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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第16节

    周继戎摊上这事心里头也是无比窝火郁闷。他奉命镇守的是寒州不是泔潼,虽然他对泔潼的种种现状都颇有不满,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封地,实在不方便干涉太多。事实上泔潼虽然紧挨着寒州又比邻西蛮,钽因为山高路险林密,难以通行大队骑兵,从古自今倒是很少受外族侵扰。又因为之后有阎焕在泔潼镇着,他还是比较放心的。谁知道一时不查,叫人钻了这样大的空子。

    但现在也不是发火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周继戎憋着一股气,思绪倒还镇定,等时未辰几人凑在一起看完信,也不用再和别人商量,径自便吩咐道:“先去黄家屯,路上再说!”

    他说完又转头看了看来报信的小将,本来已经想好了怎么使唤他,可一转念自己如今并非统帅之人,自己本来的人手还好说,随意抽调安排好的人手,难免要打破别人原本计划好的布局,况且还有二十万大军围在几座要镇之下,想必是早就暗暗作好了首尾呼应的准备,也大意不得。于是周继戎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道:“你且回去,按上头的军令行事!如此一来,大约这头也不会老实,寒州不比泔潼,老子的地盘上,总不能还叫他们占了便宜去!若是能抽调些人手,埋伏……”又想起此前提过的骑兵不足的问题,不由得一阵郁闷,心想老子从前就那么点儿手人,骑兵也不算多,照样把战打得风生水起,现在多了朝迁大军,反而处处束手束脚的,只是这些话也不必在眼前说。摆手道:“算了,这个暂且不提……老子手下的那些骑兵,让他们听大帅的指挥!其余事项,老子自会交代下去!”

    这人连忙答应,周继戎也不待多说,一声令下,众人向黄家屯进发。

    原本他们此行的最后目的地就是黄家屯,也就是白庭玉被分派驻守的的那个边关小镇。再往南过去,就是泔潼的地境。小镇正在两山隘口的位置,中间一片丘陵地区,地势还算平坦,但再往东南过去数十里就有重重山脉环绕,难以通行。

    这就是个小地方,不过这些年周继戎但凡手头上有两个钱都拿来修整城墙购置军备,就是这样一个连算是镇都勉强的地方也照样有筑有三丈多高的城墙,城外有护城河,城头上角楼箭塔一样不缺,这地方易守难攻不好啃,打下来了也没油水,位置又偏僻狭隘,平时匈奴也不爱来。

    原本还有三日多的路程,他们日夜兼程,在第二日的傍晚便到了。

    最先得知泔潼消息的地方便是此处,此时黄家屯已是严阵以待。这两天隐陆陆续续有百姓从泔潼逃过来,人数尚且不多,白庭玉留在此处的副手令人将这些人安置下来,并没费多少事。本地的驻民经历过战事,明面上的局势还算平静。

    不过副将看到白庭玉回来时,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再等到看到周继戎时,无来由的更是不怎么担心了。

    他倒是放下心来,周继戎却没有那么轻松,急报送到他手中已是四日,再加上路途上耗了将近两日,也不知泔潼是什么情形,也来不及休整,先问起如今局势。

    ☆、第131章

    副将此前也询问过逃到此处的平民,这时自己也答得上个大概,此外又另叫了两人前来问话。

    这些人并也没有真正遇上匈奴,能问出来的事也不多。只知道一夜之间镇子外就叫长相奇异凶悍的匈奴人给围了,他们是附近村子上的,没有住在镇上,这才有机会逃到寒州来。

    不过这些匈奴和传闻中会生吃人肉的形象有些不同,倒没有进城就屠城,只要不反抗,他们也不乱杀人,东西却是照抢不误,粮食、金银布帛、值点钱的器物,统统都要。那些被抓来的人,也听说匈奴向泔潼提出条件,最后也能被放回去。

    被叫来询问的那人说这话时仍心有余悸,一幅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周继戎抬眼瞄了他一眼,见这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虽然身材不算健壮,好歹也是个汉子,此地却畏畏缩缩跟个受了惊的鹌鹑似的。

    周继戎微微抿了抿嘴角,到底什么也没说,摆手让他下去了。

    他是看不上这种只知逃避的样子,好歹泔潼也是悍匪层出不穷的地方,刁民也多,就是这么些人,对着手无寸铁的过往商户旅人,他们拎着两把菜刀就敢上去抢,可是遇到比他们更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个却成了缩头乌龟。

    可眼下这也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匈奴一反常态地不杀人如麻了,反而知道将这些人命捏在手心里当筹码,想来阎焕虽称不上妇人之仁,对上这样的情景必然也会投鼠忌器。

    他心下郁闷,副将想到的却是另一回事,皱着眉道:“属下只怕泔潼城中也有人和匈奴相互勾结……”

    周继戎自是有数,心道奸细自然是有的,想必还不少呢,否则他这儿封锁了商贸这么些年,可匈奴人照样有盐吃有茶喝,这些东西要从中原流入草原,统共就寒州和泔潼两处地方,此外就是出高价从其余边民手中换取,数目却也有限。他这儿此路不通,还能是那儿来的!从前

    只是此时再想这些也是于事无补,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关键。

    周继戎将一众心腹侍卫连同那员守城的副将召集起来,一同商议了一番,对各地的防守情势遂一仔细布置了一番。

    本来依着周继戎的性子,守株待兔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此时驰援才更合他的心意。但两地之间山道崎岖,此时又有难民拥堵,难以通行。至于从别的地方倒也不是不可以绕过去。不过路途极为遥远,等从寒州赶泔漳,这段时间早已足够对方从容撤退,黄花菜都凉了。

    事实上周继戎隐隐约约地觉得说不定现在就已经黄花菜都凉了。匈奴那二十万从马一直在边境盘踞,原本只是时不时地就来骚扰一二,现在则颇有点儿虎视眈眈的意味,也从一定程度上牵制了寒州的兵力。

    这般境况,周继戎连骂娘都省了,只有先明了泔潼的情形,再做下一步是攻还是守的打算。

    当晚宿在了白庭玉的院子城,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城外游曳的骑哨传来消息,道是有一队匈奴骑兵从泔漳方向过来。

    对于周继戎来说对方有动静要胜过没有动静,对这消息倒是求之不得。他当然不会等着对方兵临城下,当下领了一队人马出城。这一队匈奴只有三四千人,却全是骑兵,显然并不准备攻城,只是远远地沿着山脚蜿蜒而行,看起来是打算顺着边境线插入草原深处。

    双方远远地打了个照面,彼此都保持着一个警惕的距离摆出防备的架式。

    周继戎冷着脸,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对方。这一队匈奴并不像从前一般上来冲杀,而是推出一排妇孺孩童挡在前面,然后把刀纷纷架到这些人脖子上,要协的意味十分明显,而这样的人匈奴队伍里还有不少,放眼看去,竟有差不多一两千人之数。

    被推出来的妇孺那里见过这般场面,一时免不了惊叫哭喊,对方就在这样的背影音里,扯开喉咙叽哩呱啦的一通喊话。

    众人久居寒州,同匈奴打了多年的交道,就算不能自如交流,大略的几句还是能听得懂的。

    就听对方说了,他们不杀这些人,还可以把人都放了,不过也不能白放,得拿些粮食来作交换,还要让他们从边境借道回草原上去。

    如此重复地喊了两遍。周继戎脚下轻轻一踢,馒头向前小跑两步越众而出。周继戎面无表情,拉满弓弦就是一箭射去。

    按说这时双方都在彼此射程之外,喊话那人全没想到会有一只箭矢劈面飞来,促不及防之下从口中贯入后脑穿出,登时就倒下不活了。

    周继戎这才呸了一声,冷着脸低声道:“借个屁!”

    此时对方已有人将他认出来,先是一片寂静,然而反应也不慢,将挡在阵前的人质拖出两个人来,那两人才来得及惊叫了半声,只见刀光一晃,人头已经滚落在地上,顿时又引得其实人一片惊惧哭叫。

    周继戎脸色阴沉,握着弓身的手背微微一紧,脚下不由自主的微微用力,馒头以为收到主人的命令,足下便要发力奔出。然而便在此时从一旁伸出一只手来,飞快地一把拽住了缰绳。

    若是任由着馒头这一跑,他身后的侍卫总不能由着周继戎一人冲过去,少不得要上前护卫,他们这儿一动,少不得就是全军压上,到时侯便是不打也得打,对方手中那些人质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白庭玉这时也顾不得僭越不僭越了,制止了馒头向前冲去,忙向那边扬声喊道:“听不懂!换个说人话的上来!再商量!”

    匈奴那方从善入流,领队之人稍稍商量了几句,果然又换了个人上来,这一次说的则是腔调有些古怪的汉语,只道是既然小王爷在此,那粮食就不要了,只需借道让他们通过,人质自然也会奉还。若是周继戎持意不肯,大不了他们杀光了这些妇孺,再来决一死战便是,怎么算也能弄个够本!

    ☆、第132章

    这种事上不用说白庭玉,便是时末辰等人也做不得主。

    众人沉默着,将目光投向周继戎。

    周继戎一抖手将缰绳从白庭玉手中抽出来,踢着馒头往旁边走了两步,让两匹马之间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白庭玉朝他望了一眼,只看见他阴沉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嘴唇抿着,眼角微微泛红,艳丽里却是带着些微冷的杀意,却又强自按捺住了。他扣着强身的手指用力到有节分明,却不得不稍稍向下垂了垂,做出缓和的姿态来。

    然而心里的无可发作的怒火已成滔天烈焰。

    寒州地处要冲,历来战乱不断航,这么些年在周继戎手里虽然胜多败少,然而处于劣势狼狈之极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他曾山穷水尽被困过孤城,也曾孤立无援陷身在千军万马之中,然而那时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拼个你死我活而已。却从来不曾像今天一样,明明已方战着优势,却要受人要胁着投鼠忌器动强不得!

    对面的人质传来惶恐不安的低低抽泣声。泔潼和寒州不一样,寒州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对着匈奴恨之入骨,若真是遇上了匈奴却是誓死抵抗图个同归于尽,这样束手就擒让对方成串捉住当人质的时候几乎没有,这倒颇像周继戎的行事风格。可这些人却不是寒州的子弟,他们甚至不是匈奴一路从泔潼抓过来的,却是逃难过来半路上被对方追上顺手捉来的,其中妇女居多,打的什么主意更是不言而喻。

    对方行军仓促却还算是衣甲整齐,想来纵然泔潼那边派出追兵,却也面临着周继戎如今的窘境而不得不有所退让,竟让他们大摇大摆地穿越边境过来。

    要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不过也就算了,眼下般要胁实在让人憋屈。

    白庭玉猜到他心中一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就不由得有些心疼。然而此时此刻却不好轻举妄动,只得先压下了安慰他的心思,低声提醒道:“小侯爷,不妨先退让一步。”

    周继戎心下恨得要死,但他虽然平时把打打杀杀挂在嘴上,眼下这般情形,却还真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而悍然动手的地步。忍了半晌才挤出声音道:“先把人质放了!”

    立时就有人朝着那这喊话,把他的意思传达了过去。

    那边立即就有了答复,道是等他们出了寒州地境,自然会一个不少地将人放回,现在就放人,那是万万不能!明摆着熟知周继戎反复无常百无禁忌的性子,实在叫人信不过。只怕他人前脚刚将人放了,后脚寒州的军士就要掩杀过来。言出必践这种品质在周小王爷身上是找不见的。

    若是他们真肯当场放了人,周继戎还真是打着翻脸不认人绝不让他们活着出寒州的打算,眼下见对方不上当,心里默默把对方祖宗八代都挨个问候了个遍,面上却不得不得先咽下这口气,传令一去让前头围堵的士兵让出道了,任由对方畅通无阻。

    他这边则保持着三里地的距离,慢慢地缀在后头,一直跟到了边境。

    绵延的山脊到此消失,再往前就是一片平坦无垠的草海,一眼望去方圆十数里地景象都可尽收眼底。眼见没有藏兵,匈奴也没有再生变故,倒是干脆利落地放了手中的俘虏,驱着他们四散奔逃。他们自己则半点也不耽搁,不约而同地打马就往草原深处飞驰而去。

    虽然事先说好了他们放了人就让他们离去,可周继戎对着匈奴向来是个不大把承诺当回事的人。纵然这些人一旦进了草原,就如同前些日子他带人深入草原一样,打未必打得过,跑掉总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对方放了人,他再没有了顾忌,眼见对方就要毫发无伤地从容离去,他憋屈了这一路的郁闷终于忍无可忍,默不作声地一夹马腹当先便追——也别管追不追得上,先追了再说。

    他身后骑兵皆是训练有素,也不用多作吩咐,便齐齐跟在他身后行动。但前面被族走的四群四散奔逃,无意之中又将路阻了一阻,

    等他们绕开奔逃的人群,对方又趁机跑出好大一段路去,已然将距离远远拉开。若是勉强要再追,却未必能占什么优势了

    周继戎也清楚这一点,悻悻地甩着鞭子放缓了速度,不情不愿地看着对方那几千人没入草原,很快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时未辰策马上前两步,轻轻咳了一声,道:“小侯爷,已经给离此处最近的边关传递了消息,他们自会调集人手去拦截,咱们先……”

    周继戎正要答话,耳边听得一声细微风声,突地心生警觉,下意识地往一旁侧了侧身子。几乎与此同时,一只箭矢从后方飞来,他这下意识的一动,正好让正对着背心的箭头偏了方向,而是擦着他肩头飞了过去,斜斜地落在前方地面上,却只是支普普通通的箭头,箭身也做得较为粗糙,像是山中猎户所用的那种。

    这一箭与其说是悄无声息,不如说是毫无气势,因为没有多少杀气,反而事前丝毫没有引起众人的警觉。周继戎也是听得风声有些异样,这才生出些警惕来,他身上穿着软甲,真要是没躲那一下还不会怎么样,这时一让,反而让那箭矢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血口子出来。

    周继戎微微地晃了晃,下意识地捂着胳膊——他倒没有觉得多疼,只是一时之间有点儿发懵——他注意力全放在毫不恋战的对手身上,没有太多留意其它。

    那支箭支来自身后,而他身后四散开来的,则是匈奴放回来的那些劫后余生的人群。

    等他心念电转间想明白这一点,整个人都阴郁起来。

    一干侍卫已经自发地将他围在中间,白庭玉原本离得他稍有些远,这会儿几乎是扑过来的,情急之下连平时的避嫌也顾不得了,急急叫道:“戎戎?”声音里有着细微的颤音。

    周继戎也不是从没受过伤,可叫人从背后放冷箭暗算,偏偏还挂了彩这还是打出娘胎来的头一回。他今天不得不看着平生大敌毫发无伤地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心里头早已经憋了一肚皮的气,这时满腔恼恨已经发酵到一点就爆的地步。白庭玉着急要替他包扎伤口,他也毫不领情,拿没受伤的那只手往白庭玉身上推了一把,狠狠道:“走开!”

    他从侍卫环卫的间隙里看去,已有士兵策马从两旁围了过去,捉了两个人,将剩下的人群则圈在一处,这大多数人只顾着埋头奔逃,并没有注意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见这情形,面面相觑之间都露出惶惑不安的神色来。

    周继戎只大略瞧了一眼,见被捉住的那人连同这些人都是中原人相貌,并没有匈奴人混杂其中。这虽然是意料之中,然而毕竟叫人越发不是滋味,叫周继戎的脸色不由得更难看了几分。

    白庭玉离得近,只听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娘的!老子和你们没完了!”

    ☆、第133章

    白庭玉在巡视了一遍防务,见得无一失,方才从城头下来。却也不急着回去休息,回忆起方才见周继戎出了城,想想那人还是很不高兴,他到底仍是没忍住,脚步一拐也往城外去了。

    周继戎也没有跑远,城头东面有片稀稀疏疏的林子,他从城里拎了只小公鸡出来,就在此处拾了些柴火架起来烤。

    白庭玉寻着火光找过来,还离得尚远他就有所觉察,警惕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是白庭玉,又垂下眼睛来,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他不太愿意说话的样子,倒也没有开口赶白庭玉回去。

    白庭玉见状便保持了一点距离坐到他旁边,顺便接过他手里串着鸡的树枝接过去继续翻烤。

    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只鸡身上,时不时的就向周继戎瞄过去。

    几次之后,周继戎觉察到他小心试探的目光,带起头来同他对视了一小会工夫,这才悻悻地道:“老子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说这话的时候右手漫不经心地抚在受伤的胳膊上。不过白庭玉知道他说的并非是受胳膊上的伤,而是其它。

    当时射了他一箭的那人想来是动手前就想过后果,眼见逃脱无望,又自知此番落入人手定然不会有好下场,倒是干脆利落地趁人不备自尽身亡,连个审问的机会也没给留。向其余人一询问,果然有认识他的,指认出这人是个猎户,再看那人的身体特征和携带的弓箭,这人也就是个普通猎户,别的却看不出端倪。

    这么一来周继戎有气没处发,他倒不是因为有人意图行刺而恼怒,毕竟他那般不肯收敛退让简单粗暴的脾性,这么些年下来,得罪狠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是只是往泔潼出了那么一遭,也没少给自己招惹仇家。刺客什么的,初一十五的总能遇上那么一两回。

    周继戎上前看了看,这人面相陌生得很,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不过这也不奇怪,真能让他得罪狠的了人大多都有钱有势,自然能找得到人替他们办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亲自上阵的地步,这人面生也在情理之中。

    真要说是谁在背后给他玩儿这么一手,那实在是可疑的对象太多反而不好判断了。只是这样的时间场合不比平常,实在让人窝火。

    周继戎恼归恼,却分得清违合,并不在这个时候添乱,对其余的老幼妇孺仍旧好生安抚,护送他们暂时到黄家屯安置。

    明面上是如此,可这位向来一点亏也不肯吃的主,背地里不磨牙那才奇怪了。

    白庭玉正愧疚于今日照应不周累他受伤,恨不得能把背后的人拖出来千刀万剔地活活手刃,但眼下并无头绪,他心里虽想着总要一查到底,这时反而不对周继戎提及这事徒添不快。

    眼下看着周继戎那憋屈得难受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发软,轻声劝慰道:“总有找回场子来的时候。”

    与周小王爷记仇的心性,这场子自然不悄白庭玉来说也是早晚要找回来的。

    他这样一说也没有多大的宽慰作用,周继戎觉着脸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老子不高兴!”

    他说话的语气四平八稳,可白庭玉还是从其中听出点儿委屈,似乎也还有那么点儿老子不高兴快来顺毛的意思。

    白庭玉想了想,要说大道理这位心里其实都有数,倒用不着旁人来开解。于是他也不多说什么,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周继戎的胳膊,轻声道:“疼么?”

    白庭玉语气里的柔软倒是很能够安抚周继戎的情绪,让他稍稍愉悦了一些,眯了眼满不在乎地道:“一点小伤而已,包都不用包!”

    这时已是夏初时节,衣服本就轻薄。白庭玉隔着衣料摸了摸,果然没有摸到绷带的。

    那时候他去料理收束安抚那群劫后余生的民众,再加上人多眼九,他现在是外放的将领,而旁边一众周继戎的亲随,他也不好硬要往跟前凑去做这些贴身的琐事。而且周继戎也不想声张此事,连军医都没唤,臂上的伤是让方真草草处理的。

    白庭玉当下疏通头就微微皱了起来:“方真做不来细致活,平时毛手毛脚粗心大意也就算了,现在连你也敢胡弄,反了他了……我看看!”

    “是老子让他不用包的……”周继戎道,然而看到白庭玉神色中的担忧之色,微微一顿,只得把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难道地服软顺从了一回,点了点下巴道:“你想看就看吧……”不过最后还是嘀嘀咕咕又补了一句:“……真的只是小伤,就跟被树枝划了一下差不多……”

    白庭玉也不理会他说什么,执意要亲眼看一看,伸手便解开他的领口,又住下扯了扯,让受伤的胳膊露了出来。

    那伤口自然比被树枝划了一下要严重,但也就是口子长了些,深倒不太深,也没有伤到筋骨,算是皮肉伤。此时血已经凝住,看起来就是长长一道血痂。

    在战场上其实这种根本连伤都算不上,周继戎也不是没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可一想到他被这一箭划伤时的情形,白庭玉便愧疚自责不忆,若是自己再警惕一些,也不至于一时疏失之下让人有机可乘。

    他这时也顾不上问周继戎疼不疼了,以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伸出手来在伤口边沿轻轻地按了按。

    周继戎不由自主地住旁边缩了缩,却引得白庭玉立即停了手,哑声道:“疼?我手重了?”

    周继戎倒没觉得有多疼,反而是白庭玉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反而碰得他有些痒。他刚想解释,可一抬头却被白庭玉微蹙着眉头满是不舍和担心的眼睛巴巴地注视着,那本是羽毛拂过一般的细微痒意就得了味,成了小猫抓心似的奇异酥麻,挠得他心里生些蠢蠢欲动的别样念头出来。

    白庭玉还悬着手想摸又不敢摸之时,便被周继戎伸手捉住了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户头上拉了下来。接着也不放开,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拿手指在他手腕上捏来捏去的捏着玩,一面以一种堪称心平气和的口气道:“没事,不疼。”

    他在这片刻之间心思转了不知多少个弯,然而口气和神色都镇定得很,白庭玉也就没有发觉他的心不在焉或者说是心怀鬼胎,眼光在他肩上留连,仍是懊恼:“……这恐怕要留疤了……”

    “男子汉大丈夫,留疤就留疤,有个屁大不了!”周继戎随口就答道,话刚出口中突地又改了主意,转过话头道:“不过老子身上不容易长疤,从前那些小伤到现在都快瞧不出来了,不信你可以看看。”

    他这提议引得白庭玉有些意动,但又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妥当,迟疑着笑了一笑道:“不留疤最好。”

    “看看嘛?”周继戎自然不会轻易就体念,继续不动声色地劝诱道:“老子去年背上划的那一刀,现在大约都快要瞧不出来了,你帮老子看看?”

    白庭玉对他的事情向来最是上心不过,当下急道:“你去年受过伤?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继戎不易党棍的语塞了一下,含糊其词道:“老子也记不清了,反正是从前的事……你到底看不看?!”

    白庭玉到底是关心则乱,也顾不上去想周继戎那般记恨的心眼,真要挨了一刀,那还不得死死记着,想了想终究心里在头还是放不下,又见周继戎一付敢说不就炸毛给你瞧的架式,只得连忙答应道:“好好好,先别恼,我又没说不看,我看看就是了……”

    当下道了声得罪,便伸手来解了他余下的衣襟。

    周继戎心下暗暗得意,面上却不好明目张胆地显露出来,生生憋出一付似笑非笑的模样。好在白庭玉低着头没有看到。

    ☆、第134章

    有他十分配合,很快就把外袍全脱了下来,连中衣也腿了一半,把上半身光溜溜地露了出来。

    不留疤这一点他倒没有吹牛,他身上虽带着旧伤,不过痕迹都较为浅淡,也没有那种皮肉纠结扭曲的疤痕。虽然他受伤时白庭玉不一定都在场,然而对于他受过什么伤却都是记在心里的,这时两相对照,果然早些年的伤连个印子都找不到了。

    白庭玉是没别的心思,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番,没有找到周继戎所说的背上伤痕,又仔细地确认一遍,这才疑惑地出声询问。

    “哦……”周继戎随口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那大约是老子记错了吧。”

    他正低着头侧过身子试图去解白庭玉的衣襟,白庭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上衣扣已经被他偷偷摸摸地解了大半,一时又惊又窘,连忙一把攥住了周继戎的手腕不让他再继续,一面慌慌张张道:“戎、戎戎,你干什么!”一时紧张,却是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周继戎便抬起眼来偏着头看他,理由直白得理所当然:“老子也看看。”周继戎乌乌的眼睛映着火光,因为目的明确直接得悚得遮掩,他眼睛里反而清澈明亮,有种臭不要脸的无辜和坦然。

    他这样坦然大方,白庭玉不由得微微一愣,错愕之间周继戎轻而易举就挣出手去,又重复了一次道:“老子看看。”既然被白庭玉发现了,他也懒得慢悠悠地和衣带纠缠,三两下便扯断了,不等白庭玉再有什么反应,眨眼间便手脚麻利地将衣服解了开去。。

    当下他便拿灼灼的目光先就把人飞快地打量了一遍。

    白庭玉被他看得即尴尬又窘迫,随着他目光所到之年像是长了毛似的不自在,周继戎的眼珠着围着他上上下下转了一圈,那毛便长遍了全身,只扎得人酥麻。白庭玉本能地就想拣起衣服来遮掩,但转眼一举动似乎也显得太那什么了,只好硬生生将手收了回来,整个人僵硬成了一根木桩,顶着周继戎实在让人坐立不安的目光,干巴巴强自镇定道:“戎、戎戎,有什么好看的?”

    “嗯……”周继戎随口应了一声,听起来还带了点笑意。他没有白庭玉那般细致体贴的心思,倒是知道怎么让人尴尬怎么来,对着别的伤痕只视而不见。把白庭玉的手腕翻了过来,露出内侧那个牙印。

    他摸着下巴对着这个牙印端详了许久,嘿嘿笑起来:“这是当年老子咬的?勉强也能算是个定情信物嘛……”

    白庭玉抽了两下手没能把手腕抽出来,闻言哭笑不得地道:“小狗咬的。”

    “老子当年的牙口就和现在一样,还挺齐整的。”周继戎也不在意,伸手摸了摸,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道:“谁让你当初和姓刘的是一伙,也想来欺负老子!老子是那么好欺负的么!这下捞着好了吧!”

    当年的一群孩童斗殴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小事,也就是那时的周继戎人小所属大,一直记仇记了多年。白庭玉虽然好不容易化解了他那点怨气,得以在周继戎身边跟了许多年,却到底也没有机会和他细细谈及此事。这时闻言顿了一顿,方才轻声笑了笑:“我那里就和他们是一伙的,那时候我本来是想帮你的……”他想起当时一群孩子也不讲什么道义脸面,一拥而上地对付周继戎一个,周继戎还那么小,看上去粉团烤的一个,却是凶悍得很,他自己赶上前去,结果被对方不分清红皂白地啃了一口狠的,还被周继戎记住恨上了还没地儿解释说理去。便是解释了,依周继戎那狗脾气,也一定是不肯信的。事后也是懊恼了好久。

    周继戎虽然记了这许多年的仇,其实当时的有些细节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就着那些鸡零狗碎的回忆想了想,当时好像也确实是有一两人是在中间两头拉架的,不过他气性大脾气硬,只顾着跟最看不顺眼的刘经宇争吵殴斗,那里还理会其它。这时再回想起来,那点芥蒂也没什么大不了,反而倒觉得有趣,撇嘴埋怨道:“真要帮忙你不是因该帮着老子揍人么。你反而碍手碍脚地来拉扯老子做什么!遭了牵连了不是?”

    白庭玉那时顶多也就算是个小少年,远没有如今为人处事的稳妥周全,别看当时只是几个孩童张牙舞爪,那场面也别有一番鸡飞狗跳的激烈,他那里来得及想这许多,一时也只能失笑摇头。

    正要说话,那边周继戎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低头凑过脸去,在那道牙印上吹了口气。虽是盛夏,夜里仍有些微凉,那口气热乎乎地熨帖着肌肤拂过,顿时叫白庭玉觉得自己又炸了一身毛不说,那毛似乎还要烧起来似的。

    周继戎却似乎还觉得这样还不够过癖,想了想,又往那牙印上舔了个来回,完了微微抬起眼来,从下而上地看着白庭玉,他眼角上挑,就显得有点儿似笑非笑的神色,对着白庭玉道:“当时咬你的时候疼不疼?”

    白庭玉本能地便只会摇头,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烫,所幸在夜色里大约不容易看得出来。

    周继戎却不是个肯轻易善罢干休的,凑过来就住他脸上亲了一口,亲完了也不挪开,不轻不重地在亲过的地方又轻轻咬了一口中,就那么目光灼灼地看着白庭玉,毫不害臊的露出一付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的神色。

    方才还好些,这回儿两人几乎是肌肤相亲地贴在一处,白庭玉便是再不愿意往歪处想,这时候要再觉不出不对劲来,也是白活这么一把年岁了。他实在也不明白周继戎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份兴致,心下十分忐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明白自己该把人推开,然而隐约又有点儿舍不得。左右为难间,只得断断继继道:“戎戎,这不太好……现在不是时候……”

    周继戎哼了一声,又咬了他一口,咬完才在他耳边低声道:“老子衣服都脱了,你还跟老子说不是时候……公婆你也是见过了,这会夜深人静风高还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你从前说有多喜欢老子什么的,难道都是骗老子的么?”

    他吃准了白庭玉一向对着他就心软没办法,当下也不由分说,半强半赖地把人拽一旁林子深处去了。

    事毕出来收拾箐火,那只鸡无人理会,已然可怜巴巴地成了一片焦糊,周继戎在某种意义上吃了个饱,这会儿难得对这样糟蹋的行为没什么抱怨,倒是殷勤地将表皮削去,把下面还能吃的部分拿去讨好白庭玉,他献殷勤也就罢了,偏偏嘴上还唠叨,一会嘀咕着林子里虫子多,日后得备点儿驱虫药,一会又嫌那地上的草扎人,该把行军毯带上等等。

    白庭玉简直都要被他绕糊涂了,心说垫在下头的又不是你,怎么还嫌扎,话到嘴边又反应过来这其中暧昧,堪堪又咽了回去,只好装聋作哑,只当听不见他那些混帐话罢了。

    ☆、第135章

    周继戎什么样的风雨都见识过,自诩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虽然事实上他确实还是毛头小子的年纪——再加上知道自己和白庭玉这关系多少有点不大好见人,又觉得为这等事便如那些新婚夫妻一般把傻笑成天挂在脸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样子太蠢,尽管他心中欢欣愉悦,对着白庭玉总想要格外的温柔体贴一番。但当着众人时明面上总要做出一付沉稳镇定的样子来,是不肯如平常人一般把这等隐秘的喜悦表露给人看的。

    他倒是不怕别人风言风语说三道四,毕竟敢当着他的面胡咧咧的人也没几个,至于私底下的,他听不邮,也就可以当作没这回事,可奈何还有远在京城的兄长虎视眈眈地防备着,就生怕他弄出点哪啥咐不光彩的事。

    真要叫他兄长知道了,周继戎其实也不怎么害怕,毕竟他这辈子就没怕过多少东西,况且在这事上,他已是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

    但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他哥耳目众多,捕风捉影地猜出来了大概也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发作一番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周继戎知道这么一道坎横竖是要过,早就有着敢作敢当的准备,敢把人吃干抹净就得面对兄长的怒火,这事避无可避,不过他既然得了好处,正志得意满身心餍足,也犯不着明目张胆地去挑衅他哥的忍耐力和手段,最好能这么拖着拖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因此周继戎将所有欢欣喜悦埋在心里,打算还是应该尽量表现得低调些。

    ,他如意算盘打得甚是称心,终究还是漏了些端倪可寻。

    方真大清早才见到周继戎从外头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的工夫,方真就觉得他家主子有些奇怪。本来昨天遇上刺客一事,一时半会又找不着幕后指使,依周继戎那睚眦必报的心性,黑个几天脸是一定的。可这才过去一夜的工夫,周继戎身上那股焦躁暴戾的气息居然就毫无征兆地烟消云散了,他那神色不说满面春风,至少也称得上和颜悦色。

    周继戎还先和方真打了个招呼,脸上笑嘻嘻地。擦肩而过的时候,方真听到他家小侯爷嘴里还哼着若有若无的小调,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词,曲调倒是轻快活泼得很。

    他一幅很是愉悦的样子,没有露出本应该凶神恶神的嘴脸出来,反倒让方真十分的不能适应。若不是他那眉眼还是从前熟悉的那张脸,方真简直要疑心自家主子是不是叫人给调了包,愣愣地看着他走过去,一时都忘了说话。

    却还是周继戎先开的口,他本已经走到小院门口,没等到身后的方真出声,又转过身来,道:“方真,小白呢?见到小白没有?”

    他二人彻夜未回,直到天色将明才一前一后的行自回来,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错开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他现在还故意这么一问也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头。

    方真不曾领会他这七弯信拐的用心,傻乎乎地道:“我不知道啊。小侯爷,小白不是昨晚上去找你了么?你们不在一起?”又觉得本就是周继戎问自己话,自己反过来追问他有些不妥。顿了顿忙道:“小白这回应该在他房子里吧。”

    方真这话说得也没有什么错,只是没能琢磨出周继戎遮掩的意图而已。对面的周继戎沉默了片刻,心下颇有点儿恼羞成怒,暗想就方真这眼神,老子用得着和他遮遮掩掩么。于是道:“老子去找他,你去古装下看看有什么吃的,端两碗粥过来。”

    方真忙答应着去了,他按周继戎的吩咐将吃食送了过去,就守在一旁眼巴巴地不走。白庭玉斯文些也就算了,可是瞧着他平素风风火火的小侯爷今日慢慢悠悠地拿个勺子,就着萝卜条的配菜舀粥吃,时不时人氏声说上两句,十分的旁若无人风轻云淡。方真觉得自己就跟没睡醒似的,张大了嘴巴傻乎乎地站在那儿。

    周继戎心情甚好,见他失态也不怎么计较,拿手指扣了扣桌子,懒洋洋地道:“你要么就拿个碗过来凑一桌,要么就走远些,别人吃东西你在一旁流口水算怎么回事?老子克扣你吃食了么!”

    他话说得不客气,嘴角却是微微挑着笑意的。方真虽不明就里,却也看出他心情甚好。于是大着胆子道:“我不是要吃的……小王爷,咱们要去追那伙鞑子么?今天就走?那我,我可不可以……”

    按说周继戎昨天吃了好一个大亏,依他一贯的性子定然要连抓带咬不依不饶地死磕到底。谁知道周继戎今天还真是转了性,不等他说完便道:“没见他们还带着不少抢来的财物么,一时半会也跑不快。昨天救下的百姓也还没有安置妥当,泔潼那边是什么情形也还没有明确的消息,老子得主持大局,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就一走子之。追击也不急在一时。再者说今次的主帅也不是老子,虽然那人饭桶了些,可到底他是老子哥哥明正言顺指派来的将领,不看僧面也得看个佛面。既然给他报了信,想来他自然会有所应对,老子也不好越过他去……”

    他冷静下来之后,要顾虑到眼前局面也是实话,这是其一,另一则若是他真要现在就深入草原去找对方的麻烦,白庭玉自然也是要随行的,他昨天才把人家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动了怜惜的心意,倒舍不得让人这个时候还要为自己一路颠簸,难得地英雄气短了一回。

    因此他叽哩呱啦一通话出乎方真的意料,直把方真说得目瞪口呆,半晌方才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竟是要暂时按兵不动,原本一脸的跃跃欲试顿时就呆滞住了。

    白庭玉看着他从活泼得好似猴子的一张脸一点点沮丧成了长绿毛的乌龟,不由得暗自好笑,方真的心思也不难猜,这小子眼馋外放的几人已久,一心一意巴不得他自己也能早点建功立业一番才好。

    白庭玉在一干里算是年纪稍大的那几个之一,他处事又体贴周到,向来把方真当弟弟照料一二,见他一付大受打击的模样,拉了拉周继戎的袖子,忍笑道:“他只是想去打战罢了,没问你为什么不去追敌,你不用同他解释那么多……”他心思细腻,多少也想得到周继戎为何不同平日一般行事,这原因虽然让人羞窘尴尬,然而稍加品味,便能体会到向来没心没肺的周小侯爷在这事儿上的难得用心。他心下醺然感动,脸上不好意思表露出来,话说到后来却不由得放软了几分,顿了顿还是替方真说情道:“……方真有他自己的本事,他想出去,你就放他出去一回吧?”

    周继戎听到前面的时候还想着拿方真出门要被人卖了的话来打发,待白庭玉声音一缓下来,心里便莫名的跟着一动,想来这也是白庭玉难得的向他提点什么要求,虽说是为别人说项这点让人有些不爽,但从大方面来说他倒也乐意顺着白庭玉的意思卖个好,当下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转头向着方真道:“你到底行不行?踏踏实实给老子作亲卫不好,总惦记着出头干什么?”

    方真听他这般说便知道他话里有允应的意思,当下大喜过望,只是他向来嘴拙,心里纵是有无数理由,一时半会也不知该挑那一条说起,吭吭了半晌总算憋出一句道:“我,我也不小了,男子汉在丈夫,总得要成家立业的……”

    也不知这话那儿就愉悦了周继戎,他先是转头朝旁边的白庭玉看了一眼,再看向方真时就忍不住嘻嘻嘻地笑笑起来,忍俊不住似地道:“成家立业?这话说得倒好,那要不要老子先帮你说门亲事娶个媳妇再谈其它,上次老子哥哥送来的那个谁?什么莲啊什么花的那个小娘们儿,是不是还在营中?你怎么着也是一表人材,老子看着配给你就很不错,你要不要?”

    白庭玉看方真涨得满脸通红,在一旁道:“我看他原本是想说建功立业才对,你别捕着错不放就知道捉弄人。”

    方真正自窘迫,不曾想向来无理也要赖三分得理更是不饶人的周小侯爷竟然肯叫白庭玉那么随随便便的一句劝,当下点了头道:“要出去也行,老子这里正好有几桩差事需要人手去办,不过老子不放心你一个人领兵,你还跟着时未辰一队便是,他知道该做什么,你听他的就是,只需便宜行事,不用事事回禀。”

    方真大喜,周继戎却已经不耐烦,摆手道;“如愿了就快滚蛋,老子吃个饭也不得安心。”

    待得方真走远,他方才凑向白庭玉,眉开眼笑道:“小白,你说老子现在算不算是成家立业了?”

    ☆、第136章

    周继戎得意归得意,头脑倒清醒,虽然正是情热之时,巴不得再没什么来打扰两人,但也知道眼前不是能由得他随着性子这么做的时候。所以匆匆吃过早饭之后,他还是强迫自己将满脑子乱糟糟这样那样的念头收敛了起来,把心思都放回正事上。

    他心情愉悦之下,处事效率倒是高了不少,一边派人同泔潼联系,一边指派人手,井井有条地将安抚与加强防守等事务都布置了下去。唯一称不上正常的则是他今天本该生气的脸上反倒是反常地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笑意,旁人猜不到原因,反而比他平时木着张脸还要让人碜得慌。

    方真如愿以偿地得以跟着时未辰领了一队人马,整个人都要乐得找不着北,骑着马跑了一段路方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对劲来。悄声向时未辰道:“我怎么觉得,小侯爷今天有点儿不大对劲呢,昨天才吃了鞑子的亏,他今天反而还心情挺好似的?就是他怎么笑起来反而有点吓人似的?小白也有点儿不大一样,他和小侯爷说话时好像比平常随意,就像是……”方真吭吭地就像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应该就像什么,只好又转了话题道;“……而且他把咱们一众侍卫都派出来了。尽留下京里的侍卫,跟他一直都不太对付,会不会身边没有人用?”

    他直到这时才想起这个问题来,顿时觉得自己作为亲随此时实在是颇为失职了,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转眼朝时未辰望去。

    时未辰向来奸滑,周继戎这番将众人分派各地的举动做得有条有据合情合理,可他是何等老辣的眼光,又对周继戎知根知底,虽然不清楚这里头的详细缘由,却也隐约猜出周继戎这般将一众亲卫调开,看那意思除了战事所需之外,倒像是要让他们避开牵连,免得遭了池鱼之灾的架式。

    周小侯爷胆大妄为,每日里惹事生非简直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的稀松平常劣诘揭盟姹鹑俗畔耄讶硕寂迷对兜谋芟拥牡夭剑降资鞘裁囱幕鍪拢蔽闯绞翟谑遣辉溉ネ律钕肓恕

    此时方真问起,时未辰心里念叨着天要下雨爷要偷人,真他娘的果然是皇帝老子也挡不住。不过对着方真当然不能这么说,便只对着方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付‘你这才想到’的表情,权当是回答了。

    方真犹豫了一会儿,他武勇不差,只是头脑却单纯了一些,周继戎便拿不放心他做事做借口,一直被周继戎拘在身边当小厮使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放出来,思来想去实在也不愿意就因为周继戎身边没有熟识的侍卫使嘴跑腿,就自己再自投罗网地跑回去。他也觉得自己这般想法实在是有些令人羞愧,只好又找了理由来自我开脱,嘀嘀咕咕地道:“不过不是还有小白么,小白本来就是在他的驻地上,我记得他并没有被派出去。这样一来小侯爷身边也不算是没人用嘛,对吧?”

    这次时奈辰倒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看方真的神色就跟看个傻子似的,有点儿说不出的古怪,也不怎么理会他,径自打马往一边去了。

    只留下方真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地后背发寒,最后自我安慰道:“我看小侯爷像是不知憋着什么坏的样子,我还是听从他的吩咐吧,别坏了他的计划才好,嘿嘿……”这般想着,倒算是也求个心安。

    他这句话只能算是无心之言,却也没料到后来还真被他一语成真了。

    最初周继戎也没显出什么要作妖的端倪来,除了原本亲近的随从遣派个干干净净之外,这几日便是留在边关安抚逃到两郡边境的灾民,一边调度各地粮草辎重及人马防务,做出一付认真配合后勒的姿态来。

    不出两日有消息传来,围困几座边城的匈奴军队在这几日也有趁机撤退的迹象。

    原本除却寒洲本部的兵马,其余地方调来的多是守军,中原内地甚少战事,这些各地调拨来的士卒平时多半是守城为主,就连几个带队的将领,也大多是长于守城不擅奔袭作战,让他们守城或许能做到个滴水不漏有来无回,若是出城与匈奴交锋却难免要吃亏,匈奴又是另有所图,这才僵持了这两月。

    眼下对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谋得逞,眼看对方要跑,原本主张守城的主帅倒也不糊涂,如何能在这个时机放任对方从容离去。原本还想慢慢磨砺士卒,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下令大军出城追击,死死咬住敌军不放,双方一撤一追,缠斗数日,各有死伤胜负,虽然留下了不少匈奴的性命,然而对方声东击西的计谋得逞,一想到有大批的财物等着回去分割,可不想把性命平白地丢在这里,谁也无心恋战,占着快马一路向西北方向四散而去。

    中原军队一来骑兵不多又不擅里战,二来也怕中了埋伏,也不敢深入草原,追了一段路之后,主帅只得下令折返。沿路倒是剿获了不少马匈奴丢下的马匹,不过比起匈奴在泔潼的所获利益,这点战利品就成了九牛一毛,反而要令人生出些拣到芝麻却丢了西瓜的沮丧来。

    即使是这样的消息,送到了周继戎面前,这位祖宗不满归不满,可难得的居然也没有当场暴跳如雷,当然脸色那是很不好看的,让对方暂且回城休整,只留下一句既是练兵,有这般战果也算不得败,至于是赏是罚要等京中兄长做主,他是不便越俎代庖的,此外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了。还真就一付撒手不管了的架式。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个脾气,这比预想吕他会的有的态度已经算是好得出乎意料,反而叫几名领军的将领都觉得惭愧起来,暗下决心誓要将这场子找回来,每日里加紧练兵不缀。

    其实周继戎还是很心疼泔潼的损失的——虽然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他的银子——私底下忍不住抱怨,早知道要被匈奴抢了去,他在泔潼的时候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刮地三尺地将那些乡绅土财骨头里的油水榨得干干净净,也免得如今资敌,便宜那群王八蛋。回想起来简直痛心疾首,就连白庭玉也安抚不住。白庭玉劝得多了,便被他委屈又不甘地扯住了袖子,长呈短叹地说什么咱们把事办了也就算是你进了门,可惜没什么彩礼,早知道就该抢下来给你做聘去去,只臊得白庭玉脸面滚烫,竟是再找不出什么开解他的话来说。

    他忿忿不甘,等到几日后泔潼那边终于来人接洽,阎焕要收拾烂摊子抽不出手,带队的却是他的兄长阎素,他那便宜‘大嫂’跟了来,身边还带了不少似乎是江湖人士的人手。两边一商议,周小侯爷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当真被方真乌鸦嘴不幸言中,他点起自己一干人马,伙着阎焕等一行人,径直住草原里去了。

    走之前除了给几位心腹将领去了书信交代了一声,此外竟是一声招呼也不打,撒丫子就跑没影了。

    ☆、第137章

    周继戎并非此次出征的主将,再者他带走三千人都是他自己原有的本部人马,人数也算不上多,也就是平时将领正常出巡时的人马数量,抽走了对整个寒洲战况也没有什么影响。但实在是他身份特殊,谁也不敢对他这番举动视而不见,得知之后倒还只恨他带的人少了。

    本来匈奴抢得了泔潼的粮食财帛退走草原深处,驻守此处的军队也算是差强人意的抵御住了外族的进犯,一方远遁退走一方有心无力深入追袭,是个彼此心知肚明不谋而合地偃旗息鼓的休战结局。再有更多不忿,也只有各自休养操练,整顿特务军各,只待来年再战。

    可周继戎他这一跑不得了,这下子谁都别想闲着了,一干中原来的将领没人敢等闲视之,本打算就地练兵的将帅们不得不改了原本循序渐进的练兵计划,一面咬住了退走的匈奴不断追击,又派出大量斥侯进入草原打探周继戎的下落,另一方面则召集整顿军队,准备随时进入草原接应支援。不过大军开拨并非易事,光是粮草用度也得准备几日,再加上周继戎这邻居家的地盘当作自家的后花园溜达的话也不全是吹牛,不说对草原深处的王旗所在之处了若指掌,大致的部落分布却是极熟悉的,一路竟没落下什么踪迹。

    也没人知道他的目标所在,这数量可观的斥侯将方圆百余里都筛了一遍,都不曾找到一行人的下落。直把此次领兵的主帅弄得着急上火,手底下军队虽已整装侍待发,然而茫茫草海,却不知该指挥他们住何处去才能寻得到那位不着调的小王爷。

    反而是謇洲当地原属于周继戎的一众人虽然也担忧,但对草原的形势更为了解,更不知打那来的对周继戎信心十足,反而要比朝廷来人要更为镇定一些,见他们忧虑焦躁,还能反过来安慰他们一二,只道是周小侯爷不是头一回深入草原,自然会小心行事云云。

    这两方人马倒也好分辨,进行来的大军都称依着现在的品阶称周继戎为小王爷,只有寒洲军士还依沿有旧称不曾改口,提起周继戎来,依然是小侯爷如何如何。

    就凭这么无着无落的一句话,众人那能就此放下心来,相视唯有苦笑,心里把周继戎这位任妄为的祖宗从头到脚都腹诽了几个来回,却也只好盼着他当真知道什么叫分寸把握,能够谨慎行事,千万别出什么差池闪失,早日蛱平安安地回来。

    大军虽然不知该往保处驰援,也只好先做好能够随时开拨的准备,陈兵在寒洲和草原交界之处,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这一次周继戎总算有点人性,还知道照顾到被他丢在寒洲睥众将士的军心,不论是他带去的军士还是一众江湖人士都有自己传递消息的办法,数日后总算是递了信回来,先是报了个平安,吩咐众将好生练兵守城不可有一日量时的懈怠,又说他会在起北风之前回来,就这么寥寥数语,也不说他在那里要干什么。

    那信实在很有周小王爷的风格,只让人看了想跳脚抓狂,非但不能令人解忧,反而更添了几分焦头烂额——起北风那得快到秋冬之际,离现在还有两三个月啊祖宗!您就带那么点人马去的可是敌人的老巢,真当是您家后花园了!匈奴号称的二十万大军虽然是虚数,但退回去的怎么也有十几万人,可千万别叫你给遇上啊祖宗!

    如此种种担忧,不一而足。

    但数日之后,第二封信便又到了,仍旧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此后每过上数日,总会有书信如约而至,信里就那么干巴巴的几句话,总算是没有断了联系。再住后来,折返的不光是信件,还有陆陆续续的小队带着大量的马匹和一些金银回来,总算是知道了周继戎一行人还算平安无恙。

    不过周继戎趁着匈奴后方空虚干这反抄对方老巢的事,人马虽然不多,反而更机动灵活,往往是来去如风行踪不定,这些人数日前同他分开,却已经说不清楚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种事前期还好,到得后来,对方有所觉察之后自然会警惕起来,越发不容易得手的同时,风险也会越来越大,实在令人替他提心吊胆。

    然而这天底下大概也真有气运一说,周继戎除了幼年时刚死了老子和离开兄长的最初倒霉催的那两年,一直横行无忌这么多年,向来是胜多败少逢凶化吉。这次天道也依旧眷顾于他。总算真如他所说,在秋风渐凉的时侯,一行人平平安安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也不能算是毫发无伤,人数比他们出发时还是少了上百,而周继戎更是包了只胳膊。不过人人皆是一付扬眉吐气的模样。

    一行人也不入沿途的城镇,径自打马直奔寒洲城内。

    周继戎刚刚着人安排了阎素一行人的食宿,这才有空在自家侯府大厅里坐下来喝口水润润喉,觉得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被得知消息的几名将领找上门来,那表情虽称不上凶神恶煞,但脸色铁青得都要成乌龟壳了。

    周继戎倒是知道早晚得面地这一干人,只不过也没料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先朝一旁冒冒失失就将人领进来的方真瞪了一眼,

    方真放出去的这两个月看起来在查颜观色上并没有什么长进,也没半点儿反省的意思。他远远瞧见白庭玉也是在桌边坐着的,只是看见一行人过来,这才起身悄悄站到一边。方真忍不住往白庭玉脸上多瞧了几眼,白庭玉有所觉察,抬起头来朝着他微微笑了笑,神色从容平静,反而弄得方真不知怎么的就有点不好意思,忙把眼睛移开,心里却隐约生起个念头,觉得虽然小白看起来还是从前的小白,可又似乎有什么地方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是他跟着周继戎往草原里跑了这一趟,两人的关系就更加亲密无间了起来,那种亲近和对自己和老时等人都不一样,既细密如丝又无处不在,竟让人生出种怎么也比不上的挫折感来。

    那边周继戎倒是对着几人笑了笑,不等对方开口,抢在前头就道:“大人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告诉几位,倒省了我到处跑的工夫。”

    他笑嘻嘻道:“我回来之前,让同去的将士分头放了几把火,那火烧得大概有点大……虽说现在还是顺风,可天干物燥的,也得让人小心着,仔细别一把火烧到咱们自已头上!对了,还有没有在外巡逻的队伍,也赶快召回来,守住咱们自己的地盘就好,可别烤熟在草场上了。”

    ☆、第138章

    周继戎把他此行三言两语草草说了一遍,放火一事更是说得轻描淡写,就跟说起他早饭时吃了个烧饼似的漫不经心,说完也不等几人有什么反应,突然就转了话头道:“几位大人吃过晚饭没有?我这也是刚回来,想来厨房里也没什么准备,就不留几位大人用饭啦!”

    当下就摆出一付送客的架势来。见方真还在一旁傻愣着,当下推了他一把,毫无诚意地道“还不快送送几位大人。”

    他口里虽然客气着,脸上明摆着是一付今天懒得多谈的架势。几人虽为他提心吊胆这两个月,倒也真不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现下见他勉强算得安好,都算是稍稍放下心来。连杯茶也没喝上,就此告辞而去。

    方真将人送了出去,又浑浑噩噩地转了回来。一边走一边惊骇莫名地想,小侯爷出去这一趟,他居然不再张口闭口地说老子了!他居然会说人话了!和几位大人说话时虽然还是不客气,可比起从前动不动就将人喷得狗血淋头,三两句话就要将人噎个半死,如今突然换了风格,就好像整个人都开始衣冠禽兽起来。

    白庭玉大约是去厨下吩咐晚饭吃食,厅中就只有继戎一个人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见方真走路都能撞柱子的傻样,随口问了一句:“又发什么呆?”

    方真老老实实地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最后感叹道:“小侯爷两月不见就有些变样了,好像比从前更稳重成熟了。”

    他不会什么花言巧语,也不大能准确描述出周继戎那种隐约的变化,不过这话说得倒是由衷。

    周继戎听了之后不说心花怒放,起码也是心中得意洋洋的。当着方真的面他倒也懒得矜持。当下喜滋滋地道:“是么,老子也这么觉得!老子如今是有家有室的人啦!当然要稳重些,和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不一样!”

    方真刚刚还惊诧他家小侯爷换了个人似的再不把老子挂在嘴边,正暗暗欣喜他家小主子总算是改邪归正从此将越发的人模狗样了,这没三句话的工夫就见他原形毕露,也是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方才讪讪地换了个话题问道:“小白呢?小白上那儿去了?”

    周继戎哼了一声:“小白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他不去难道还能指望着你么?等你想起来老子早饿成人干啦!就不能多向老子家的小白学着点么?有哪个亲随是像你这样的,老子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没眼力见的!这要换了别的主子,把你一天抽上个十几二十鞭子都到不了晚!”他虽然抱怨这又抱怨那的,然而那口气却又不像是生气,反而有点莫名的得意在里头。

    方真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不大听得出来,只是被他这般评论也实在有些惭愧,忙乘着他住了口的工夫,取了卓上茶杯递过来,狗脚地道:“小侯爷,你渴不渴?喝茶。”

    周继戎不过是与方真好久不见,忍不住犯了爱念叨的习惯,倒不是真想教训方真什么。当下便受了他这番奉承,接过茶来不再多言,只是喝了一口却就放了下来,嫌弃道:“凉了。”

    方真方才还看他比从前温和些,现在又觉得那大约是自己的错觉,至少周继戎从前虽然动不动就炸毛,但没有这么多穷讲究的毛病,别说是喝个隔夜茶什么的,有时一群人就着一个水囊喝水一个大饼轮流也没见他挑剔过什么。

    周继戎自己其实还真不大计较凉茶还是热茶,不过想到白庭玉胃不大好,沧也就慢慢的开始注意了些。

    只是他这些小心思也不愿和方真多说,自己动手重新续了两杯热水,就打发方真道:行了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子这儿用不着你,你别再往老子跟前胡乱领人就行!

    这儿正说着话,白庭玉端了个托盘回来,上头用碗倒扣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对着周继戎道:“小侯爷先听懂点东西垫垫,饭菜还要再等一会儿,我也让他们准备热水,小完好无缺一会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沐浴?”

    周继戎见他进来就不再理会方真,听他问起先吃饭还是先洗澡的问题,脸上立即就换了一付和气温文的模样,转着眼笑嘻嘻答道:“我早就饿了,当然先吃饭。我等晚上再洗澡,洗完澡么,正好……怎么只有一碗?”

    他自己动手从托盘上将碗端下来,取下了上头的扣碗,见里头是一碗面条,就想就着扣碗分给小白一半,想起方真还在这儿,转头拉下脸道:“不是说我有事会叫你么。你怎么还在这儿?真没有事做?”

    方真再次惊讶地发现自从小白进了大厅,他家主子又开始不说老子了,等到周继戎转过头来拿个晚娘脸问他怎么还不走的时候,方真奇异地居然听懂了他这是打算两人分食,而没自己份的意思。心下自己才不稀罕呢,可还是忍不住好生辛酸,当下丢下一句‘属下这就去做事’,转头愤然走掉了。

    白庭玉哪能看不出周继戎的意思,只是当着方真的面不便说破,也不好得劝。等到方真走了,见周继戎一心一意地要将那碗面分成两碗,连忙拦着到:“不用分了,这是寿面,再说我也不饿……”

    周继戎正觉得这面实在太少,颇为头疼就算两个人也有些分不过来,听他这么一说,拿乞怜子朝碗里一划拉,果然连绵不断,整根碗里都只是长长的一根。

    周继戎道:“今天谁生日?”片刻之后反应过来,顿了手中的动作看向白庭玉:“我的生日不是上个月就过了么?”

    上个月他还在草原上餐风饮路,骑着马到处跑,吃的多半是干粮,能有口热汤喝一喝就不错,那能有什么条件给他弄长寿面什么的。再说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起这一茬来。

    白庭玉心里总是盼着他各种好的,倒是一直记着此事。一回来到了厨房里,想起来的事情就是这个,幸而厨房里有事现成和好的面团,这才没花费多少时间,做出一碗似模似样的寿面来。

    见他这般问起,白庭珏也不多说什么,便只是笑了笑,道:“便是过了时间,现在补上也还算数。”

    “如果真是福寿绵长,那更要分你一半了。”周继戎倒是不怎么信这个,回想起来他府里也没有想样的管家,兄长倒是记得年年送来贺礼,只是他一年到头在外跑,有时正好在外地,自然就没有吃面这回事,但只要白庭玉在的话,怎么也记得他的生日,不能做寿面也会有个煮蛋什么的。

    他执意要分,白庭玉却是不让,只是笑着推托自己不饿,却是难得强势地压着他非得独自把面吃完。

    周继戎饶是有着城墙似的厚脸皮,被他拿虔诚又温和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便也跟着生出受之有愧的幸福,仿佛莫名得了天下最珍贵的奇珍,而所有将会到来的烦恼和麻烦都能殷之脑后,又有丝丝如绵似缕的蜜意缠上心头来,荡漾之余倒有点不安起来。一时间差点要连吃面都不会了,那根面条含在口里竟有些不敢咬下去,还差点他呛着,似煎熬又似享受地把一碗面吃下去,其实却连是什么味道都想不起来。

    吃饭时这般的飘飘欲仙的滋味也一直萦绕不去,直到府中家将将烧好的热水送来,周继戎记起另一桩要事,这才重新镇定下来。

    ☆、第139章

    热水是方真领着人送过来的,周继戎说跑就跑,寒州的事务总得有人主持,他那一干子随从大多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彼此同心协力,就算周继戎一跑就是两月,寒州境内依旧稳稳当当,没出什么大事。只是众人各自坐镇各方,反而只留了性子单纯的方真在府中看家。

    方真不计前嫌地将热水送来之后,又惦记着周继戎胳膊上还包着,难得尽职尽责地问道:“小侯爷,你胳膊不方便,要我帮你搓背吗?”

    周继戎不知道想些什么,脸上有些微微的笑意,眼神却飘忽迷离,正有些走神。直到方真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不过心情显然很好,看了莫名其妙的方真一眼,嘴角微微上挑,笑嘻嘻道:“老子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老子自己能行,这儿不用你!你就去院子外头守着,别把人放进来,你也不用进来伺候了!老子今天谁也不见啦,就算是老时他们过来了老子也不见,有什么事都等我们明天起床再说!”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谁来也不许行方便,你要是敢把人放进来,回头看老子揍不死你!听到没!”

    当下不由分说的把方真推出门去。

    方真颇有点儿失落,在门外转了两圈,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地想起府中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不过周小侯爷两月未归,自己是不是得去把他房间里的被褥重新铺换过。

    他慌慌张张地准备抢在周继戎洗好澡之前把床铺整理好,谁知一进周继戎的房间,里头已是干净整洁,不说订单被褥已经全换了新的,就连桌椅案几烛台都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一旁小炉上温着热水。这些天周继戎这个正主不在府里,桌案上也就连摆来应景并不怎么吃的点心也没摆,这时桌上却还多了一盘还挂着水珠的野景水果,此外还有一碟用松子杏仁花生瓜子拼作四色的吃食拼盘,房角点起了息水香,袅袅的烟气轻轻摇曳着消散在空气中,白庭玉正将两面的窗子打开来通风。

    方真左右转了一圈,居然找不出什么活能亡羊补牢地做个样子干一干,于是越发生出点自愧失职的无能感来,心想难怪小侯爷让自己多学着点,果然自己还差得远呢,人家体贴周到才能做周小侯爷的心腹,得他另眼相看,自己做起事来粗枝大叶丢三拉四,也怪不得周小侯爷把自己当小厮使唤。

    方真站在那儿不着边际的一通乱想,还是白庭玉一回头见他在那儿直愣愣地站着,只当他有什么事,便让他先坐着等一等。

    周继戎平素大大咧咧,和一干亲随都混到了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地步,他这房间也不禁着众人出—,方真平时替他拿这个放那个进进出出也是跑惯了的,这时却突然生出点儿无所敌人的尴尬来,竟有点不好意思落坐,一边道:“我白天忘了换被褥,我过来看看……”随即又想到不关是换被褥,他想得到的连同想不到的活都让白庭玉给干完了,顿时又苦恼地咬着嘴唇住了口,最后讪讪地道;“那个,小侯爷好像平时就不太喜欢薰香?”

    白庭玉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解释道:“房子里有段时间不住人,点来压一压霉味,我只点了一小段,一会就灭了,再开窗吹一吹,等会儿就没味道了。”

    方真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有把被子抱出去晒太阳的,并没有长霉。”

    白庭玉见他一脸惊异,忍不住失笑,温言道:“寒州这儿的天气,有点霉味也是正常。”见方真仍是尴尬,白庭玉转过话头道;‘小侯爷不是要洗浴?你去看看水好了没有。’

    方真忙道:“水烧好啦,我就是送热水过来的……”他转眼见凳子上放着套周继戎的衣服,想来是一会要拿去给周继戎替换的,正想说我来送过去,白庭玉却先他一步拿了起来。

    白庭玉朝他他微笑道:“小真,我去给侯爷送衣服,你自己回去早些休息吧,今天也不用你什夜,小侯爷这儿有我照应,”

    方真衡里糊涂地被打发了出来,往院门口走了几步,被夜风一吹,原本错觉的头脑突然地清醒了几分,他想起自己刚才在小侯爷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全身不自在的感觉了,看着白庭玉熟捻而自然地整理收拾着房间,贤惠又能干地布置这布置那,可不就像是府里头多了个女主人的样子!他虽然这前就隐约知道小侯爷和小白之前有点不清不楚的那啥,也曾为此苦恼了些暑假,可他到底心性单纯,既想不出应对的方法,也就暂且把这事丢在一旁,决定还和从前一样的和他二人相处,后来又出了许多事,一来二去的,他都快把这事给忘光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这茬,顿时福至心灵有如神助,一时间把今天周小侯爷所有隐晦而暧昧的小动作和话语都串在一处了——小侯爷当着小白的面不再张口闭口老子老子的说话了;小侯爷和小白两人分面吃而没有自己的份;小侯爷提起小白来就洋洋得意,小侯爷说自己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小侯爷方才还说有事等明天起床再说,那蛙他说的是‘我们’……

    如此种种,走马灯时地在方真脑子里过了一遍,一时有如平地乍起惊雷,脚下不慎被个石子一下就绊住了,险些摔了个五体投地,可是惊呼却硬生生地被他咬在了嘴里,种种念头让方真自己将自己臊得脸皮滚烫通红,一时连磕得生疼的膝盖也顾不上了。

    方真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早该知道却一直不知道的惊天大秘密,他捂着嘴惊诧地回头看去,正见着白庭玉拜会着衣服,正推门进了周继戎平时沐浴用的侧厢房,那背景在他眼前一晃就掩在了门背后,什么也瞧不见了。

    方真失魂落魄地想,咱们家威武霸气的小侯爷这算是嫁了么?不对!那算是温柔体贴的小白从此就变成府中的夫人了么?好像也不对!不过小白总比别的不知根知底的外边的女人来得好吧?这个更不对!小白也是男的,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皇上会龙颜震怒掀了案桌的吧/

    方真心里千忧百虚,科直愁得肠子都能打几个结,不过周继戎让他守院子的事情可丝毫不敢怠慢了,那当真是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别说是人,恨不得连蚊子也不放进去一只。

    这边白庭玉拜着衣服进了屋,方才还对着方真一口咬定说自己伤早好了自己能行的周小侯爷衣冠整齐地歪在椅子上,见到白庭玉进来这才坐直了身子,小声抱怨:“怎么这么半天才来!”

    他理所当然地对着白庭玉张开了手臂,不容拒绝又带点撒娇意味地放软了声音道:“胳膊疼,过来帮我衣服嘛!”

    ☆、第140章

    他胳膊上有伤是实情,但没到自己动不了手的地步。不过白庭玉也不会和他深究这个,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就顺从地过来了。他低着头给周继戎解着衣襟,觉察到周继戎将抬着的胳膊放到了他的背上,不甚老实的摸了摸,然后又移到了脖子上,有意无意地搔了两下。

    白庭玉倒不是很怕痒的人,不过这位置难免还是有些敏感,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对周继戎道:“戎戎,别闹!”

    白庭玉这一抬头,就见着周继戎正偏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周继戎见他脸上并无不悦,又从他证据里自发地理解出几分纵容,索性拽着他的衣服将人拉低下来,两人目光交织片刻,白庭玉也不抗拒,主动地凑了上来,两人慢吞吞地交换了一个缠缠绵绵的亲吻,只亲到气息不畅,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周继戎素来是要占便宜不吃亏的主,揽着白庭玉不啃放,又在他脸上啃了一口,他倒是知道不便留下,咬得并不是很重,咬完了这才心满间距地摸摸白庭玉的脸噗噗笑道:“小白,你最近胆子大了嘛!都不像从前那么害羞了。”

    其实白庭玉也还没习以为常到和周继戎一般厚颜无耻的地步,羞窘还是有的,只不过眼前是自己心爱之人,想要更亲近一些的心情就将心底羞涩的本能压了下去,这时被周继戎这么一说,顿时就脸红了起来,便只是笑,也不答理周继戎这话,低头继续替脱了剩下的衣物,只是手都有些哆嗦起来,不小心还碰到了周继戎好几次,于是越发窘迫。忽忽忙忙地住浴桶里注上热水,试过水温,催着周继戎赶快坐到桶里去。

    这两个月都是轻装简行,草原上要找到水源并不验证,可要是想洗上个热水澡却不容易,更别说泡澡了,周继戎在热水里这么一泡,顿时舒服得全身骨头都轻了几两似的。他胳膊上有伤是事实,伤口虽然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沾水,于是把胳膊搭在桶沿上,整个人住桶沿上一趴,心安理得地让白庭玉伺候,

    给他擦背时周继戎都还老实,甚至被热水泡得有点儿昏昏欲睡。可是等到白庭玉让他翻个个儿擦另一面的时候,他舒缓了筋骨,人也就渐渐活泛起来。就开始跟个顽童似的,在桶里扭来扭去不肯有一刻安生,扑腾得水花四溅。

    白庭玉再次捞住他险些浸到水里的胳膊,无奈道:“戎戎,别乱动!”

    周继戎正等着他来搭理自己,立即倒打一耙控诉道:“你摸我!你乱摸我!痒嘛”’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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