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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伪装者]明先生 作者:小璃的木偶

    第4节

    明镜其实算是个爱热闹的人,加上明楼‘劫后余生’,她有意让这个除夕过得更热闹一些,仿佛如果这样他们就能都忘了明公馆之外,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眼睛和多少明枪暗箭正对着他们,也能忘了,所谓的立场、正义和所有矛盾、疑惑。

    出于这个目的,明镜让顾清明请来了于曼丽和郭骑云,理由也很简单,“他们兄妹孤零零的在上海,也没个亲戚,两个人过年也太冷清了,不如到家里来,大家一起还能热闹热闹。而且,反正家里也有的是屋子,晚了就睡下了也方便。”

    这样一来,虽然明台不太乐意有人跟他强行争夺顾清明的注意力,但也还是在顾清明眼刀的威胁下委曲求全了。

    第一眼看见于曼丽的时候,明镜虽然感觉到这个女孩子不光彩的过去,但作为一个足够成熟的年长女性,她还是笑着拉着于曼丽的手让她坐下,而没有表示出任何轻视的姿态——这也是为什么明楼一直觉得自己姐姐不适合对敌斗争。她总是心软,总忍不住去想别人的无计可施和千难万难。

    对此,于曼丽则非常感激。她很清楚,很多阅人无数的年长者都不会被她骗过,所以她来之前的确十分担心明镜对她的态度。她冲明镜感激的笑笑,交换了一个二人心照不宣的信息,“谢谢您邀请我和表哥过来。”她柔声道谢,但谢的又不完全是这一件事。明镜握了一下她的手,“以后常过来才好呢。我平常除了公司的事要去外边,剩下的时候基本都在家。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打个电话,咱们一块喝茶聊天。”

    郭骑云看这两位仿佛聊得很不错,倒担心起来,小声儿跟顾清明说道:“顾大少,这真没关系吗?明董事长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糊弄,万一有哪儿让她看出什么破绽来……那不就完了吗?”

    顾清明轻轻地嗯了一声儿,“没事。你还不知道吗?曼丽很聪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都知道的。”

    二人这边说着,那边两位女士聊得也不拘束了。明镜一开始倒是真有那么一点介意于曼丽的气质问题,但聊着聊着倒觉得这个孩子恐怕也是真无可奈何才走了歪路,便也就只剩了同情,“哎,你以后什么时候要是再有时间过来,我也叫程小姐……哦,那位是明台的朋友。你们年纪也差不多,没准也聊得来呢。”

    听到程锦云的问题,明楼、明台和顾清明都悄悄变了脸色,只有阿诚满不在意地侧过头去翻了个白眼,聊得来?不打起来大概都算友好了。明楼一直注意阿诚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别的反应也就放心了,笑着跟他说道:“我看大姐倒是喜欢曼丽,这也就是清明先认识了她。要不然,八成大姐又该张罗给明台了。”

    我跟你有什么仇?明台心中冲着明楼咆哮道。他赶紧转头去看顾清明,“清明……”

    不对,明台给自己按了暂停键,这会儿应该是他生顾清明的气才对。干嘛要他表忠心?他立刻住口,撅起嘴哼了一声,用余光打量着顾清明,想等顾清明低头。但顾清明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当是明少爷又犯神经了,便只是端起茶杯自己喝了一口。

    明楼也没比自己弟弟幸运到哪去,阿诚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扭头跟顾清明说道:“锡兰的红茶还是口感好,而且冬天也该喝一点红茶。”

    明楼和明台互瞪了一眼,就又分头去试图跟阿诚和顾清明说话了。

    郭骑云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感觉自己就是多余的。

    和平的假象迟早是要被戳破的——虽然阿诚本来也不打算为这个假象的维护出力。

    而这个假象得以维持的原因却是,明楼临时起意决定服毒以达到给自己加戏的目的这一犯罪情节太严重,闹得阿诚只顾得上生气,完全忘了除夕之夜将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明楼也是。

    所以当除夕夜的饭桌上,明楼花了一个钟头才让阿诚看了他一眼的时候,他完全没意识到为什么阿诚的微笑只维持了一秒钟。

    “哎?”明台看着拖着行李走进门的老妇人,发出一个疑问的感叹词,并疑惑地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大姐和大哥。顾清明家里早年跟明家来往也十分多,他对这个老妇人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印象,但具体是谁却也不记得了,只是感觉应该不会是明家人欢迎的客人,于是便拉了一下明台,示意他别多问。又冲郭骑云和于曼丽轻轻摇头,暗示他们只当没看见就是了。

    顾清明好一阵没给过明台好脸色,现在肯主动碰他一下,他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什么老妇人?他连忙凑上前去,笑嘻嘻地讨好。顾清明赏了他一个凌厉的眼刀,让他注意一点场合。明台摸了摸鼻子,也没敢再说话,就只是看着对面神色尴尬的明楼和木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的阿诚。

    阿诚冷着脸看了一会儿明楼,然后啪地一下撂下筷子抬腿就上楼了。

    明镜之前答应让桂姨回来,是因为觉得反正明楼和阿诚也不在家里住,就算留下她也没什么。后来明楼出事,她一门心思放在弟弟身上也早就忘了桂姨回来的事,竟是从没跟明楼或阿诚提过一句。此事明镜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就忙推了推明楼,“你愣着干什么?你去……”她停了一下,“算了,你也不讨好,还是让明台和清明去看看吧。”她提示了一句,“这位是阿诚的养母。”

    顾清明虽然不知道当年桂姨到底对阿诚做过什么,但他的确听说过,她对阿诚做了一些不能让人容忍的事情这才被赶出明家的。他不明白这样一个人还让她回来做什么,但他也知道此时不好问这些,便点点头,拉着明台去找阿诚了。

    “阿诚哥。”敲开房门,最先开口的是稍微知道一点内情的顾清明,“你和明大哥之前一直住在外边,大姐可能也是没想到后来发生这么多事情……所以才让她进门的。你别怪大姐。”

    阿诚低着头看着自己有些发抖的双手,并没说话。如果他发脾气,顾清明也许倒好劝说,但像现在一样不言不语,只让顾清明无从下手。过了好半天,明台才耐不住沉默开口说道:“阿诚哥,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你不喜欢她,大不了给她点钱,让她走就好了嘛。大姐难道还会为了她,让你不高兴吗?”

    明台的逻辑很简单,一个这么多年从来没出现过、也从来没被提及的原仆妇,显而易见是个不受欢迎的角色,甚至有很大可能是被赶走的。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她在大哥大姐那里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原谅的污点的。这样一个人和阿诚摆在一起,明家姐弟会向着谁呢?

    当然是阿诚了。如果明镜不把阿诚当成自家人,她怎么会让明台和顾清明上来看看呢?

    顾清明给了明台一个赞赏的眼光,觉得他说的不错,明台见状大喜,忙又凑近了一点儿。顾清明倒没在意这个,“阿诚哥,我刚才看见大姐让阿香买了烟花回来,咱们一块去放花吧。”他感觉得到阿诚并不想多谈这个人,但他也不知道此事还能说什么,便只好随口揪了个话头。

    阿诚笑了一下,笑得很难看也很勉强。他说道:“你们去吧,我不太想出去。”他不想出去,不想出去就能看见桂姨。

    顾清明本就不算是十分长于言辞的人,一时便不知道如何接口才好,忙看了看明台,希望他来救场。明台心道,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救?但鉴于是顾清明难得一见的求救,他还是乐于效劳的,“那个……阿诚哥……”

    “你们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没事,我不过就是明家的仆人罢了,也不敢有什么事。”阿诚似乎是赌气,但又似乎是真的伤心。

    而这种伤心的感觉,他上一次体会好像还是第一次被养母无故鞭打的时候。

    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也似乎真的并没有做错什么,却受到了惩罚。不同的是,那一次他还是孩子,还可以放声大哭还可以求饶,但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没资格哭,也没资格求饶。

    他不过是明家的仆人,不过是得他们的恩才能有今天。

    所以,真是奇怪,在‘梦里’他居然敢为了这么点事就跟大少爷甩脸子。他怎么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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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23

    明楼无论是考虑到桂姨那一层身份,都是绝不可能让她留在明家的。

    “大姐,我知道你觉得桂姨可怜,觉得她在乡下日子过不下去了,但你也想想她当初都是怎么对阿诚的?阿诚怎么可能愿意看见她呢?难道咱们要为了一个桂姨,再伤害阿诚一次吗?要我说,干脆给桂姨一笔钱,再在上海给她找份工,也算是对得起她当年在明家做了那么久了。实在不行,我来安排她,反正我手底下那么多人,总有一个人家里都要个老成持重的仆妇主持一下吧?咱们这么做,也不亏待她了。”明楼是这么劝说明镜的。

    明镜叹了口气,“我当初答应她的时候本来是想着你们都不在家,也就没什么顾虑……”她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明楼,抿了抿嘴唇,“我当然知道阿诚不愿意看见她……那就听你的,让她尽快走吧,你给她安排一下,也别真让她走投无路过不下去日子了。哎……都是作孽,她当年要是好好儿的,哪里有如今这些事呢?”

    明楼得了明镜这句承诺,便让阿香叫了阿诚过来,想要告诉他,大姐到底还是向着他,让他别多心。

    “大少爷,阿香说您叫我。”

    阿诚一张嘴,明楼就知道出事了。多少年,阿诚没在家里用这种口气叫过大少爷了?明楼赶紧让他坐下,“阿诚,你别这样。我刚跟大姐说了,大姐也说之前让她回来是因为咱们不在家住,她觉得见不到就没什么关系。现在既然咱们回来了,大姐就说还是让桂姨走,到时候我给她安排一个工作就是了……我知道,桂姨很有可能就是……但是咱们也不能让外人说咱们太狠心了。我都想好了,正好汪曼春那边出了事,就让桂姨过去照顾她,这样不就好了?”

    阿诚抬起头看了看明楼,他知道明楼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不留,桂姨是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的,而且外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毕竟他们大可以说‘汪处长亲人尽失,身边乏人照顾,明长官作为前男友和上司送一个老成持重的仆妇过去,是为了汪处长好’——谁都说不出什么。至于为什么是送给汪曼春,那也很好解释,送到汪曼春那里一来让汪曼春觉得明楼关心她,二来也可以慢慢营造出一种桂姨监视汪曼春的假象,再让汪曼春逐渐察觉到桂姨是特高课的人,挑拨离间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那就更要留她几天。”阿诚这句话说得声音极轻,但神采似乎回来了一些。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明楼看得出他已经知道他们是希望对他好的了,这样一想明楼就放心了,“怎么?”

    “如果一事无成就离开了,岂不是成了无用的可弃之子?”

    明楼知道阿诚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先告诉桂姨,他们希望让她去照顾汪曼春,但不是立刻,而是过一两天由明楼亲自带过去。而留出来的这两天就是为了让桂姨能在明楼的书房里,甚至明家其他一些地方安排下陷阱,比如,窃听器。然后他们还可以许诺,只要汪曼春从悲痛中恢复过来能正常生活,就会让桂姨回到明家做工,让她放心。但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第一要保证不能出错,第二要让汪曼春注意到桂姨的身份。

    要让桂姨能跟南田有交代,不然桂姨就可能被放弃,而南田手上是否还有第二匹孤狼就是他们完全未知的因素了。可以掌握的东西,就算再危险,也永远好过完全未知。

    明楼笑了笑,看着阿诚的眼神充满了不欲掩饰的温柔和赞赏。这就是他的阿诚,理解他、包容他,还能为他出谋划策,帮他逢凶化吉。

    这世上,爱他的人多不胜数,所以每一个都并非不可替代,但他爱的却只有一个,而且是非他不可,无可替代。

    因为阿诚,只有一个。

    阿诚其实也知道明镜不是成心要让自己在除夕夜看见桂姨,也知道这次桂姨回来跟明楼的意愿是完全无关的。他伤心,但当听见明楼费心给他解释的时候,他就把这些都放下了。不错,桂姨给他造成了无可挽回的过去的痛苦,但现在他不再只有桂姨了,他还有真心对他好的明家姐弟。

    阿诚恨过桂姨,但那个‘梦’告诉他,什么怨恨都不值得记挂一辈子,因为那些真的对你好的人,可能就在你深陷仇恨的时候就那么悄悄的走了,再也不会回头。

    “但我还是要叫您大少爷。”阿诚低声说道。

    明楼笑了一下,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好啊,那就多叫几声,我也好好享受一下江湖地位的提高。”

    好不容易熬来的高待遇,明楼可不想浪费了。

    而且他也知道,阿诚是想让桂姨觉得自己的到来已经影响了阿诚和整个明家的关系,让他们之间不再是铜墙铁壁密不可分——这样做既真实,也能让桂姨获得一种虚假的成就感,让她觉得自己的行动在开始阶段就已经非常成功了。阿诚当然也知道明楼是懂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才有这种得意洋洋的姿态的。他微微撇嘴,双手一撑膝盖站了起来,恢复到了正常的音量,“大少爷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明楼笑眯眯地点点头,“跟阿香还有桂姨说一声,我要吃糖醋小排。”

    阿诚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就出去了,心道,吃吃吃,有什么脸吃?毒蛇?毒蟒!

    阿诚刚出去不久,明镜便来了。她显然是有些担心的,“你跟阿诚说了没有?我看他……似乎还是有点……”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他要是心里难受,我待会就让桂姨走,大不了我替她找个酒店先暂时住着,那个也花不了几个钱。大过年的,家里还是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明楼知道姐姐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阿诚,他也觉得自己和阿诚分明是达成了共识却还要瞒着明镜,心里过意不去,但这种事又无法明说,便只能是含含糊糊地安慰道:“大姐别担心,阿诚是谁啊?那是在咱们家长大的,咱们待他如何,他还不知道吗?而且我也都告诉他了,他当时也说了能理解。我看啊,他现在呢可能还是想着过去的事,对着桂姨就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没事的,这两天反正政府也不上班,咱们多拉着他说说话、散散心,也让桂姨少在屋子里转悠,少让他们见面,这也就行了。”

    “真的没事?”明镜虽然一贯相信自己弟弟的手段,但这事上她还是忍不住的多问了一句求个安心。

    “真没事。”明楼笑着安慰,“大姐您也知道,阿诚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子,桂姨当初……他心里头过不去这个坎很正常。我倒觉得他低落两天没什么,他现在要是满不在乎,整天嘻嘻哈哈蹦来蹦去的,那才是物反常即为妖,才得担心呢。”

    明镜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明楼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舒了口气,“哎……我也是心里过意不去,本来想着你们都没事能好好回家,要舒舒服服的过个年的。结果这忙忙叨叨竟然把桂姨的事全都忘了。倒是让阿诚难过了。我昨天后来一想起来阿诚上楼的时候那个表情,我心里就难受,觉得对不住他。”

    “没事,好好玩两天把这事岔过去就好了。”明楼又带着一种更加肯定的口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

    明镜点点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也好,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让他没时间想这些就好了。”明楼笑着点头鼓励了一下姐姐的想法,但很快,当明镜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明镜说的是,“我待会就给苏太太打个电话,请她明天带程小姐一起过来,大家打打牌说说话,正好也让程小姐和曼丽认识一下,以后没准就是半个妯娌了。”

    明楼嘴角抽搐了一下,“呃……大姐,我突然想起来,阿诚之前好像跟我说他明天要去一个同僚家拜访,所以……可能见不了程小姐了。”

    再说,妯娌?明台能让她们俩做得了妯娌?你太天真了大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早……是因为开机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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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24

    初三那天明楼特地给阿香放了假,自己带着阿诚、明台跟明镜一起去拜访了大堂兄,顾清明不方便去,就跟于曼丽和郭骑云商量着出去兜风了——当然,这也是在阿诚的劝说下达成的。

    换言之,明楼很贴心地在初三这一天给桂姨留了一整天在明家捣鼓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并且头一天跟她说好了初五带她去见汪曼春,让她照顾汪曼春‘一段时间’。

    桂姨不是不可以拒绝,只是拒绝就未免会让人生疑,毕竟她回来不就是借口老家不好想要有口饭吃吗?送她去照顾汪曼春,不但没有重活,还只需要照顾一个人,总比在家伺候那么多人强吧?这种事如果轮到别的老仆妇,只怕是求之不得的。

    初五那天,明楼如约带着阿诚和桂姨到了汪曼春住的酒店,汪曼春看上去还是有些失魂落魄,但已经比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好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本人为了安抚她枪决了李秘书造成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就算她本来心情不好,看见明楼的时候也就好多了。

    “这两天大姐都没放我,好不容易得了空就过来看看你,这两天好些了吗?”明楼一进来便关切地问道。阿诚接过明楼递过来的大衣,然后便默默站到了一边。

    汪曼春听到明镜的部分似乎有点不开心,但也没敢说出来,便只是点点头,“师哥,这位是……”她是的确不认识桂姨。

    明楼似乎是刚想起来桂姨,便笑着说道:“你一个人住在这,我总是不放心,正好,桂姨是我们家的老人了,最近刚从乡下回来。我想着你身边也没什么重活,只是缺个年长又知冷热的人,就让她过来照顾你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桂姨看上去的确不过是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容貌气质都是个仆人的样子,那双手也粗糙得的确像是辛苦劳作的人的手。而且汪曼春虽然没见过桂姨,但当年也曾经听说过桂姨的名字,只知道后来她离开了明家似乎是老家有事需要照顾——自家的下人虐待孩子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明家当初也没有四处宣传。故而,汪曼春此时见她出现,也只当是老家过得不好,便不疑有他,“谢谢师哥。”

    明楼便笑着问她这两天做了什么,甚至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末了还要埋怨上一句,“你啊,总不让人放心,饭要按时吃,不要说什么没心情。就算真的心情不好,也该多少吃一点,不然不是糟蹋自己的身体吗?我知道,老师刚没,你心里难过,但你也要想想,如果老师还在他会希望你这样对自己吗?他肯定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你这样,他在天有灵知道了,能高兴吗?”

    汪曼春让他一说又勾起了眼泪,明楼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轻轻搂住了她,柔声说道:“曼春,没事了,你替老师报了仇,他会欣慰的。”

    阿诚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不自在,但也不便说什么,干脆一低头装作看不见也就是了。

    汪曼春似乎也没想到明楼会搂住她,先是吃了一惊,但随后便放纵自己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她告诉自己,只有这一次。

    但是汪曼春不明白的是,那个日本人到底为什么要装成中国人,还要刺杀汪芙蕖、明楼还有顾清明。如果说他叛国,汪曼春其实不太相信,因为中日战争到目前为止都还是有利于日本的,他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为自己留后路所以要投靠他人的必要。但如果说他的确就是日本那边派来的,那说明什么呢?为什么他要刺杀这三个人呢?

    唯一合理的解释不过就是日本人根本不相信他们,就引用了自己的钓鱼计划,意在借着三人之死,伪称有抗日者私自行动被捕并且转变,引诱抗日者们进行锄奸。顺便也是清除了自己内部的不可靠因素。而最后之所以要杀了那位李秘书,则不过是因为计划失败,他身份暴露再也没用了,除掉是为了让自己相信李秘书不是日本方面派出的刺客,而是转变了的抗日者。

    简而言之,比起所谓的叛国说,汪曼春的理智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老话不是说了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虽然日本人不见得都知道这句话,但此言的精髓大概是知道的。

    “师哥,我真恨他们……”汪曼春不能说恨谁,但明楼却能想见得到,他只是故作不懂,柔声说道:“没事了,你还有我呢。”

    我真的还有你吗?汪曼春没有抬头没有反问,只是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明楼对于她的这个沉默显然是始料未及,他心里微微一沉,暗道最好别是让汪曼春看出了什么才好。他想了一下,轻声说道:“怎么了?曼春,怎么不说话?”

    汪曼春勉强笑了一下,“师哥,你真的心里还有我吗?”她终于抬起头和明楼对视,明楼不怕她问只怕她不说话,听了这句便故作不悦,“你说什么傻话呢?我要是心里没有你,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扭着大姐的意思来看你?难道你想说,我就是个虚情假意、两面三刀的骗子?”

    你不是吗?阿诚心中呵呵冷笑。你不是,那你现在干嘛呢?真爱吗?

    “可是我觉得,你回来之后变了很多,变得我都不认识了。”汪曼春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76号,只有明楼,而明楼本身也是她在76号的机会。如果明楼也离开她,那也许就不仅仅是感情上的失败了——梁仲春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结交阿诚的心思。

    明楼看着她的眼睛,能察觉到其中微妙的变化,他一时没想到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将是有利于他的,“谁不会变呢?我在巴黎那么长时间,曼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他没明说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更不曾解释那是什么感受。但对于一个爱他且希望他也爱自己的女人来说,这话的内涵却是不言而喻,汪曼春一时欣喜若狂,眼中都带着难以名状的光彩,但她还是选择了疑问句,“师哥,你在巴黎这么长时间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太顺遂就得到的东西会让人厌倦,太一帆风顺的感情也会让人轻视。明楼很懂这个道理。

    “有过。”他轻声说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是个美国人。金色的头发,湖水一样蓝的眼睛,天真、温柔但又有自己的主见,我有时候课后被学生缠住问问题,就会约会的时候迟到,她从来都不生气,从来都能理解我。她为了我学做中餐,学着用筷子,甚至还试图学中文,就因为我告诉她常在异国实在思念故乡的一切。”

    他故意停下了,仿佛是在回忆什么。

    汪曼春果然流露出一些紧张。这个女孩太好了,也太爱明楼了,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能用什么打败她。

    阿诚知道这个女孩,也曾亲眼见过,她的确很美出身也高,几乎没有一处是不好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不觉得,但现在想起来,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她那么好,大哥最后还是拒绝了她,为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为了汪曼春吗?阿诚第一次有这种疑惑。

    “但我还是跟她分手了。”急转直下的剧情,让汪曼春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光芒。明楼握着她的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好我也几乎忘不掉她,但似乎还是不够,她似乎还是缺少了点儿什么。我说不上那是什么,曼春,你能告诉我吗?”

    汪曼春很想立刻就问他,那你看到我的时候呢?你看到我的时候你感觉足够了吗?但她没问,因为她也知道,太渴望的通常都会失去。

    “师哥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她低声说道。明楼对于这个反应显然是有所预料,便只是微微一笑,就在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汪曼春却突然补了一句,“师哥如果什么时候知道答案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汪曼春是希望听他亲口承认‘觉得不够,是因为她不是汪曼春’。明楼对于这个结果,和汪曼春的这个心理过程都感到十分满意,同时也对刚才余光看见的,阿诚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自在感到十分满意。他又安慰了汪曼春几句,便说大姐嘱咐要回家吃午饭,不能陪她了。

    其实要陪她吃午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明楼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阿诚,但是,他哪里忍心再亲手喂阿诚吃一个酸的橙子呢?

    不过……哼,谁让阿诚初二那天趁他和明台打球的功夫,偷偷陪着程锦云说话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太激动了忘了说了,专栏球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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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 感谢ichellehero客官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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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25

    南田洋子本来很不高兴桂姨离开明家,用她的话说就是,“我们费尽心思为你编造了一个日本间谍的身份迷惑内部人士,结果你什么也做不成就要离开明家,还敢跟我说让我等?你觉得这个想法有道理吗?”[1]

    桂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很清楚,她本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仆妇,阿诚现在看来对她也没有什么怀念的意思,如果再失去日本人的支持……她再怎么短视也知道,那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所以她只能说道:“南田科长,我、我知道明家人明天要离家,您可以带人趁那个时候去装您说的窃听器。而且……而且我只是去照顾汪小姐一段时间,最后还是会回明家的,您放心吧。”

    南田洋子听她说到汪曼春,就不禁想起来今天上午的时候阿诚过来跟她说过,“汪处长似乎对那位李秘书的身份有些疑虑,望南田科长慎重、慎重,再慎重。”

    “那你就去好好照顾汪处长,好好盯着汪处长。”

    这些虽然汪曼春都不知道,但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她当然不会在一个陌生的仆妇面前流露出分毫的对日本人的不满。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于曼丽和郭骑云便接到命令要去偷第三战区的兵力部署。这件事对于已经抛头露面过一次的于曼丽来说是有一定的难度的——毕竟,如今情报所在是在日本的情报处[2],这种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进得去的,尤其是一个已经在上流社会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中国女人。

    “这怎么办?那种地方是什么人都混得进去吗?”郭骑云接到命令之后便是愁眉不展,“情报处几乎都是日本人霸占着,且先不说怎么伪装,就说是可以伪装混进去,那我们怎么知道东西在哪?就算知道,又怎么拿出来?这不是……不可能完成吗?”

    于曼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上的翡翠镯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能怎么办?尽力办呗。要不然呢?你有本事,你去抗命啊。”

    郭骑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你倒是说个办法啊。现在你也在日本人那儿出了名了,你是不可能去了,顶多在外面策应一下。那就只能是我去,但我能怎么去?”他看于曼丽似乎漠不关心更是着急,“你倒是说句话啊。”

    于曼丽倒是先不耐烦了,她瞪了郭骑云一眼,“你烦不烦?脑子一根筋,属驴的啊?你也不好好想想,我们进不去,难道不能让它出来吗?它只要离开情报处,我们就好去想法子。”

    郭骑云如梦方醒,稍微一想,便匆匆忙忙赶去发密报了。

    阿诚是当晚接到的回复,他很快就把电文交给了明楼——只不过这次不是密密麻麻排了好几个窃听器的明楼的书房,而是在厨房。

    明楼看着锅里煮着的粥,就着阿诚的手扫了一眼电文便点点头,阿诚随即便划亮了火柴,将电文烧了。他轻声问道:“大哥,准吗?”

    明楼拿着木勺像模像样的搅拌了一下粥,“这主意十有八|九是于曼丽出的,不过主意的确是好主意。让它离开情报处就得让日本人觉得情报处不安全,郭骑云说的引发火灾或者爆炸,这个恐怕不妥。到时候毁了情报事小,暴露他们就不值当了。”

    其实阿诚也是有这个顾虑的,但他还是为这个计划说了一句好话,“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把这帮人都弄死在里面,不也省事了?”

    明楼责怪地看了阿诚一眼,“阿诚,别糊涂。真要是死了那么多人,日本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非要把上海翻过个儿来找出真凶不可。而且,情报处周围保卫重重,等闲哪里就能靠近了?依我看,不如放个诱饵先去偷情报,让日本人心中戒备,转移目标,咱们再在中途下手。”

    既然已经直说了是诱饵,那自然就完完全全是去送死的。阿诚虽然大致能猜出是谁,心中不忍,但也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但愿从明楼口中说出来的那个人能是一个他们的对手。他迟疑了一下,“大哥是说……谁呢?”

    明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程锦云程小姐,岂不是一个最好的人选吗?”

    阿诚早就知道八成儿会是程锦云。程锦云并不聪明,又早就为汪曼春所疑,纵然一时能保太平,来日也难说会不会再生事端。与其如此倒不如送她过去。反正,现在她在上海日短,唯一能攀咬出来的人物也就是黎叔。而偏偏黎叔又是上海最不起眼也最无亲属关系的一个人,他们大可以直接借口组织安排让他离开——这样还省得日后他和明台的麻烦。

    虽然这么说,对于向往生父的明台而言,并不公平,但是……明楼和阿诚私心里还是觉得,送走黎叔也可以保护他的安全,到时候几年后抗战胜利了,大不了让他们再相认就是了。

    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带着大姐、明台父子、顾清明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远去巴黎,当然如果到时候清明想要带走于曼丽二人,而他们二人也愿意走的话,明楼也完全不介意带他们脱离组织。

    即使是代表了正义和爱国,那也终究是见不得光的,是阴暗的,谁不向往光明,谁不向往希望呢?

    阿诚虽然不忍心,但也觉得一时之间的确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便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那……我让人去下命令了。不过我有些担心黎叔……他会不会……”

    会不会不忍心,会不会抗命?

    明楼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阿诚。阿诚有点疑惑,他虽然知道自己今天表现的心软是不应该的,但这一来是人之常情,二来考虑到黎叔的态度也是以策万全,他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明楼这回倒不是吃醋,他从阿诚点头的动作也能知道阿诚是认同这个选择的,担忧黎叔也是基于对黎叔的了解。他摇摇头,“抗命?抗命就军法从事,这件事,有什么可说的呢?”

    如果阿诚不知道黎叔是明台的父亲,他当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的,但现在他知道,他就自然要不忍心,“大哥,那可是……”

    “那可是什么?阿诚,也许的确有神谕赐福于你,让你预知未来,预知最悲惨的结局。但是你要知道你知道这些不等于你就是神,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避免伤亡、避免悲剧,而不是杜绝。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阿诚,你救不了所有的人,尤其是当他们不肯被你救的时候。”明楼低声斥责道,“你要知道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损失如果是无法避免的,损失如果能带来更伟大的胜利,那你就该纵容它发生。”

    “现在,如果你真的不想让黎叔有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相信,程锦云不会有事,而这个计划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设计。”明楼的声音似乎有些冰冷。

    阿诚低下了头,“我会让黎叔认为我们有一个完备的计划,并打算把这件事栽赃到汪曼春身上。”

    明楼笑了一下,他可能也觉得刚才对阿诚的态度有些过于严肃了——阿诚始终都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是对熟人偶尔心软罢了。他想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低着头的阿诚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好了,也未必就怎么样。我看黎叔是很知道轻重的,就算知道真相也未必就会怎么样。再说了,你说的很有道理,到时候就把汪曼春引过去,如果程锦云真能利用她,未必就真不能活命。你不必心里有负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厨房门口传来的惊呼声让阿诚的一句‘我知道的,大哥放心就是,我绝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糊涂,做妇人之仁’被生生堵了回去。

    二人转过头去才发现明台正单手捂着眼睛站在门口,可能是感觉到二人回头,明台慌忙摆手,“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说罢便落荒而逃。

    阿诚不明所以,明楼却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的举止有多暧昧,但他只是笑了一下,敷衍着一脸迷茫的阿诚道:“八成是以为咱俩做了错事,正商量着怎么糊弄大姐呢吧?”

    作者有话要说:  [1]东主的私货

    [2]私货再次出现

    最后是关于大哥跟阿诚的那段关于重生的话,东主一直觉得做谍报有时候是需要一些残忍的手段的[东主不是要洗白自己写的这个手段,这个手段也没什么可洗的]

    比如老师当初抓明台做死间计划这种其实也是一样的[但东主不想黑老师,东主觉得老师这么做无所谓对错]

    琅琊榜没人关心一下只活在台词里的祁王吗?祁王重生,主靖苏日常

    东主只是那么一说,开不开回头再说

    第26章 26

    程锦云没死,她活着回来了。只不过,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好运,这次她是被打得遍体鳞伤之后回来的——被汪曼春送到明家门口的。

    也是巧了,那天恰好明楼头疼发作,疼得起不来,而明镜又带了阿香去苏州办事,家里能动、能说得上话的除了一个明台就只剩了阿诚。明台自然是不愿意直面这个冷血女魔头的,便强推了阿诚出去,理由倒是也很充足,“她是你的同事,跟我和清明都不熟,而且她送程锦云过来也应该是公事才对,那我们就更不该出去掺和了。是吧,清明?”

    顾清明能说什么?他当然是说明台说的很对。明台难得被他认可一次,当下便欢喜得吊在他身上说什么也不肯下来,只是一味地起腻。

    阿诚摇摇头,给了顾清明一个‘你保重’的眼神,就自己出去面对汪曼春了。

    “汪处长,您怎么跟程小姐一起过来了?”阿诚简单解释过明楼不舒服无法出来,便直接问了出来。汪曼春自然表达了一下自己对明楼的关切,又吩咐搀扶程锦云的人站开一些,因为‘血腥味太重,难闻死了’,然后才淡淡地说道:“她无故在特高课附近徘徊,正好我去那边见南田科长,看见了,就抓了起来,询问之下她说自己是听人说特高课内有秘宝,好奇驱使才过来看看。”汪曼春抱着臂看着阿诚,“秘宝?特高课居然能有什么秘宝竟然尽人皆知?”

    阿诚完全没想到程锦云会想出这么一个托词来,他不带伪作地愣了一下,“秘宝?什么秘宝?”

    汪曼春看了他一会儿,似乎也觉得他可能是真不知情,便说道:“不知道,她说自己想为抗日做事,所以就想来偷秘宝。我猜,大概是听错了吧……可能是密报才对。”汪曼春瞥了一眼被人架着才能站住的程锦云,十分不屑,“南田科长听说之后十分震怒,也不相信她的话,就又打了一顿。但她不知是真的没别的能说的了,还是嘴特别的硬,居然也真的没再说出别的来。算她命大,南田科长查她也是没什么收获,就放人了。”

    嗯?这比直接杀了程锦云还令人无法理解……阿诚震惊地看着汪曼春,“南田科长就这么放了她?”

    “南田科长本来是不肯的,她说程锦云和明家有些联系,似乎还是明台的未婚妻,难保她的消息不是从明家透露出来的。但审问中才知道,明台居然爱的是于曼丽……阿诚,不是我说啊,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啊?”汪曼春说着,见顾清明和明台出来便说道:“正好,正主来了。明台,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于曼丽小姐的事?清明知道吗?”

    明台还没来得及讨好解释,就见顾清明扭过头冲着他的颧骨就是一拳。

    不但是明台,就连阿诚和汪曼春都看愣了。不过阿诚还是率先反应了过来,“清明,这里头是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明台往后窜了一步,似乎是怕顾清明再动手,但同时嘴上却是毫不示弱,“你听都不听我解释,就为了一个女人打我,你对得起我吗?”

    “跟我谈对不起?你觊觎我身边的人的时候,你想过你对得起我吗?”顾清明虽然还是竭力保持冷静,但脸上的一丝红晕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激动。说完,他也不想听明台继续说,转身便回去了。明台看着他的背影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地瞪了汪曼春一眼,一指程锦云,“曼春姐,她满嘴胡说八道,我看八成就是个抗日者,你还是杀了她算了。”

    说完,也走了。

    汪曼春看看阿诚,心说,她自己都说了是想为抗日做事,那当然是个抗日者了……

    阿诚也有些无奈,但还是继续问道:“那南田科长到底为什么放了她?”

    “戴罪立功咯。”汪曼春笑道,“你知道她是从谁那儿听说的吗?是那个死掉了的李秘书。不过她似乎是不认识李秘书,只是说有一次跟你一起出去,结果等你的时候看到了李秘书和一个年长的男人见面,二人说的是日文,其中提到了所谓的秘宝。还说,那个年长的男人是叫他李先生,而他叫那个男人叔叔。”

    “这套说辞可是相当完整啊。”汪曼春意味深长地看着阿诚,“梁仲春听了这个说辞之后就跟南田科长说,死无对证,既然不知道真假,那就不如杀了她以绝后患。但南田科长还是放了她,至于为什么,怎么想的,我可就不知道了。人,我是交给你了,你要怎么办就看你了。”

    随后,才示意站在远处的手下拖着程锦云上前。

    梁仲春显然是怕将此事和自己的财神爷阿诚联系起来,所以力主杀死程锦云。他现在不关心阿诚是否跟重庆或者延安勾结,只要阿诚保证他的利益,那就算阿诚在他鼻子底下公然联络抗日,他也可以装聋作哑——这看似违背他之前的意思,但实际上却是一以贯之的。毕竟,当初他之所以百般怀疑阿诚和明楼,也是为了保护他在76号的大权不被这两位空降部队侵蚀。

    但南田的意思则不难猜,她大概和当初汪曼春是一个意思——钓鱼,她想借着放了程锦云来查看阿诚和明楼,试探他们的忠心。同时也是为了防止窃听器的曝光——早一日发现他们的马脚,就等于是给他们更少的时间发现窃听器。毕竟,南田不会真的寄希望于像他们这样的人,能在自己家里就丝毫不设防,不会去定期做一些检查。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汪曼春为什么分毫不提阿诚曾经明确表示过明台喜欢程锦云,为什么要把整个审讯结果都告诉自己,又为什么似乎南田完全不知道程锦云曾经在火药黑市被捕。

    阿诚扶着程锦云,眼神中带着一丝疑虑。

    扶着程锦云回了屋,阿诚就看见明台正怂颠颠地捧着茶杯似乎是要递给顾清明,但顾清明却只是站起来帮阿诚扶程锦云坐下,“阿诚哥,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抗日者?”

    明台不太高兴地放下了茶杯,试图争夺顾清明的注意力——似乎刚才并没挨打,“清明,她是不是抗日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待会让苏太太来接她,以后就别再见了就好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阿诚听明台根本没提于曼丽三个字,又看顾清明神情平静似乎刚才在外面打了明台一拳的根本就不是他。

    这两小子,演戏上瘾啊?阿诚心中暗笑,嘴上却并不提起。

    同时,既然明知客厅里也有窃听器,阿诚便有意不提汪曼春所说的审讯结果,“我也是糊里糊涂的。”说着,他转向一脸不高兴的明台,“你给苏太太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接一下她妹妹。还有,不管怎么样吧,以后要避嫌,我会跟大姐说,你也要注意。知道吗?”

    明台嘀咕了一句,“我注意什么?倒是你该注意才对。”说着便去给苏太太打电话了。

    阿诚满心想着得告诉明楼,便也没再理会程锦云,直接就去了明楼的房间。

    明楼此时头疼稍微好了些,又见阿诚进来便坐起来询问。阿诚将程锦云做的事讲了一遍,又大致写下了审讯结果给明楼看了一眼,明楼揉了揉额角,“你以后也少跟她……不对,别跟她来往,这种人想起什么是什么,别到时候连累了咱们。”

    阿诚点点头,但他显然有些在意程锦云的那套说辞,他想了想,就还是写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也觉得程锦云自己是想不出这么一套说辞的,这八成就是黎叔察觉到了这是个死局,所以才临时教她的。

    顾及房中的窃听器,阿诚也就没再多说,“大哥你头疼好些了吗?饿不饿?也该吃午饭了。”

    明楼眼珠子一转,显然是要借着阿诚和程锦云亲近造成麻烦的事拿歪,便做出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靠着靠枕,“哎……我也没什么胃口,也没人真心想给我做病号饭。就算了吧。”

    阿诚一撇嘴,心说爱吃不吃,不吃饿死算了。但口头上却还是假惺惺地表示了一下关怀,“那我给大哥倒杯热水吧,然后我就去给明台和清明做饭了。”说完也不等明楼做出什么反应,就逃似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私设是:程认识黎叔,但黎叔不认识自己的上线明楼和阿诚

    第27章 27

    顾清明看上去似乎并不想跟明台多说什么,他安静地吃完饭帮着阿诚收拾碗筷,明台看上去似乎也想帮忙,但却被顾清明回绝了,他说道:“你去看看大哥吃好了没有,如果吃好了就帮我把碗筷收了吧。”

    明台显然不太敢拗着顾清明,便只好磨磨蹭蹭地去了。

    “清明,你想跟我说什么么?”到了厨房,阿诚主动开口询问。顾清明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估量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否合适,阿诚也没催他。过了许久,顾清明才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不知道阿诚哥和明大哥做了什么,也不敢问。我只想知道我能做什么。”

    阿诚这才突然意识到,对于明台而言在上海的时光也许很单纯,但对于顾清明而言却只是抑郁不得志罢了。顾清明和明台回到上海的原因从一开始就不一样,明台是无所谓在哪里,也无所谓能否做什么——能做便竭力去做,不能做就安守本分。他不是十分在意,也不会为此而苛求自己。但顾清明不是。顾清明来上海的目的和他参军是一样的,他想报国,想为救国做点事情。他来上海只是因为即有机会做事,又能脱离父亲无穷无尽的干涉和阻拦。

    所以他存在对自己的要求,他不希望感觉到自己到上海来是因为贪生怕死,他不希望他给自己的暗示也是‘顾清明无能’。

    但在上海这几个月,他没有任务,没有做过什么,他似乎只是一个看客,唯一的作用也不过就是掩护于曼丽二人的身份。最后,甚至就连一杯毒酒都是于曼丽替他喝的。

    于曼丽是想保护他、成全他,但对于他本人而言却不啻为一种羞辱和践踏。他不责怪于曼丽,只是因为他知道她本意是为他好。

    阿诚很自责,他本该是了解顾清明的,但他却没顾虑到顾清明的心情,也没为他做过什么。他们都自以为是的想要保护所有人,但最后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伤害了对方。阿诚带着些歉意说道:“清明,很多事我没办法跟你讲,但我希望你知道,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你也许觉得战场上的刀枪才是价值,但实际上,在上海会舞刀弄枪的人太多了,多到不需要再多任何一个了。清明,但你是我们需要的人。”

    顾清明没说话,但阿诚看得出来他并不认可自己这个说法。阿诚迟疑了片刻,“清明,不是所有的……苟延残喘都不如牺牲更伟大。我有时候也会觉得我这么活着不够……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我们今天做的一切都会在某一天显示出它的价值。你也许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当冲锋陷阵一往无前,但是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比这些更加非你不可。”

    阿诚自认为说得已经太多了,如果再说下去就太不谨慎,他看看顾清明的表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顾清明的肩膀。

    明台拿着明楼用过的碗筷下来,看二人十分亲密的样子就嘟起了嘴,但是可能也是看顾清明似乎心情不好,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阿诚争着要洗碗。阿诚知道他大概是想安慰一下顾清明,便也没设置什么障碍,就借口去看明楼了。

    “清明,我知道你不高兴。”明台甚至比阿诚还要直接一些,“我虽然不知道你当初跟老师是怎么约定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自己一事无成。可是清明,你活着就是一种成就啊。”

    顾清明无法反驳这句话,因为作为一个生者却鄙视自己的生存,这本就是对死者的不敬,所以他只能说道:“明台,别说了。”

    明台一贯是顺从顾清明的,但今天他却显得异常的固执,他抓着顾清明的手,“如今家里不过就这么一个清静地方可以说说话了,清明,你就听我说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清明突然严厉起来,而且,几乎是声色俱厉。

    明台并没有被他这个神态吓住,他说道:“那天大哥和阿诚哥在这儿说悄悄话,为什么?他们现在在书房里说话的时间明显变少了,为什么?阿诚哥在这里开解你,却不肯在客厅多说一句,又是为什么?清明,你不愿意做个糊涂人,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做个明白鬼呢?”

    “可是我不愿意你做个明白鬼。”顾清明推开明台的手,他说得平平淡淡,但对于明台来说却如同静夜里炸开一朵烟花。明台咧着嘴笑了,但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我当然想活着,因为我想陪着你活着,陪着你长命百岁。”

    顾清明脸上一热,转过头去没说话。明台舔舔嘴唇,他太了解顾清明了,他很清楚如果只是用这种话迷惑顾清明,那即使一时奏效,来日也不免要被埋怨,“清明,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事才对。不过,我是觉得……人活一世都有自己的位置。大姐之前不也想做点事情?但大哥和阿诚哥回来之后,她不是也收手不做了吗?如果我们能不给别人的伟业造成障碍,那不也是我们做的事情吗?再说了,你也不是没做啊。你带于曼丽去参加宴会,你刚才在汪曼春面前打我,这不都是你做的吗?”

    顾清明让他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刚才在汪曼春面前打重了,但他一贯脸皮子薄一些,也不好意思直接问明台还疼不疼。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只是说道:“刚才我下手重了。”

    明台摸摸脸,嘿嘿一笑,“不下重手怎么能让人觉得你是真生气呢?”他说到这儿突然一滞,又凑上去问道:“清明,你不是真的觉得我喜欢于曼丽吧?你是相信我的吧?”

    顾清明似乎笑了一下,但并没说什么。

    看他这么一笑,明台就知道他也就仅仅是在假装罢了,便放心下来,又继续说道:“你做的这些都很重要,至少对于其他当事人来说,很重要。这不就是我们回来的目的吗?我们回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我们不过就是想帮帮忙。”

    这不是为了降低顾清明的心理预期,而是提醒他,他们的初衷。也许王天风在最初的时候,的确是希望明台能成为整个上海站的计划中最要紧的一环——甚至可能是必死的一环,但自从顾清明出现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明台并没完成自己的课程,也没有和于曼丽真正结成搭档,甚至最后配合于曼丽的人反而成了郭骑云,当这些变化发生的时候,顾清明和明台在整个计划中的地位就已经被削弱了。

    顾清明抿了抿嘴唇,过了片刻才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多想了。”

    明台知道,顾清明虽然骄傲、脸皮子薄,但对身边人从来不会口是心非,他如果说知道,那就一定是接受了自己的说辞。明台放下心来,笑着凑过去挤开顾清明,要替他洗碗,顾清明本来也洗到一半了,见明台非要自己动手也就没拦着,让开位子代替他擦碗上的水,“明台,之前倒是我对你多有误解了。”

    在顾清明心里,明台一直都是孩子心性,爱玩爱闹,所以就算他曾经帮自己做戏,顾清明也还是拿他当个小孩子——虽然顾清明自己也没比明台大多少。

    “清明,那你刚才说,你不愿意我做个明白鬼是什么意思啊?”明台当然不希望顾清明把他的一切举止都默认为小孩子的胡闹,所以当听见顾清明说这句话的时候,明台就知道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向自己迎面砸来。

    明台又正好是一个很会把握机会,从来不放过一丝希望的人。

    顾清明不愿意做小女孩态扭扭捏捏,但又着实不太好意思说多,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明台一撅嘴,本来是觉得这话说得敷衍没诚意,正要继续逼问一句‘那你为什么希望我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呢?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我?’,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因为我想陪着你活着,陪着你长命百岁。’

    他突然咧嘴笑了,“好啊,那我就陪着你活着,陪着你长命百岁。”[1]

    你不愿意直说,那就我替你说,反正你和我谁说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1]这真的不是一个fg,东主说过he就肯定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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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28[有角色死亡]

    但不管怎么说,经过程锦云一闹,南田似乎的确开始对特高课的保管能力产生了质疑,也对于李秘书的身份产生了疑虑,她一方面派人去调查那个和李秘书见面的‘叔叔’,一方面着手安排护送军队部署情况书离开特高课。

    夜莺此时就发挥了作用。她借着76号的电台小心翼翼的侦听到了日本人的电台,并告知组织,疑心病大作的南田打算两日后亲自护送这份机密情报离开特高课。电报中并没有明确提及要去哪里,而只是以‘归宿’代替了地名。明楼推测了半天,觉得这个‘归属’似乎只能是位于南京的中国派遣军司令部。

    但如果是那里的话,十有八|九是要乘飞机过去的。明楼既然确定了这一点,便让阿诚安排了郭骑云和于曼丽带头,出动了大半个上海站去截这份情报。

    没成功,也没失败——准确的说,于曼丽和郭骑云他们根本就没看见南田的车。

    不是南田没动,而是有人代替他们失败了。

    失败的,是程锦云他们。死的,也是程锦云他们。

    程锦云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有给任何人生路,亲手开枪打死了自己受伤的同志,又什么都没说就给了自己一枪——没有任何口供,没有任何遗言。

    她离开的时候,就像从未来过。

    南田在现场发现有人的时候本来是期待最起码抓一个活人的。但当她冲到前面发现被打伤的众人都死去的时候,她大感失望,同时也觉得愤恨不已。她在审讯室亲眼见过程锦云的迟钝,她以为只要这次抓住程锦云,她就可以攻破她最后的心理防线。但是现在她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程锦云没有留一张能张开的嘴给她。

    她最看不起的小角色,做了无数人都无法下决心做的事。她没想到,她愤怒,但也敬佩。

    所以南田只能抓了苏太太一家,又加紧对明家的监视。

    南田的举动都在明楼的预料中,但他没想到的是程锦云会亲手了结自己。他开始觉得,也许自己的确认错了程锦云。

    “我不相信程小姐接近我们就是为了得到什么。”阿诚冷着一张脸,在书房对明楼如此说道。明楼知道他是气极了。明楼越过他直接像黎叔他们下达命令,撤走黎叔、指派程锦云,而所谓的于曼丽等人出任务,不过是误导阿诚。

    难道我们也终于到了这一天,也开始互相有所隐瞒了吗?阿诚很想这么问,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为了彼此的安全他绝不能在书房里说出这种话来。虽然他不说,但明楼也能知道,明楼有点歉意似的说道:“程小姐……但是她的确是抗日者。你现在回头想想,她当初问你的好多事,其实不都是在试探吗?”

    阿诚显然无意多说,他近乎于敷衍地说道:“可我并不觉得。我一直都觉得程小姐只是一位单纯的小姐罢了。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虽然明知道有可能只是在敷衍电波另一头的人,但明楼却还是意识到阿诚这句话里的认真。他第一次觉得他会因为一个计策失去阿诚,失去阿诚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他想要挽回,但却不能挽回,他在这里只能说道:“你分明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如果执迷不悟,到最后……我也没办法去76号救你!”

    “先生,我不需要。”阿诚只是放下了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坐在客厅里跟明台和顾清明聊天的明镜见阿诚一脸冷漠地从书房出来,心里不知怎么就是咯噔一声,她忙笑着问了一句,“阿诚,怎么不高兴?是不是你大哥又要你做什么为难的事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程锦云程小姐死了。”阿诚木着脸说道,“程小姐是抗日者,她试图截杀……被发现之后就举枪自尽了。”他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倒仿佛是一种发泄。

    明镜愣住了,她从不知道程锦云那样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木讷的女孩子也会有这样的义勇,她沉默了很久,“倒是我当初小看她了。我一直只当她是个寻常的女孩子,我以为她老实木讷,所以才想要介绍给明台……倒是我有眼无珠了。”

    明台吓了一跳,他差点儿就想过去捂住姐姐的嘴,但顾清明却将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腿上。明镜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看见顾清明的这个举动,但是阿诚看见了,他甚至还向顾清明微微点头示意。他转过头对明镜说道:“大姐,我不知道别人心里的程小姐是怎样的人,我只知道……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一位善良的小姐。虽然证据俱在,但我实在无法相信她会是一个刽子手,是一个杀人的人。我也不相信,她接近我、接近明家是为了从我们这里打探什么。”

    “你是说……你怀疑有人陷害程小姐?”明镜显然没想到阿诚会说出这样话来,她心里已经认准了程小姐就是抗日者,从来没想过‘被陷害’这种可能。而且她虽然罢手,但在她心里,她还是觉得作为一个抗日者死去,远比作为一个普通人默默死去更荣耀,“可是……他们有什么必要要陷害程小姐呢?”

    阿诚咬着嘴唇,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明镜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柔声问道:“阿诚,你很喜欢程小姐吗?”

    阿诚猛地扭过头去,不敢看坐着的三人,但明镜还是从他的侧脸看见了他眼中隐隐的泪光。

    她不知道阿诚是不是在做戏,但这一秒,她希望阿诚是真的为了那个女孩子而惋惜、伤心。因为她一直认为,无情无欲的人无坚不摧,但既然是人总还是需要有感情,因为只有感情才能证明一个人是活着的。她愿意知道自己的弟弟们在为国家奔波,但也同样希望他们在成就伟业的时候,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一次,她的期待成真了。

    阿诚很伤心,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但他还是对大哥感觉到了失望。他以为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同志,不会主动送他们去死。但大哥为了他说的‘更伟大的利益’还是亲手送下属上了死路,而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为了保障这个计划的实行,大哥甚至还选择了隐瞒。

    明楼需要他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需要让所有人都以为阿诚爱那位程小姐,需要他坚信程小姐不会是一个抗日者。明楼需要这一切,来洗清明家的嫌疑,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所以,明楼一定要瞒着他,一定不能让他心里有一个准备,一定要让他的情绪在确切得知程锦云之死的同时,到达一种绝对饱满的状态。

    所有的算计都是精准的,都是冷静自持的。以至于,会让阿诚觉得有点无法把握自己的兄长、先生。

    “阿诚,如果你喜欢她,那就不要管她到底是谁,你只要记住她就好了。对她来说最大的安慰,也许就是,你能一直记住那个善良纯洁的程小姐。”明镜走到阿诚身边,轻轻搂住他的肩膀,“阿诚,我们都很伤心,都不愿意那样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死去。但是你知道吗?每天我们都在面对这样的风险,我们身边可能有人死去,我们可能会伤心痛苦,但是,习惯了也就好了。”

    阿诚的肩膀还是有些单薄,似乎还是很多年前刚刚离开桂姨的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只是,明镜知道,如今这个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大丈夫。

    他有的时候坚如磐石,虽千万人亦可独往。但有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有点脆弱,有点敏感的阿诚,有缺点,但远比她那位骄傲、永远冷静的亲弟弟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你看,大姐当初失去父母的时候,也以为自己难过的活不下去了。但是现在我还有你们,有你们陪着我,我不是也活下来了吗?生逢乱世何等不幸?除了习惯失去、伤心和提心吊胆,我们还能怎么做,才有勇气活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乌龙茶客官的点梗完成了,点击文案穿越修罗场

    1、东主虽然不喜欢程锦云但并不否定她作为一个党员/爱国者的勇气,虽然她有时候的确脑子有病。她很爱国,只是完全不适合干这个。

    2、关于大哥:客官们可能觉得东主写的他对汪曼春渣、对程锦云冷血,但东主个人觉得大哥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冷静的角色,程小姐已经深受怀疑,送她走不太可能,除非开挂。让她留下迟早出事,所以……

    3、关于阿诚:洞主不觉得阿诚是个极端感情化的人,所以设计之前他接受了送程锦云去死。但他也不是一个绝对的理性牌,所以会不能接受大哥这次的安排。

    4、关于本章:东主的确不太懂,为什么那么重要的军事文件会出现在上海而不是南京……总不能上海是中转站吧……东主姑且这么写,客官们就当东主逻辑不通吧

    5、洞主不舍得女性角色一个两个惨兮兮,所以决定给汪处长一个机会,大姐和曼丽好好好不用担心

    第29章 29

    阿诚没去上班,前来汇报的汪曼春和梁仲春问起的时候,明楼脸色很难看,没有回答只是把二人轰了出去。

    “阿诚这是怎么了?”梁仲春从明楼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悄声问汪曼春。汪曼春瞥了他一眼,“我听说,阿诚跟那个程锦云似乎是那种……关系,或者,至少阿诚应该是喜欢那个程锦云的。大概是现在发现自己上当受骗被利用了,所以太伤心了吧。”

    梁仲春似乎是被吓坏了,“阿诚跟那个程锦云?那……那岂不是有泄密的嫌疑?”

    汪曼春翻了他一眼,“应该没有,那个程锦云从特高课出去之后身后都跟着人呢,我送她到明家之后没多久她就被她姐姐接走了。后来也再也没见过阿诚了。”梁仲春似乎还是不放心,“那她在明家的那会功夫呢?你怎么知道就没事?你该不会现在还派人跟着阿诚呢吧?”

    汪曼春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警惕起来,“梁处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阿诚再怎么也是我师哥的人,我怎么敢派人跟着他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反正南田科长跟我说不必怀疑阿诚做无用功。”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均知道所谓‘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是那个不能宣诸于口的‘为什么’了。

    就在二人‘眉目传情’的这会儿功夫,就见阿诚手里抓着个什么东西,脸色铁青地冲进了大楼。

    梁仲春本就担心阿诚出事,并最终影响自己的买卖,此时见他行状不同往日,更是大为吃惊,赶紧抛下汪曼春迎了过去,“阿诚兄弟,你这是怎么……”他最后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阿诚就打断了他,“梁处长、汪处长,我想请二位跟我一起见见先生。”

    汪、梁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不安,都不知道阿诚今日这般情况到底是喜是忧。汪曼春虽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时还是发扬了一下品格,一拉梁仲春,“阿诚,你去吧,我和梁处长待会回去还要审……”

    她的话还没说完,阿诚就青着脸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汪处长,我说,我想请二位跟我一起见见先生。”

    阿诚虽然有时的确强硬,但至少在明楼目之所及的地方,他一向表现得温和低调,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霸道。汪、梁均知道今日恐怕无法躲开,便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阿诚一起进去。

    阿诚的特权就是进明楼的办公室从来不敲门,所以当他一推门进去的时候,明楼也没抬头,居然下意识地叫了一句,“阿诚啊?”但随即,他也许是想起来阿诚并没跟自己来上班,就带着些恼怒抬起头来,“谁给你们的胆……”

    “大姐给的。”阿诚连人也不叫了,直接走到明楼办公桌前,‘啪’地把手上的某样东西拍到了明楼的桌上。

    那是一个窃听器。

    汪、梁二人垫着脚看了一眼,然后就默默后退了一步,他们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敢搭岔儿。

    “这是哪里来的?”明楼当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霍然起身,似乎极为震怒。阿诚冷冷地说道:“刚才阿香收拾客厅的时候,要擦画框,结果……这就是在墙上的画框后面发现的。”

    明楼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这个小东西,过了许久才神色阴翳地抬起头看了看汪、梁二人。二人都从未见过明楼如此可怕的样子,不约而同地又退了一步。但是也许就是这一步,让明楼‘以为’这窃听器就是他们命人装的。明楼慢慢地走到了二人面前,“二位好手段,好胆识啊。居然敢在明家动这种手脚?活烦了就说活烦了,何必大费周章地暗示我呢?”

    梁仲春在此生死攸关之际是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和女士优先了,慌忙摆手否认,“明长官误会,梁某怎么敢在长官家里搞这种东西呢?再说了……装个窃听器不是小事,我要是动用76号的人手做这种事,那怎么能瞒得过长官呢?”他说完这番话,见明楼似乎脸色有些缓和的意思,就稍稍放心。

    汪曼春暗中瞪了梁仲春一眼,然后也赶紧表明心迹,“师哥,你知道的,我对你……我怎么可能对你做出这种事来呢?”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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