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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重生]商界男神 作者:山海十八

    第2节

    他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把买来的东西分在三个包里头装好,手头上也只有十三块钱了,还要留着以防后来有急用,这就绝对住不了招待所了,找了一个公园趁它没有关门快点进去,今夜就在这里露宿了。

    这个没有摄像头的年代,只要藏得好,不怕被虫咬总是能凑活一个晚上的。等到夜深了之后,等着公园的值班人员都歇着了,岳藏舟从树林中挪到了凉亭中。

    天上的星星闪吧闪吧,八月的风还有一丝暖意。四周很安静,也不会听到街上的鸣笛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清楚公园其他角落里是不是也藏着像他这样兜里没钱的异乡人。

    岳藏舟躺在座椅上,边上挤着四个包,想起了曾经从学长那里听来的故事,讨论什么是穷游。后来那些骑单车住青旅的人固然是一种,但是这个年代学长们一群大学生结伴出门,买的火车票是站票,到了地方也没钱住旅店只能在公园里过夜,更是一种穷游。公园露宿很安全,大家都没钱,也根本不会有谁来抢劫。

    不过有次他们在西湖边上打地铺的时候,差点被联防队员抓到,这倒是要防备的。这样的日子在一二十年之后说给孩子听,根本是不能想象的事情。正是应对了那句歌词,‘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后来就是住着五星级酒店,但有些情怀再也不可能拥有了。

    岳藏舟轻笑了出来,他有轻微的洁癖,但此时竟然没有任何不适。来到京城的第一天,他独自在公园中过夜,真的做到了以天为盖地为庐,想来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没有太多落差的苦涩,而是一心想着明天过后能赚到多少钱。

    末了岳藏舟还想到好像那首华建的《朋友》还没有被唱出来,是几几年才有的来着?他想着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明天是新的一天。

    ☆、第七章

    周三早晨七点,岳藏舟到了京城火车站,还有四十分钟前往莫斯科的火车就要发动,从这里开始了它7865公里的行程。

    岳藏舟以为自己来的算早,但月台上已经人头攒动了,形形色色的人就等着开闸放人进车。从他们的衣着上不难看出,有些带着眼镜的年轻人是去留学的,有些头发渐白的学者应该是去做访问的,还有一些像是地方的官员可能是去参观考察的,当然也不乏一些旅游观光的。

    除此之外,那些带着大包小包的就是去做生意的倒爷们了。他们有些三五成群,也有的独自为政。让岳藏舟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不少的外国人,能看出来的岛国人、高丽人,还有欧美人。没有想到这趟国际列车,真的如此国际,也不知道这一辆车上有几个国家的人,时光交错,却有些与后来的京城相似了。

    “听说这班车上有时候能有三十个国家的人呢。”

    岳藏舟来到他的车厢的时候,其他的三个人已经都来齐了,推开门里面是两男一女,刚才那句话就是女生说的,还是用英文。她看到进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面善男生,好像松了一口气。

    岳藏舟扫视了三个人。一个欧美男生坐在左侧的下铺,有着一头金发,年龄也不大,穿着一件印着唐老鸭的t血衫。右侧下铺靠窗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虽然没有带眼镜,但是他手边的那本书角翻卷起的机械学专业书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应该是为大学老师或者研究员。下铺靠门坐的女生,穿着时下流行的黑色弹性宽腰带连衣裙,草青色的裙子配着腰上往前扣的腰带金属扣,这样的搭配让岳藏舟别扭了一下,原谅他不能适应时代的审美观。女生与中年男人的面相上有些相似的地方,应该有血缘关系。

    看来他们三个人已经熟识了起来,毕竟要在一个车厢中呆上六天,总是要相互认识一下,能聊天也不错。

    “嗨,我叫唐纳德·史密斯。”外国小伙子对着岳藏舟先打招呼了,用他那一口根本不忍直视的普通话,指了指t恤上的唐老鸭图案,“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哈哈哈!”

    这是什么梗?岳藏舟马上反应过来了,这位史密斯是说他的名字与唐老鸭一样,唐纳德与八九十年代风靡中国的迪士尼卡通人物形象唐老鸭同名。但是真的相熟了之,后岳藏舟才发现他们何止是名字相同,唐老鸭毒舌的性格也在唐纳德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岳藏舟也顺水推舟介绍起了自己,“藏舟·岳,叫我岳就可以了。”这是用英文对唐纳德说的,又用中文向着右侧的中年人与女生再重复了一遍。

    在聊天中岳藏舟知道了几人的情况,与他猜测的相差无几,中年男人叫苏世黎,是水木大学的教授,专攻机械制造方向。那个女生是他的女儿苏采薇,别看是女生,她也是水木大学物理系的研究生了。他们两人一个是去苏联学术访问,一个是去交换留学的。

    至于唐纳德在米国的拉斯维加斯出生,大学刚刚毕业并不打算马上工作,而是先要享受一场全球旅行。他这个‘第一世界’的人到中国来当做是体验生活了,这才是真的说走就走的旅行。

    岳藏舟心中也觉得缘分难以言说,严铎为他弄来的这张票本来是给苏采薇的母亲留的,但是她临时工作有变动不能请假了,才让这张票流通了出来,被严铎弄到手送给了他。他们这个车厢的人能有共同语言的前提是大家都会说英文,才能一路聊下去。当然也是因为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路人。

    苏世黎不是第一次乘坐这辆列车了,三十年前他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也坐过这辆列车。

    那时候中苏关系恶化破裂,他们这批去苏联求学的学生回国了,当时的车上根本没有什么人,有时候一个车厢里一位乘客也没有。哪里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会是这样的情形,真是世事难料。

    不过苏世黎没有怀念太多当年的事情,他还不老不会一味的回忆,让他更加感叹的是岳藏舟的经历。

    岳藏舟没有隐瞒他的情况,看着他大包小包的样子就明白他是来做生意的。但是九十年代能把英语说得如此流利还懂俄语的人也能算是语言人才了。岳藏舟正是应该读大学的年纪,苏世黎自然好奇他为什么会下海开始做倒爷,才知道原来岳藏舟是考试失利家中又有困难。

    对于岳藏舟的坦然与为了家计自我奋斗的态度,苏世黎很欣赏,年轻人就是要敢闯也敢担当,虽然按照他的资质暂时不能上大学是可惜了,可是生活总不能十全十美。

    苏采薇倒是对岳藏舟的遭遇多了一分真心的同情,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事情,与苏世黎一样有了惜才之心,想要尽自己的力帮忙。

    “那你是准备过几年再考吗?要不要我帮你留心一下这几年的高考复习资料,毕竟你不在学校里面,弄这些不方便。不过京城与沪海的卷子不一样。要是你能在京城考试,我还能介绍一两个学弟帮你抓抓重点。”

    岳藏舟没有想到苏采薇会主动提出这样的帮助,他忽然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就听到苏世黎也开口了,“小薇说的有道理,学问是能慢慢积累的,我相信你不会荒废,但是考试技巧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一段时间不练就生疏了,还有每年的试题走向也有变化,要有针对性练习才行。你眼下要自己谋生没有不好的地方,但如果想要过几年考大学,有些方面也是不能断的。等回京城了之后,我也帮你问问。”

    “谢谢,苏教授。谢谢苏学姐。”岳藏舟心头一暖,这句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就连他也不知道何时能再有功夫考大学,但是才认识的人竟然也出声为他提供了便利,仅仅因为是一番交谈中对他的好感。

    他此时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人间的温暖。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却能得到这样的热心关怀,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越来越淡薄,重回这个时代的他是幸运的。这个年代真的是还是好人多!

    因为方便交流他们用的都是英语,唐纳德也听明白了,他看着岳藏舟的眼神多了一丝敬佩,“你是好样的!”

    唐纳德觉得他亲眼看到了在中国的米国梦实践者,会通过自己的奋斗开拓出属于自己的天地。“岳,我听说中米两国的大学学制不一样。你如果时间不够用要早点毕业,以后也能考虑一下去米国读大学,那里是学分制,只要修完了学分,三年内毕业也是可行的。我还听说有五年就本硕读完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与我联系,我也能帮你提些参考建议。”

    “大家的建议我都记着了。”岳藏舟笑着接受了,“如果以后又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想想去哪里读书的。”

    列车以120公里的时速奔驰着,几人之间聊得畅快,竟然也不觉的时间的漫长,夜间的时候到了边境站二连浩特,又过了一天一夜开过了人烟稀少的蒙古国,就要进入苏联了。

    火车在边境站台纳乌什金停靠,挂上了两节苏联的火车车厢后,整个列车刹那间活了过来。就看到从那两节车厢中涌出了许多拿着大大小小空包的苏联人,他们很多人手中都举着硬板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汉字,‘鞋’、‘包’、‘丝绸’等等。

    就是早有准备的岳藏舟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还没有等到他开车厢门走出去叫卖,在月台上那些等着的苏联人蜂拥而至到了车厢的窗口边。一个个人头都想要探进来,来看看这里有什么,能先下手为强的收货。

    苏采薇明显被这样的景象吓了一跳,而唐纳德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这是要疯狂抢购的节奏啊!

    “小岳你出去做生意吧,我留在这看着,就不开窗户了。”苏世黎见到这个景象并不主张打开车窗,万一要是有人真的挤进来就不好了,他也有些不放心女儿想要去看热闹的样子,万一被撞了怎么办?

    唐纳德却已经站起来了,他两手空空明显是去凑热闹的,又见到岳藏舟穿上了一件旧外套,往两个兜里塞了二十个打火机就打算出门了。

    岳藏舟见到唐纳德的疑惑神色,没有多解释,只是说了一句,“我先去探探行情。”

    又对苏世黎与苏采薇说,“越是往后恐怕来的人会越多,要是想去看个热闹不如等着车开了之后,我估计前头两节车厢的苏联人会主动来这里收货的。”

    苏采薇点点头,她压下了好奇心,想着等会列车开起来之后去前面见识一下列车上的交易会。

    岳藏舟与唐纳德一来到月台上,就被来收货的人围上了。

    ☆、第八章

    虽然岳藏舟与唐纳德手中都没有拿东西,但是那些苏联人眼光很毒辣,一下子就看到了岳藏舟上衣的口袋鼓鼓的,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酒?”身边的络腮胡大叔吸了吸鼻子,像是想要闻出岳藏舟身上是不是有二锅头的味道,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酒瓶一向适合塞着兜里。

    往边上瞄两眼就会发现有不少都做这个生意,就看到中国人从上衣或者裤子口袋中拿出了一小瓶二锅头,与对过的苏联人比划着手势,最后定下价格手里就被塞了一把卢布。

    岳藏舟摇摇头,从口袋中拿了一个最普通的打火机,“打火机要吗?”

    “当然要!”络腮胡大叔听到岳藏舟会说俄文更加激动了,他终于不用在操着那口生硬的中文了,就立即从衣服的内侧口袋中豪迈地拿出了一叠卢布,用那种后来去金店买黄金的大妈的气势开口就说,“我全部都要了。”

    岳藏舟扫过了那叠卢布,好家伙,这里少说有两三百。

    他飞快的在心中计算了起来。这批打火机是在红桥市场买鞋子的时候,软磨硬泡才让摊主按照批发价给的,一毛五分一个,一共花十元买了六十七个,这次带了二十个出来,成本才3块钱。如果收了两百卢布,人民币比美元五比一,卢布比美元在三十左比一左右浮动,那么人民币比卢布就是一比六之间,两百卢布约等于三四十元人民币,三块钱的成本连个零头都没有,这哪里是卖东西,简直就是捡钱没有商量啊!

    岳藏舟在心中的数学公式已经完全被货币符号代替了。

    唐纳德也是傻眼了,原来苏联人是这样的,这与米国电视中播报的形象真的不太符合。他下意识地也掏了掏裤子口袋,可惜口袋中什么都没有。但在下一秒他发现这个络腮胡眼光灼热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对了,左手上有一块电子表,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做工也就那样,他刚在北京的秀水街淘的。但只见苏联人比了一个三。

    “三百?”唐纳德用英文问的,对过的络腮胡明显没有听懂。唐纳德就被岳藏舟瞪了一眼,什么三百,根本就是三千的意思。他插了一句俄文,“才买的电子表,你看这款式与成色,才带了几天,没有四千不卖!”

    洛萨胡摸了一把胡子,咬咬牙,从怀中一下子拿了五千出来,指了指岳藏舟的旧上衣,“搭上你的外套,我给五千!”

    “成交!”岳藏舟爽快的脱下了外套,原来旧衣服都如此抢手了。他让唐纳德也取下了手表,先数了一遍卢布,五千三百块一分不少,就把东西一股脑地给了络腮胡。便看到络腮胡迅速把东西塞入了他拎着的空包里,马上就窜到了下一个地方去找卖主了。

    岳藏舟分出了唐纳德的四千卢布交到了他手中,“数数,四千卢布。”

    唐纳德已经呆了,一不小心就加了一个零,他买手表才用了三十元人民币而已。这时,唐纳德换算汇率与岳藏舟还不一样,他的眼中四千卢布约等于七百美金。“岳,我真的不是做梦,这不是假钞?”唐纳德第一次觉得赚钱就像是买土豆那样,随便就入手一叠了。

    “当然不是。”岳藏舟勾起了一个痞笑,“怎么,cbs没有报过这样的新闻?要捞钱速来苏联。”

    唐纳德木然地摇头,他觉得自己来亚洲的这次旅行会颠覆很多固有观念,还是没有弄懂为什么苏联人会这样豪爽的消费。他跟在岳藏舟的背后,两人观看了一路。

    虽然列车靠站停靠的时间不长,但是这群人明显已经锻炼出了迅速买卖的技能。才是一会儿,那些苏联人来时拿着的空包已经塞得鼓鼓囊囊了。当火车鸣笛声响起要驶离站台时,还有不少人依依不舍地想要继续买卖。而这样的情况绝不会止于这个站台,国际列车沿途要经过十多个站点,几乎都是场场爆满。

    等他们两人回到了车厢后,苏世黎就带着苏采薇出去看热闹了,别说就是坐在车厢里面关着门,都还是能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交易声,语调奇怪的中文混合着别扭的俄文,各类数字充斥着整个列车。

    唐纳德拿出了一个相机,他决定下一站一定要好好拍下这样的场景,这些照片定然会吓坏了那群大学同学。但是他看到了相机却难免联想,如果把这个东西卖掉能赚多少钱?

    岳藏舟已经在笔记本上面列出了一条条观察来的货物价格。

    ‘16rb旅游鞋——800卢布’

    ‘100rb羽绒服——6000卢布’

    ‘120rb皮夹克——7000卢布’

    ‘15rb旅行包——1200卢布’

    ‘6rb珍珠项链——250卢布’

    ……

    然后岳藏舟比对着自己买入的货物算了一遍,假如全都能卖出去,当然按照今天的架势这个假设百分之两百成立。那么他用了本金300rb,就能赚到15500卢布,这当然还是保守的算法。然后汇率一比六换算一下,就是2600rb左右,减去300rb,或者再去除来回车票与杂费,又扣除黑市换外币手续的费用,2000rb是稳赚的。才用了来回十二天就能有两千元。一个月就有四五千了。当然他赚的肯定超过这个数目,因为下一次他有更多的本金买货物,那么一个月的收入上万是妥妥的。

    九零年的月收入上万,这个结论让岳藏舟掐了一把唐纳德的右手,把他从发呆中惊醒了过来,“啊!岳,你在干什么?!”

    “痛吗?”岳藏舟问。

    唐纳德也回神了,“当然痛!”

    “痛就好,说明我不是在做梦!”岳藏舟没有抑制嘴角的笑容。

    这叫什么事!你有本事掐自己啊!唐纳德想要开口说话,不过想到岳藏舟瞬间把自己的手表价格翻个零的本事,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还是不要吐槽金手指的好。

    看看这就是九十年代,他早说了一夜暴富不是梦想,只要你敢拼!只要你敢闯!当然这个年代像是国际列车上的倒爷们敢放手做的人其实并不多。

    这天晚上岳藏舟难得大方了一次,没有继续清水过白面馒头了,请车厢内的三位一同吃了一碗红烧牛肉泡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还是其他,岳藏舟觉得这个年代的泡面味道都比以后的好,没有那种地沟油的味道。

    苏世黎原先听着岳藏舟说他身上的那件旧牛仔上衣也有人出价一千卢布买走的时候明显不相信,但是等他与苏采薇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穿的那件开衫外套也不见了。

    “我爸一千五卢布卖了外套。”苏采薇明显很兴奋,她头上的发夹是小商品市场买来的才一块五,也卖出了一百卢布。“以前只是听说这里生意火爆,亲眼见识了才知道到了这种程度,怪不得就快要一票难求了。”

    然而在三年前的1987年9月,国家才颁布了《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打击投机倒把分子,包括就地转手倒卖、购买大型运输工具贩运等行为,个体户、下海商人也被列为投机倒把对象受到打击。

    这样的大背景下,下海经商并不为大多数人接受,谁愿意成为第一个吃螃蟹还会被抓的人,谁愿意狠下心放弃手里端着的国家铁饭碗。更有几个人能甘心像岳藏舟这样放着一条康庄大道通往大学的殿堂不走,走上了一条未来不明的道路。

    苏世黎吃饱了之后,叹了一口气,“不一样了啊,以前的苏联不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与苏采薇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明显苏世黎已经看明白了苏联人疯狂抢购背后的苏联局面。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超级大国的国民疯狂抢购国外的货品?还用着他们难以想象的价格,这是要乱的征兆。

    只有当国内的经济产品体系将要崩溃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乱局。这个苏联与苏世黎脑海中的苏联老大哥已经是天差地别。聪明如他已经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在这股金钱狂潮的涌动中,有些事情已经难以避免的将要发生了。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从1935年走到1990年的中国人,他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天就要变了。好与坏,国际大势如何,却不是他一个教授能够左右的,甚至就连感叹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苏采薇不能体会苏世黎的感叹,唐纳德作为一个米国人也不懂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中国中年人的心情。也许只有岳藏舟才能体会一二,用前人的一句话来感叹,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苏采薇摸着兜里的一百卢布,这算是真的意义上她自己赚的第一笔钱,有些小激动,“哎,要是赚钱这么容易就好了。还是小岳你看得准。”

    不过时代的车轮不会因为谁的感叹而停下,除非足够的强大能够操控它,不然只能留一声叹息。

    岳藏舟挥开了这样的情绪,他心中已经有了一番打算。面上却笑着对苏采薇笑着建议,“有句话说的好,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们就算没有执着地寻找光明,也能寻找发财的机会。”

    ☆、第九章

    听到岳藏舟的话,唐纳德却第一个动心了,他很想听听岳藏舟的其他提议,他隐约猜到是要合作关于对苏联运货的买卖,“能算上我一份吗?”

    岳藏舟没有拒绝,他现在孤身一人,本金翻倍只是时间的问题,而最缺的就是好的合作者,要是搭上了唐纳德这条线,也许日后去米国的时候会有帮助。别说他想的远,要在商界真的有作为,总不会绕开华尔街。

    “你有兴趣,我当然也欢迎,就怕我这里小打小闹你看不上。”岳藏舟开了一个小玩笑就说起了正经生意,“你们看国际列车上的货物交易量绝对不小,根本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吃的下的,这里还能容纳更多的商人。如果一辆列车已经有了如此多的交易量,那么它通往的苏联比这里人更多、地更广。那里对生活产品的需求就更大了。”

    “但我是学生啊。”苏采薇有些沮丧,她也想到了能把国内的一些东西拿过去卖,可是货源呢,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耗费在这上面。

    苏世黎也皱了皱眉,女儿主要是去那里学习知识的,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要是心思都放在了赚钱上,对于学习自然也就没有那么认真了。“小岳,他们一群在校学生能有什么大作用?连讨价还价也不会。”

    岳藏舟看着苏世黎的神情,就知道他并不愿意女儿真的下海经商。这年头理解是一回事情,但自己也投入其中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不过,他不能轻易放弃了苏采薇这条线,“苏教授你说的对,苏学姐他们也拿不到国内的货源不是吗?就是我想帮忙运一些过去,但是我一个人能带多少呢?”

    岳藏舟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可以倒过来想,既然苏联缺少我们的日常用品,我们也缺少苏联的一些东西,比如说高档的相机、望远镜、还有呢大衣等等,这类东西在京城都能出手高价。苏学姐可以趁着课余时间在莫斯科买一些,让我带到京城去卖,不就有个差价了嘛。”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没有等苏世黎说话,苏采薇已经肯定了岳藏舟的建议,“我在莫斯科去买那些非日常用品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岳藏舟马上说,“苏教授在学校也没有时间管这一块,苏学姐要是信得过我,我反正每周也要来回,就帮你出手了货物,只要你给我一点辛苦费就行了。苏教授您看,我们两个小孩的小打小闹可行吗?”

    岳藏舟算过了,从京城去莫斯科的一路绝对是赚钱的,但是回程的时候不能空着手,一定要从莫斯科那里拉一批货到京城,才算不浪费了这笔车费。咳咳,俗话说贼不走空,差不多的道理。

    苏世黎沉默了一下,既然不影响学习,让女儿生活宽裕一些,也没有不好。他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至于代售的人选,除了岳藏舟,他们也不认识其他做这一行的人,看这小青年也是能相信的,刚才都帮唐纳德主动提高卖手表的价格了。

    “等等。”唐纳德先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莫斯科的东西会比京城便宜?那么苏联人为什么不买他们自己的东西?”

    岳藏舟摇摇头为唐纳德大概普及一下现在的苏联市场情况,“关键是人们生活需要的东西,产出的太少了。”

    对于苏联现在的市场,只能用‘低价无货’来形容。

    “首先,苏联一直注重重工业,国产的日常生活用品很少,百姓有钱也买不到,这是无货。再说那里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在成品上都会打上价格,全国各地都没有价格浮动,这是低价。

    高档的东西比如望远镜,一般家庭有一个也是够用了,又不能吃。但是需要的衣服鞋袜等等,只能依赖进口。”

    “回到刚才说的,如果在苏联买到一件皮毛大衣,运回京城后的售价起码能翻上五倍。苏学姐在莫斯科能买到的都是非日常用品,在两个国家之间开始进行互补商品的买卖。我们利用进价、汇率等的差额,可以赚到客观的利润。”

    “所以如果我带着东西入境交易也能赚上不少。”唐纳德商业头脑不错,已经举一反三了,“别看那些在列车上苏联人向我们买东西时出手大方,他们在莫斯科转手卖出去时依旧能赚不小的差额。”

    “就是这个道理了。”岳藏舟看向三人,这下他们脸上都有了意动,“怎么样,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小岳,能再讲得具体一点吗?”苏采薇已经决定这个买卖一定要做了,她更加关心能赚多少,“我们的差额大概能有多少?”

    “刚才我也打听了,基本现在人民币与卢布是一比五到一比六,不过这是浮动的,卢布今年贬值的速度快,越往后面比价就越大。手中的钱都要及时换成人民币才好。如果能换成美元也不错。”岳藏舟没有多说,卢布的大危机现在也不能轻易提起。总之,对苏采薇来说,把赚的钱快点变成人民币是没有问题的。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唐纳德摸着口袋中的四千卢布,仍旧还在发了一笔横财中没有回过神来,他的算法与岳藏舟不一样。

    去年,1989年11月,苏联放开了卢布对西方货币的非贸易汇率,所以1990年的官方汇率上也从以前的美元:卢布——1:06,一下子贬值成美元比卢布——1:6。

    卢布的面值一下子贬值了十倍多。那么不是意味着他收入的四千卢布可以变成七百美元,三四千人民币?这与岳藏舟的计算结果不一样。

    “岳,按照官方汇率计算,现在人民币与卢布应该是等值的,为什么在你这里变成了一比六?”

    该说米国人对金钱的敏感度就是高吗?但岳藏舟马上说出了根结所在,“黑市,我们走的是黑市。”

    来京之前,岳藏舟已经从严铎那里知道了现在的苏联外汇市场的走向,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词‘贬值’。去年年末的时候,为了打击黑市,稳定市场经济,苏联政府做了两件事情,一个是让卢布与西方货币的汇率局部贬值,非贸易汇率上将美元与卢布的汇率变成了1:6,可是在贸易结算上,政府规定仍旧按照原定比例1:06—064结算。

    苏联国家银行理事会副主席别克索夫也申明,卢布不能自由兑换,对外支付不使用卢布。这说明了政府把卢布的调价看做了是苏联国内的内部行为。

    什么是非贸易汇率调整,在眼下的苏联,也就表明只有西方人进入苏联旅游的货币兑换,才按照1:6计算。

    而苏联对外贸易,依旧按照老比例算。那么长期的卢布汇率不合理造成的进出口盈亏问题, 都使用外汇系数的调剂贴补方法来平衡,都是政府调控行为。

    可是到了1990年,这个市场已经摇摇欲坠,不是一纸公文能够控制的。

    苏联政府还做了一件事情,局部开放了外汇市场,让企业在互利的条件下自由兑换卢布。这本来是为了卢布自由兑换做准备,但是西方资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开始通过办公司的方式打入了莫斯科,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临。

    苏联政府想要的救市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反而黑市的报价与官方拉的越来越大,翻了几倍,让美元比卢布将近1:30,还只会持续增加。

    这是岳藏舟在严铎的介绍下,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分析出来的结论。

    “唐纳德,你看到的都是官方报价,西方人进入苏联按照官方的汇率换钱,也仅限于日常用费,是有限额的。但是我们这样的生意能通过正规渠道挣钱吗?都是要通过黑市才行,我给你的都是黑市的常规价格。”

    苏采薇叹了一口气,做生意好复杂,国际贸易就更加麻烦了。她不多想了,这条线路是岳藏舟提出来的,主力也是他,那么就按照二八分吧。“小岳,恐怕这些都要你操心了,你看我们二八分怎么样,我也就是负责买一些东西,出手与换钱全要靠你,不能让你吃亏了。”

    我一点也不亏,蚊子肉是肉,多一口也是好的。不过,二八还是少了一些。不是对他少,而是苏采薇少了。

    岳藏舟知道苏采薇在莫斯科读书,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不局限这样。别误会,他当然不是看上了苏采薇,而是要通过她打入苏联的高校环境。同时,苏世黎在京城水木大学做教授,那里的人脉也是不能忽视的,他又是京城人,也能帮上一些忙。如此一来,就不能亏了他们,别说他势利,这是为了保持长久的合作关系,算是用钱铺路了,“苏学姐,你也太大方了,做生意不能只顾着对方,我们四六分。”

    苏世黎明显也比较赞同这样的分成,不过他家也不是白拿,他主动问到,“小岳,你在京城找到落脚点了吗?如果还没有,不如来我家,我们在海淀那里还有套小房子,本来是方便小薇就近去大学上下课,现在空着也是空着,你搬进来吧,那里与水木大学、未名大学都近,周围环境也好。”

    岳藏舟脑中飞快转了一圈,他确实急需一个落脚地。

    ☆、第十章

    按照现在岳藏舟的行程,他每周三从京城到莫斯科,下周一乘车回京是周六抵达。当中有三四天都是在京城呆着,总不能一直公园露宿,要找一个地方住。但是借房难这个问题并没有因为时间早了二十多年就不存在了。

    别以为这年头在京城租房子不贵。按照现在的工资房价比例来算比以后好不多少,关键是现在哪有那么多的房子。你以为是二十多年以后,房子都要造到隔壁省市去了。

    现在地铁是有了,那玩意在1971年就运行了,但是这个地铁与后来的功能上完全不一样。况且只有一二号线,站点也没有以后多。

    海淀的房子根本没有炒到学区房的天价,人都还算悠哉悠哉的过日子。

    但正因为这样,能出租的房子都是那些三环内的四合院比较多。有些家庭为了挣钱,在家里边上劈开一个隔间租给外来商人。如果要想稍微好些的独门独户也要五六百一个月了。像岳藏舟这种二十左右的青年,人均工资每个月才一两百。这个房租难道不贵?!

    所以,苏世黎的这个提议不是一点的好,如果他把房子借给岳藏舟,那岳藏舟也能剩下了一笔开销。虽然这笔钱按照岳藏舟替苏采薇的销货利润计算,只要用一周苏家所获利的钱就远远超过了房租。如此一来,让苏家占买卖利润的四成也说得过去。岳藏舟不打算拒绝苏世黎的好意,这不仅仅是一种好意,更是让他们的合作更加紧密的体现。

    岳藏舟心里面是答应了免去房租的好事,但是嘴上总要委婉一下,“这也太麻烦苏教授了,哪能给我住啊,苏学姐寒假的时候总要回家的。”

    苏世黎摆摆手,止住了岳藏舟的话,“这不碍事,小薇春节回来的时候不会去海淀那里,自然是要回家与我们一起过的。租给谁不是租,还不如找一个合意的人,我这不是不收你的房钱,而是你帮小薇赚的零花钱都够几年房租了,小岳就不要推辞了。”

    “苏教授这么说,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岳藏舟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苏世黎也不喜欢黏糊的人,他算了算日子,“我在莫斯科呆五天,那周的周五下午飞回京城,比你还早一天到。这样吧,那周六的早上十点,我们在未名大学东门口见面。”

    “好!”岳藏舟与苏世黎定下了口头的协定,就说起了要苏采薇去莫斯科采购的货物名单。岳藏舟没有亲身去过这个时候的莫斯科,虽然早晚要去,可是这次他是下车了之后,直接就坐返程的火车回去,因此仔细观察市场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但是让苏采薇把商品的定价都记录下来给他一看,这是没有问题的。

    接下来的几天,和岳藏舟预计的一样,越是驶入苏联内生意就越是火爆,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只有收不到货的苏联人。在到了莫斯科的时候,岳藏舟已经是无货一身轻了,就连他在沪海新买的那套衣服也因为他抵挡不住对方的高价被卖了出去,用赚的钱都够他回去再买十几套了。

    一转眼岳藏舟已经坐上了回京城的火车。不过身边还跟着一个唐纳德,他居然临时改变主意不去苏联了,而是要跟着岳藏舟,美名其曰他掐指一算发现现在不是独身一人踏入莫斯科的时候。

    岳藏舟抽了抽眼角,什么叫做掐指一算,一个米国人好意思装天桥上的老先生。这年头高人都不出世,也不知道窝在哪个工厂里头做技术工人。唐纳德居然还说通了苏世黎,让他也在海淀那里占一张床,房钱好算。苏世黎也同意了,意思是他不要房租,只要岳藏舟肯留人,那里虽然才一室一小厅的三十个平方不到,住下两人也是可以的,借住费补贴给岳藏舟就行了。

    “我说你跟着我有意思吗?”岳藏舟不反感唐纳德,他并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藏着掖着,但总要有个理由吧。

    唐纳德摊摊手,他一本正经地问岳藏舟,“我有没有说过我是什么人?”

    “总之不是海外派来的特务。”岳藏舟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与苏家讨论生意的时候,真的眼中放光的是唐纳德,那个看着金手指绝对要抱大腿的眼神,根本不容错认。

    “嘿,当然不是!告诉你我表面上是来亚洲旅游的,但是实际上身上肩负着一个重大的任务。”唐纳德有些神神秘秘地开口,“你们的领导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觉得十分有道理,所以才决定要来亚洲深入调查一下,这片笼罩着神秘面纱的地方,是什么赋予了它们悠长的历史,在历史与现实中,什么留了下来,什么却不得不消失。”

    岳藏舟扼杀了一场可能感人肺腑的演讲,“能不能说人话?”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你真没有诗意。”唐纳德叹了口气,他也不再铺垫了,“我本来打算要攻读硕士与博士学位,方向就是东亚研究。如果都没有来过这里亲自体验一下东亚是什么样子,谈什么研究,所以我就孤身来了。但是你们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人生中的指路明灯,就是你岳!你让我看到了这里的生机勃勃,所以我的短期旅程改变了,我不在满足于只是看看风土人情,而是想要投入其中,体会一把亚洲风云。”

    “说白了,你从只做学问转变到了想要做生意捞钱了。总结这句话,一点也不难。”岳藏舟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关键,“而且你不懂俄语,所以想等我去的时候,你可以一同前往,我也能做个免费的翻译。”

    “不是免费的!”唐纳德听到这里也严肃了起来,“岳,我知道中国人注重情义,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的商业点子更加不可能是免费的。知识产权是一定要被保护的。你前面说的对,我来亚洲的目标发生了变化,我希望能与你组成一个团队,我们共同去闯荡一番。虽然我没有什么百万身价就连本钱也很少,只是一个才毕业的学生,但是我希望可以一起合作。”

    “好处呢?我与你合作的好处是什么。现在听起来,是你要借用我的头脑,你能给我什么。”岳藏舟也认真了起来,他当然没有想过火车上偶遇的唐纳德会是什么神秘财团的接班人,哪有这样的好事,如果真的是他反而要好好想想了。

    他确实想要与唐纳德保持联络,为了以后打算,不过也没有一定要现在就与他组队计划。

    唐纳德没有多说只是指了指他的护照,“就因为我是米国人,我觉得在你的规划里一个中外合资企业更加符合你的需求。”

    “当然也不只如此,我认为我还是很有潜力的合作伙伴,从某个方面来说,将来能给你不少的帮助。你看我从普林斯顿毕业,那里认识不少的名校校友,这都是我们的资源。既然我看到了未来你的成就,为什么不选择在这个时候与你组队。当然你也能看到,虽然现在我的校友们也才开始工作,可是几年之后,相信我他们都前途无量,你想要打入国际市场,就会有用到我米国人脉的那一天,你舍得放弃这样的人脉圈?”

    “岳,苏教授没有看出来,但是我看到了你眼中藏着的东西,叫做野心!难道你不想有一天可以在华尔街有话语权?!”

    最后唐纳德的这句话终于触动了岳藏舟的心,他认真地看向了唐纳德的眼睛,蓝色的眼睛里藏着的是年轻人的智慧,那里也藏着同样的渴望。只有同类才会看穿同类,他也是一个野心家。

    “我以为你的专业与经济无关,怎么也想要插一脚了?”岳藏舟像是在提问,却明白没有任何人能抵挡金钱的力量。

    唐纳德坦白地说,“我也以为你知道,世间从来没有什么能真的离开经济。就算是一个社会学家也要正视经济活动带来的影响力。而我只能说,是你让我看到了一个可能的未来。趁着年轻,我还有做梦的权力,我想要尝试一下能不能见证一段传奇的发生。你知道的我们生活在一个能够书写传奇的年代,这是一种幸运。”

    岳藏舟不得不说唐纳德的进去开拓精神很符合他的组队标准,而且还具备了外国人组建合资方便、国际一流名校毕业人脉圈强悍等优点,似乎没有拒绝的必要。他又不是一心要单打独斗的孤胆英雄,那就组队吧去征服这个金钱世界。

    未来很美好,梦想很美丽,但是现实是他们两个人还住在一个三十平米不到的房间里,一个努力学习中文,一个不满足列车来回能赚到的收益,总要有一个更能发财的机会才行。

    已经到了十二月份,岳藏舟也赚了五六万,想发财光在家里空想不行,他打算先京城转转,找找灵感。

    ☆、第十一章

    十二月的京城早就已经冷了,岳藏舟穿着一件军大衣,带着一顶羊剪绒帽子,蹬着那辆二手的自行车就开始满京城转悠起来。虽然现在有些钱了,但是钱总不能捏在手里,而是要流动起来,才能够越滚越多,究竟下一步要往那里走?

    七点刚过,油条与豆浆的热量温暖了肚子,岳藏舟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路上的行人很少,太阳还没有完全照亮天空,这座城市现在还看不到树立的广告牌,也看不到川流不息的车辆,一切离将要发生的时间似乎还很远,大批的四合院仍旧没有拆迁。不知不觉间,他就骑车到了京城电影制片厂,与后来这里有扎推的北漂来做群演不同,现在这里门口的人还算少。

    岳藏舟用几包外烟就搞定了守门的大爷,想要去里面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的守门不算严,要做演员的人不多,以为岳藏舟是要去见见世面,也就放行了。他再次感谢了一下这个没有被污染的时代,要搁在以后,他说不定就被当做狂热追星分子了。

    制片厂里头大清早人们都开始工作了。还是那句话,原谅他与众不同的审美,要让他在这年头的电影中找到时尚感真的有困难。不过他不得不说现在的片子拍的都很真实,感情也好,人脸也好,都没有那些掺假的成分。

    对了,还要包括这些年电影中的武打镜头也是十分的真实,很多都是实打实的招式,不是后来的那些光影特效,还有五毛的特技。

    岳藏舟就正在看一个武打场景的拍摄,托这辈子没有把眼睛弄近视的福,他虽然站的远,但是仍然能够看到场中的场景。这是一场民国戏,应该说的是在马路上被拦截后发生的争斗,这一侧踢,用手臂横断一挡,然后迅速地出拳,还能听到刷刷的劲风声,就与看真实的功夫对决似的。而且他们特别的敬业。严冬的天气里,只穿了一件单衣,应该拍摄的是春秋一暗的场景,但打的都让汗水浸湿了衣衫。

    “好,卡!这一幕过。准备下一条。”导演在前头叫了一声。场景里头的黑衣人就退了出来。

    岳藏舟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努力想要找找记忆中这些人有没有红起来,可惜他一直不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也没有那个时间来看电视电影,对娱乐圈知道的不多,所以也没有能够预言这些人是不是成为了巨星。不过当看到黑衣人浸湿的衣衫勾勒除了他身上的肌肉时,岳藏舟觉得他们也许不也没有想过成为巨星,不过是要成为一位演员就足够了。

    黑衣人套上了一件军大衣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正好朝着岳藏舟所在的方向走来。一边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眼镜盒子,取出了一副眼镜带到了鼻梁上。就看到不远处岳藏舟的样子,以为也许是爱好电影事业的小青年,特地来这里过过眼瘾的。

    “哥们儿,来一根不?”岳藏舟笑着拿出了一包香烟,却看到对方摇摇头。

    “谢了,我不抽。”对方谢绝了。

    虽然这年头肯定有不抽烟的人,但这却是岳藏舟第一根没有送出去的香烟。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兜里一直揣着香烟的岳藏舟,自己也从来不吸烟。但也仔细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应该才二十岁左右,与他刚才表演的刚劲不同,其实年轻人的面容偏向清秀型。最关键的是青年人鼻梁上的眼镜是真有度数的,但他刚才演戏的时候,那个眼神凝炼的,一点也没有近视的模样,一定是练过的。

    岳藏舟起了好奇心,再接再厉地搭话,“哥们儿,我刚才看着你们拍戏,你是个厉害的,那个功夫是真的吧,才能耍出那种架势。对了,我姓岳,哥们儿怎么称呼?烤红薯来一个不?”

    顾峘看着热情的岳藏舟,看着塞到自己手中的烤红薯,有些哭笑不得,他在京城电影制片厂做武打群演也有半年了,也见到了一些想要进入圈子里演戏的人,被陌生人搭话的事情也时常发生。不过知道了他不过是个龙套之后,也就没有了太多的热情。当然了,不是说因为你没有利用价值就不搭理你了,不过把这种想要认识对方的热情,变成了一起希望能够一举成名天下知的‘革命友情’。

    可惜,顾峘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名,他不过是把武打龙套当做了一份职业,每天拿些钱,能够三顿饱餐就可以了。所以也没有回答岳藏舟的问题,还想把烤红薯还给岳藏舟,“我只是一个跑龙套的,没有什么名声。”

    “跑龙套怎么了!”岳藏舟拒不收回烤红薯,他已经吃的很饱了,这个本来是买给唐纳德的,不过看到一个有眼缘的人,给对方一个红薯还不行吗。“哥们,现在才几点,大早上拍武戏,你一定没有吃饭,就别和兄弟我客气了。我同你说,港岛的周星星知道吗?他跑了不知道多少龙套,但是今年的《赌圣》、《赌侠》一出,马上风靡了整个港岛。”

    顾峘想要说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要在电影上取得什么成绩,做这份工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过这时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咕’声,让他有些尴尬,手中烤红薯的香味一直往鼻子里面钻,诱惑着他快点吃掉。“岳先生,我没有想过要成为大明星,对电影圈子里头的事情也不熟。”

    “我说你客气什么。不就是一个烤红薯,能值几个钱。我又不是请你吃满汉全席。”岳藏舟当然也听到顾峘肚子里头发出的声音,这人倒是意外的有原则,还叫自己岳先生,听听多久违的称呼,这年头谁这么说话。“我就是好奇来这里看看,要不你与我说说怎么练的一手好功夫?你看我是个苗子吗?”

    顾峘再次摇摇头,他看出来岳藏舟比他小,随便叫人家岳兄弟,真的不是他的风格。而对于对方的问题,虽然岳藏舟看上去身体健康,也能看出来一直保持锻炼,不过要练习真的拳脚功夫,应该从小开始,他的岁数已经不适合了。最关键的是自己也只是半吊子而已。

    “岳先生,无功不受禄,我也不过只会几招而已,根本不能为人师。如果你一定要做武打龙套也不是不行,按照你的岁数只要肯吃苦就可以不是花拳绣腿了。现在有不少的开设拳脚功夫的地方,要不然你去那里学学。”

    岳藏舟要抓狂了,真是好久没有遇到这种人了,看到眼前一点也不打算透露自己名字的人,还有他明明对烤红薯心动的眼神,却保持着我不饿的状态,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真的不可能在娱乐圈红起来。

    不对,被带偏了。他一点也没有关心娱乐圈的想法,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入武行,不过最初是好奇这个人而已。

    岳藏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人民币,会人见人爱,随便与谁搭讪都被对方热情的对待。所以,他也是观察了谋定而后动,事实证明他看人还是很准的。却在这位面前卡住了,这下子岳藏舟也是被激起了性子,如果只是想要随便聊聊那么难,那么我们就好好聊聊。

    “哥们,我真不是想要入行做演员,也不是脑子发热要学武。只是看到你刚才演的那一幕,心中特别的敬佩。你眼睛近视,却能在镜头钱保持那种锋利的眼神,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才会好奇与你说说话。

    哥们,坦白说了,这烤红薯我多买了一个,你看看我这肚子,早上豆浆油条吃撑了,才会出来转两圈。我家就住边上,今天我们遇到真是缘分了。你何必与缘分较真呢?你看我敬佩你虽然是龙套,但是演的认真,演的到位。这不正是相应了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遇到了你这样的人,想要搭话交个朋友有什么不对吗?你看我只是想要用红薯打开我们的友谊大门而已。”

    顾峘被岳藏舟一连串的话说懵了,手中的红薯好像烫了起来,就连藏着镜片后的眼神也有些不敢直视岳藏舟了,没有想到还有人看出来自己练过眼神这件事情。就与岳藏舟说的一样,其实他不爱拍戏,但是做什么都要认真,不因为你是龙套就能不负责了,处在这个位子上,就要演出一个龙套打手的狠辣,所以当然要练好眼神。被看穿了自己的暗中努力,让顾峘相信了岳藏舟只是对他好奇,想要交个朋友。

    听了这番直白的话,顾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如此一来,他也没有拒绝与岳藏舟继续聊下去,终于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顾峘,只是趁着平时有空来这里赚些小钱,不太懂行内的规矩。谢谢你的红薯。”

    岳藏舟看着顾峘咬下了第一口红薯,好像终于听到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我名藏舟,今年十六,应该比你小,随便称呼小岳就行了。”

    “庄子云,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所以事物要不断变化,不能顽固自守。这是个好名字。”

    顾峘慢条斯理地吃下了小红薯后,缓缓说出了岳藏舟名字中的典故,想要说岳藏舟必然出自书香世家,才想起来这年头哪还有什么世家。像是想到了自己的出生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不过岳藏舟今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这样说出他名字的出处,你在大街上随便问问,有人能顺口背出庄子的这一段吗。这顾峘再一次让岳藏舟吃惊了,于是他看顾峘的眼神也带上了一点深意,难道他是未名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顾哥好学问,我都记不全这句话呢。莫非你是中文系的学生?”

    ☆、第十二章

    岳藏舟终于通过一个烤红薯打开了与顾峘的友谊大门。说实在的他对顾峘真的有些好奇,都说人身上的气质很玄妙,就像有些人穿着陈旧的衣服,但是仍旧能从他们笔挺的脊背中看出蕴藏的风骨。

    没有疑问顾峘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与岳藏舟随意地坐在花坛边上,当他吃完了烤红薯,从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拿出了极为干净的手帕,这块手帕的一角上绣了一朵淡绿色的蔷薇花,它的陈色来看已经不新了,但被烫的很平整。顾峘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叠好了又放回了口袋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顾峘做的很自然,一点都不造作。在这里纸巾仍未普及的年代里,用手帕很正常,但像顾峘这样的却很难得。只见他穿着一身军大衣,下头套上了一条大棉裤,脚上是一双没有换的布鞋,但岳藏舟看着这一幕觉得他似乎穿越了时光,仿佛回到了民国旧时,坐在面前的是某个世家公子,与友人约在了某个花园洋房的庭院中吃了一顿下午茶。

    岳藏舟好像忽然看懂了,就连顾峘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有些不合脸庞的大框眼镜,都没有能挡住这人骨子里的老牌风度,四分儒雅、三分谦和、两分认真,还有那一分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所以,岳藏舟一贯的搭话在他这里才会卡壳了。

    如果说岳藏舟是乍一看的平易近人却实则深不可测的神秘,那么顾峘则是天生带着一种无法和尘同光的特别,他的身上仿佛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烙印,就算再去遮掩也难去其一。

    “我是未名大学考古系的学生,今年大四就要毕业了。”顾峘似乎没有感觉到岳藏舟的打量,他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性格,却能直觉地判断对方是否心怀善意,也是这样的直觉才让他在最弱小的时候,在最艰难的时代中活下来并长大了。“我做武打龙套半年多,是熟人介绍来赚些小钱的。这些年坊间学习气功的人多,却多半是皮毛,练习不到根本。刚才我说的是真的,练武要趁早,你现在开始学也没有大成的可能了,不过强身健体倒是可以的。”

    岳藏舟却从顾峘短短的几句话中脑补了一堆东西。

    首先能够看出来顾峘的这种气质绝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一把抓的货色,有内涵一定要有时间的沉淀。可是往深了一想就懂了,在如今的中国大陆里会有真的书香世家子弟存在?别忘了二三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那场大革命中被斗的最凶狠,下场最惨烈的不是别人,越是有文化有底蕴就有更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多少人在批斗中支撑不了自杀了或者疯了。虽然岳藏舟没有亲眼见过,但他亲自体验过流言逼死人的威力。

    如果顾峘真的出生在一个那样的家庭,那么一定难以逃过一劫。而且极其有可能家中的亲人都不太好了,要不然为什么一个大学生会来做武打龙套赚零用钱。同时,他那种与人不热络的性子也一定与成长的环境有关。按照时间论,他的童年正好是那个十年,生命中本应该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却一直在沉重中度过。童年决定了人的性格形成,那么如今的一些不和世情也就讲得通了。

    顾峘不知道岳藏舟把自己的家庭状况与成长经历猜了一个七七八八,他有些找不到话题只能问,“岳学弟,你看上去不像是京城人,也是在这里上大学吗?”

    顾峘算是用了一种他能开口的称呼,叫小岳或者名字都有些奇怪,联系岳藏舟的年纪应该是要考大学的时候,所以叫一声学弟没有问题。而他虽然听不出岳藏舟的口音,但很确定他不是京城人,顾峘祖上在京城久居百多年,所以他一看岳藏舟就知道他不是京城人,并非一定能说出不像在哪里。

    “我从南边来京城谋生的,没有念大学啦。”岳藏舟继而说起了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说他家中的情况不能供他继续上学,就去国际列车上做些买卖,打算明天就坐车去莫斯科在那里留一段时间。今天出来也是瞎逛逛,没有想到遇到了顾峘很有眼缘,就想要结识一下。

    两人在花坛上随便聊了起来,当然是岳藏舟在套话,主要是想要问问顾峘的情况,预先取之必先予之,他主动交代了自家的一些事情,表示对于能在未名大学读书的天之骄子很羡慕,等顾峘毕业之后就能慢慢走上人生巅峰了。然后就进而问了顾峘怎么回来这里做武打龙套,毕业后是不是能够留校当老师之类的。

    顾峘说自己小时候的身体不太好,学功夫本来就是为了强身,坚持了十九二十年才有了岳藏舟说的很厉害。这种功夫也算是家族的传承了,都是上个世纪里传下来的东西。

    他没有多说家里的情况,却也已经透露了他自幼父母双亡,是祖父带大的,但半年前祖父也去了,所以目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但是这个吃饱难了一些。

    有些事情也不怕人知道,他祖父本来是未名大学考古系的教授,自然就在那场运动中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家人也一样遭难了。虽然顾峘言语不清,但岳藏舟知道顾峘的父母多半是熬不过去死在了那场运动里。

    八十年代初,顾老爷子被平反了回到了原职教学,在这个领域是一位权威。自家的孙子也是继承了他的衣钵,天资很好,学问也不错。

    只是顾峘表示要把一堆古玩字画保存下来,并且保存的很好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光说要有合适的场地,从温度、湿度等方面考虑就不容易,再来修复这些东西也是耗钱的活。

    岳藏舟估计顾老爷子这样的人一定不忍心那些带着文化传承的东西在那场运动就被打砸了,就用了手法留了下来,所以留给了孙子一家子古董,可是顾峘要好好存着它们却是难事。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还有一句想要玩古董得有资本,何况不是玩,而是传承这些东西。

    这些都是岳藏舟的猜测,可他也明白了顾峘为什么一个人吃饱有些难了。所以问起他是不是要做老师时,顾峘没有给肯定的回答。

    “顾哥有学问,只是在电影厂做武打龙套未免也大才小用了。”岳藏舟感叹着,却也知道现在除非经商,否则没有来钱快的活。

    “慢慢来吧,生活有时候急不得。”顾峘的心态却很好,他下午还要上课就不与岳藏舟多聊,相互留了地址,也能够写信联系。

    岳藏舟等顾峘离开了,也失去了继续晃悠的兴趣。他在一个书摊上看到了一堆气功武术的书,便顺手买了下来塞到了衣兜里。

    “这里就是莫斯科啊。”唐纳德的中文速成初见成效,按照后来考试的四大元素,阅读、写作、听力、口语来算,别扭的口语与慢速的标准普通话听力已经达标了。现在他说话基本都用中文,多练习学得快,“嗨!苏苏,我们在这里!”

    苏采薇还在找人,就看到了在人堆中奇特的组合,金头发的唐纳德与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岳藏舟。苏采薇要伸起手挥了挥手上的牌子,“小岳,唐纳德,我看到你们了。”

    岳藏舟朝着苏采薇招招手,表示听到了她的话,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苏采薇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个男生,他半侧着身体,替苏采薇挡着来来往往人群的碰撞。同时,看向唐纳德的眼神有些探究,虽然不太明显,但却瞒不过岳藏舟这个披着一张青少年皮的老狐狸,偏偏唐纳德还大大咧咧地给了苏采薇一个拥抱。“苏苏,太感谢这几个月来你对我学习中文的帮助了,不像岳,他就不是一个好的老师。”

    唐纳德说的是与苏采薇通信的事情,因为他坚持认为学习语言一定要勤奋练习,那么就一定要一个人愿意指正他不堪入目的文章,这个人明显不是很忙的岳藏舟,倒是苏采薇为了练习英文同意了唐纳德提议。他们一个写中文、一个写英文交换着书信,然后相互指出不足,一起进步,效果明显。

    苏采薇笑笑表示这没有什么,转而稍稍介绍了身边的人,“这是李立峰,我的师兄。我怕你们东西多,想请他来搭把手的,不过看来你们都是轻车简行了。”

    “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岳藏舟只带了两个大包,里头放着几套换洗的衣服,而其他的东西都在火车上都已经卖出去了,唐纳德也是同样的情况。他们在莫斯科呆多久还不确定,要看看实际情况才做决定。

    两人朝着李立峰打了招呼,而对方却并未有多么热络,只是稍稍握了握手,没有攀谈的兴趣。

    岳藏舟装作没有看到这样的冷场,对苏采薇说到,“上次学姐说想念腊肉的味道了,这次我来之前,苏教授让我捎了一大包来,你可以慢慢吃。我这次来还带了一大包珍珠项链,学姐可一定要收,你为了替我们找个安顿下来的地方也费了老大心思了。”

    苏采薇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知行情的学生了,她知道这一大包能在莫斯科翻出好几倍,绝对让她赚一笔了。“谢谢你了小岳,你可是财神爷,也不能让你们住在环境差点地方。我们这就去普希金语言学院,那里的教师宿舍楼有空出的房间,我托人帮你在那里借了一间房,就是你与唐纳德还是要挤挤才行。”

    “有地方落脚就好。”唐纳德表示不介意,总体来说岳藏舟是一个很好的室友,没有磨牙打呼脏乱差等不良习性,还能包揽打扫卫生、做饭等一众家居旅行必备技能,他完全没有丝毫不满意。

    岳藏舟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唐纳德,他当然没意见,干活的都不是他,好在这人给生活费,也是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了。

    也不知道李立峰是个什么来头,竟然在莫斯科搞到了一辆小汽车,载着几人直奔了普希金语言学院。但作为司机的他一路都没有说话,而就岳藏舟听下来,苏采薇对李立峰的感官不错,估计苏教授很快就要有女婿了。

    这些与岳藏舟的关联目前看来都不大,之后他要在莫斯科待一段时间也没有人为苏采薇卖货了,他与苏采薇结清了这四个月来的分红还有苏采薇垫付的房租,几人相约等岳藏舟安顿好了,他们在一同约出来吃饭。

    这天下午,唐纳德开始整理他带来的行李,岳藏舟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东西。他指着录像带,“这东西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没有瞧见。学姐租的房子不错,还有放录像的机器,里头的内容能见人吧。”

    唐纳德下意识地想要藏起录像带,他有些尴尬地说,“哈哈,你应该看不上才对。”

    ☆、第十三章

    “到底是什么内容,不用搞得这么神秘吧?”岳藏舟知道西方人有时候很看重隐私,他们与中国人不能轻易交谈的话题点不同,如果唐纳德真的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

    还好,不是真的说不得。

    唐纳德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从小就是看李小龙的片子长大的,一直对中国功夫很感兴趣。这就在京城的录影店里面买了一些港产的武打片录像带来,本来是想从这里捎一个放映机回去的,不过这里有现成的,就能直接看了。岳,你一定看不上,不要装了,我都看到你包里的那几本秘籍,那第一页就是经络图,我是一个字也看不懂,能对我说说吗?是不是不传之秘?能不能学了就飞起来?”

    岳藏舟眼中差点冒出问号,他哪里有秘籍?!就想起了昨天顺手在地摊上买来的基本气功书,这都是哪跟哪儿。昨天买这个书也是凑个热闹,其实在从八十年代开始这玩意就十分的流行。就和后来的广场舞热潮差不多,公园里头、街边的大树下面,总能看到三五成群要练功的人,而且各种各样的书、千奇百怪的流派都出现了。

    岳藏舟不知道气功是怎么开始流行的,但他记得后来九十年代中期,中央下达了指令才让这股全民疯狂的热潮在几年后渐渐散去。曾经舅妈王美娟还去公园里头练过,正好那年遇上了xx功邪教的打击风潮,幸好没有卷到这种事情里头去。

    昨天他也是看到了顾峘的功夫,才会顺手买来看看这些书是怎么忽悠人的,真的有那么神奇?他相信天下或许有功夫好的高人,可从不相信这种高人能批量造就,本来他只是看个热闹,竟然被唐纳德当做秘籍了?

    “你竟然相信世界上有能飞起来的功夫?”岳藏舟很想说对方的力学知识是不是被狗吃了,“就算你学的不是理科,起码的重力理论不会不知道吧。”

    唐纳德瞪了一眼岳藏舟,收好了他的宝贝录像带们。

    岳藏舟扫了一眼,上面的贴着的标牌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片名,看来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三流片子,估计剧情low到爆。看这样的片子,简直就是拉低智商,也不知道唐纳德在执着什么,看来每个人都有犯傻的时候。

    “中国有句古话说的好,夏虫不可语冰。岳,虽然现在是冬天,莫斯科的冬天都要把鼻涕冻成棒冰了,但是你仍然是那只夏虫,怎么可能懂我们活在冬天的人的心情。”唐纳德小心地放好了那包录像带,明显对岳藏舟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情况表示了鄙夷,这让岳藏舟十分的无奈,为了讽刺他都用上引经据典,用了修辞手法了,也是蛮拼的。就算金古的武侠世界真的存在,一定也是不会功夫的人多,唐纳德鄙视什么啊。

    岳藏舟不与唐纳德计较,与犯傻的人计较,需要把智商拉低到他们的水平,奈何他们还会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两人来苏联还有一些东西要采购,例如锅碗瓢盆就还没有买,眼下还是要把生活用品给置办齐了。

    第二天就一同去了红场附近的中心商场,别看货架上的货物种类着实不多,但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少,其中不乏许多外国人。

    岳藏舟的目标明确,已经列出了清单,只想买生活用品,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

    而唐纳德就是纯粹地走马观花了,自己晃悠一圈,在半个小时候在门口等岳藏舟。不过他走着走着就发现有些不对,好像有一个大胡子总是跟着他,他在哪个柜台上停下来,对方也在哪个停下来,像一个尾巴怎么也甩不开。

    唐纳德心头一紧,以前听过这里的治安不是最好,难道这次自己遇上了打劫盯梢的人。虽然他是个看上去壮实的青年人,但是谁让他的功夫还没有大成,一想到也许要一对多战斗,他马上就往人多的地方走,想要摆脱跟踪。谁知道这个大胡子竟然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直接截住了唐纳德的前路。这让唐纳德十分警惕地看着男人,很明显对方比他高出了一个脑袋,两人的战斗力从体格上看绝对不是同一重量级的。

    “嗨,能不能帮个忙?”大胡子似乎没有看出唐安的警惕,反而是憨憨地用着还算能够听懂的英语,一边连比带划的指了指唐纳德身上的羽绒服,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似乎想要把唐纳德衣服买下来。

    原来是要买衣服的,唐纳德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打劫的呢。他在火车上见识过苏联人为了买东西的疯狂劲头,便也没有怀疑对方的目的,不过他才不卖呢,谁缺这两个钱。

    可是,大胡子不想就这样放弃了。他苦着脸用简单的英文对唐纳德说,“先生,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的父亲已经很大年纪了,他的身体不好一直咳嗽,你知道这里的冬天太冷了,我想给他买一件轻便的羽绒服,可是要买到这样的衣服不容易。平时,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伍。今天上帝让我遇到了你,我才厚脸皮跟着你,能不能卖给我,多出一些钱也是可以的。”

    唐纳德丝毫不怀疑,这大胡子说到后面都有些声音哽咽了。

    “真的不行,我自己都没有什么衣服穿,怎么卖给你?”唐纳德觉得大胡子说的是实情,苏联的物资紧缺,所以才会有疯狂抢购国际列车货物的情况发生,但是他一点也不想把衣服卖出去。也说了外头是积雪很大的天气,卖了衣服他难道要献身成为冰雕吗?不要说他没有同情心,如果身边有多余的衣服他会考虑,而舍己为人的精神,请上帝原谅他还没有练成。

    大胡子连忙想了一个主意,“你看这样吧先生,我身上的这件衣服给你,再补你五千卢布的现金,你就与我换一下衣服怎么样?”

    唐纳德自问不是有洁癖的人,但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穿别人的外套,特别是他现在有一个爱干净的室友。而让他怎么忽视大胡子衣服的尺码比自己的大上了一号,还有衣角上疑似是番茄汁的残痕,这些根本不能忍。如果他忍了,等会就会被岳藏舟讥讽从没有时尚品味直降到从偷了别人家的衣服的地步了。

    “对不起,这件衣服是我女朋友送的,真的不能卖给你,它对我很重要。”唐纳德总算编了一个很重要的理由,然后他扫视了一些人群,看到了新进门的几个人,也有一两个穿羽绒服的,“你看,不如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卖给你吧。”

    大胡子朝后看去,是有几个穿着羽绒服的人进来了,见到唐纳德执意不肯,只能悻悻离开找其他的目标了。

    为了不被再一次盯上自己的衣服,唐纳德也不晃荡了,朝着卖杯子的地方走去,岳藏舟说了要去那里买两个茶杯。

    岳藏舟快速地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还缺两个水杯就齐活了。他拿起一只苏联产的白色硬塑料,看到底部印的标价‘92戈比’,一点也不贵,也能看出来这里的物价水平不高。但对于岳藏舟来说这种东西没有美感,他也不喜欢塑料杯子。然后向前方一瞄,就看到了一位中国人站在柜台后面,这里是一个卖陶瓷用品的地方,有陶瓷碗碟、也有仿制的唐三彩骏马。虽然围观的人不少,然而他们在看了到了底部的标价后就把东西放了回去。实际买东西的人没有几个。秉着支持同胞的精神,岳藏舟也过去看了一眼。

    在白瓷上印着一幅中国的山水画,虽然构图没有留白的意境,不过对于一只陶瓷杯子来说,也不能要求太高了。岳藏舟翻过来看到杯底,印着茶香悠远的字样,还有它的价格‘6卢布’,按照1卢布=100戈比算,这个中国制造的杯子比苏联制造的贵了六倍。

    而身边那位苏联大婶,看到了这个报价后,摇摇头放下了杯子,朝着岳藏舟刚才看的塑料杯柜台走了过去。

    这样的苏联大婶绝不是一位,很多人都与她做了同样的选择,一边的售货员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岳藏舟拿了六个杯子去结账,他与唐纳德一人一个,再要准备四个万一客人来了可以泡茶。

    岳藏舟递过了三十六卢布给售货员,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像很久么有遇到这样的大客户了。

    岳藏舟接过了找零,用中文问道,“这里的生意似乎有些冷清,不是说来苏联做生意应该很赚吗?”

    售货员见岳藏舟是同胞,又大手笔的买了六个杯子,就顺嘴说了起来,“做生意哪有容易的,我们这边好看的东西,他们并不待见。也就是你们才会买买。”

    “不会吧,听说苏联很欢迎外来的投资商,不应该是支持你们售货才对。”岳藏舟说的是中苏高层不都有了要加大贸易的力度决定,而且看起来能进到这里售货不像是不被支持的情况。

    “哎——,当初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售货员还想起了开业的盛况,“当时,还有新闻报道我们的剪彩仪式,现在也不就是混日子。”

    岳藏舟暗中考量了起来,这里头似乎有什么关节不对,他也是要在这里做生意的,必须弄清楚市场中的弯弯绕绕。不过这位售货员是帮不了他什么了。

    这时,唐纳德终于找到了岳藏舟,马上凑了过来,“岳,你好了没有,我们走吧,你不知道刚才我被一个要买羽绒服的人盯上了,就怕他没有为他的父亲买到衣服,再找上我。”

    售货员听到了唐纳德别扭的中文,有些欲言又止,她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还是压低了声音好心提心了一下岳藏舟两人,“你们买了东西就走吧,离赫列斯塔科夫远点。”

    哈?谁是赫列斯塔科夫?

    ☆、第十四章

    赫列斯塔科夫,只要稍微关心一下俄国文学的人都知道他是谁。当然,不关心俄国文学的人远远多过了关心的人数,唐纳德没有听过并不奇怪。

    十九世纪,大作家果戈里的讽刺喜剧《钦差大臣》中把赫列斯塔科夫的嘴脸描写的淋漓尽致,这个故事的主角原来是彼得堡的小官,当他去到一个小县城后却被当成了钦差大臣,他也乐得被误会,这样就能随意吹嘘,骗来大把的金钱,甚至玩弄感情,直到他大捞一把离开后众人才大呼上当。之后,赫列斯塔科夫是世界文学长廊中大骗子的代名词。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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