,轮到他请客的时候只好带夏少谦去附近的黑暗料理一条街啃路边摊,难为夏总屈尊降贵,手拿竹筷拌著麻酱凉皮,人家老板都怪不好意思地直擦桌子,谁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夏少谦到哪儿都大放散光弹,尤其那张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脸,还真不愧是在银行的借贷部门当老大的,妥妥儿的合法流氓啊。

    最後叶轻舟拣了他们大学旁边的东北菜馆,现在这时间点一般没啥客人,只有服务员懒洋洋地坐著看电视。

    叶轻舟叫了两份饺子、锅包肉、地三鲜,犹豫了一下转来问夏少谦:“你还要来点什麽?”

    夏少谦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儿,“你来吧。”

    菜上得很快,连给他们俩眼观眼、鼻对鼻的机会都没有。夏少谦也不知是真饿著还是怎麽著,低头一劲儿地塞著饺子,嚼吧嚼吧挺欢的,一句话没说。

    吃到一半有俩学生进来,一男一女,看著就知道是小情侣,估计才刚谈上,牵个手都小心翼翼的。

    叶轻舟也是没话找话说,“以前晚上图书馆关门後,我和陆曼也常一齐来吃宵夜,後来她嫌容易发胖──”

    夏少谦突然冷笑了声,叶轻舟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总之那眼里还有点不屑,也没半点接话的意思。叶轻舟隐隐觉得夏少谦在发脾气,或者准确点说,有点像是闹别扭。原本好像还吃得挺来劲儿的,那一句话後就搁下筷子,一口接一口灌著可乐,叶轻舟暗暗瞧他,发现夏少谦不晓得在沈思著什麽,脸上面无表情。

    来结帐的还是那个胖胖的老板娘,手里拿著计算器在那儿啪嗒啪嗒按著。

    还没按好呢,夏少谦就出声了:“六十四元八角。”

    老板娘还不大信呢,坚持把价钱对了一遍,看了计算器才收下钱。

    叶轻舟倒是来了兴趣,“刚才那是心算?你不用计算器最快能算到几位数字?”

    “这哪用得著心算?”他想了一下,“八位数以内,简单的加减乘除一般还行。”

    “真的?那我来考考你?”

    夏少谦还挺不以为意的,眼眉挑了挑,脸上好像写著“放马过来”。

    “86乘240等於多少?”

    “20640。”夏少谦几乎是一秒答。

    “厉害厉害。”叶轻舟咬咬舌头,继续问:“498333除54?”

    “92283889。”

    叶轻舟还在按忙著手机的计算器呢,夏少谦就答出来了,他忍不住拍拍手说:“牛、牛,来来来,再来一题,给你加点难度。我想想……”

    “12345678乘3590除2999,再加3减7?”

    夏少谦跟吟诗似的:“14778583536。”

    在那一刻,夏少谦的形象在叶医生的内心中瞬间无比光辉伟大起来。

    “这是最後一题了。”叶轻舟给了他三根筷子,说:“你用这三根筷子搭个数,必须比3小,但是比4大。”

    夏少谦就拿著那三根破筷子比划了大半天,叶轻舟笑得一脸贱兮兮的,看夏少谦实在解不出来,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才把筷子拿过来:“我来我来,看好了。”

    他就用那三根筷子摆了一个门拱型,夏少谦愣是没看出那是啥玩意儿,叶轻舟得瑟地答:“π啊,圆周率!3142,不是比3大比4小麽?”

    夏少谦的脑子这下子转过来了,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可看叶轻舟那一脸“这都不懂”的表情,又不爽地笑道:“叶轻舟,你找抽是吧?”

    这样一来,原先的不自在一扫而空,叶轻舟吃饱了撑著,提议在校园里逛逛。

    晚上快十一点了,教学楼那里还是一片灯火明亮,b大校风素以勤勉刻苦享誉全国,哪里都能看见学生悬梁刺股,埋头死学。

    两个男人就在学校里瞎晃晃,叶轻舟把夏少谦当成第一次参观似的,一会儿介绍说这是咱学校的逸夫楼,一会儿指指那儿说那是动物房听说有阴阳眼的同学看到小白鼠的鬼魂在游荡……夏少谦倒是听得还挺津津有味的,嘴角微微勾著,叶轻舟瞥见几次,都觉得现在的夏少谦帅得一塌糊涂,特别特别招人。

    奇怪了,他没感觉记忆中的夏少谦有这麽好看,或者说,在叶轻舟的记忆之中,那个小他一届的学弟只徒留一张模糊的脸,高瘦的身板子看著有点弱不禁风,头发留得有点长,戴著副耳机,到哪儿都是一个人。

    以前的夏少谦帅不帅,单看照片还真说不上来,不过铁定没现在抢眼。赵晴晴也说了,夏少谦那时候给人感觉怪阴沈的,和他们在一个社团里的时候又特别安静,要说不太合群也不至於,至少社团里的活动他都参加了,就是没有一丁点存在感。

    如果以现在的审美观来看,叶轻舟认为,当时的夏少谦可以说走在时尚的最尖端,沈默寡言的文艺范儿,全身上下都是洋货,孤独得像天涯上的一匹狼,可惜他生错了时代,那年代流行柏原崇、谢霆锋这一类的,韩国棒子的伪娘风还没吹进国门呢。

    不过夏少谦现在也算勉强赶上主流的大潮了,刘海剪了,脊梁挺直了,衣服下面的肉也结实了──叶轻舟还真不是故意瞄的,他去夏少谦的公寓时,这死gay光著上身在他面前秀肌肉,看得叶轻舟面上不屑,心里特别特别眼红。

    想到这里,叶轻舟也惆怅了。

    你说吧,这麽好的男人,怎麽就喜欢男人了?这要叫多少姑娘伤透了心,虽然也不关他什麽事儿……

    “叶轻舟。”

    “嗯?”

    “我问你。”夏少谦原本和他并肩走著,这会儿不知怎地越走越慢了,声音从後面传了过来,有些闷。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叶轻舟都要把耳朵给贴上去了,却听他来一句:“还是算了。”

    “诶?你这人话怎麽说一半半儿的,不带这麽吊人胃口的。”叶轻舟可不乐意了,过来套了一句,结果把夏少谦给整得烦躁了,横著脸说:“说了你也不记得,我提那些事儿有意思麽?”

    叶轻舟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停下来,看看夏少谦。身後的男人也停下来了,站在宽敞车道的中间,四周的树影摇曳,可能是光线的问题,也可能是叶轻舟单纯眼花了,那一刻,他把现在这挺拔的男人和记忆里那高瘦的少年给重叠了,他们的身影叠在一起,眼睛是一样的,鼻子还是那麽挺,唇是薄的,抿成一条线。

    叶轻舟忽然有些愧疚,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总觉得,有什麽事他遗漏了,还是他根本没发现,赵晴晴又老卖著关子,夏少谦直接冷著脸,可别去问他,那是纯粹找晦气。

    好一阵子後,夏少谦又笑了一声,很轻。他拿出了一根烟,就直接坐在旁边的草坪,抽上。

    叶轻舟跟著他坐下来,夏少谦的神情淡淡的,他们一起看著夜空,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人造的灯光。

    “你不用内疚,不是你的错。”夏少谦的声音飘渺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没有规定谁一定得记住另一个人,更何况,我们两个没有半点关系。”

    叶轻舟坐起来想反驳,夏少谦却笑得有些嘲讽:“你说我们有什麽关系?学长学弟?你能记住你每个学弟的脸?你要这麽神,还能混成这样。”

    “……”叶轻舟突然特想抡他一拐子。

    “所以。”夏少谦也坐起来,抖了抖烟,“你也别摆出那一张脸,像你欠了我似的……我明白跟你讲,我们俩从来一直都各过各的,本来,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严格说上来,我们那时候,连朋友都算不上。”

    叶轻舟静静地听著,没打岔。

    他没去看夏少谦,从那低沈的男音,他已经感受到了夏少谦的情绪。他想,他总归还是伤了夏少谦,现在。

    他总算明白,夏少谦很骄傲,自尊心太强了,人也太要强。他不能忍受自己用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他,更不用说带著补偿或者亏欠的心里和他交往下去。叶轻舟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麽一个心态,他对夏少谦过往的记忆是零星的、薄弱的,几乎可以说,除了夏少谦转学前出的那件大事之外,他还真没对夏少谦有什麽深刻印象,哪怕他们还在同一个社团里,哪怕他或许和夏少谦曾经一起打过球、喝同一瓶水、一起肩并著肩在这条路上走过……

    叶轻舟有种奇妙的感觉,那是潜藏在他心中的一个强烈疑惑──既然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那麽你会记得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还是十年不见的人,你能在十年之後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麽?

    於是,趁著今晚,叶轻舟破罐子摔了,他原原本本地问了夏少谦这句话。

    夏少谦静了一阵,叶轻舟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他没敢转过头,甚至他有些希望这种沈默持续得久一些,但是却又迫不及待地知道答案。

    他很矛盾。

    “你当时,很受欢迎。”夏少谦的声音有些断续,仿佛也在努力回想著:“我不清楚你自己知不知道,你当时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的。很阳光、很有亲和力,我敢说……只要和你接触过,没有人会讨厌当年的叶轻舟。”

    “你总是很努力,好像做什麽都充满了干劲,所以谁都乐意跟著你。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年级里,几乎每个人开口闭口都是你,学习好、长相好、为人好,似乎你就是这麽完美的一个人。可能这是一种古怪的心理,就像一个人总会记住身边里的一个特别出挑的人,尽管你们两个毫无交集,甚至你们可能从未说过一句话。”

    叶轻舟听著夏少谦的叙述,他几乎不太能肯定男人说的人是自己──他很惊讶、很意外,可能在他的记忆之中,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麽优秀过,也可能是现实的生活已经渐渐磨光了他所有的自信与自满,他变得不再热衷於冒险,而更加眷恋於眼前的稳定和安逸,他不再有名留青史的野心,而只是和普通人一样盼望著能早点还清贷款早点存够钱早点……

    叶轻舟想到了什麽,缓缓问:“那你……十年後,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是什麽感觉?”

    他们那时候的再见,还真不是什麽愉快的回忆,可现在想起来就是能会心一笑,你说这世界怎麽就怎麽小?

    夏少谦眯著眼想得很认真,接著撇撇嘴,带著点不屑地摇头,说:“幻灭。”

    叶轻舟恨不得给他後脑狠狠来一下,还好夏少谦接著说:“不过相处下来,感觉也不是变很多。”他斜著眼上下瞟著,“除了背弯了点,发型挫了点,品味差了点,身上的肥肉扎实了点,也没什麽不好。”

    “……”叶轻舟仔细想想,还是投毒好了。

    “夏少谦……”叶轻舟在安静下来之後,斟酌著道:“那天,我就说那天的事儿。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坦白说,我是不大记得你的事了,所以听那个叫颜……颜什麽来著了?先别管这个!”

    他转过来,面向身边的男人,神情怪认真的:“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吓著了。但是,我用我叶轻舟的人格来担保,我绝对、绝对没有半点瞧不过眼,还是排斥的意思!夏少谦,哎!我跟你直接说吧,你这个人嘴巴是缺了点,脾气是烂了点,个性是自恋了点,可是……我、我真的很稀罕你!”

    夏少谦那脸本来嘛,是越听越黑,眼看拳头都哢哢响了,听到尾巴的一句,表情陡然木了一下,接著就别开眼,一会儿看看别处,一会儿抬头看看月亮。

    可叶轻舟还没半点自觉,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很欣赏你的为人,你做事有原则,有自己的底线,能力强,又可靠,你差不多实现了我过去全部的理想,可以说你这种人是我最想成为的那一类人……说真的,我要是女的,就算倒贴好了,也得天天守著你家外面,非君不嫁的。”

    夏少谦真被逗笑了,他忽然一胳膊拐住叶轻舟,叶轻舟被他扯得往他身上一倒,两个人四目相接,挨得死近死近的。

    “叶轻舟,你没觉得你这话不对麽?”那声音乱磁性一把的,叶轻舟的耳朵被热气吹得有些痒。

    叶轻舟恍然大悟,瞬间成了活化石,夏少谦却把他一把推开了,站起来拂了拂袖子衣服,一脸嫌弃得跟什麽一样:“你安一百二十个心吧,十年前的叶轻舟,我倒是还可以勉强考虑考虑。”

    叶轻舟爬起来忙跟上去。

    “夏少谦,你、你走慢点儿,哎,腿长了不起是不是?”

    “我去!就你会踹人了是不是?”

    “哎你到底在乐个什麽劲儿啊……”

    ☆、第九章

    凤凰男 第九章

    没啥事的日子都过得飞快,医院里还是老样子,忙的时候喘口气都得挑时候,夏少谦那里也差不多,几天不见人影也是有的,有时候叶轻舟挑错时间回电话,刚巧碰上妈妈桑在训话呢,连带著一起躺枪也不是没有过。

    好在叶轻舟是彻底摸清了夏总的脾气,夏少谦这人也算挺有意思的,前一秒才轰了人,後一秒能再回头来,闷著声音低声下气地说:“我刚才不是冲你发脾气。”

    叶轻舟有时候都快被他折腾得精神分裂了。

    至於平常的时候,他们俩好得除了脱光一起躺床上,其他时候就跟连体婴似的──这话是赵女士说的,叶轻舟本人对此持有相当的保留意见。

    男人跟女人本来就不一样,女人嘛,窝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今天跟甜姐儿似的如胶似漆,过两天能成八辈子的仇人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男人就是这样,一个拳头、几个苍老师的种子,彼此磨合得来,就能称兄道弟一辈子。

    所以赵晴晴说:“你们男人就是这麽没节操、没底线的低等动物,说你们是三叶虫都抬举你们了──”

    一科室的男大夫们扭头瞥了这妞儿一眼,整齐划一地“呵呵”冷笑。

    叶轻舟很不识趣地过来,用手肘捅了一下赵晴晴,“曾大伟回来了?”

    “别跟我提那货。”赵晴晴轻飘飘地比划著手术缝合用的钩子,眼神儿冷得跟钩子尖端上闪烁的寒光一样。

    於是,最炎热的八月就这麽过去了,九月天带著秋日的步伐姗姗来迟。

    叶轻舟今天收到了老家送来的一箱干货,都是自家农地里产的晒的。往年里他都会给科室里同事护士都送一些,今年特意打包了另一个大袋子,下班後提著就开车去夏少谦的公寓。

    夏大款买的是一环内的公寓,叶轻舟曾经鸡婆地跟他打听过价钱,发现就他那苍蝇肉似的工资,要也买一套一样的得不吃不喝四十年。

    後来叶轻舟才知道夏少谦这房子是工作了没几年就盘下的,赶早的那几年北京奥运,房价更是贵得吓死人。夏少谦一脸没啥压力,只说房子是家里挑的,说要拿来当婚房用,老爹硬塞过来的,这便宜他干嘛不拣?

    当时叶轻舟就疑惑了,“你家里人不知道你是……”

    “怎麽不知道。”夏少谦冷笑了笑,叶轻舟立马觉得屋子里温度降到了零下,可八卦心不死,他模糊地记得当初夏少谦在学校的事儿是闹得挺大的,也不知道当时他爹妈是怎麽一个看法,後来也不费劲儿地把人弄到了美国去了麽?

    夏少谦跟看穿了他一样地,淡淡地道:“我爸还不死心,我妈嘴上不说,不过每隔一阵子都来探一探风,能把人烦死。”当时夏少谦的神情其实挺寂寞的。

    叶轻舟可以想象当年夏少谦有多麽难过,他约莫知道夏少谦家里是搞投资的,药厂还是科技公司之类的,怎麽说也是个富二代董事长公子吧,可他现在自己出来单干,看样子和家里人关系也不怎麽样。

    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别羡慕谁,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门铃响了不久,门就打开了。

    叶轻舟就看见一个光著上身穿著条丝绸睡裤的男人,那双眼睛惺忪地眯著,短发翘得十分有格调。

    “来了?”夏少谦带著些睡意靠著玄关看叶轻舟进门脱鞋。

    “吵醒你了?你刚才怎麽没说你在睡,那我过几天来也成。”叶轻舟是下班时候看到夏少谦的短信才过来的。

    夏少谦最近忙得很,银行要做季度总结,他俩有大概一周没见过面了。夏少谦忙起来是这样的,几天几夜不睡,然後再一次睡个够本。别看夏少谦这样,也是有一堆应酬的,叶轻舟有次半夜还接到夏少谦的电话,当时夏总明显是喝大了,拨了电话模模糊糊地喃著什麽,嘴里乱七八糟没个重点,叶轻舟还没听清,夏少谦那漂亮的秘书抢了电话说句“总监醉了,不好意思叨扰了。”

    叶轻舟後来想了想就有些没底,隔两天後一起吃饭时就忍不住凄凄然地说:妈妈桑,你吃得这还真是青春饭呢,以後咱俩吃饭还是尽量分摊吧,这钱挣得你说多不容易啊。

    夏少谦当时一口水差点儿没往他脸上喷。

    叶轻舟进屋里的时候,没忘记把东西塞给夏少谦。

    夏少谦接著那家乐福的环保袋,坐在沙发上翻了翻里边的东西,拿著包真空包装的酱腌肉看了看,表情还挺新奇的。

    “这都新鲜的,老家里自己做的,比超市里卖的干净。对了,这儿还有一窝土鸡蛋,我给你煎两个蛋,剩下的放你冰箱里。”

    叶轻舟来这房子也有十几次了,熟得自家一样,去厨房卷起袖子洗洗手找锅子铲子,一点障碍都没有。

    夏少谦这儿厨房是开放式的,只见客厅里男人在沙发上横坐著,两眼看著厨房里走来走去的叶医生,嘴角懒洋洋地弯了弯。

    几分锺後叶轻舟就端著盘子出来了,还给夏少谦倒了杯冰箱里的橙汁。夏少谦被伺候得一脸自在,两颗蛋一眨眼也就滚进肚子里了,对面拿出笔记本的叶医生没忘记道:“长手长脚的,自己放进洗碗机里。”

    夏少谦却懒得动,两只长腿挂在桌子上,用品红酒的姿势轻轻摇晃著杯子。叶轻舟整理著ppt,偶尔抬头瞧瞧前方,在和夏少谦的目光对上之前又迅速地垂下眼。

    不是说假的,夏少谦那身材保养得还真挺好的。

    一身腱子肉锻炼得刚刚好,精壮、线条好,应该是请了教练的。那张脸比以前成熟了,轮廓有些刚硬,和时下流行的美男风不同,但是就那张脸,他一个男人看了也觉得怪性感的。叶轻舟发誓他绝对不是刻意的,就、就不小心……往下瞄了眼吧,就一眼!

    那丝绸睡裤紧贴著,隐约显现出一个形状来,叶轻舟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脸上诡异地发热,夏少谦那样的,应该、呃,那方面,还挺厉害的吧……

    “你在干什麽?”夏少谦忽然挨上前来,将叶轻舟的笔记本往自己的方向转过来,发现荧幕上打开著ppt文件,笑了一下说:“脸这麽红,我还以为你在看a片呢。”

    “夏同志,你真是太下流下作了。”叶轻舟一脸痛心,用批判的目光审视对方。

    夏少谦瞧著那贱样儿,似笑非笑地走过来到他後边儿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一胳膊从後面绕著叶轻舟的脖子勾上来,手指掐著叶轻舟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

    叶轻舟打跟他认识来,两人的脸还没这麽凑近过,整个人猛地一愣。夏少谦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眼神暗暗的,带著点痞气地道:“既然你这麽觉得,那我也不能辜负你是不是?叶轻舟,我就让你知道什麽才是真下流下作!”

    於是,屋子里突然响起了那凄惨的声音──

    雅蔑蝶~~!

    一代一代油~~

    一库……等等等夏少谦!我闹著玩儿的!住手!啊!!

    镜头拉回到屋子里,就瞧见那两个大男人不知怎麽弄的整到地上去了,叶轻舟被摔了个瓷实,眼镜都飞掉了,夏少谦拐著他的手臂压在他上边儿,也是气喘呼呼的,“叶、叶轻舟,你……你这些年到底咋整的,我他妈的真……”没说话就大笑了起来。

    叶轻舟推开他坐起来,摸著自己的眼镜,吹了吹灰尘重新戴上:“什麽咋整的。你有所不知,这就叫,那啥,不在沈默中灭亡,就在寂静中变态。咱们医院里,没干下去的都是灭亡了,留下来的全变态了──”

    夏少谦笑得都接不上气了,就这样叉开手躺在地上。叶轻舟要去将摔在地上的笔记本捡起来,虽说夏少谦这地上铺著地毯,不过他刚才听那摔的一下还是挺响的。这笔记本是医院配的ib,用了五六年的老爷机了,跟著叶轻舟鞠躬尽瘁,可别在夏少谦这儿嗝屁了。

    夏少谦瞧著他弓著、背对著自己坐起来的背影,好像有些不满,拉著叶轻舟的胳膊,跟个耍赖的孩子要把他往地上扯,叶轻舟扭扭胳膊,认真地敲著键盘,“哎,别玩了,你忙完了,我这桩还没成呢。”

    “这什麽玩意儿?”夏大款有些不快地坐起来,从後边儿揽著叶轻舟的脖子,下巴顶在那没几两肉的肩膀上。

    叶轻舟也没留意,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夏少谦这姿势有什麽不对,自顾自地看著荧幕答道:“本科生的课件,主任让我给他做好了,过两天就得交上去。”

    夏少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陪著叶轻舟坐了一会儿,接著就拍拍大腿站了起来,拿了浴巾去浴室里洗澡。

    叶轻舟是那种一专心起来就能心无旁骛的人,一忙起来能三、四个小时不抬头,告一段落的时候,叶轻舟动著僵硬的胳膊伸伸懒腰,这才发现夏少谦坐在他对面,眼前摆著台苹果笔记本,神色严肃,前面还摆著杯黑咖啡。叶轻舟惆怅了,你说同一个动作,不同的人做出来,那档次就是不一般。

    叶轻舟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忍不住翻个白眼儿──打个破网游,搞得一脸精英范儿,要不要这样。

    别看夏少谦这样,人家没事还追追动画片呢,火影海贼死神都能说上一溜儿来。

    “这是什麽?dota?还是lol?”叶轻舟看那画面,夏少谦这台笔电配置不错,玩网游也不带卡的。

    夏少谦没空理他似的,表情特麽特麽正经,叶轻舟也不是文盲,他知道夏少谦操纵著一个黑色法师,骑著一条龙领著一群小弟放大招,手指灵活跟什麽一样。在学生时代就有不少人渣网游,叶轻舟也不说毫无兴趣,就是没时间,他平时除了上课做实验,还要做家教挣点生活费,後来工作了就更加没时间了。

    夏少谦下完了副本,跟一夥人分赃後,这才心情好地拿起咖啡抿一口,见叶轻舟干巴巴地看著荧幕,小样儿可怜见的,就大发慈悲地把笔记本扔给他,给他造了个新人物,让叶轻舟自己折腾折腾,自己去房里再搬了台电脑出来,上了线去新手村等人。

    “你是哪个?”

    “啊?就那个,白胡子旁边的。叫‘轻舟已过万重山’。”

    夏少谦说了句“你还挺文艺的啊”,然後就和叶轻舟组个队,领了几个新手任务,骑著条红龙带著叶轻舟笑傲江湖去了。叶轻舟也是第一次碰这玩意儿,以前就和寝室里几个哥儿们打打cs,也没觉得网游有啥好玩的。

    也不知道是这游戏真好玩,还是和夏少谦一起狼狈为奸、趣味无穷,总之叶轻舟打著打著越来越带劲儿,尤其等级升了之後,夏少谦拉著他下低级副本,一个满级法师带著一身极品装备,大招大招地放,尸体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浆喷满屏,画面瑰丽震撼得很,叶轻舟操作的刺客在後面砍著小怪,有时候上去帮忙来个致命一击,走味风骚,乐呵乐呵的。

    亏得夏少谦护航,加上一些经验药水跟不要钱似地灌下去,两小时不到叶轻舟就升到了三十级,也能在游戏里自己兜兜转转了。

    “你自己溜溜,我先去上厕所。”

    叶轻舟含糊地“嗯”了声,玩得都移不开眼了。夏少谦笑了笑,起身去了厕所。

    几分锺後回来,夏少谦发现叶医生正傻怔著看著荧幕,表情耸拉著,特无辜委屈。他拉下对方的耳机,凑过来一看,才发现叶轻舟的小刺客躺在尸地里,还有十分锺才能就地复活,旁边站著一个满级的剑士。

    敢情叶轻舟出师不利,才被放出门去,就被其他玩家给刷了一票。

    “他妈的……”叶轻舟只听见夏少谦低低地骂了一句,他回神来抬头,只看见夏少谦坐到对面,戴上耳机,“你别回城复活,我现在过去。”

    接著,地图里一个骑著红龙的满级法师由天而降。

    夏少谦这土豪平时哪有时间玩游戏,一身顶级装备都是钱砸出来的,你说这玩游戏还有啥乐趣。他大爷,他高兴,你管他。

    只看那叫“好名字都给畜生用了”的法师放出两只极品召唤兽顶血,嗑了一堆药,狂放杀人招,其势如破竹,丧心病狂之至直叫人叹为观止,叶轻舟瞧那剑士也不过顶了两三分锺,就脆弱地风里倒,死透了。

    那个剑士被秒了也不死心,重来了一两次,可扛不住夏少谦这样的人民币恐怖分子,被秒了几次後,干脆在世界里喇叭喊:“【好名字都给畜生用了】,你养的!有本事别喝药,拿钱充什麽大爷!”

    叶轻舟看那疯子在世界频道里撒泼也有些来气,夏少谦还挺淡定的,喝了口咖啡润润喉後,在世界频道上发了个公告。

    【好名字都给畜生用了】:悬赏【疯狗子乱咬人】,一次一万金。

    一下子世界频道里热了,叶轻舟只瞧上面一堆人刷频,各路英雄纷纷猜测这【好名字都给畜生用了】是哪蹦出来的土豪,也有人争相询问这公告的真实性,这会儿叶轻舟还不知道这游戏里一百金在现实里等於人民币一元钱。

    “用不著这样吧,一个游戏罢了。”叶轻舟看那频道上越吵越欢,似乎已经有人打算组队把那剑士给轮白了,他忽然挺同情那小子的。

    夏少谦仿佛也消气了,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电脑,招呼著叶轻舟一起出门吃宵夜。

    两人去喝了牛蛙粥,吃饱喝足後,都凌晨三点多了。

    夏少谦干脆说:“你今晚住我那儿吧,离你们医院也近。”

    叶轻舟也才发现原来这麽晚了,他现在赶回家里就够换件衣服再赶回去医院上班,那实在没半点意思。他现在和夏少谦感情好得有点不分彼此的意思,就没假客气地推托。

    叶轻舟原本打算睡客厅,夏少谦直接甩了他後脑一巴掌,“滚床上去。”

    “那你睡哪?”叶轻舟突然安静下来,说实话,又不是孤男寡女的,两个大男人躺一张床也没啥,可是吧,只要一想到夏少谦是……叶轻舟也不想一直拿这事儿说事,就是有时候诡异地有点别扭。

    夏少谦像是不怎麽在意地说:“我睡一天了,不困。你睡吧,我处理点事儿。”

    叶轻舟洗漱後就躺到了床上。床铺软软的,鼻见弥漫著一股清淡的古龙水味儿,很好闻。房间门是虚掩的,客厅里夏少谦背对著自己看著电脑,这次不晓得在忙些什麽。

    叶轻舟也是真困了,撑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虽然很累,叶轻舟却睡得不怎麽好。他做了个怪梦,梦到什麽他说不上了,就感觉像是有一只狗吧,扑在他身上,舌头舔著他脸,弄得他满脸都是口水的……

    ☆、第十章

    凤凰男 第十章

    叶医生在食堂里排队打饭,端著盘子要找地方坐下来,忽然听到後边儿有人叫他:“叶医生、叶医生。”

    叶轻舟回头,就看见自家科室的刘主任也端著个盘子向自己走来了。

    两人你哈哈我哈哈一阵,叶轻舟忍著胃疼,邀著刘主任一起共进午餐。

    说起来,他们这个科室的刘主任,年轻的时候也能说是个学术上的巨人了,叶轻舟曾经也乱崇拜人家一把的,当年给刘老板拍个肩膀,都能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前途瞬间无量。现在叶轻舟如愿以偿地进来人家手下里打工了,才知道不是谁都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乘风破浪。

    巨人,也有自己稳不住船的时候。

    再说,他研究生时期,刘主任就在科室里干,六、七年过去了,头顶上的白丝都熬成秃瓢了,办公室刘主任的牌子都已经微微泛黄,叶轻舟渐渐地就有些同情了,或者说更多的是彷徨,看著那屈曲成六十度的背,满脸的皱褶还有见钱儿才推起的笑肌,恍惚间像是预见了二十年後的自己的写照……

    所以,他们这科室里,甭管其他人有多麽不待见刘主任好了,叶轻舟多半时候还是挺附和老人家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从没轻易拒绝过。

    赵晴晴就戳著他脑袋,说他驴。

    叶轻舟不知道怎麽解释,难道要他跟赵晴晴说,你还记得我们大一时候,刘大仁在迎新大会上说的件事儿麽?

    当年的刘主任,头顶还没这麽秃,老背也没这麽弯,近千度的近视眼後还是有一双堪称敞亮的两眼的。叶轻舟作为新生代表,有幸坐在最前排,就近聆听外科大牛刘大仁的训话。当年,刘主任在讲台上分享了一件事,做大夫这麽多年来最快乐的一回事。

    ──一个病人,阑尾炎。你们都知道,阑尾炎,小手术,两三小时,开一开就好了。那病人是个外地来的。我那时是带班的,开完人就换科了,那时候轮班制,後勤部没弄好值班卡,病人不知道我的名,就和他儿子媳妇一直在我那时候值班的地方守,守了一星期。後来,还给我写了封感谢信,他们一家人呢,全都不识字,让别人先写了,自己再抄一遍给我……

    就算这事儿刘主任年年都给新生讲,每年的版本似乎都略有那麽点不同的地方,那封信到底真的存不存在谁都不知道,但是叶轻舟相信,那时候刘主任眼里的感动是真的,那渲染开来的温暖气氛也是真的。於是,他带著当年那份信任,跟著刘主任干到现在,没人给他写过感谢信,草莓一篮倒还是有的。

    “叶医生,你做的课件,学生反映还不错,要再接再厉。”

    “哪里,主任说的是。”

    他俩面对面坐著,一个说话,一个赔笑,都没在专心吃饭。

    刘主任看看他,忽然说:“叶医生,我看──你最近气色挺好,那段感情,都走出来了是吧?”

    叶轻舟哽了一下,才明白刘大仁说的是自己和陆曼的事情。他咬牙暗暗诅咒死了科室里的一群三八男和某个八婆,抬头见主任那双眼正看著自己,默默地咽了咽嘴里的饭……

    说实话,他有多久没想起陆曼的事儿了──叶轻舟握著筷子的手紧了紧,说是全忘了那当然不可能,可是,不知怎麽的,谈起陆曼,除了心口微刺之外,感觉就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明明才三个月不到的事儿,他却都快想不起那晚上发生的一切,这是不是就是心理学课上说的“创伤後选择性失忆症”?

    可能是叶轻舟沈默了下来,刘主任表示谅解地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站起来,去了打饭窗口那里,买了两罐芬达。

    叶轻舟对於後来的发展,怎麽想怎麽觉得神展开。

    刘主任和他一起在医院的小公园里来了个饭後散步,和他说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一段恋情,结局也是那麽的毫无新意,一方得到美国签证去了美帝发展,另一个被留了下来,连续三次签证被拒,老家里安排了个相亲,谈著谈著,转眼到现在,连外孙都快出世了。

    叶轻舟听得脑仁有些泛疼,刘主任难得的风花雪月,正需要一个模样诚恳的听众。叶轻舟忍著听到他和初恋第一次在他们校园里悄悄接吻那里,思绪渐渐跟著飘回到了十年前──

    每年九月,学校那条绿荫大道上到处都是各个社团和学会做的看板,花花绿绿的,微风吹过,下课铃声一响,自行车堵著那条路,各大社团就开始拿著大喇叭吆喝、拉人。

    叶轻舟进的是篮球社,他球打得一般,也不是主将,不过凭著一张童叟无欺的脸和敞亮光辉的名声,就这样冠冕堂皇地成了他们社团的活招牌。

    叶轻舟在外边儿拉客,陆曼和团里的女同学就坐在桌子前记录下要加入社团的学生。那时候,他们两个还没走到一起,彼此间就像现在这位置一样,一站一坐,中间老隔著一个人,朦胧得像披上了头纱的姑娘。

    社团一般都是在午休的时段招人,待到黄金时间一过快要上课的时候,他们才有时间坐下来拿出盒饭赶紧吃了午饭,收拾收拾回去上课。

    叶轻舟当时坐在他们社团看板的角落,和几个同学一起吃著女团员打来的饭菜。这时候有人肘击了他一下,“看,那边……”

    叶轻舟抬起头,就发现到有个男生推著自行车走过来。

    旁边也有些零零落落的人,不过这小子套著件皮夹克,一件牛仔裤,两条线从两边垂下来,瘦瘦高高的。

    “你们继续吃,我过去问问。”叶轻舟擦了擦嘴,拍腿站起来,兢兢业业地卖笑去了。

    “同学。”

    叶轻舟这次只叫了声,那双眼就看过来了。那瞳仁儿藏在几丝刘海後面,叶轻舟看了几秒,才终於想起这家夥是谁了,“哎,是你啊!”

    像是没想到叶轻舟还认得自己似的,那少年低下头看了看旁边儿,最後盯著自己的鞋尖,闷闷地应了个“嗯”。

    叶轻舟有点尴尬,他是知道这学弟挺内向的。不过从那天之後,他就没再和这学弟打过交道,那门课他後来都跟认识的同学一块儿坐,有一两次瞥见了那个角落,这小子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旁边,周围的人依然宁愿站著听课也没人愿意跟他凑一桌子。

    叶轻舟大概能明白为什麽。

    就像他以前刚到广州上高中那会子,土鳖进城里,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孤芳自赏。

    两个人干站著几十秒,叶轻舟这才想起问:“对了学弟,你参加社团没有?”他比了比对方的身高,才发现这小子居然还比自己高出了一些些,叶轻舟是一米七八左右,目测这小子能有一米八以上。

    “你挺高的呀,会不会打篮球?来我看看你手,挺大的啊──”叶轻舟拉著他的手掌,平时和哥们儿拉拉扯扯惯了,对方又是男孩子就没留意。结果那少年猛地一激灵,把叶轻舟手给甩了,不分由说地就把人推开了,推著车往前走。

    “喂你有病啊!”社团里的王强站起来,用筷子指著对方吼道。

    几个人站起来把王强给拉下来坐著,叶轻舟静静站在原地,看著少年犹如逃跑似的背影。

    只有他知道,寂寞是一座空城。你走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医院茶水间里,叶轻舟在泡茶水,後边儿进来的赵晴晴往他的腰捅了一下,叶轻舟差点把热水往她脸上泼。

    “叶轻舟,刚才老板找你讲话了?讲什麽了?”

    叶轻舟没搭理她,往水壶里扔进一茶包,喝了口,咂咂嘴。

    就在他蹓弯儿想走的时候,赵晴晴一手挡住了玄关,眯著眼扬扬下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叶轻舟一脸淡定:“赵姑娘,矜持点,别折腾得人家曾大伟都不敢娶你进门儿。”

    “叶轻舟。”赵晴晴将他手臂一拐,冷飕飕地飘来一句:“我跟你说清楚讲明白,是我,赵晴晴不要他,你再胡乱造谣,我能照著毕式缝合法把你的小嘴儿给缝上两圈。”说罢就气呼呼地走到椅子上,噗通地坐下来。

    叶轻舟挑挑眉。

    你看,别拿爱情不当回事儿,赵晴晴这种七大不可思议生物之一,不都栽在这破事儿上了麽。

    “你说刘大仁给你介绍对象??”

    “嘘嘘嘘嘘!!”

    叶轻舟简直恨不得拿胶带来把赵晴晴的血盆大口给粘上。

    赵晴晴惊奇地眨眨眼,打量著叶轻舟,“老叶,桃花朵朵开啊。”说著又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他给你介绍了谁啊?看过照片没有?漂不漂亮?一个鼻子两个眼儿的?”

    叶轻舟一脸不愿多谈似的,喝了口茶,轻飘飘道:“我拒绝了。”

    赵晴晴两手交叉著,瞥瞥他:“叶轻舟,你啥时候这麽高冷了?难道是……”赵女士脸上风云变幻,“你和夏少谦──”

    “赵医生,你要敢随便造谣,我能照著毕式缝合法把你的小嘴儿──”他比划了一下:“左三圈、右三圈。”

    “开个玩笑都不行……”赵晴晴一脸没趣地努努嘴。

    赶巧叶轻舟的手机震了起来,叶轻舟忙掏出来看看。赵晴晴伸伸脖子,猛地扒拉著叶轻舟的肩膀,瞧见叶大夫手里的iphone4s,好奇道:“哎,你什麽时候换手机了?发达了?”

    叶轻舟没空搭理她,低头忙著回短信。

    赵晴晴狐疑地斜斜眼,摸了摸叶轻舟的衬衫领子,然後跟发现新大陆一样,两眼睁圆了:“叶轻舟,这衬衫哪搞到的啊?”

    赵晴晴猛地双手捧住叶轻舟的脸,让他正对著自己,“小叶子,你老实告诉姐姐,你该不会……”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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