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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重生]投资人生 作者:捂脸大笑

    第4节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歌词来自邓丽君的《甜蜜蜜》,1979年发行。

    某主要男配第二次出镜……甜头吃滴爽咩?嗯,快把狂摇的尾巴收起来,这是个炮灰!(喂

    这都能被发牌qaq哭着改动一下下

    ☆、第十九章

    三个月前,马磊把所有司机和运货人员的职工宿舍挪出了自家小院,在村东头重新改了个两层楼的独院,宽敞明亮,每个人住的都是单间,还离珠海市区更近了一点。对于这个安排,所有人都举双手赞成,每到休假日,这群大老爷们就成群结队跑到市内消费娱乐,发泄自己跑长途积攒下来的一腔郁气。

    和其他人不同,陈远鸣从未参与过这种社交,因为年龄最小,也不爱说话,跑得还是二老板的专线,他跟其他人无形中就有了一层隔阂,这群跑车的老粗虽然称不上聪明,但是眼色和傲气还是有的,自然也就不稀罕叫他出去一起耍,久而久之,陈远鸣就又一次被孤立在了集体之外。

    但是这种“被孤立”却是他想要的,比起吃喝玩乐挥霍时间,他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个月第二次货已经全部跑完,仓库又空了下来。无所事事的司机们都去市里狂欢了,整栋宿舍楼一片黑灯瞎火,唯有二楼东头的窗户亮着灯。坐在宿舍的书桌前,陈远鸣正在翻看新到的报纸。

    在这个只有几平方米的屋子里,没有多余的家具、电器、娱乐设施,目所能及的只有一摞又一摞堆起的报纸。这是半年来珠海邮局能够订到的所有报刊,从时事要闻到商业信息,一切陈远鸣需要或者不需要的消息,直到今天……指尖在报纸角落的那条标题上划过,陈远鸣呼出了口气,终于要来了。

    “阿鸣!”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随之是一阵毫无耐心可言的哐哐砸门声。疤子?陈远鸣微微皱了下眉,起身开门。

    “你小子果真没出门啊。”一进门,疤子就探头探脑的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啧啧感慨道,“也不用省钱到这种地步吧。光看看报纸就够了?你好歹也买几本古龙、金庸嘛!或者弄台电视,最近正在播《戏说乾隆》,秋官演的,可好看……”

    “强哥,有什么事吗?”打断了疤子的滔滔不绝,陈远鸣淡淡问道。他面前的男人虽然老是不着调,但依旧是这个走私团伙实打实的二把手,不可能大半夜跑到自己这儿闲聊。

    疤子果真住了口,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这少年几圈。半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这小子还瘦的跟皮猴似得,脸又被打的斑斑驳驳,比难民好不了多少。半年过去,他的身材已经拔高了一大截,也壮了不少,脸蛋彻底长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透着一股精气神,模样着实不错,再拿黑黢黢的眼珠子一盯人,莫名就让他有了几分面对自家大哥时的压迫感,真不像是个毛孩子。

    难道大哥看重的就是这个?疤子咧嘴一笑,伸出没上石膏的那支完好手臂,拍了拍陈远鸣的肩膀。“行嘞,你运气来了。”

    陈远鸣一怔,还没搞清对方的来意。疤子已经张口问道,“明天你要出门吗?”

    “有事?”陈远鸣反问了一句。

    “嗯。”疤子嘴角的笑意里多了一份隐晦的味道,“好事,明天下午3点我来接你,别乱跑。”

    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拍了拍陈远鸣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宿舍楼。在门口站了很久,陈远鸣默默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中午,疤子准时来接人,还带着部小车。开车的是个陌生面孔,疤子大咧咧的把人拉到了后座,拍拍真皮的椅背。

    “奥迪100,听说过吗?”

    陈远鸣的脸色不太好,勉强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疤子可没放过炫耀的机会,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说了你可能也不知道,这奥迪100可是正经‘官车’,走大马路上警察都不敢拦,我哥花了好大功夫才搞来的。”他看了眼表情有点拘谨的少年,笑了笑,“跟着哥哥们混,能见识的还多着呢。”

    车开的很快,不一会就到了珠海市东区的一条街上,拐过几家高档饭馆后,稳稳停在了一栋小楼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陈远鸣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车里走下来,打量起面前的建筑物。这是一栋四层高的小别墅,一层大概十几间房间,有点欧式风格。围墙高的有点离谱,旁边还是个专门的停车场。

    疤子一把抱住陈远鸣的肩膀,把他往里引去。“来见识见识……”

    一走进小楼的大门,陈远鸣就睁大了双眼。猩红色的长毛地毯,一水的墙纸、吊顶装饰,大厅里还立着一个小型喷泉,这时正在噗噗吐水。门口站着两位迎宾,都是水准以上的美女,穿的比得体欠一点,又比风骚保守几分,透着股制服诱惑的味道。

    会所?只是一打眼,陈远鸣就看出了端倪,这年月也许还没几个人听说过这种场所,但是后世“天上人间”大名传遍南北,又有几个不知道会所是干什么勾当的。完全没想到会被带到这种地方,饶是陈远鸣做足了准备,也不由小小愕然了一下。

    这下可正是时候,终于看到少年脸上露出了点惊愕,疤子得意的笑了笑,“没来过这种地方吧?走,哥哥带你见识下。”

    这时从大厅侧面快步走来个女人,脸上妆画的很艳,头发高高盘起,身材丰满妖娆,穿着高跟鞋都能在柔软的地毯中行走如风。看大不出年龄,2545都有可能,透着一种成熟的风韵。

    “强哥!”一见到疤子,那美女就娇声唤了句,声音跟长相差的有点远,轻柔甜美,就像邻家小妹一样,反差十分惑人。“你终于来了,大哥都在楼上等好久啦~~”

    “哟,倩倩,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年轻了几岁,今年18了吗?”疤子哈哈一笑,调侃道。

    “去年18,今年就要16啦。”美女毫不介意的轻捶了对方一下,扭头好奇的打量了陈远鸣一眼。

    “怎么样?”疤子当然没错过对方探寻的眼神,得意的微微眯起眼,“这弟弟帅吗?”

    “帅是帅,就是太嫩了。”美女掩嘴发出一声轻笑,“弟弟今年15岁了吗?”

    “15配你16,不是刚好?”疤子哈哈一笑,一巴掌拍在美人被裙子绷紧的翘臀上,换来一个柔媚的眼风。“别发骚,我哥等着呢。”

    那女人也不废话,扭着腰肢在前面带路。疤子压低身子,在陈远鸣耳边低语,“喜欢吗?等会哥哥给你挑个漂亮的,让你也开开荤。”

    陈远鸣的嘴角绷得死紧,并没有回话。疤子嗤笑一声,也不追问,带着少年直接就上了二楼。一直走到了最深处的把头间,打开客房大门,只见马磊正端坐在主座的沙发正中,一个穿着暴露的姑娘跪在他身侧的沙发上,低头跟他热吻。

    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掐了掐对方的屁股,把自己从那头秀发中拔了出来,冲疤子一笑,“来了?”

    疤子甩下陈远鸣,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那个叫倩倩的女人招了招手,一个穿着学生装的清纯妹子就坐到了疤子身边,柔柔的靠在对方肩上。

    “坐。”这次是冲陈远鸣说话了,马磊下巴朝面前的沙发点了点,向对方示意道。

    看了眼房间内的情形,陈远鸣没有任何犹豫,坐在了马磊对面。但是他不像两人一样把身体陷入沙发,而是微微前倾,两手交叠,放在双膝间,一副正经的谈生意姿态。

    马磊看着眼前面色肃然的少年,不由露出了点笑意。“这家店怎么样?”

    “挺好。”言简意赅,“专车接送,服务到位,花了大价钱吧。”

    马磊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惊讶这少年居然能如此沉稳,只是一个眼风扫过,倩倩就发出一声娇柔的笑声,俯身坐到了陈远鸣的身边。

    “吸烟吗?”随手一抛,一个小盒落在茶几上。

    陈远鸣低头看了眼那淡黄色的烟盒和上面3个烫金数字,摇了摇头。“不会。”

    马磊笑了,“别紧张,今天就是想找你谈点事。”

    陈远鸣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让身边吐气如兰的美女蛇都有点缠不上身。马磊好笑的看了眼脸色有点僵的倩倩,放松靠在了沙发上。

    “听疤子说,你武汉那边的生意不做了?”

    陈远鸣看了眼在一旁喝酒调情正乐呵的疤子,点了点头。

    “怎么,另有打算吗?”

    这话问的干脆,陈远鸣也没犹豫,“没错,是有点计划。”

    “我看你这小半年赚了有2、30万吧,这都能干脆扔了?”

    陈远鸣露出了一点浅笑,“都是马哥提携,要不我怎么可能捎带自己的货。”

    马磊没太在意对方避重就轻,反而扭头冲疤子吼了声,“疤子,跟老子说你15岁时在干嘛?!”

    疤子正张口吸溜美女手中端着的酒,含糊的应了句,“谁他妈知道,看三花洗澡被他爹追着打?”

    “哈哈。”马磊干脆的大笑了两声,转头看向陈远鸣,“我15、6时还跟老爹学木匠活呢,天天锤铁钉,锤的胳膊酸软,恨不得一天睡上十来个小时……小陈啊,你说我见过几个像你这样的娃子呢?”

    陈远鸣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目光平直视向前方。他有点能猜到对方的意思了,见鬼的,他大意了。

    看着陈远鸣清澈的目光,马磊笑了笑,“应聘的时间巧,干活的态度强,还有一手倒腾买卖的好本事,如果不是打听过你跟那群广东、福建佬没任何关系,我还指不定会怎么想你呢。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就问一句,你是个什么想法?”

    他放缓了声音,语调里带上了点不容反驳的强硬,“一个月几万的线说扔就扔,不难猜你的心有多大。这年月能赚那么多的活计可没几样,你也尝了点甜头了,下来呢?是想入伙,还是想分润?给个章程吧。”

    陈远鸣露出了一抹苦笑,终于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戏说乾隆》第一部,郑少秋主演,1991年5月在台湾中视播出,92年大陆首播,就当是珠海能收到香港信号吧xd

    奥迪100,一汽生产第一批奥迪100时只造了499台,全部被政府采购,故有“官车”之称。

    ☆、第二十章

    话一出口,整个房间为之一静,就连黏在学生妹身上揩油的疤子都抬起了眼帘,看向坐在沙发里的少年。

    从对面射来的锐利目光犹若实质,陈远鸣微微垂下了头,吸了口气,伸手捡起了茶几上那盒香烟。

    淡黄色的盒子,烫金的字体,十只装标准款555。陈远鸣也曾经吸过,记得当年财政局的孙局最爱美国烟,让他很是吸了一阵555、希尔顿,谈不上喜欢,但是价格和地位摆在那里。在今后的二十年里,欧美产的走私香烟将会层出不绝,万宝路、骆驼、登喜路、乐富门……整个东南沿海,无数走私船正运载着成千上万箱私烟倾销到内地,做着一本万利的买卖。

    比起成本高、体积大、利润低的彩电,这才是真正赚钱的买卖。

    他从来没想到过吗?其实不然。从第三次货运开始,他和疤子回程也会在郴州那个小院内停留一晚。在那里他们究竟会卸下什么样的货品?为什么他开的那辆卡车上的防水措施越来越好,载重却越变越轻?甚至从远了想,中国的土地那么广袤,城市那么繁多,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了长沙武汉这条线……

    有些东西他一直看在眼里,只是从来没兴趣仔细琢磨罢了。

    而最近这段时间,跟黄海涛交涉的尽在掌握,疤子言语之间的纵容,被那个诡异梦魇扰乱的心神和触手可及的希望让他放松了警惕,无视了这个将来可能会“是号人物”的走私集团真正的幕后老板。他一直想低调,想谦恭,想把这里当做跳板轻松脱离,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锥入囊中,怎能不破囊而出。

    指尖轻轻磕了磕烟盒,陈远鸣抬起了头。对面的男人眼神依旧锐利,这时甚至都带上了点阴冷。深深呼出了那口气,他笑了。

    烟盒被重新放回茶几上,陈远鸣摇了摇头,“马哥,您高看我了。”

    马磊的眼睛眯了起来,捡起了桌上的烟盒,从中抽出了一支。身边的尤物立马摸出打火机,凑在身前帮他点燃。一呼一吸,白色的烟圈幽幽出现在两人之间,又消散不见。

    “你知道自己身上最奇怪的在哪里吗?”轻轻一磕,一抹烟灰弹落在水晶烟灰缸里,马磊的声音不高,在烟雾的缭绕下显得有些莫测。“不是你太聪明,也不是你太会赚钱,而是有时候,一些事你明明只是扫了一眼,似乎就能看出其中的关窍。这他妈是个多大的本事,但是你从不炫耀,就跟天经地义似得。”

    说着他若有所指的点了点桌上的烟盒,和这个奢华淫||靡的房间,“看出名堂了吗?”

    陈远鸣没有答话。

    马磊笑了,“你看出来了。”

    就算再没脑子,这时还猜不出,才是真正白活了两次。香烟走私、官车接送、小楼藏娇……也许有些人对这些不太熟悉,但是厦门那案子总该听说过吧?几乎一模一样的路线,只是在前世,马磊94年就已经锒铛入狱,而那个人94年才开始自己的走私生意。

    而且面前这男人最聪明的一点在于从不跑空。运日产彩电时,他会带回些国产双规价的内部货,确保自己的车队往返都是利润。那么贩售走私香烟呢?长沙的白沙,武汉的黄鹤楼,这两个牌子都是走私国产烟的王牌之选,他难道就没有下嘴尝尝看?

    如果这样下去,他会织就一张多么庞大的网络,又会如何被这张巨网吞没……

    陈远鸣脸上的表情一丝未变,只是又说了一遍,“马哥,您想错了,我的计划并非是这种生意。”

    “还有什么能比它更来钱?难不成你想跑东北线了……”马磊自嘲的一笑,“还是说我看走了眼,你其实并不缺钱?”

    陈远鸣沉默了一小会儿,也露出了点苦笑,他突然发现面对这样的角色,掩饰和遮挡反而会引起更大的疑心,不知直来直去实在。轻轻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其实我最近就准备辞职的,我的目标在上海。”

    上海两字一出,疤子诧异的抬起了头,“上海?你也要跑去开车档?就你这三十万和光棍身板?”

    马磊却没有马上做出结论,而是认真盯了对方片刻,淡淡道。“那点本钱,跑车是不够,跑别的估计还行。上海……你想去炒股?”

    1990年12月,上海证劵交易所开始营业,当时市面上只有八支股票,人称老八股。这几支股票一上市就飞涨了几倍,让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早早就盯上了股市的利润。今年7月,深圳也开设了一家新的证券交易所,对于近在咫尺的珠海,消息更是传得飞快。

    但是这玩意实在是太新,而且纯粹的钱对钱,看不到实物,让人摸不着头绪。马磊有些意外的瞟了对面少年一眼,这种赌性可不太像这孩子的本性。

    “噗,你脑子被烧了吗?”疤子也笑了起来,牛饮般咽下手中的红酒,“股票这种玩意不就是种博彩嘛,搞来搞去,赢的还是庄家一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前几年的中国股市确实是个赌场,是大户、庄家和万千散户之间的游戏,不少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但是更多是赔掉了毕生积蓄,被一个又一个熊市套牢,不得翻身。在这个股疯的时代,入市的股民确实九成九深具赌性,比那些彩民和赌徒更加冲动执着。但是,那不是陈远鸣。

    他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股市,但是他上过夜大,学的是金融学,并且亲手操盘建起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理财公司,虽然最后血本无归,但是他确实读过很多东西,熟悉这个时代股市的一切,也确实自信能够在这片险域中获取属于自己的巨利。他真的需要钱,不是一点,不是十万百万,而是无法睥睨的庞大数字。他想要这笔唾手可得的金钱。

    只是这种自信,如今让他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面对陈远鸣的沉默,马磊微微一笑,坐直了身体,把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先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你是在告诉我,这里只是个跳板,你压根就没兴趣跟我们搅合在一起吗?”

    疤子也推开了身边的学生妹,坐直了身体,小眼睛里没有了那往日带着的点点戏谑,脸上狰狞的伤疤有些抽搐,看起来凶相毕露。刚才还在娇笑的几个妹子这时都识相的闭上了嘴,努力把身体后缩,像是要避开这两人恐怖的锋芒。

    陈远鸣绷紧了腰背,身后被一片冷汗浸透,他已经被逼到了路的尽头。在进入这间房子之前,他不过是个外围的虾米,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但是在进入这间房子之后,他就成了潜在的盟友,或者敌人。有些东西,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深深吸了一口气,陈远鸣捏紧了汗津津的双拳,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笑容。

    “马哥,你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吗?”

    ☆、第二十一章

    没料到陈远鸣会这么回答,马磊微微一怔,旋即挑起了嘴角,这是要上感情牌,还是想诉苦求饶?在耍了自己这么久后,这小子也知道怕了,说到底还是个乳臭味干的毛孩子……带着一丝戏谑,他打量了少年紧张的面孔半晌,才搂着身边美人的腰肢靠在了沙发上。

    虽然没说任何话,但是对方的肢体语言已经给了陈远鸣足够的暗示,他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下,就从头开始。

    “几个月前,我还在家乡时曾经跟一个长辈合伙做了个小买卖,卖的是针织品,一种冬天可以带着写字的手套。”陈远鸣在手上比划了一下,“从这里往上是露出手指的,刚好能拿笔,就叫它半指手套好了。”

    坐在一旁的疤子明显一愣,刚想说什么,看了眼对面的大哥,又把话咽了下去。似乎没注意到听众的表情变化,陈远鸣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

    “这种手套很新奇,还没人做过,所以那次我们一共做了200多双,全部卖光了,一双的利润能有几十倍,成本不过百来块,净赚了一千多块……当然这个里面没算工本费。”

    这话说出口,马磊的眉毛也微微抽两下,表情有了点变化。

    “很棒的买卖不是吗?”陈远鸣露出了一丝微笑,“不过有趣的还在后面。等开学以后,不到一个月时间,我的同班同学,我们学校的校友,甚至其他认识不认识的人,似乎一夜间全都懂了怎么织这种手套,至少有一半人手上都有一双。我们只卖出了200双,但是我所在的学校就至少有1000个同学。”

    疤子再也忍不住了,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废话,破手套谁不会织,你能抢多大利润出来!”

    陈远鸣摇了摇头,“不,如果继续的话,不过是扩大生产,雇佣织工,改进手套款式,也许没有几十倍的利润,但是几倍不成问题。那可是几倍啊……”

    疤子顿时哑火了,就算他头脑不算聪明,这点账也是能算过来的。他们做个彩电生意能有多少利润?30?香烟呢?50……他也许没听过百分之百的利润就能让人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这种话,但是他们确实正在为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铤而走险。

    这笔账,只要做过生意的,都能算出。

    陈远鸣没有停顿,“又或者到明年会出现竞争者,会出现更薄利的卖家,但是这生意会过时吗?我觉得不会……”他微微一笑,“因为人还是在的,那个城市有多少人口,它周边的城市呢,更远的外省呢,整个中国呢?这生意不可能被一家一户包圆,这样算一算,继续做这个又能赚上多少利润呢。”

    房间里一片寂静,就连那几个陪酒的妹子都有点诧异的抬起了头,看向坐在沙发中的少年。过了好一会,马磊才慢慢张口。

    “是个好买卖,但是对于你而言是痴心妄想,就凭那1千块本金,做不起来。”

    “没错,我也发现了。在那个基础下,我抢不过任何人,没人是真正的傻子。”陈远鸣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因为握方向盘,掌心已经磨出了一次厚厚的茧子,血管也开始微凸,再也不像个孩子的手。“所以我才想南下,才想到珠海,才想用更简单的方法赚这个本金。”

    马磊顿时一哂,“哦,所以你跑车都是为了这个?那去上海炒股呢?30万还不够你捞够本金?”

    “不太够,我想要的更多。”

    “心够野啊……”疤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却没人理会他。

    确实,这心也太野了。这时连马磊都有了点踯躅,他曾经按自己的设想揣测过这个少年,也曾经高看他不止一分,但是如今看来,他看的还不够高。仔细琢磨了一下话里的意思,马磊自嘲的一笑。

    “所以,你从来就没有把我们这些买卖放在心上?哪怕这买卖能让你一夜暴富,能让那些官老爷们俯首,能让你有百万、千万身家?”

    陈远鸣笑了笑,“千万?马哥您太自谦了,如今您走的已经是上亿的路子了……但是,没错,它不是我想要的。我真正想走的还是那种有着高额或者不那么高额的利润,却能走在阳光下,能正大光明赚千万人的钱,从不怕夜半敲门的路子。”

    这句话说得疤子脸上面色一变,差点就要站起身来。

    “疤子!”马磊一声喝骂,把对方压了回去。这时他脸上的表情是真的变了,再也没有了猫捉老鼠似的恐吓和戏耍,而是像对着一个真正平等、值得重视的对手,他其实还在起步阶段,就连这栋小楼建成都还不到4个月,他太需要一个足够聪明能干的副手,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找上陈远鸣,主动跟他摊牌。但是现在呢?

    “千万人的买卖……”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马磊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旁边的沙发坐垫,从这句话里,他似乎产生了什么触动,但是被扼在喉咙里,差一层窗户纸才能捅破。

    看了看脸憋得通红,一脸怒容的疤子,又看了看沉吟不已的马磊,陈远鸣轻轻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的第一步已经走出了,下面就是赌一把,看对方是会像碾死臭虫一样碾死他这个小人物,还是会被这番夸夸其谈打动,留下一个潜在的,很可能极有前途的朋友。

    这次他没等太久。

    “难怪连倩倩都没法打动你。”马磊笑了笑,脸色慢慢恢复如常。

    陈远鸣瞥了眼身边配合做出娇嗔表情的美女,也笑了笑,“倒不是倩倩姐不够美,只是我喜欢的不是女人。”

    “什……”一下子没调整过来,疤子狠狠被口水呛了下,猛咳了几声。

    这话可真够一语双关,马磊只是愣了下,马上发现对方的表情不似作伪。这小子!“哈哈,好个不是一路人。”

    抬了抬手,身边掩嘴偷笑的美人马上会意,斟上满满三杯酒。马磊洒脱的举起了手边的那杯,“既然老弟打算北上,就当哥哥先给你送个别吧。”

    “哥……”疤子刚刚咳完,不敢置信的看了眼自家大哥,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谢谢马哥。”陈远鸣倒是没错过表态机会,也干脆的举起了杯子,“如果不是您让我载了私货,也不会有我的今天。”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马磊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金鳞绝非池中物,不是在我这里,也会是在别处。只是将来发达了,别忘了哥哥这个人就好。”

    矜持的笑了一下,陈远鸣倒是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举起了酒杯一口喝干。这杯酒下肚,气氛马上就不一样了,疤子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自家大哥,磨了磨牙,靠回沙发上。这小子再怎么装乖,也没法抵消他被狠狠耍了一把的事实,只是可惜大哥发话了,已成定局。

    “难怪陈少爷看不上咱们的买卖,原来是有大心思呢。”疤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尖酸味简直能飘上天,“以后万一玩股票赔掉了裤子,想重新赚本金,别忘了回来找哥哥。司机这玩意总是多多益善嘛。”

    听到这话,马磊突然一怔,发现自己似乎漏了点什么东西。是啊,如果只是因为本金,那早一步晚一步去上海又有什么关系?他难道不该先抓住武汉那边的生意,或者先跟自己混些日子,赚够了再北上吗?结果武汉那边小打小闹还好,一说开店玩大的,他抽身就走。给自己运彩电也行,但是说到香烟买卖,他立刻就想划清界限,这已经不是不同路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这是底线问题。他根本就不想深入任何走私买卖。

    胆小?开玩笑不是,哪家胆小的孩子会十几岁就出来打工,还是干这种买卖!

    没眼光?一个手套、一个走私表,精准快捷,利润丰厚,连后续都能考虑清楚,这是个没眼光的材料?

    如果两者都不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根本就看不上走私买卖,宁愿选条更艰难的道路,也不想陷入这种生意里,多一分都不行。

    只是略一思索,马磊就皱起了眉,这可是个完全不同的答案。一个完全天才式的投资者,极度不看好自己手头的生意,就算只是个孩子,也不由让他有些嘀咕。这条路难道真的错了?摩挲着手边的真皮沙发,他只想了片刻,突然打断了疤子的嘲讽。

    “不过小陈啊,其他都不说,咱们搭伙也这么长时间了,哥哥这摊生意,你觉得怎么样呢?”

    陈远鸣楞了一下,疤子的冷嘲热讽不算什么,如同对方真能沉住气,他反而才该担心呢。但是马磊这句,含义就深了,他要怎么回答?

    微微抬起了头,他的眼睛汇上了沙发对面的那双,那双极其精明,又透着股健旺生机的黑色双眸。这双眼睛里有着这个时代所有野心家共通的骚动和渴求,有着想奋力一搏,力争人上的冲劲和无畏。比起自己近乎作弊的能力,对方才是这个时代里真正的弄潮儿,这样一个有胆有谋的人物,又切切实实的帮了自己一把,他该怎么做……

    陈远鸣笑了,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又恢复了开始那种端正的坐姿。“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马哥你为什么会选择卖电视,这年头就连我卖电子表都比这个赚,更别说其他东西。”

    马磊挑了挑眉,果真提都没提香烟,他自嘲的一笑,“还不是小时候家里穷,电视这东西多稀罕啊,做梦都想要一台……再加上前两年国产电视开始收特殊税,就趁这机会倒腾点货。”

    “想要……是啊,这年头,谁家不想买台电视呢。”陈远鸣笑着接上了话茬,“只是牌子这种东西太有地域性,长虹在四川、康佳在广东,还有熊猫、珊瑚等等,再加上日本货,韩国货,多少牌子等着卖,如果能挑挑拣拣,一定会选花眼。”

    “还选花眼呢……”疤子不屑的嗤了一声,“有钱能买就不错了。”

    陈远鸣却摇了摇头,“70年代的三大件是什么,80年代的又是什么?当年的自行车、缝纫机,现在还不是人人家里都有,这种东西,不愁卖的。”

    马磊身体不由自主一颤,坐直了身体。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是啊,这两年走私电视生意越来越难办,是因为什么?不就是销售价格下降,产品种类太多,让他先知先觉想要抛开这个低利润的玩意,赚一些真正的大钱。但是这些趋势不正代表着电视开始要走进千家万户,开始成为不再稀罕的日用品了?

    商店里酱油醋有多少个品牌,酱厂醋厂就会因为牌子多不做自己的生意了?恰恰相反,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控制生产成本,降价或者提高质量,来扩大自己的市场占有率,这可是千万家的买卖啊,就算一件只赚一分钱,他们也有了千万。

    而自己呢?生产电视他是做不了,但是销售……呵~他可是个搞走私出身的,还有人比他更懂买家的心理吗?生产出来的东西终究还是要卖掉的,这些厂家可不能面面俱到,只有商店能,如果他成了中间那个必不可少的“商店”,有了足够的势力和地位,是不是也会有厂家巴不得给他供货,托他销售呢?这千万家的买卖,他又能从中分润多少呢?

    思绪如飞,马磊只觉得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那层窗户纸被轻松的捅破了,他原来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可以正大光明的做这个千万人的买卖。都是好人家出来的,如果不是必须,谁宁愿背着莫大的危险,去搞这些随时会送命进牢子的违法勾当呢。

    一个再也不用怕夜半敲门的正路。

    马磊笑了,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何德何能,居然能碰上这么个福星。但是这时候他还能再邀对方吗?答案显然是不能,就像他说的,这非池中物的玩意,就不会窝在浅池里扑腾……

    长长叹了口气,马磊感慨的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可惜老弟你要北上了啊……”

    他听懂了。陈远鸣也笑了,“中国也就这么大,早晚还会碰上的。”

    是啊,只要有机会成为人上人,还怕相逢不相识?马磊扭过头,冲疤子吼了声,“还愣着干什么!不去送送客!”

    疤子嘴一咧,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刚才那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大哥怎么就跟吃枪药一样胳膊肘往外拐了?这小子下迷魂药了?!

    陈远鸣却站起了身,微笑着摇了摇头,“马哥,真不用麻烦了,我坐不惯小车,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面对这样干脆的拒绝,马磊也没法厚着脸皮让兄弟去送人,二话不说,自己站起来亲自把少年送到了门口。这动作让屋里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可是真正的大老板啊,送这么个毛孩子?

    马磊自己倒是满不在乎,送走了人,还在门口愣了半天,都生出点依依惜别的意思了。疤子只觉得牙有点酸,这都他妈抽什么风啊,大哥不是中邪看上这小兔子了吧?

    “疤子,回头小陈走时,包个10万的红包给他吧,就说是年底分红,半年来也辛苦他了。”

    “啊?”疤子张大了嘴,红包他们是有,但是最多人也不过5千块,10万是个什么概念?他们贿赂海关那群野狗花过10万的包吗?这毛孩子刚刚不还把他们的生意贬的一无是处,还大模大样的拒绝了邀请,半点面子都不给,这……

    “哥……”疤子忍不住吭哧了一句,“你……你不是给气糊涂了吧?”

    马磊一巴掌扇到堂弟脑壳上,“你这个猪脑子!要是你有他一半……十分之一聪明,老子还愁什么!”

    “等等……哥……别打!别打!”

    12月的冷风刮过珠海市的大街,1991年就要结束,新的一年马上要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结婚三大件,70年代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80年代是冰箱、彩电、洗衣机,90年代是空调、电脑、录像机。

    妈蛋,上班摸鱼偷偷码了好几百字,结果突然被领导叫出去,回来时电脑自动关机了qaq

    卧槽没有存上啊!!!!!于是最后一段又悲愤的码了一遍,还爆了点字数,呜呜呜晚点真不是窝滴错qaq今天都木能午睡好忧桑qaq

    好吧,这个副本基本算是结束了,下章又要开始换地图,一起期待吧xd

    还有,看粗这章隐藏的另一个范本是谁了咩,答对奖10分哦xddd

    ☆、第二十二章

    在汇款单上写下最后一笔,陈远鸣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把那张邮政汇款单递了出去。大半年的时间,他一共给家里汇出了1万8千元,还有几封报平安的家信,虽然明知家里必然会对这笔款项心存疑虑,但是有了钱,那些困扰父母和整个家庭的危机才能迎刃而解,那些小变化后累计的东西,才是他改变命运的起始……

    走出邮局大门,只是几步,就从小巷中转入了闹市区,陈远鸣看着眼前的景色,再次深深吸了口气。此时此刻,他面前的已经不是珠海那个狭小的市区,不是那些带着典型七八十年代特色的建筑群落,而是一副精致又混沌的奇妙景色。一半是高耸的大楼,复古的建筑,极具时代特色的宽敞马路,另一半则是低矮的民居,狭窄的街巷和拥挤到让人焦虑的人群。

    机械吊臂正在都市上空盘旋,老旧的砖墙同时在轰鸣中垮塌,中国历史上规模空前的建设热潮正在这个都市进行着,所有新潮和古老,秩序和混乱似乎被糅杂在一起,迸发出让人惊愕的活力。

    大上海。

    只有在这个年代,置身于这个地方,才能感受到这个形容的精准和魅力。而在这个城市里,等待他的则是另一些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陈远鸣微微一笑,加快脚步,融入了纷闹的人群中。

    这时已经是1月23日了,临近年关,路上的外来务工人员明显少了一大截,来来往往都是上海本地居民,置办年货、筹备年礼才是头等大事,但是陈远鸣却跟这些人的路线截然相反,没有选择热门的购物街和商场,而是来到了一家工商银行门口。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在上海准备了大半个月时间,早在1月13日《上海证券报》公布准确消息后,他的计划就开始慢慢铺开,如今才是检验成效的关键时刻。

    打眼一扫银行门口,只见三十米外的小商店里,一位大妈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前,等着生意上门。都快过年了还这样坚守岗位……陈远鸣笑了笑,直接向她走去。

    “您好。”

    一声客气的普通话打断了孙大妈的冬困,只是一抬眼,她就刷的一下清醒了过来。只见店门口站着一位十来岁的少年仔,个头不高不矮,长相十分清俊,穿的更是体面,牌子货的大衣、毛衫,一看就是有钱人打扮。虽然是个外地人,却绝不穷酸。作为习惯性看人下菜的商店小老板,孙大妈可精明着呢,这绝对是个潜在的主顾!

    “啊呀,小青年,侬要买撒?店里厢东西老全哦,烟、酒、饮料,还能打长途电话……”努力换上一口带着浓郁上海味儿的普通话,孙大妈露出了笑容,热情的招呼道。

    摇了摇头,陈远鸣客气的回答,“不是买东西。阿姨,是这样的,最近上海不是发行了一个股票认购证吗?听说这两年股市行情很不错,我就想来投资一下,谁知道银行说购买认购证需要上海本地户口,没办法只好来打听下,这家银行附近有合适的代购人吗?”

    刚看到少年摇头时,孙大妈一阵失落,还以为是个问路的,谁知几句话就又峰回路转了,认购证?这东西她知道啊!前两天银行都摆出大牌子了,她有个亲戚在学校当老师,据说还有证券公司上门搞推销呢,这哪是畅销的好东西,分明是压货压的厉害,根本就没人买吧?这小伙子看起来挺精明,办事实在是没个眼光。

    但是想是这么想,孙大妈嘴上可是另一套说法,“代购?没听说过啊。是不是让人帮侬买那个认购证呢,如果是的话,侬就寻对了!我跟爱人都是老上海,家就在不远,回家拿个身份证不就行了?”

    “这……”陈远鸣露出了迟疑又惊喜的神色,“那不是打扰您生意了,要不我按代购价给您……”

    “太客气了,勿用介许多!”孙大妈动作麻利极了,伸手就拉下自家商店的大铁门,“等我一会,马上就回来。”说着转身就往旁边的里弄冲去。

    陈远鸣站在原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十几分钟后,一老一少走进了工商银行大门,当听孙大妈说是要买认购证,那个柜员也有些激动起来,要知道从19号开始贩售股票认购证后,她还没能卖出几张呢,这时银行为了促销,还给员工定了奖励政策,一张认购证可以提成3毛钱,一月工资才不到一百块,如果能卖出几百张该是多大一笔奖金啊!

    几本崭新的股票认购证马上被拿到了台面上,女柜员摆出职业性的和煦笑容,“您需要多少股票认购证呢?现在证劵的售价是每张30元,一本共有100张,所售款项都要捐给社会福利事业,是件大好事呢……”

    都卖30块一张了,还是抽签选号,跟卖彩票有啥区别,孙大妈心里不屑的嘲讽着对方,也就只有身边这种愣头青会来充大头鬼吧。

    谁知身旁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先来三十本吧。”

    “多少?”

    “什么?”

    几乎同时,孙大妈和女柜员一起惊呼出声,引来一堆人侧目,一旁的银行经理也快步赶了过来,陈远鸣却没有犹豫,直接把手里拎着的旅行包放在了柜台上,从里面取出了几沓百元大钞。

    “这里是9万块,给我来30本就行了。”

    女柜员一阵恍惚,半天没反应过来,银行经理倒是十分迅速的摆起了笑容,猛地从背后推了一把手下,“还愣什么,快把库里的存货再拿出来点!”

    30本!!3000张啊!!一个机灵醒过神,女柜员惊呼一身,转身就往后面跑,这要是晚了被其他同事抢走,她要损失多少提成呢!

    面对自家店员的失态表现,银行经理明显有点尴尬,赶忙说了些救场的场面话,但是这时孙大妈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两眼直愣愣盯着柜面上的百元大钞,心里砰砰直跳,什么都不问,直接就是9万块砸出去,这孩子是疯了还是……

    有钱有货,还有巨额提成,这笔生意交接倒是飞快,不一会30本股票认购证就堆在了陈远鸣面前,只是在查验了身份证后,陈远鸣面对那位喜形于色的柜员小姐,淡淡问了句,“可以不记名吗?用的是阿姨的身份证,记名太不方便。”

    女柜员又是一愣,求救的看向上司,银行经理倒是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这种要求不记名的客户他见过不止一位了,一些票贩子就是专门做这种买卖的,只要能卖出去,谁还关心记不记名的问题。有领导拍板,当然一切好说,30本不记名的证本就这样落入了陈远鸣的旅行袋中。

    整个过程没花几分钟,一直到走出银行大门,陈远鸣才对身边仍在发怔的孙大妈笑了笑,“阿姨,麻烦你了,您也不收代购钱,这里是两百元,就当误工费吧,请您一定要收下。”

    只是跑了个腿,不到一个小时就是两百块……孙大妈犹犹豫豫的接过了对方手里的钱,又纠结了半晌,不死心的问了句,“认购证真的这么好,你一下就9万,万一亏了那该……”

    陈远鸣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看了看门可罗雀的银行大门,“反正是摇号嘛,买的人越少不就越好?”

    说完,他也没再废话,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转身就离开了银行。孙大妈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这句话的含义,突然有了点明悟,是啊,如果没人知道它的好,可不就真好了?一拍大腿,她又一次朝家里跑去。

    这一天,陈远鸣在上海市走了四家银行,用同样的方法一共购得120本,合计12000张股票认购证,全部都是无记名的“白板”。坐在临时预定的酒店里,他又认真清点了一遍剩下的钱,和日历上记载的时间,安心的呼出了口气!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第二十三章

    1992年1月19日到2月1日,这次赶在春节前夕进行的股票认购证发售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结束了。作为中国大陆第一次认购式新股发行,92版上海股票认购证正式销售时其实并不被人看好,最终销售量只有不到210万份,抢购、热销之类根本无从谈起,离银行和证券商们的预期相差甚远。实在是因为这种认购方式太特殊了。

    认购证全年可以使用,分四次摇号,中签才能买到上市新股,这就意味着极大的潜在危险,谁能保证每一张认购证都能中签呢?同时30元一张的价格超过了大部分人的承受底线,再加上购买时限定上海市民,更是在门槛上设置了先决条件。在1992年年初,宣布上市的新股只是十来家,又有几个敢为这十来支股票倾尽自己毕生积蓄……

    然而陈远鸣深知,这一切都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在春节假期结束后不久,广东路的万国证券黄埔营业部门口就开始冒出了一些寻购认购证的二道贩子,他们打出的价码无一例外比原价要高上几分,基本是按照连号收购,每100张连号的证本在35004000元不等,如果是未记名的“白板”,价格还能高上几分,毕竟真正购买股票时是需要身份证对号的,像申银证劵还好,允许二次更名,万国证券这种死硬派目前就坚决不允许改名,就算到手也无法顺利出货。

    但是陈远鸣却不为所动,每天只是默不作声的在几大证券公司门口溜达一圈,跟二道贩子们询问黑市行情,即不买入也不卖出,像一个普通外围群众一样静静旁观。如此半个月后,连一些黄牛党都跟他混了个脸熟,有些看到他就直接扭头,根本不想搭理这个找事的毛孩子了。

    如此转悠了大半个月,一直到2月底,随着小道消息的增温,二道市场也开始变热,百张连号从当初的3000元原价,飙升到了2万元左右,一眨眼就是十倍的利润。直到这时,整个认购证市场才火热起来,除了那些二道贩子外,越来越多的真正买家也开始亲身上阵,穿着体面的精英人士出现在了证券市场门口,指望着能够收购一两本“白板”,亲身杀上股市。

    然而这些依旧无法打动陈远鸣,10倍的利润又如何?这可是92认购证,可是后世所有炒股人士都熟知的第一波“百万潮”,这时不论以何等价格出售认购证,都是个亏本买卖,只有恰到好处把握四次摇号机会,不断流转资金,卖出手里的股票,购入新股,才能把利润最大化。92年的认购证中签率不像世人猜测的那样只有3、5成,而是累计80以上,尤其是第二次摇号,中签率高达50,这样惊人的利润,他又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但是目前陈远鸣也有着自己的顾虑,对于他而言,最大的困难不在于预测股市的发展,而在于他的自身条件。

    这时进入上海股市,只能凭借上海居民身份证办理股票账户,同时年满18周岁。这两个条件无论哪条都跟陈远鸣相差甚远,他一个孤身来沪的毛头小子,现年还不满16岁,又从哪里寻找合适的证件代理人,保护自己的合法利益?

    同时新股上市的真正认购还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但是他半年来的所有收入——包括倒卖手表的盈利和临走时疤子塞的那个10万大红包——除了寄回家那部分,只剩下39万,其中36万已经用来购买了股票认购证,还有一些用于支撑日常生活,能拿出来购买新股的也确实不多了。

    两重难关卡在那里,他必须想出一个真正稳妥的解决方案来。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出入广东路上那些小型沙龙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直到这时,也有人隐约猜出了这个少年可能手里有货,不过是在等待卖点。关注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在别人密切关注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关注这些手握大把资金的真正买家们。

    这种相互的揣测一直持续到了3月1日,当天晚上,在陈远鸣走出王宫饭店,朝自己订下的饭店走去时,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前面那位小兄弟,等一下。”

    声音还不错,虽然好像用嗓过度略带了点低哑,陈远鸣扭过头,只见一个30来岁的中年人快步跟了上来。来人身材比他高十几厘米,穿着一身在当时已经算相当得体的西装,脸上两道剑眉,眼神锐利,给表情平添几分严肃,带着点军政世家的味道。这个人他认识,陈远鸣微微眯起了眼睛,最近十来天经常能在王宫饭店看到他的身影,身边还跟着两个跟班,似乎在大肆收购认购证。压住了嘴角挑起的那抹笑意,陈远鸣站定了脚步。

    只花了几步,那人就大步来到了陈远鸣面前,上下端详了陈远鸣片刻,友善的伸出了右手。“小兄弟,你可让我好找啊。”

    陈远鸣却没有接过,只有挑了挑眉,“这位先生,我似乎跟你不熟。”

    那人面对这种有点尴尬的场景,到是没什么窘态,干脆的收回了手,爽朗一笑,“这半个月你在淮海路、广东路逛的时间可不短,像你这样打扮的孩子还真没几个。怎么样,都到摇号前夜了,手里的货还没定下买家吗?”

    陈远鸣不置可否的扫了对方一眼,反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您不是也没放弃扫货?”

    这话说的干脆,让对方一噎,旋即笑容更多了,“既然大家都有意愿,不如坐下来谈谈看?你订的是哪家饭店?”

    “国际饭店。”

    名字一出,那男人脸上表情又有了些细微变化,远东第一高楼啊,比远近驰名的和平饭店还要高出一分,能入住的非富即贵,可不是一般档次的饭店能够媲美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穿着得体,谈吐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是住国际饭店?这可完全没想到。

    心念急闪,那男人笑了笑,“国际饭店?那可正好,不如去国际廊吃个便饭,让老哥来做个东。”

    国际廊是国际饭店内几个知名餐厅之一,专供西餐,如果想确认他的身份,这地方确实是个好选择。陈远鸣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邀请,那男人顺势提议道,“不如坐个出租?”

    陈远鸣这次却没有同意,只是淡淡说了句,“不习惯桑塔纳,还是走着去吧。”

    当时上海的桑塔纳出租还屈指可数,男人看了眼少年平淡无奇的表情,也笑了笑,“是啊,反正没几步路。对了,我叫肖云,最近才来上海的。”

    “陈远鸣,也刚来没多久。”

    不咸不淡的聊着天,两人沿着马路走了20多分钟才来到国际饭店,看着陈远鸣熟稔的姿态,肖云的目光只是一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起步入了国际饭店。在西餐厅坐定,点了两份牛排,谈话就慢慢转入了正题。

    “既然大家都在广东路转悠,也就明人不说暗话。”肖云带着点意有所指的探寻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年。“现在白板炒到了什么价位,老弟你应该也清楚,如果有货的话,不妨现在出手,大家也好做个爽快生意。”

    陈远鸣笑了笑,“肖大哥,既然都坐在这里了,确实也不该再兜圈子。能在这时候来上海,想必您也知道这个认购证的实际价值如何,凭什么人人都在收购,我却要现在卖出呢?”

    这话说得一点不假,但是肖云又怎么会被三两句绕进去,他微微一笑,“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就信了,但是老弟你的表现可不是这样说的。如果真的毫无买卖意图,这时你就该待在房间里,直接等摇了号上门去交款,而不是天天在沙龙里晃荡。”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如今真正做倒买倒卖生意的也有一部分反应过来了,市面上全部都是收,根本不见卖。我在上海转了这么久,也不过是在散户里赚了些零票,如今还不到2000张,中签率就先不提了,光是数量就眼看着不够。既然大家都有需求,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呢?价格不是问题的。”

    陈远鸣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价格才会是最大的问题。”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陈远鸣嘴角微微一挑,“这么说吧,我这里确实有白板,但是如果每本要16万,你是收还是不收?”

    肖云剑眉一挑,瞬间有点火气上涌,16万?现在市面上最高价不过是2万一本,撑死能涨到3万,16万这就不是搞价了,是在耍人吧?!

    看着对方不善的神情,陈远鸣倒是没什么在意,只是轻一抬手,“您看,要价一出口,马上就谈不拢了不是。但是我这价钱要的真高吗?换句话说,您为什么现在来上海,我又为什么觉得白板值这么多,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同一件事……”

    说着,他的手指向上指了指,又向南方指了指,双眼坦然回视面前的男人。

    肖云心头一震,要了命了,这小子……

    “老人家马上就要回程了吧,这时候出手认购证,说什么都谈不上聪明啊。”

    果真……肖云垂下了眼帘,掩饰住了双眼中的惊愕,他之所以来上海,正是因为听从了家里长辈的意见,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到上海掘金,如果那位老人家南巡的讲话一发布,这股市立马就要风云动荡,届时可不是几万几十万的问题了。而眼前这个少年却实实在在戳中了他的软肋,不管消息渠道如何,他都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不容小觑的位置。

    然而只是一瞬,肖云脸上的表情就回复正常,重新堆起温和的笑容,谈生意这种事就像是打桥牌,双方都有几张底牌在手里,这小子掀了自己的牌,自己手里就没有他的软肋吗?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端起佐餐的红酒,肖云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能像你这样早早收购认购证的也确实不多,老哥我在上海银行系统里也认识几个同学,一口气刷走一万张认购证的,基本就屈指可数了,还能刷的那么巧妙……”

    呵呵……陈远鸣心里不由冷嘲了一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不明白。自己最短的短板是什么,其实在购买认购证时就一目了然。为了避免目标太大,他选择了四个支行,邀请四位上海市民帮自己购买,这样既能避免被人一眼盯上,又能避开那些职业代购人的眼线,把自己藏在一条安全线后。

    但是弊端不是没有,四位不同的陪购人,四张不一样的身份证,恰恰代表了他在上海根基薄弱,不但没有合适的代购人,连个妥当的备用身份都变不出。而这一点,几乎是致命的。从根本上讲,他不过是个草头小子,虽然能用吃穿住行,能用谈吐阅历来迷惑他人,但是他的根基太薄,无权无势,在这个金融角力场上,一个疏忽就能被大鳄们拍死在沙滩上。不过,那又如何?

    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陈远鸣摇了摇头,“小把戏,让肖大哥见笑了。实在是家里逼得严,不让走这条路。”

    这话的的确确是实话,但是放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就有了不同的意思。

    “年轻嘛,还是应该出来闯闯。”肖云笑了,似乎很能理解陈远鸣的处境,“当年我下海时,老爷子也差点打断我的腿,这不是也混出了点名堂吗。现在这种情况,谁也不想看到,不如一起想个解决方法,共度难关……”

    双方条件都已经摊开,确实也该是真正谈生意的时候了。陈远鸣放下手中的酒杯,“说实话,认购证我确实想卖一部分,但是有两点要说在前面。第一,我需要一张安全的本地身份证,开户这种事情,不用说您也明白。第二,我想做的不是白板生意,而是要卖中签号。”

    两句话一出,肖云顿时一愣,第一条好说,他能理解,也能办到。但是第二条?放着中签概率不明的白板不卖,却去卖中签号?这是精明还是蠢呢?!

    看着面前男人惊愕的神情,陈远鸣淡定一笑,“吃惊吗?我到觉得,这是目前对我们双方最有利的方案了。”

    ☆、第二十四章

    放下了手里的刀叉,肖云十指交叉,往椅背上一靠,“哦,说来听听。”语气里不乏玩味,似乎对这个计划压根没啥兴趣。

    但是陈远鸣却不这么认为,至少从那男人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不是。

    “我们的先决条件是一致的,赶在消息出来之前掘金。”陈远鸣不紧不慢的说道,“但是消息何时会出来,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明天就是摇号日,不论成败,这期新股认购已经是消息放出前最后一次入市机会了,下次摇号会在6月5日,早就过了第一波涨势,就算你收购了再多的白板,第二次摇号能赚的再多,第一次,也可能是今年最大一波涨势依旧会被错过。”

    肖云笑了笑,“好自信啊。我到觉得未必……你这样上赶着卖中签号,估计不外乎一个原因,你的资金已经断链了吧?1张认购证能够购入100份新股,就算按面额10元来算也是个不小的数字,更别说按溢值算,想把手头的认购证都换成股票,至少需要百来万资金。就是家里再有钱,拿出个2、30万给孩子玩玩就够了,手握认购证,却没法缴纳本金,买不到新股,很憋屈吧?”

    陈远鸣当然不会被这种话激到,只是挑起了唇角,“如果是中签号,卖给你是买,给别人就不是吗?现在的聪明人不止一个,总能出货的。”

    “那为什么要向我建议呢?因为我看起来好说话?”肖云慢慢坐直了身体,身上那股迫人的大院味道更浓了,一瞬不瞬的盯着陈远鸣的双眼。

    少年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里,是一片坦荡。

    “因为跟聪明人说话更简单,而你是第一个找上我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面前的玻璃杯,发出了一声嗡嗡的轻响,陈远鸣有些孩子气的抹掉了杯壁上滴落的水雾,划出一道浅浅的水痕。

    “能够不计较我的年龄,没用什么威胁,也不屑于欺诈蒙骗,这次来掘金的人成分太复杂,我倒是宁愿选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话很爽利,也有点立竿见影的意思,肖云眨了眨眼,这小鬼,刚才还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现在又来打友情牌?“合作伙伴啊……那你准备放出多少中签号呢?”

    “一半吧。”陈远鸣顿了顿,加重了点语气,“我预测这期至少能中签10,只要这个数字不错,我就能给你足足600张,每张价格2000元。”

    “嘶~~”饶是肖云生意做过不少,这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10?你知道今年能有四次摇号吗?这次10,下面那几次呢?难不成还给你摇出个总数50来?”

    “既然你在银行系统有熟人,就该知道他们原先的计划发行量是多少。”陈远鸣却不动声色,慢慢加码,“这次的实际销售量太低了,势必会增加中签率,否则市面上谁会把价格炒得那么高,别人都是傻子吗?还有今年的股票,到底是发行10来支,还是更多呢?肖大哥您真的不知道吗?”

    他确实知道。肖云心里打起鼓来,要命了,他还真就是提前知道了股票发行会增容,才迫不及待赶到上海的,既然消息对等——不,也许这孩子知道的还比自己还多些——货又在对方手里,他还真没什么优势可言。

    “明天就是摇号日,这个时间点,不会再有人出货了。而当摇号结束后,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低卖了中签号,那些不中签的白板价格也会同步攀升,提到更高的价码,您带了多少流动资金,还够收多少中签号,又收多少白板呢?还是说,您真的已经放弃了第一次中签机会?”

    这一刀又一刀,简直刀刀往软肋上戳啊,肖云苦笑了出来,这孩子,还真是半点不放过别人的痛处。这次收购白板他已经花去了20万,才拿到不足2000张,大部分还不连号,就算运气好中10,也不过是200张中签。之后如果他拿钱去买中签号,一张炒到4、5000估计不成问题,而第一次中签后,也会是一波销售白板的大行情,他手头可只有两百多万,又怎么可能支撑两头的花销,这次他可把家里的老底都搬过来了!

    条条框框限制着,就要求他必须在第一次摇号拿到尽可能多,而且便宜的中签号,还得保证留出足够的资金来购置新股。剩下的分则继续收购白板,以期在二轮、三轮中获利……这哪是掘金,简直就是刀山火海嘛。

    都怪知道的太晚了……长长叹了口气,肖云笑了,挥去所有懊恼,又变得洒脱起来。

    “如果真能中10,这个买卖还是做得来的。”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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