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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节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第41节

    没多久,新仔带了两个侍女进了屋,这一对儿,一个叫云霞,一个叫荷衣,具是南边收拾好送来的,却是顾昭这一二年家里用习惯的。家里的男仆还好,女仆年纪大了,就都做了管事儿的娘子,要么嫁出去了。

    “爷昨儿睡的特别好,鼾声门外都听得到,这一路也没这样好好休息过呢。”新仔高兴的很。

    “我打呼噜了?”顾昭一惊。

    新仔点点头,得了大红包一样高兴:“嗯,打了一夜呢。”

    “你们门外都听到了?”顾昭吓到了。

    屋里三个人都笑了,打呼噜怎么了,说明睡好了。

    顾昭却觉着浑身不好了,他竟然在阿润身边打……打呼噜了,太羞涩了!在人身边打了一夜的院里都能听到的胡噜?

    他怪不好意思的看看左右。

    新仔还在那里唠叨:“早上尊爷起来还笑着说,本来心里不安稳,听您打了一夜胡噜就安稳了,想是回到家里百病全消了。”家里知道的都管那位喊尊爷。

    顾昭讪讪的,半天没吭气,新仔看他不高兴,便低头笑笑侍奉他套上鞋子,去了外间的罗汉床上,依旧半躺着。

    没多久,付季进了门,看到顾昭很是激动,先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头口称恩师,站起来又鞠身再次问了晚辈的安礼。

    “呸!你别学他们那份啰嗦!再这样明儿别来了!”

    付季才不理这个茬,他笑笑,也不等旁人搬座位,自己拖了个罗汉凳坐好:“才将我看了两眼方子,牛黄还是少吃些,过凉了,我以前看过一本白家药经,里面有一副镇心汤,您这病,都是心重起的,珍珠白术总比牛黄好……”

    顾昭点点头:“可不是,一股子呛呛涩味儿。”

    “您今年才多大,起那么重的心思作甚?学生们都在呢,那都是什么东西,值当您放在心里,他们也配!”

    顾昭笑了下,仰头靠了靠苦笑着说:“你那里知道……你也不是外人,说起咱们的事儿了,我倒是在那边注意了一下,我……二哥家,他家有成机房三十五间,染坊六间,他家大门各房传报舍人有三十六人,下面给我一张单子,去岁他家主宅下仆口粮月耗六百三十六石七斗四勺……”

    付季看看自己的老师,他虽是寒门出身,却也知道世家豪奢的地步,比起累世富贵,顾家真的不算什么,有时候师傅胆子大的这天都能给他折腾出一条缝,如今他一路生病却是因为顾家造了三十五间机房给家里制衣服。

    顾昭不知道自己的小市民心态被徒弟揣摩了半天,他只是唠叨着一串数字。

    打他顾昭来到这个世界,他自然也是不缺钱的主儿,可也没有这样花的,上千人侍奉那几十个人,至于么,哎……

    “不说了,不说了,你知道我,这一路看得多了,难免也想多了,我路上遇到乡村一家贫户,他家搬出一套木器,朱漆桶,朱漆的汤盆,碗也是朱漆的,那碗这么大……”

    顾昭比了比大小:“他家老太太八十多岁了,说是这是爹娘那会给的嫁妆,这套东西崭新的,就给我用了,说是最值钱的家当,老太太还挺骄傲的,说现在没这手艺了……我用着吧……也是亏得慌!”

    付季难免想的多了,他有些感动,看看锦衣玉食长大的恩师,小半天才含着泪喊了句:“恩师……”

    顾昭二傻子一样应了一声,说是不说了,还是在哪里唠叨:“我可没想多,你是没看到呢,他家得宠的小童穿的是青织金,一顿族里用的席面,双耳的赤金杯子用了二百六十个,回来入账的一数,少了九个,我家侄媳妇唠叨着说,亏了做的时候多做了三十个,回回丢,再丢不配套,一套器就废了!”

    付季憋笑,您侄儿媳妇说什么你咋知道的呢?

    “……那头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用的什么!家里老哥哥不敢用的,他家都有,北疆就跟他家的一样,你说我还呆的下去么,再者……顾老三,顾老五,顾老六家,可都没去呢!”顾昭仰天苦笑:“算了说了,叫你问的事儿,问清了?”

    付季赶紧点点头:“问清了,问清了,司里的事儿也捋顺了,就等您回来拿主意呢。”

    “你说。”

    “是,事儿是大前年秋分出的,那会南边织局曾报过,丢了几张新式的织机。”

    “几张?”

    “五张。”

    “详说。”

    “是,新式的经具一张,花织机两张,丝车一架,素机一张,去岁春分,有邓州颜氏在甘州立了三十六局,用的是天气的明儿与花卉的明儿作区分。”他忽然抬起头用确定的语气点了点:“……走的是泗水王的路子,仿的是南边咱们的款儿,布料宽窄经纬花色具是咱家的样子。”

    顾昭愣了一下,抬脸看看他:“我记得泗水王与颜氏关系密切,这么说,没从咱们这里伸手?”

    付季摇摇头,神色严肃:“正是理学颜氏。”

    “嘿,果然是大家,区区凹民寒衣的买卖都看得上,你继续说。”

    付季轻笑:“恩师这话说得,您心里清楚,如今凹民多少丁户,绝户郡州多少丁户,他们如今插一脚看上去虽是针头线脑的买卖,还不敢往咱管辖内流,只做是郡外流布匹,可是您知道么?

    他家三十六局,虽现如今只撑起邓州风字一号,风字便分二十四处,桃花一处素机四百,用匠千五,我们的织局俱在南边,虽当地取料方便,可甘州挨着邓州,邓州颜氏在在当地经营累世,他家有多少田亩,如今颜氏一半良田全部植桑种棉,棉种是咱们迁丁司偷出的新种,织机用的是咱家的花色质料,颜氏与泗水王……明儿随着乌康丁民逐渐迁丁,繁繁衍衍不出十年,邓州颜氏乃天下首富矣。”

    顾昭从手腕上脱下一串珠子玩了一会,合起双目,小半天后他忽然笑了:“明儿去工部喊几个徽匠来。”

    “是。”

    “悄悄的。”

    “是!”

    顾昭甩着珠子叹了句:“哎呦,这可是儿子跟老子口袋里掏大钱儿,这拿的理直气壮的,这可怎么好呦!”

    付季微笑着低头,知道自己师傅又在憋坏水了,其实,这个坏水他也憋了很久了。

    第一百四十三回

    顾茂昌打顾昭那儿一回来,便去回了卢氏。

    “母亲,人没见到,只听说小七叔患了咳嗽,还说……”

    “还说什么?“卢氏顿时,心慌追问。

    “也没什么,倒是细仔比以前客气,只说身上不利索,旁个孩儿也没敢多问,只怕小叔叔多心。”顾茂昌疑迟着说。

    顾茂昌告退后,卢氏左思右想,总觉着这里面有事儿。小七说是要跟大老爷巡边的,这才刚到顾老二那里,就半道折了回来,便是折回来,也该到府里来说一声的,怎竟连小四都避着不见?府上没人招惹小七啊。想小七爷跟老爷向来亲厚,素日里弟友兄恭,除了在说亲那事儿上犯过拧,平日也没见小七恼过人。

    想到小七那时的行状,再瞅瞅眼下,这是这般犯了小七的忌,那顾山两口子向来心思重,自己揣了坏水儿,拿着老爷当炮轰,恼了小七。

    小七那人古怪,旁个还好说,只亲事上犯了拧,谁说谁恼,若是生气,一定是从这来的。

    虽说,长兄为父,可顾家这几个兄长,现在再来管,却都晚了,只自己老爷憨傻,也算是憨有憨的福分。

    再者,便是说亲事,哪里轮到你老二家多这个事充这个大去?便是想捡便宜也没这般不顾脸面的做法!反反复复卢氏寻思了一晚,也没想出个妥贴的法子。翌日大早,便打发红药去把苏氏叫了来。

    苏氏进门便问道:母亲着急唤我,所为何事?

    卢氏叹了口气,说:“你说,你七叔打北边回来也不说跟家里说一声,这也便罢了,我打发了老四去问,还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知你七叔犯的哪门子脾气。”

    苏氏也不便随意揣测他们在北边发生的事,略沉思了一会儿说:“七叔跟咱一向亲近,怎么出趟门便生疏起来,既他不愿见老四,何不让茂丙去问问,茂丙向来与七叔亲厚,走动得也频繁。”

    “那茂丙是跟你七叔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主儿,只怕他不答应”卢氏道。

    “这倒也是。”苏氏沉吟半晌,忽又道:“母亲,我这么想,既见不到七叔,我们找个由头把他请回来可好?

    卢氏婆媳正絮絮叨叨说话,陶若来禀:“老太太,四老太爷家的大姑奶来了。”

    卢氏与苏氏,相视一笑,心下各自有了盘算,却也来不及多加商议。

    苏氏随口道:“正想这位姑奶奶呢,她便来了。”

    卢氏跟苏氏说:“快去迎一下。”

    顾瑾瑜款款而来,只见她头髻反绾,鬃边斜簪点翠梅花簪,金镶玉圆珠耳环轻轻打晃,身着银色素绒绣花袄,双蝶云形千水裙,通体素雅无华,珠圆玉润,只觉十分熨贴。苏氏连忙走去,一把拉起顾瑾瑜的手,边上下打量,边啧啧称赞:“我道是谁呢,瑾瑜姑奶奶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竟不敢认了。真不愧是咱家出去的姑奶奶,这身气派学也是也不来的,母亲瞧瞧可是?”

    顾瑾瑜心知苏氏说笑,微微一笑,她人生最狼狈的样儿苏氏也不是没看过,因此,也不搭苏氏的话头,先问了安,卢氏叫人搬了绣墩儿,她这才坐下,从卢氏的身体问到家中老小。

    老年人,难免有些抱怨,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拐到了哪里,不是苏氏拖回来,许太阳老爷下山了也问不到正地方。

    瑾瑜看她们有事,就忙说道:“来上京也有些时日了,蒙伯父伯母照顾,这几日看府上忙乱,也就不敢带他(她女婿)来打搅,诸多失礼之处,还要嫂嫂替瑾瑜多加美言呢。”

    苏氏啐了她一口:“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坏了,这是在自己家里呢,学那些不着调的客气,明儿再敢这样,直接大棒子打出去。”她亲昵的拍拍瑾瑜的手笑着说:“你我两家,与他们也不一样,一来是山高皇帝远,二来,甭看咱家老太爷心粗,可心里放得下的晚辈,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你自心里清楚就好。”

    瑾瑜闻言,自是感动。

    卢氏闲闲问候:“淮南道那边不及这里热闹,瑾瑜住的可还习惯?原想让你跟我儿这住,又顾及姑爷的面子,我琢磨想姑爷是读书人,淮南道那里聚居的也尽是仕人,便让苏氏安排你那里住了。”

    瑾瑜有些过意不去,略歉身道:“我与钱说已习惯这种僻静处所,往那喧嚣地,只怕睡不好觉呢。蒙伯母大嫂顾念,一早就替瑾瑜安排的妥妥帖帖没半处不好,感激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怨,只恨我娘家不顶事儿,大老远我们奔了来,到了那边,家不是家,哥不是哥……”

    话说到这里,她又难过起来,她是有家里以前的印象的,女人家心思细腻,常常想起,又看到其他几房人丁旺盛,两相对比,就更加难受。

    这三个人又对着抹了一回眼泪,那一对儿又拐了弯儿,开始堂而皇之的说那边顾茂甲跟她嫂子文氏的不是,

    苏氏又气又笑,干巴巴的微微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是老太爷的意思,四叔早去,顾家女儿,自当是我们长房来照应,你与茂丙也就差是我们老太太肚子里生一会的,你说是也不是?”

    顾瑾瑜只能说是,又准备行礼,被卢氏先拉住了。道:“你这孩子,咱们娘母多年不见,可不必这般拘礼。”瑾瑜便住了脚。

    “虽则你们都已自立门户,毕竟是长辈总是放心不下小辈。”苏氏呷一口茶,感叹。

    瑾瑜只觉今儿古怪透了,便也顺着她端起茶,掀开碗盖,只见茶如琥珀色,醇暖之意扑鼻,轻轻抿了一口,她这才说道:“天下父母都是一般无二的,不过我瞧着伯娘还好,走之前啥样儿,如今也是啥样,可见伯娘含怡弄孙,日子过得自在。”

    卢氏点头得意道:“可不是,我现下是什么都不管的,只叫他们去就是。”

    瑾瑜顿时捂嘴笑了起来。

    苏氏万万不能忍了,她放下茶盏,无奈的拍拍手:“哎呦我的亲娘,这拐来拐去的可不是憋死人了。”

    她站起来,拉住瑾瑜的手道:“哎呦,好妹妹,我也不瞒着了,都是亲人己人,今儿也是求妹妹来了。”

    瑾瑜赶忙道:“什么求不求的,嫂子万不敢外道,直说便是。”

    卢氏有些没意思,老太太讪讪的笑笑道:“哎呦,我这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你瞧瞧,只说是有正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前阵子茂甲与你母亲闹了些个不愉快,原也平息了,如今更加好了,你大哥呢把爵位让给允克,自个儿落了个清静,这也罢了,只当日闹得离谱,虽你来了也未必劝得住,却无论如何得让你知情,便给你捎了信去。”卢氏边说边思量,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便隐去那些不堪的细节,只略略地提了一下。

    瑾瑜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又时过境迁,对高氏便少了许多怨恨,只淡淡地说:“我那母亲,如今也是有了年岁的人,经这事儿一折腾,倒也希望她老人家能安度晚年,奈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晚辈们不便过于苛求,随她吧。”瑾瑜叹口气,又说道:“现在最让我放不下是茂丙,劳烦伯伯伯娘费心,小叔叔看顾,茂丙现在出息了,可眼下他也不小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卢氏插了一句,苏氏赶紧上去帮她捏肩膀。

    瑾瑜就不能提她家那点子难受事儿,这一说就有些犯了唠叨:“那就是个千年顽石,万年金刚的倔巴头子,毛驴还有个顺着摸的时候……本没指望母亲什么,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可以替他张罗,可,这京里谁不知道谁家?

    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一听是我家,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那低门小户的姑娘,又入不了我的眼,真是急死人了,这次来也是想求伯母大嫂帮着物色一下。”

    卢氏往苏氏那边瞟了一眼,正遇上苏氏正看过来,轻咳了一声,饮了一口茶,道:“这……茂丙未见得听我们的,他与他小叔叔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昨儿回来还没见人影呢!”

    “这个丧了良心的倒霉东西!”瑾瑜这几年也涨了脾气,一听就火了。

    她骂了一句,又想着这是自己最亲厚的弟弟,还得帮他添两句好话:“茂丙那孩子,说懂事比谁都懂事,若玩心起来,也浑没个正形儿,怕是什么都记不得,高兴了,东西一车一车的,不高兴了,大半年都不捎信来,哪里还挂得起我这姐姐。这么些年没见,怪想他的。”顾瑾瑜说着,眼圈有些泛红。“他……在就在京里么?他们说,他自己的府里也是不常去的,平常都在哪儿住呢?”

    “这倒不大清楚,倒是常粘着你七叔。”苏氏暗松一口气,心说,总算快扯到正主儿身上了。

    说到茂丙,顾瑾瑜有些焦急,便说道:“既是如此,明早我便去拜见七叔,一并问问小丙近况。”

    苏氏笑道:“瞧瞧,这跟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求的就是这件事儿!你可不知道,小四去那边问了几次,人都没见到!那边只说是小叔叔身体不大爽快,想是一路车马劳顿,累到了,我们自打听了,这心忽忽悠悠的,我们老太爷也不在家,这实在不方便,茂丙见天在那边,你伯娘的意思,也别惊动你小叔叔……”

    苏氏的手掌在身前拐了个弯儿,扬扬眉毛:“你去问问,悄悄那股气路堵住了,回来我们也好应对。”

    顾瑾瑜也不是个傻子,当下就明白一点点了,顿时她心下觉得有些惆怅,又推辞不过,只得应了下来。

    卢氏和苏氏又跟瑾瑜一顿嘘寒问暖,说了些家常体己话,又拉着瑾瑜吃过饭,便散了。

    顾昭在家里憋坏水儿,他这人从不觉着自己有多高尚,原他心里就觉着对不住阿润,翻来覆去闷闷不乐。

    自个儿耗心费力硬生生地造了个护帝星这个弥天大谎,原想顾家因此能兴个十代百代,偏偏自己管得了眼前顾不得远处,一个顾老二,便是其余几位手握重兵的哥哥的缩影,恃宠而骄铺张自大得不成样子,护帝星,护帝星,阿润,因我这一己私念,要给你惹大麻烦了,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想起,他跟阿润才是一家人呢,旁人……旁人人家有自己的家,该算计他,还不是照样算计?

    怀着这样的赎罪心情,他是很想将迁丁司的事情做好的,可是,世上的事儿,你想不到的地方,就有不长眼的帮你捅娄子。

    顾昭心情不好,阿润就心情不好,阿润心情不好,大臣们心情就不好,大臣们心情不好,那么……全天下也就不好了……

    阿润心里记挂阿昭尚在病中,又分别多时,手头事务便无心处置,便先去太后那边问了安,挨到天刚擦黑,就急匆匆回了华严宫,关好宫门,一路颠着软兜奔后院去了。

    进得家门,边换衣裳,边细细问了顾昭的日常,又特意吩咐了些清淡的粥饭,径自往顾昭那边去。见顾昭正出神,连他回来也没听到,便捞了一件厚衣服给顾昭披上,又挨身坐过去,摸摸顾昭的额头,比比自己,心觉无碍,便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要给你收魂么??”一边又起身把碗拿来哄顾昭吃。

    顾昭不说话,只拽着阿润衣袖,把头倚了过去,阿润又伸手把顾昭拢入怀中,替顾昭调了个舒适位置,心道:“听说你憋坏水呢?”

    顾昭懒洋洋的靠着:“怎么,不许憋啊?心疼你儿子了?也是,你们是一家的,我算谁呢,就没见过这样的,旁人是一家人拧成一股子,你家这几个倒好……”

    阿润嗤笑:“哎哎,快打住吧,出去几天,哪里学来的野调无腔,我可没招惹你,我巴不得你成天就这样没心没肺的过呢,管那么多闲事儿作甚?”

    顾昭讥讽她:“我倒是不想管,架不住找了个穷耗子,还是饿了两朝没家底儿的穷耗子,旁人做皇帝那是酒山肉海,金山银山不见得,好歹也有几块铁压压秤底儿,你倒好,要啥没啥,你说说,我是憨了,傻了,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阿润脸皮厚的很,完全不在意的说:“对呀,你这么就看上我了呢?”

    顾昭大怒,仰脸啃了他一口。

    “付季!那小子倒是有孝心,病都没好呢就拿那些糟心烂事儿来搅扰我家阿昭!“阿润冷哼。

    顾昭说:“你别说他,他跟了我也够可怜的,你听听外面怎么说呢,顾氏门下走狗!凭他的才干,做什么不好,现下顶着这样的名声,怕是一辈子都毁了,我告诉你啊,回头妥了,叫他去跟元秀两天儿,好歹也算是东宫班底,人可是我打小带大的……。”

    他不这么说倒好了,一说,阿润就笑了起来,他笑这人着实有趣儿,他几年才多大,还打小带大的。

    顾昭拖过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胸口道:“真的,在这里住着一个鸡皮鹤发的干巴巴的老头儿……”

    阿润笑的更加厉害,他放开顾昭摊手摊脚的躺在床上边笑,边叹息:“人老金山主都恨不得脱了猴毛装点白嫩,你见天说自己这样老了,那样老了……”他又坐起来,搂着顾昭在他耳边哈气:“其实是嫌弃我老了吧?”

    “滚!”跟内心自卑的人简直无法交流。

    阿润轻声道:“滚哪里去?那里我也呆不住,不逗你了!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已着付季查去了。迁丁一事,自来涉事甚多,饶你是个玲珑人,抵得了八面也难挡天设地算,那些人几百年就这个套路,你只管瞧着……

    事情既是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人做事能一劳永逸,边出错,边往前做就是了,非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纵是你不疼惜自个儿,也不顾念我么?”

    顾昭笑笑,“巴巴儿的赶回来,你当我是心疼迁丁司那群混蛋吗!”

    “这话我听着虚,不是被人算计逃回来了?”

    “呦,你知道啊,是呀,是呀,我都忘了,您是皇帝陛下,什么能瞒得过您啊!”该死的封建帝王。

    阿润才不接这个茬:“你就是个窝里横,也就是欺负我。”

    顾昭都气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翻身躺倒一边,拖过一本书看了起来,阿润见他生气,也不哄他,哄了也没用,这驴毛是竖着的。

    “我跟你说,金老头最近上蹿下跳的。”阿润夺了顾昭的书,将他的脑袋使劲儿掰到自己面前。

    受顾昭影响,阿润也觉金山主不似当初传说里的光芒丈般神圣,加之金山主一副拜金的模样,便换了金老头这样的称呼。“那金老头拿我大梁头一份儿的高禄,该替朕多分点忧,可我看他也是四处观望,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是说?”顾昭扭脸看他。

    阿润点点头:“他看到了,假装没看到。”

    顾昭道:“也不是,人不都这样,趋吉避凶,再怎么推,李修之是我一手扶植的人,跟我也脱不了干系……”

    “可不是,他招惹不起你,就边上看着提都不提,那老头……”阿润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受顾昭影响,他也是不留须的。

    “那老头有点意思……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些事儿。”顾昭翻身坐起,下面赶紧过来帮他套上鞋子,顾昭指指外面,这两人换上衣裳,往后面小花园子溜达。

    顾昭这家里就像阿润的小行宫,修建这里的心思比那边正儿八经的皇宫还上心。

    现下,虽然天气寒凉,可并不影响这院中冬日景色。

    顾昭一边走一边说话:“有个故事是这样讲的。”

    阿润伸手拉住他一只手:“讲故事?”

    “嗯,仿古,说些传说给你。”顾昭的表情忽然得意起来。

    “好,你说。”

    “说,也不知道那是哪一朝那一代,天下三分,又出了三个霸主都想坐天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嗯?”阿润纳闷的问了句:“那是哪朝哪代?竟无人复王国故土么?”

    “嘿,他们打得自然都是这个旗号。”

    “旗号?”

    “哎呦!你别插嘴!”

    “……”

    “说天下三分,出了三个霸主,这三人都想坐天下,自然就会养一些门客啊,纳一些贤才啊,找一些谋士啊,如此,他们都会遍寻天下,想了很多法子……”

    这个阿润最感兴趣,就憋不住闻到:“哦,他们有什么好法子?详细说来”

    顾昭气恼:“哎呦我说你这人,都叫你不插嘴了,跟这个法子没关系!我说的是这些贤士价值几何?”

    阿润很是苦恼,他想着,贤才本就是勤政恤民不能少的力量,如何能用价格衡量?他又舍不得招惹顾昭,好不容易人回来了,难得人还想给自己仿古那个讲故事了,何苦令他不快,因此死憋着。

    顾昭自然知道他怎么想,因此双手捏着阿润的面颊很是气恼:“我是瞎了,真的,我说这些你肯定不懂,我咋就跟跟老古董杠上了?算了,算了……”

    阿润还是死憋着。

    顾昭拉起他的手往院子水边走,一边走一边负气的说:“我跟你说,这人啊,都有价格,厨子有厨子的价格,门子有门子的价格,大臣也有大臣的价格,都是冠冕堂皇那一套说法,给自己上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待价而沽,懂么!

    简而言之,我故事里有个贤士,就是为了提高身价,人家躲在深山里,天下霸主去了一次不见,二次不见,三次他还在装看不到假装睡觉,睡醒了还要吟诗表示自己读了好多年书,他们这种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儿,最后……人果然卖了个好价格!咱们哪位……”

    顾昭嘴边勾起一阵讥讽:“他眼见咱用不上他了,又怕咱忘记他,他是自己冒出来的,他自然卖不出什么好价格,在你这里卖不出价儿,他自然是不出老力儿拉磨,他要卖,也要卖个当他是一头好驴的主儿,懂么?”

    顾昭这话相当毒辣,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却刺激的阿润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火辣辣的。

    他一人站在那里,小半天后噗嗤乐了,又耳听得几声磐儿响,知是晚饭齐备了便道:“闲着没事扯这些个不痛快做啥?用膳去吧。”

    说完,他弯下腰背对着顾昭道:“背你回去!”

    顾昭看看树顶,又看看附近的暗沟子没动地方。

    “没人,赶紧的。”

    顾昭这才腻腻歪歪,一副不情愿,你非要这样做,我实在是没办法的意思攀上这人的背。

    夜晚的月亮随着人慢慢的走着,顾昭趴在阿润宽厚温暖的背上很是舒坦,不由想起踏雪赏梅的过往,心丝一荡,便跟阿润说:“润,我想看梅花了。”阿他都去了,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阿润说:“你到想看,今年看不到了,明年,明年待那边建好了,我们入冬便去。”

    顾昭在他背上点点头,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路上遇到的,又说起许文禄早起上茅厕,结果被张小烟连同丫头看光了雪白的臀部,他存了十车的话要说……

    晚膳十分丰富,有,老汤白菜、翡翠炝银丝、春笋炒腊肉、且最爱的虾仁炒猪腰也在,菜色称得上鲜爽入口,又是多日未沾的口味,便多吃了几口,又喝罢阿润送到嘴边的三鲜汤,抹抹嘴,顾昭颇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阿润本想拉着顾昭去溜溜食儿,看顾昭饭饱瞌睡大的模样,便摸摸顾昭的脸道:“也罢,夜昏风凉的,也不必消食儿了,略坐坐便睡吧,只是今晚别再打呼噜了。”阿润嘀咕道:“许是老了,真的,我从未打过呼噜。”

    “嗯,早起我也未听到,他们听错了,不是你打的,是我打的。”

    “说不定就是!”顾昭点点头。

    孙希带着徒弟在屋里来回侍奉,阿润亲手帮顾昭解了衣裳,又抱起他:“这么许多天不在我身边,竟轻了许多。”

    顾昭好不要脸的的说:“想你想的呗。”

    这样不符合时代的话令阿润龙颜大悦,于是侍奉的更加上心,亲手掖了被子,亲手放下幔帐,两人贴贴着躺好。

    阿润在顾昭耳边轻声抱怨。“想是出门在外不习惯吧?昨儿见你一身疲色也没多问。”

    “可不是,为美人消得人憔悴,一见阿润,这病便大好了,这不,见了美人百病全消,今晚就多吃了二两饭菜。”

    阿润最爱他这样的没正行,他也想这样直白的说些好话,却总是张不开嘴,努力半天却只能说:“山上的梅花开过了,与早年在山上的时候不大一样,清冷冷的繁盛,浑不见斜逸横斜的韵致,竟是嫌你我辜负了它们一般。盖因我不能与你一起去见它们,我独自去看着也甚没意思……”阿润在顾昭耳边絮絮叨叨细细碎碎地数念。

    顾昭哪有人家这份文化水准,他应对的相当俗气:“哎呦,咱家花还少了?惠易那贼秃侍奉那些梅花,比侍奉祖宗还上心呢,人家就凭着那一山的梅花,勾了你去,凭着你的面子,现在经道可布遍天下了……”

    阿润愣了一下,不觉微叹一声。

    顾昭翻身搂住他,左右亲了一口道:“我那么想你,你就不想我么?”

    阿润点点头,眼睛贼亮,贼亮的,眉上都是欢喜,见顾昭亲他,便顺势吻了上来,一夜贪欢。

    老人私房话是这样的,那件事儿,有事儿可以治百病,以前不相信,可是一夜过去,顾昭觉着世界又是世界了,人类又看着可以亲亲爱爱了。

    阿润不在,起床去上小朝,想来,世界又恢复了和平,他又拯救了全世界,真是苦了他一个,幸福全大梁。

    顾昭自己正在沾沾自喜,顾茂丙却早就等着了,他今儿是来辞行的。

    这一进门,他见顾昭气色不错,他也高兴:“本来担忧小叔叔的,如今看,却是水土不服吧?瞧,只回来静养些时日,便大好了,还是京里水土养人……”

    顾昭就着盆子,兜头哗啦,哗啦,很随意的撩了几下脸,一边擦,一边笑着说:“你没事儿来我这里兜售闲屁,赶紧说正事儿。”

    细仔举着一盘小盒子进来,挨个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香脂,闻上去,一片甜甜香香的。

    顾昭抠了一块蓝色的在鼻子下面闻闻,又在舌尖上品品味儿,别说,吃胭脂,也是有道理的,味儿不错。

    “……小侄既领了今上旨意回北疆,也不好多耽搁,一两日就得动身。”

    吃胭脂的手停了下来:“这么急?”

    顾茂丙点点头:“不急不成的,我姐来了,我姐夫来了。”

    顾昭坐到他对面,细仔赶紧叫小厮给顾昭上个肩围子,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袋子,取出一把润的亮亮的犀角梳子帮顾昭篦头发。

    “瑾瑜来了多好,你们也是阖家团圆,再聚上几天,我也见见她女婿。”

    顾茂丙微微摇头,却也不想说自己姐姐坏话,人是来了,却帮着大伯娘那里问这个,问那个,自己是姐姐带大的,可小叔叔也是恩重如山,这叫他如何是好。

    他笑笑,神色很是正经:“圣命难违。”

    顾昭知茂丙从北疆出来已有好几个月,那边的事也的确大意不得,他身边就是个付季,还有个好玩的毛病,忽听他要走,就不免失落:“那正好,你去叫上你姐姐,喊上你姐夫,午饭再叫上……茂昌过来吧,我从那边回来,也给他私下带了不少玩意儿,正好给他。”

    顾茂丙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忽然问:“小叔叔,茂昌不好么?”

    顾昭摸着梳好的头,又正正自己的新冠子,头也没回的说:“好呀,茂德那孩子良善,耿直,诚恳,真挚,可惜了,茂昌是不错,可谁叫他是嫡出的次子,我回来,谁也不来,偏他冒出来,他家还有长兄呢,你叫我怎么见?我就是再疼他,那也不能惯他的脾气。”

    顾茂丙脸色顿时白了。

    顾昭扭头看他:“你又胡思乱想,跟你家没关系,你家就是把茅坑里的屎糊墙上,我都不待奇怪的,他们爱怎么就怎么!我是说你大伯伯家,你大伯伯也是这个意思,若是你堂哥茂德强硬点,我自当他是亲生的喜欢,可他偏偏是个灵透的,那就不能宠着,要更加叫他知道规矩……你伯伯,伯娘年纪大了……再等等吧,以后分了家……分了家就好了。”

    顾茂丙点点头:“侄儿知道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回头跟你姐姐说一声,我打算叫他家女婿,对了,叫个啥来着?”

    “钱说,字道廉,出身陇西任富……”

    顾昭失笑:“得了,得了,我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你出去跟你姐姐说,安安心心的呆着,旁个事儿装糊涂就是,你大嫂子是个心眼多的,虽没有坏心,那也是人家胳膊要往她自己家拐,素日有话,就叫人来这边直说,她家现在是再动公账,钥匙可不在老嫂子那里。”

    顾茂丙这会子有了些男子汉的样子,他的语气莫名的大了起来:“侄儿现下养的起姐姐,再者,姐夫那人也不是不会成事儿的,她家还成的。”

    “我不跟你抬杠,你那点,赶紧自己存着吧!”顾昭摆摆手,忽问起他北边的事儿:“北疆的贸易如何?”

    茂丙道:“还算经营得当,眼见着这几年往来的多了,马匹、粮食,布帛,这些来往频繁,人也一次胜一次多起来了,假以时日,或是我大梁又一大市也未可知。

    “你那个朋友,那个叫塔塔的,他家是什么部来着?”

    “皓拉哈,他叔叔的部落叫黎夷,他伯父那边叫白夷都,要说远近,白夷都跟我们的交易要频繁些,矛盾自然也大些。”

    顾昭点点头:“我知道了,他说那事儿不成,你回头回去将他的意思跟他家亲戚都露露,我的意思你明白?”

    顾茂丙想不明白,他跟塔塔是至交好友,听小叔叔这个意思,非但塔塔的事儿办不成,怕是这一回去,还要给塔塔找麻烦了。

    当下,顾茂丙的心咯噔一声。

    第一百四十四回

    阿润与顾昭,如对方的定心神针,看到人了,那便周身都妥当起来。

    当然这也不是说,老夫老妻的心里没鬼,都有点小鬼,小意思,只是下意识的不让对方知道而已。

    顾昭这次远行,从出门就有一种感觉,心里牵扯多了,有一个人就足足的填满了他的全世界。

    古代真是糟糕极了,人一分开没着没落的,天南地北就靠四个蹄子来回送信儿,特别没安全感。

    甚至,他起了一路的坏心眼子!

    那人病了怎么办?

    那人受了委屈怎么办?

    那人被人暗杀怎么办?

    那人一个人在家私下里难过怎么办?那人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犹如孤雁,没人理解没人疼,没人管,没人爱的,他可怎么办啊……

    总之他是见天的替古人担忧,生怕天掉下来!

    回来之后,还没两天的功夫,他们又开始相互厌弃了。

    赵淳润嫌弃顾昭一阵一阵的的没个长性,顾昭开始嫌弃赵淳润啰嗦。

    两天之后,周身滋润的赵淳润又找到了脑子,恢复成了智力正常的皇帝陛下,当然,脑髓依旧没往正地方用。

    万岁爷开始报复全社会了。

    因顾昭私下告了惠易那和尚道场太大,危害社会什么的,陛下他又开始看不上惠易了,所以说,枕头风实在是可怕的风气儿。

    又听闻,如今各地寺庙,出去做的都是惠易徒子徒孙的道场,这个意思就是,外面不论是那座庙的法会,超度会,放生会,供长生牌等等之类,惠易那和尚都能抽份子了。

    你瞧瞧人家这买卖!人在家里坐着,成堆的人哭着喊着给钱给东西,比当皇帝强百倍。

    既比皇帝还吃香?嗯……这就不太好了,赵淳润决定,开始调查全国僧人户口,并且对惠易的个人收入进行一次详细的审计。

    不查不成的,本就土地大片荒芜,到处没人耕地,移民问题把上上下下折腾的欲仙欲死的,惠易翻身还抢人口,这就不对了。

    处理完惠易,陛下回手又开始报复顾老二。

    有人觊觎自己的人了,赶巧今年顾山那边接了圣旨,感恩的折子已经到了京里。

    歌功颂德的奏折里顾山还贴心的又再次提及了一个问题,就是我朝正逢盛世,得遇明君,我主承天景命,正是该去封禅一下的好时候……

    以前这话顾山常说,赵淳润每次听到都觉着周身滋润。

    更加之,顾山那人向来会钻营,他这人总觉着自己跟今上有多么大的交情,于是,在语气上,他用的是很熟的叙述方式。更加之,赵淳润私下里,对某娘家也是觉着是自己人的。

    爱屋及乌的有时候赵淳润也亲昵的跟下臣扯几句家常……每次看完,还会很认真的批复,问问身体旧伤如何,心情好了,回头还会吩咐,赏衣赐药也是常有的。

    赵淳润压根就没觉着自己是个明君,直到现在他自己都在内心承认,在为君这一块,他不如自己哥哥,毕竟,人家打小跟着父亲征战天下笼络人心,登基之后不曾有一日倦怠,眼睛都累瞎了!

    他呢?是为了活下去被迫做的这个位置。

    大臣们私下有些话他也是知道的,今上不如先帝勤勉等等之类,可那又如何,先帝死了,他活着,还活的好着呢。

    如此,赶着今日一下小朝,他便使人从内史那边要回折子,打发了左右下去之后,这本批复给顾山的的折子,便给他直接烧了。

    至于往年都有的赏赐,今年,往后,顾山那厮更是想都别想,皇帝陛下决定以后都直接赏了顾家老五顾荣,非但给重重的赏赐,他还决定直接将顾荣的长子顾茂驰,弄到吏部做主事。

    万不敢小看吏部的任何位置,这几年吏部一直就一直被庄成秀那股人把持,赵淳润根骨懒散,他也很少将手伸延这么长,虽是一个简单地主事,区区七品,却已经是中央关键的位置,起点很高的。

    当然,赵淳润的这种将自己放在神坛上当摆设的,往日也轻易不太发表意见,十分信任臣下的态度,着实令一部分人十分的满意,这些年下来,大臣们还是十分勤勉的。

    肯放权的皇帝陛下,还是十分轻松的。

    如今一位不管小事儿的陛下,忽然将手伸到吏部了,大臣们就难免有些发懵,这是什么意思啊?先是跟和尚过不去,接着又跟吏部拧上了?

    怎么了?陛下亦不过是小心眼了,觉着有些人太闲了,于是你们兄弟间就去内斗吧!斗来斗去的,他想顾山也就没心思去做什么媒人了。

    赵淳润从头到尾都是因为家庭内部事宜而生气,可他这样一番作为,很快的又被大臣们解释为,帝王做法各有不同,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将顾荣那一系提上来压制顾山一系,盖因陛下认为,顾山一脉人丁众多,在人数上,国家需要挪动出太多的位置来安置这一家族,因此,这一家实在不适合培养,占地面积太大了。

    我主圣明!

    还是顾荣那一系好些,他家只女儿多,没有妾室,只有两个嫡子,上上下下人数不足二十人,就是敞开了赏赐,也是可以面面俱到的。

    陛下高瞻远瞩!

    顾昭并不知道阿润在前面使坏,他如今正坐在家里接待自己的侄女顾瑾瑜还有她女婿钱说。

    今儿一大早,顾瑾瑜因心内里怯,早早的去堵弟弟的门儿。

    顾茂丙在京里有府邸,他只是难得回去,赶巧他这阵要离开,便带着小叔叔家里的下奴在家里做卫生。

    下月他要去庙里呆呆,小叔叔的意思,今上说了,和尚太清闲了,应该去边城给那些部落民族讲讲佛理才是。

    他前几日又给皓拉哈部的塔塔写了信,按照小叔叔的意思,和尚们出行的车马费,也是该他们报销的,本朝与这些小部落还未形成上下级关系,这个费用是不能承担的。

    如此,陛下也不是随便给人当干爹的。

    如果塔塔想如意,怕是还是要舍些本钱才是。

    有时候顾茂丙也搞不懂小叔叔的脑袋瓜里想什么事儿!这么大的国家,就缺几个和尚的车马费不成?

    顾茂丙与塔塔关系很好,因此心里觉着怪对他不住的,因此带着一肚子气的回到了自己的侯府。

    顾茂丙归家,被自己姐姐被抓个正着,姐俩这算是几年没见,见面却又因为各自的心事儿,来不及哭,竟是两肚子尴尬。

    顾瑾瑜觉着,小弟弟自然是跟自己亲厚,好歹她养活大的他,家里大哥也提拉不起来,做人也没个成算,顾瑾瑜心里很是倚重这个弟弟的。

    万没想到,好不容易见到人了,三言两语之后说破目的,弟弟压根不给她这个姐姐面子,直接就拒了,还说,要去你自己去,可别为难小叔叔,旁个事儿,你要上天我都给你搭梯子!就小叔叔这里,好的坏的,都别找他,他谁也不欠着,要求自己去求,他不去出这个头去,姐姐也最好不要多此一举……

    做小舅子的,当着姐夫便把姐姐拒了,顾瑾瑜这面子上便觉着过不去,当场便哭了!

    顾茂丙看着他姐姐哭,手里只是不停的递帕子,寻思姐姐若哭的缺水了,还递递茶盏给补补水什么的。

    顾瑾瑜好哭了一场,也哭明白了,哭完还是得自己去,她今儿若是见不到小叔叔,明儿回去还真没办法交代。

    这一路顾瑾瑜的心里就难受了,想想小时候,又想想自己的嫁妆,再想想相公儿子,恩情私心,夹夹杂杂的在腹内翻腾。

    她却不知道,他弟弟远远的跟着她,见他顺顺利利的进了小叔叔家的侧门,他弟弟才悄悄离开的。

    顾昭这边与平洲巷子那边规矩不一样,那边人多,又有坐堂媳妇,人来不久,便有接待。

    这边不同,凭你是谁,能进来的,也就是有数的两三个人,至于其他的人,凭你是谁,七爷还就不给这个面子了。

    若是旁个人家,亲戚们怕是早就怒了,可顾昭是谁,他早就是那种狗脸儿,狗脾气的,他四哥家的院墙还不是想拆就拆了,人不讲理的事儿多了,大家也就无限的包容了。

    这夫妇俩人心里忐忑的上了门,只说是亲亲的侄女儿来拜见,进来这一看,这边门房边上的小厅,呼呼啦啦的坐着各种亲戚,尚园子,香莲道,圆眼道,老庙宗家的,里里外外,满满坐了一屋子的血亲,还都不是胡说的,都是名牌上的真亲戚。

    如此,顾瑾瑜心里越发的忐忑,说来也巧,今儿细仔的两个徒弟在值房当班,他们显然是知道的,这是小侯爷的姐姐来了,细数来,人小侯爷也是这家里排行第四的主子爷。

    因此没多久,便有下奴抬着滑竿来接,这夫妻飘飘然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滑竿,身后满满的一排羡慕的眼神,如此心内便莫名有了几分与旁人不一样的虚荣感。

    哦,我与这些人,是不同的!

    第一百四十五回

    顾瑾瑜夫妇这一路被抬着也没去正堂那边,却直接去了东边,走过一路花廊,穿过一个假山洞道,转眼便入了天堂一般的地方,顿时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一路,花墙斜廊,亭阁水榭,木石池沼,松柏兰草,高低远近,疏修有序,只觉秾纤得衷,脩短合度,随处一停,皆可入画。

    瑾瑜她女婿钱说本也算世家子弟,借了国公府的光来京,更是见了不少世面,可如今再看这里,他觉着,从前的去过的那些好地方,皆提不得了,再没有好景可入眼了,在这里,随意给他一角,再搭上一间草庐,便从此在这里等着老死,也可安然自得过一辈子。

    他却不知道,旁人那里有福分来这里搭草棚子木屋子?竟是顾茂丙、赵元秀他们两个也都不成的。

    顾昭与钱说有些底子要交代,因此,他方开了这片小洞天与钱说夫妇看。

    顾昭现在基本无人可用,原想着把钱说拉到迁丁司做一任主事慢慢培养,可眼见着迁丁的郡州越发的不好掌握,因此,顾昭还是准备用一下自己的血亲了。

    在顾昭看来,钱说此人,周身到是有些文人风骨,却胆子不大,重情重义也是有的,往日做事也是十分有人情味的。

    对比起家中其余血亲,皆是一家一个内部精神,看上去都姓顾,可是顾昭自己心里却清楚,就连顾茂昌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还是四哥家里好啊,四哥没了,茂丙,瑾瑜,不靠自己也得靠了。

    钱说一声不吭的四处打量,眼神里竟开始晃动离开老家之前,家中族老几乎是倾巢而出,一直送到县门口的十里长亭……

    是从什么时候不一样的呢?从娶了顾家姑奶奶开始的,对,就是那个时候。一下子,这世上,所有的尊重都扑面而来了。

    县里的官吏,来往的亲戚,家中高高在上的族老。

    在老家已经了不得了,可来到京里才知道,顾这个姓氏代表了什么。就连进京城的大门,他们都跟别人走的不是一个门。

    进来之后,三进的宅子是白给的,宅子里的家具是小叔叔送的,一水的上等硬木,家里的摆设是小舅子给买的,甚至,出门的轿子,家里使唤的奴婢,这些都不用钱……人来了,便妥当了。

    当然,除了这些好处,也不是没有坏处的,自来上京,钱说以前交际的那些挚友,文友,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甚至下了帖子,见到人,旁人跟他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说话都是半遮半掩。

    先是不明白的,后他娘子又是抱歉,又是骄傲的说过一句话:

    “……总是我连累了你,考上了又如何?考的再好,你也过不得尚书台,那些人(庄成秀等)也不用你,不若便走家里的门荫,先去中书做个舍人,好歹见天能见到陛下呢……”

    先前听了娘子这话,钱说也只是笑笑,可是,直至来到上京之后,他方知道,有的衙门他随便进了,可有的衙门,他这辈子都别想了……

    这一下子,钱说总算是有些悟了,就像才将在门房一样,他家才多少人,顾家又有多少人,赫赫扬扬一个大家族,人也分了三六九等,此种感觉滋味莫名,竟又是骄傲,又是忐忑,又是失落的。

    他这番是借了媳妇的光了,难不成,以后也只能借媳妇的光了么?

    坐在前面的顾瑾瑜心思一动,回头看看钱说,钱说抬起头,冲着他娘子笑笑,又做出赏景的样子四处看了起来……

    顾昭这东园,是从未对外开放过的,一般只是他跟阿润来玩耍,有时候逛的累了,就在东园的“小洞天”,“水声阁”那处歇息,只因这边离那处暗道远,阿润早朝十分不方便,如此就来的少些。

    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景,皆是顾昭这些年亲手养起来的,且从不借他人手。

    将现代的理念与古代的园林结合在一起,那边是处处美不胜收,眼都不够用了。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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