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综剑三]我有特殊的拉仇恨技巧 作者:风之克罗地亚
第4节
薛西斯定睛一看，来人却是一个身着碧绿色裙衫的少女。她清秀美丽的面孔此时全是惊恐之色，显然是被唐无泽那枚准头极好的化血镖吓到了。
薛西斯回想了半天，才模模糊糊想起了这姑娘的姓氏，于是笑咪咪地和那姑娘打了个招呼：“这位，嗯，祝姑娘？你近来过得可好？”
祝诗澜狠狠地瞪了一眼唐无泽，道：“除了差一点死在这位炮哥手上，倒也过得挺好。”
炮哥，唐无泽挑了挑眉。他不知道祝诗澜对他所谓的称呼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如他也不明白，为何比他还要高上几寸的薛西斯会被这姑娘称为喵哥一样。薛西斯这么一个并不可爱的大男人，为什么会和猫联系在一起？这让唐无泽颇为费解。
“我们是杀手嘛，平时当然要小心一些。”薛西斯将最后一根暴雨梨花针拔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什么杀手，简直是专门补刀的人头狗。”祝诗澜小声嘟囔道。她并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可面对唐无泽的那枚化血镖，她却并没有还手之力。
这一个唐门杀手，一个明教刺客着实不简单。他们俩人中不管任何一个，都是这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所以，她才会第二次来找这两人做生意。
“请祝姑娘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隐元会透露了情况，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唐无泽锲而不舍地问道。
“怕什么，我又不是你们俩的仇人？也不绝会出卖你们俩。”祝诗澜胸有成竹地道。可她一看唐无泽脸色冷凝，最终还是乖乖交代了，“是宁淮安。我请他喝了一坛酒，他就告诉了我你们俩住在哪。他还说，反正炮哥知道之后也会立刻搬家，所以不碍事。”
“好得很，他以前欠我三百二十六两银子并七十四文钱，现在加上利息却是五百七三十八两银子并三十一文钱，本来我还想给他减免一些利息，现在一看却是根本没必要。就让这死酒鬼，一辈子都还不清这笔钱好了。”唐无泽冷笑道，这却让薛西斯心中一寒。
的确，若是让平时身上从不超过十两银子的宁淮安来还清这五百两银子，简直难于登天。谁叫这人一有钱就都拿去买酒喝，谁又叫宁淮安那天好死不死借了唐无泽的钱？
好兄弟，我实在不敢替你求情。既然你欠唐无泽的钱又还不起，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希望你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能留住一条命继续陪我喝酒，薛西斯在心中毫不愧疚地想道。
“你这人简直小气啊。”祝诗澜皱了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像一个贫苦妇人一般，计较这区区几百两银子？”
“祝姑娘也知道这是五百两银子啊。”唐无泽凉凉地说，“我可不像祝姑娘一样命好，生下来就是祝家的千金大小姐。我身上的每一文钱，都是我用命换来的，自然要珍惜一点。”
“可我听宁淮安喝醉之后说，他当初只是欠了你二十两银子。”祝诗澜争辩道，“是你和他放高利贷，利滚利利生利，他才欠了你这么多银子。你既然是个杀手，又何苦干这放高利贷的阴损活计？”
这话却是说得过分了，薛西斯眸光一沉。所谓五百两银子，也只是唐无泽和宁淮安之间的玩笑罢了。唐无泽一开始就没指望真要回这五百两银子，而宁淮安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祝诗澜不曾了解真实情况，就居高临下地指责起唐无泽来，着实令人反感。
可唐无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恼火之意，他只是淡淡地道：“我又没硬逼那死酒鬼借我的银子，是他自己愿意向我借钱。若是祝姑娘看不惯这件事，那你可以替他还了这五百两银子，我就不再多说什么。”
什么五百两银子，明明只有二十两！这唐门杀手明显是在为难她，祝诗澜咬了咬唇，最后却沉默了。若要让祝诗澜为一个没什么价值的丐哥出这五百两银子，她自然是不愿的。
气氛如结冰一般冷凝。祝诗澜不想认输也不想先开口，而唐无泽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自然也不会说话。
最终还是薛西斯打破了寂静，问道：“不知祝姑娘这次来，有什么事？”
“上次你们帮我杀掉了上官飞燕，我很满意。”祝诗澜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她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之色，娇媚如花，“谁叫她居然敢算计花满楼，还用美人计勾引他？我最瞧不惯这样的女人，一点都不自爱不自强。”
唐无泽却险些嗤笑出声。的确，上官飞燕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位祝诗澜姑娘，仅仅因为一句“瞧不惯”，就能找杀手杀掉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倒也不是什么纯白无辜的好姑娘。
不过既然祝诗澜是主顾，唐无泽自然不能对祝诗澜冷嘲热讽。即便她上次出手实在小气，唐无泽倒也不是不能忍。
“所以，这次祝姑娘又想请我们俩替你杀掉谁？”薛西斯饶有兴致地问道，“若是目标太棘手，我们俩却也不会接。”
“这次的目标武功倒也不太好。”祝诗澜胸有成竹地说，“我要你们俩替我杀掉一个峨眉派弟子，孙秀青。”
唐无泽和薛西斯对视了一眼。
第18章 恼怒
“不知这孙秀青又为何得罪了祝姑娘？”薛西斯问道，他一双绿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祝诗澜，“当然，若是祝姑娘不想说也无妨。”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祝诗澜冷笑了一声，满眼都是鄙夷之色，“谁叫那孙秀青，在她师傅独孤鹤死后不久就勾引西门吹雪。她一心一意爱上了这个杀掉她师傅的仇人，可那时独孤鹤却尸骨未寒，她简直是欺师灭祖的不孝之徒。”
祝诗澜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如花面容上也带了几分浩然之色。若是普通的江湖人士见到这位美人，难免要称赞一句好一位匡扶正义的豪爽女侠。
的确，江湖皆知峨眉派掌门独孤鹤曾与西门吹雪进行了一场决斗。据说西门吹雪险险胜出一线，而输掉的独孤鹤自然是死了。
“我以为除掉了上官飞燕，剧情有所改变，孙秀青既然不会中毒也就不会赖在西门吹雪身边。可谁知道那个女人脸皮那么厚，居然不顾一切在西门吹雪刚和独孤鹤决斗后不久，就向他倾诉情意。”祝诗澜低声说，她黑眸幽深冷厉如利刃。薛西斯相信，若是那孙秀青站在她面前，这位祝姑娘简直恨不得用剑戳穿孙秀青的心脏。
“我为西门吹雪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若不是我告诉霍天青是独孤鹤杀掉了上官飞燕，霍天青又岂会找独孤鹤决斗替上官飞燕报仇？若不是霍天青去找独孤鹤决斗，西门吹雪又怎么能活下来？可一切，都因为区区一个孙秀青毁了。”祝诗澜说到最后，简直有些咬牙切齿。她纤细的眉尾挑起，满脸不忿之色。
乍一听到这种本应被埋没的江湖秘闻，唐无泽和薛西斯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两个杀手既没有无比惊讶地望着祝诗澜，也没有倒吸一口冷气，这让祝诗澜颇为失望。
“我记得，祝姑娘好像挺中意那位花满楼花公子。”唐无泽忽然插了一句话，“怎么，祝姑娘现在又倾心于西门吹雪么？”
“我喜欢西门吹雪这件事，和我喜欢花满楼并不矛盾。”祝诗澜大大方方地说，“若是有可能，我也想让那盗帅楚留香倾心于我。”
“祝姑娘好志气。祝姑娘若是见到恶人谷的少谷主莫雨，想必也会试一试看他能否爱上你了？”唐无泽嗤笑一声，这回他着实忍不住了。他第一次知道，天下竟有这样奇异又胆大的女子，祝诗澜竟想让这江湖上最出色的几人全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若是我有机会，自然也会尝试一下。你们男人一有钱，都能娶个三妻四妾，我们女人为何又不行？”祝诗澜挑了挑眉反问道，她好像忽然来了自信与信心，“我很敬佩那位女魔头石观音，她收了许多江湖中有名的英俊侠士当男宠，我又有何不可？”
薛西斯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他以前可从未看出，这位祝姑娘居然有如此伟大的理想与抱负。
“可石观音是世界上最美的几个女人之一，而且她武艺高深江湖上罕有敌手。祝姑娘若论美貌，自然是比不过石观音的。而且，祝姑娘的武艺嘛……”唐无泽话说到一半委婉地收了声，可他话里的意思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
“不过区区一个剑三土著，你又懂什么？”祝诗澜万分鄙视地瞪着唐无泽，她此时简直有几分俾睨天下的气势。
眼前这炮哥不过是个见识短浅的土著罢了，而她有系统辅助与剧情奖励，自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更何况祝诗澜又熟知剧情，她早就知晓这世界大致的走向与发展。即便这世界同时有陆小凤和楚留香，还有剑三剧情，她也胸有成竹毫不畏惧。
“我的确不知道祝姑娘所谓的剑三是什么东西。可我明白一点，若是一个人太自信他难免就要栽跟头。那位上官飞燕会如此轻易地栽在我们手里，就是因为她太自信了。”唐无泽目光平静地望了祝诗澜一眼，可这却让祝诗澜不禁打了个寒战。
糟糕，她近来被那孙秀青气得有些失去理智。今天不仅话说得太多，而且还有些轻敌，竟不知死活挑衅起这唐门杀手来。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两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手上有不少人命。但还好她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即便遇到危险，系统也能将她安全地传送出去。
祝诗澜的面色先是白了一白，随后却重新镇定下来。她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道：“正如我先前所说，那孙秀青本身的功夫并不好。而自从独孤鹤死后，峨眉派也就没什么撑场面的人。我出三千两银子，不知二位愿不愿意替武林除掉这个欺师灭祖的卑劣女人？”
唐无泽瞧祝诗澜此时的模样分外有趣。这个女人不知何时竟以正义侠士自居起来，俨然一副下令追杀江湖败类大义凌然的模样。
“三千两银子买孙秀青的命，却是太少了。更何况，我原本就不想接这单生意。”唐无泽淡淡地说，“我不知道这全天下的杀手，有几个愿意去杀西门吹雪的未婚妻。当然，若是祝姑娘肯多出一些银子，想必还会有一些不怕死的人愿意去试试看的。”
“噢，那孙秀青竟成了西门吹雪的未婚妻么？”薛西斯笑嘻嘻地问，他一双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祝诗澜，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嘲讽，“祝姑娘先前可曾未说明，孙秀青是西门吹雪的未婚妻。”
若孙秀青只是原本峨眉三英四秀中的一位，杀她的确并不费力。可如果孙秀青此时真的成了西门吹雪的未婚妻，那事情可就截然不同了。谁都知道西门吹雪是一个很厉害的剑客，不管是那个杀手杀了他的未婚妻，西门吹雪都会亲自找上门替她报仇。被西门吹雪这样的绝世剑客追杀，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祝诗澜对他们刻意隐瞒这样重要的事情，显然是不怀好意。不管这女人只是单纯吝啬也罢，还是希望他们俩去送死也罢，总之，祝诗澜这单生意他们两人谁都不会接。
“唐家堡的情报果然灵通，这件事我倒也不是刻意瞒着两位。”祝诗澜的脸先是一红，但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她随后却双目一睁，冷笑起来：“但我想杀孙秀青又有什么错？若不是她那般不知廉耻地对西门吹雪表白，西门吹雪早就成了我的未婚夫！她全然不顾西门吹雪是她的杀师仇人，竟要厚着脸皮和西门吹雪成亲，何等欺师灭祖不忠不孝之人！”
“我倒觉得，祝姑娘没当西门吹雪的未婚妻反而是一件幸事。以西门吹雪的个性，他肯定见不得自己的未婚妻同别人暧昧不清。”唐无泽不咸不淡地说，“至于欺师灭祖不忠不孝，这句话还是由峨眉派的人说比较合适。”
祝诗澜忽然将一只茶杯摔落在地。她死死盯着唐无泽，眼睛已然开始泛红：“我不过看不惯这件事罢了，我又有什么错？”
“上好的宜兴紫砂茶杯，五十两银子。”唐无泽平静地说，“祝姑娘不过是看不得西门吹雪要娶别的女人吧，但你这么拿我的茶杯撒气，着实难看。你若是不甘心，便动用女人的手段将西门吹雪抢回来。雇杀手将孙秀青除掉，实在是最差的计谋。”
“孙秀青不过一个卑贱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同我抢男人？”祝诗澜反问道，她语气怨毒地说，“要我说，杀了她都是件仁慈的事情。有朝一日若是她落在我手上，我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薛西斯挑了挑眉，他看得出祝诗澜是真心实意想将孙秀青千刀万剐。虽然在祝诗澜雇佣他们俩杀掉上官飞燕时，薛西斯便看出这姑娘有些心狠。可却他没料到，祝诗澜竟能说出这种话。
“孙秀青又有哪里卑贱呢？”唐无泽反问道，“她和你一样，都是人。更何况西门吹雪喜欢她，这点反倒是祝姑娘输了。”
祝诗澜沉默片刻之后，起身就走。既然这两人不想杀孙秀青，她便去找别人。三千两不行就五千两，五千两不行就一万两。若不是她运气一直不好，抽不到系统中的绝世武学，她定会亲自杀了孙秀青。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得罪过她的人都要死！包括这个可恶的唐门杀手！
“姑娘请留步，你还没赔茶杯钱。”唐无泽淡淡地说。
祝诗澜脚步顿了一顿，随后甩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可她随后却被唐无泽拦住了，唐无泽那双好看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祝诗澜，竟让她说不出话来。
“我倒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点银子祝姑娘留着买点凉茶点心消消火。大热天的，生这么大气可不好。”那唐门杀手忽然摸出了一锭银子，掰开她的手指塞进她掌心中。
祝诗澜不由自主接过银子走出门外。她到了街上一看，手中竟是一枚五十两的银锭，恰好和她扔给唐无泽的那枚银锭数额相等。
祝诗澜呆立了片刻，她此时心绪复杂难明，竟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第19章 清算
“真是讨厌的主顾啊，我以前从不知道一个姑娘居然能如此招人厌烦。”薛西斯感叹了一声，他碧绿的眸子好似猫一般微微眯起。
“确实有些讨厌。”唐无泽慢慢悠悠地回答道，他却伸手拾起了祝诗澜扔在地上的那块银锭。随后两指一弹，只听一声闷响，那块银子竟直直嵌进了门柱之内数寸。显然，唐无泽这一下用上了内劲。若是不会武功的人见到这块深深嵌进门柱里的银子，也只能望而兴叹。
“我以为你一向是喜欢银子的，结果你却偏偏不要这五十两银子。这样一来你今天不仅没赚到钱，反倒赔了一百两。”薛西斯调侃道。他忽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饶有兴致地来到大门前。他伸手戳了戳那块银子，果然是取不出来的。
“我的确喜欢银子，可这位祝姑娘的银子却跟她的人一样，惹人讨厌。”唐无泽说，“而且我只是赔了五十两银子外加一个三两银子的紫砂茶杯，哪有一百两这么多。”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莫不是看上了那位祝姑娘吧？”薛西斯微微眯细了眼，语气莫测难明。
这也实在不怪薛西斯疑心。一向只赚不赔的唐无泽居然因为祝诗澜吃了个闷亏，而这唐门杀手最后还拿出五十两银子让祝诗澜喝茶去，薛西斯真的有点怀疑唐无泽是不是看上了那位祝姑娘。
“我的眼光还不至于那么差。”唐无泽淡淡地说，“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就算我再喜欢钱，在她把我当做乞丐将银子扔在地上让我捡时，那银子我自然不会要。我宁愿赔掉五十两银子，全当给不懂事的小孩买糖吃，也不占她半分便宜。”
唐无泽轻飘飘一句话，就把祝诗澜当成了不懂事缠着大人要糖吃的小孩，也不知那祝姑娘知道之后会不会更加心情郁闷。
“再说，我以后未必没有机会把这笔钱成百上千倍从她身上赚回来。”唐无泽目光锐利如刃，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你觉得就算祝诗澜背后有祝氏剑庄，以她这么能折腾的个性，祝家还能护她多久？”
“自然护不了多久。”
“那楚留香花满楼并西门吹雪，有哪个是她能勾引得来？就算那前两个的确对女人温柔体贴，不忍心让姑娘伤心，可西门吹雪却是个最不好惹的人。至于恶人谷少谷主莫雨嘛……”唐无泽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他除了对浩气盟少盟主穆玄英之外，还曾对谁和颜悦色过。她想当石观音，却也得有石观音的本事才行。”
唐无泽最后总结道：“所有的千金小姐多半有这点毛病，她们生得貌美如花还有各种男人捧着哄着，因而就有了一副坏脾气。单说这位祝姑娘吧，她出身武林望族上面又有三个哥哥宠着她，自然也就觉得这世上谁都得供着她让着她。”
“再加上她的确又有一点奇异的本事，因而就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人。她觉得武林中出名又英俊的侠士们合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却未免太可笑了。不管所谓这江湖如何侠肝义胆铁血柔情，根本上却是以武功高低评判一个人价值多大。祝诗澜的武功倒是并不差，却也不算顶尖高手。她现在闯的祸祝家能够揽得下来，但以后若是碰上什么不给祝家面子的人，那就是她自己作死了。”
这唐门杀手只见过祝诗澜两面，却将这姑娘的本性剖析得清清楚楚无一遗漏，这本事全天下的人怕也没有几个。唐无泽的武功的确很好，但他最可怕的地方却还是他的脑子。
薛西斯凝望着唐无泽，眸光晦暗不定。
“有你这样的人惦记她，祝诗澜若是知道了怕是连睡觉都不会安稳。”薛西斯淡淡地说。
“我和她不过萍水相逢，以后怕也难得见上一面。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特意惦记一个脑子并不怎么聪明的女人？”唐无泽反问道，“祝诗澜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物，不值得我为她浪费更多心思。”
“那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费心？”薛西斯带着十二万分的兴趣追问道。
“自然是得罪过我的人，和欠我钱的人。”唐无泽说。
果然不出所料，薛西斯简直想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唐门杀手简直像是冰块做的，浑身上下冷得没有一点人气。可唐无泽越是如此，薛西斯反倒信念越发坚定。
总有一天，他要把这唐门杀手拐回明教成亲去。
万花弟子白雨痕在长安很出名。但他出名却并非因为他武艺高深，抑或因为他是一名医术极高明的大夫。恰恰相反，白雨痕的武功仅仅能够自保，而他的医术也糟糕得一塌糊涂。
但白雨痕却是这世上有名的丹青妙手，并且他还能写得一手好字。每当白雨痕的画作问世，就会引得无数江湖人士并朝中显贵争相竞价，往往他的一幅画就能卖出上万两银子。即便如此，依旧有人求而不得唏嘘感慨。
而白雨痕的日子也过得相当悠闲，他在长安城内一处僻静之地买了一间店铺专卖文房四宝。生意很差劲，但他每天清闲自得，谁也不知道这整日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是个极有名的人。
可这天白雨痕的店里却极其罕见地来了一位客人。那人身着一件墨黑为底带银色云纹的锦衣，漆黑的头发却被一根浅色丝带随意束起。他眉目淡然神情平静，一身贵气却根本掩盖不住，一望便知是位有钱的贵族公子。
但白雨痕瞥了这人一眼，却立刻吩咐小二收店关门，看情形竟是要将这来之不易的客人关在门外。
小二自然清楚这位白老板的脾气，他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小二立刻上前关门，但那公子的扇子却卡在了两扇门中间，合也合不上。
“故友特意前来拜访，白先生为何将我拒之门外？”那贵公子收起扇子，悠悠闲闲地进了门。即便他差点吃了闭门羹，却也并不恼火。他只是淡淡地望那了小二一眼，小二便像被火烫了一样，赶忙垂下手立在一边。
“我可没有你这样够意思的朋友。”白雨痕嘲讽了一句，他挥手示意小二退下。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却也没忍住：“唐无泽，你到底和我师姐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特意来信恭喜我，说我终于找到了心上人，她着实很欣慰。还问我什么时候回万花谷成亲！”
“我什么都没说，都是她自己误会，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唐无泽说，他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有心思称赞一句，“君山银针，果然好茶。”
“你当我是傻子，会信你这种话？”白雨痕万分恼火地瞪了唐无泽一眼，“我不管你和我师姐到底说了什么，总之你要替我跟她解释清楚，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有。”
“本来的确什么都没有，可我若真的特意去解释，你师姐反倒起了疑心。”唐无泽语气平静地说，“倒不如我告诉你师姐实话如何？其实你一直恋慕着一位喜欢着她师兄的纯阳姑娘，为此还特意在她长住的客栈外开了家店。你每日苦苦坐在门前，只为多见那姑娘几面，何等令人感动的深情厚谊啊。”
“别别，千万别。师姐要是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在万花谷里当笑话说，那我就真的一辈子抬不起头了。”白雨痕连忙摆手道，他俊美面容上一片通红，显然是真的着急了。
“诚意不够。”唐无泽淡淡地说。
白雨痕恨得磨了磨牙，还是自袖中摸出一个小瓶推到桌边，道：“你上次拿走的白凤养荣丹，既然吃完了我就再给你一瓶。祝你面色红润气血盈足，每月那几天再也不肚子疼。”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讽刺唐无泽一个大男人反而要姑娘家的美容丹药，简直无耻至极。
但唐无泽却毫不在意地收起了那瓶白凤养荣丹，他调侃道：“你若是有胆子给李绫姑娘也送上这么几瓶东西，她也不至于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白雨痕立刻被这句话噎住了。他看错人了，这唐门杀手根本没有脸皮！他究竟做了什么孽，才会认识唐无泽这么一个无赖的朋友？唐无泽自从看出他喜欢李绫，不仅没有像普通朋友一样出谋划策，反而冷嘲热讽袖手旁观，实在可恶得很。
“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倒来笑话我，好歹我还有喜欢的人，你却连个在乎的人都没有。”白雨痕想了好一会，终于找出一个理由反驳唐无泽。
“若是我喜欢上一个人，可不会像你这么蠢。”唐无泽嘲笑道，“那次李绫姑娘和你打了个招呼，你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是丢人。”
“爱慕这种东西，又有什么丢人的？！”白雨痕坦坦荡荡地道，“总有一天，她会记住我的名字。”
“那你还真是要求低啊。”唐无泽安闲自在地说，“恐怕你看不到这一天了。”
第20章 救助
白雨痕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却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焦急地踱了几步，低声道：“莫非李绫姑娘最近有了天大的麻烦，还是她得了什么不好医治的重病？哎，真是天妒红颜美人多难啊！不行，我要去找师姐……”
事关心上人，白雨痕仅仅因为唐无泽一句话就烦躁不安倒也并不奇怪。只是他却脑补太多，自顾自地认定那李绫姑娘得了什么不能医治的重病，眼看就要一命呜呼香消玉殒，着实可悲可叹。
唐无泽看这万花弟子急得团团转，倒是十分有趣。直到后来白雨痕冲入堂后准备收拾包裹时，他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李绫姑娘既没有得病，也没有碰到什么难事。我之所以说你等不到她记住你那一天，是因为这姑娘既然心中有了爱慕的人，自然不会多看其他男人一眼。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姑娘，苦苦等待求而不得？”
他差点忘了，这唐门杀手最喜欢泼他凉水。白雨痕瞪了唐无泽好一会，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一杯热茶被唐无泽放在白雨痕手边，白雨痕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唏嘘感叹了一声：“就算求而不得，我每天能够见到她几次也就挺开心了。若是她一直爱慕她的师兄，我便祝愿她有朝一日能够得偿所愿。若是她哪天不再喜欢她师兄，我就告诉她我的心意。”
“等到了那个时候，这姑娘难免又有了心上人。”唐无泽淡淡地说，“你又何必这么消极处事？这样吧，不如我替你出个法子。”
怎么，今天的唐无泽为何突然转性了，居然肯替他出谋划策？唐无泽一向脑子好用坏点子多，若是他真的肯帮他，这件事就差不多十拿九稳了。
白雨痕不由带着十二分的期待，离唐无泽近了一些。他浅墨色眸子中是全然的期盼与希冀，简直有点像那只小狗二黄讨食时的模样。
“你出钱，由我替你杀掉那纯阳姑娘的师兄。我可以把事情做的隐秘一些，比如让她的师兄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毙而亡。李绫姑娘的师兄一死，她难免悲痛莫名无比伤心。趁此机会你就对她千般体贴万般呵护，不出三五个月，这个涉世未深的纯阳姑娘肯定就被你拿下了。”唐无泽气定神闲地说，他此时忽然有了一丝世外高人的风范，“这世间的事情多半看的就是机缘与巧合，而我看你与那李绫姑娘当真有缘。只要你花点银子，一切顺利解决，轻松又容易。”
果然，唐无泽还是那个死认钱的唐门杀手！所谓替他出主意，也不过是想从他身上赚钱罢了！
“没门，你想都别想！”白雨痕冷笑道，随后他竟下起了逐客令来，“今天你也呆够了，赶紧走人。”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买卖不成仁义在啊。”唐无泽垂着头说，“再说我从扬州一路来你这里就是为了和你叙叙旧，你倒也真狠下心来。”
别心软，这人只是在骗你，白雨痕心中默念这句话。随后他偷偷瞥了一眼唐无泽，这个一贯冷静淡然的唐门杀手脸上果然带了几分颓然几分忧伤，恍如一轮残月映着满地霜雪，简直让人望之心生惆怅。
“看在你新换的这张易容脸比上次那张好看的份上，我就多留你一会。”白雨痕冷哼一声道，“上次你来时还被人悬赏了五千两银子，不知现在如何？”
“多亏那位悬赏的许姑娘，我拿了那赏金的一半。”唐无泽说，“一张易容换两千五百两银子，这买卖着实划算的很。”
白雨痕一点也不想知道，唐无泽究竟是怎么拿到那一半赏金的。自从他认识唐无泽以来，这唐门杀手就从没吃过亏。只是太聪明的人往往也都栽在了他们的聪明上，他倒是挺期待看到唐无泽真正吃亏的那一天。
“我记得上次你向我借去了一套万花弟子破军衣服，衣服呢，赶快还我！”白雨痕挑了挑眉道。
“哎，我不过一个穷人罢了。一共也没几套换洗衣服，白公子既然有了新的定国套穿，倒不如把那套衣服送给我。”唐无泽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套衣服我穿着挺舒心，至少比我们唐门的定国套暖和多了。”
“少废话，赶紧还衣服！”白雨痕横了唐无泽一眼道，“天知道你哪天会不会装成万花弟子杀人，若是我们万花谷无缘无故替你们唐家堡背了黑锅，那简直太冤枉了。”
“对啊，我的确可以这么干。”唐无泽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手，称赞道，“不愧是白兄，果然才思敏捷不同凡响！”
白雨痕被这唐门杀手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随后唐无泽却悠悠地说：“我也不能占白兄的便宜。这样吧，我用这瓶白凤养荣丹，换白兄的那套衣服。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随后唐无泽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白雨痕手中，他语气诚恳地道：“这白凤养荣丹对姑娘家最有好处，白兄有了这瓶丹药就不必忧心每月那几天肚子疼了。”
这句话不久前白雨痕曾经用来嘲讽过唐无泽，可他万万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而且那瓶白凤养荣丹，还是之前唐无泽从他手中诈来的！白雨痕险些要呕出一口血来，他之后却一言不发地将唐无泽赶出店外。
就让这吝啬的唐门杀手自己出去住客栈吧！他一个月内都不想看到这讨厌的人！
但白雨痕却没料到，唐无泽回来得这么快。
那时已将近黄昏，白雨痕早就关了店面。他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却被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是万花谷的人，还是不速之客？白雨痕手中暗自握紧了落凤，却隔着门不急不缓地询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白大夫医道通神，我自然是来求白大夫救人一命。”
果然是那唐门杀手，倒不知他又有歪点子。白雨痕冷笑一声道：“这借口未免太拙劣，你还不知道我不会医术？死心吧，我今天不会让你进门的。”
“别闹了，我真的带了一个受伤的人来。”唐无泽的声音却忽然正经起来，“这人受伤不轻，只有你这比较方便。”
“若是你骗我，这事可没那么容易了结。”
最终白雨痕还是开了门，而门外的唐无泽当真拖着一个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的藏剑弟子。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将那两人带到客房后，又点亮了一支蜡烛。
白雨痕借着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藏剑弟子的脸，不由赞叹了一句：“好相貌，好风度。”
的确，即便此时这人昏迷不醒很是狼狈，他那张俊逸至极的面庞却并未因此失去半分光彩。这藏剑弟子原本有些惨白的脸映着暗黄的烛光，却立刻神采飞扬起来，简直耀眼得不敢让人直视。
唐无泽却没有说话。他直接扯开了那藏剑弟子的衣服，开始替那藏剑弟子涂药。只是他动作粗暴又一点都不细心，瞧得白雨痕连连皱眉，最终还是他伸手接过了唐无泽的活计。
还好这藏剑弟子看着伤得吓人，却并未伤到内脏。但他那时失血过多，若不是唐无泽将他带了回来，这人怕是真的会死。
白雨痕终于将那藏剑弟子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这才有功夫仔细地询问唐无泽道：“这人和你什么关系？你可别说是什么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平时哪怕有人死在你面前，你的眼睛也不见得眨一下。”
“我如果说这人是我的仇人，你相信么？”唐无泽反问道。
“当然是不信的。”白雨痕先是冷笑一声，道，“这若这人当真是你的仇人，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立刻在他脖子上补一刀我都觉得是件怪事。”
“你的确了解我。”唐无泽淡淡地说，“但你还真猜错了，这人确实是我的仇人。他曾和一个恶人谷天策两人围堵了我一次，虽然我最后逃掉了，但也受了点伤。”
“那我倒奇怪，你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会去救你的仇人。”白雨痕诧异道，“莫不是你看这藏剑弟子生得好看，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我自然不会这么无聊。”唐无泽说，“只是我今天心情不错，看这人也比以前顺眼一点。想救便救，没考虑那么多。”
白雨痕怀疑地望了唐无泽一眼，他实在看不出，这唐门杀手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好吧，最主要的原因当然不止于此。你知道怎么对你的仇人才更有趣么？”唐无泽眸光幽深如夜，“自然是装作一个全然不熟知的陌生人，而后在他情况危急之时出手救了你的仇人。待到这人将你当做至交好友无比信任之时，告诉他你是谁，然后再杀掉他。这样事情才最好玩。”
白雨痕不由浑身一寒。唐无泽未免太可怕了，这方法简直恶毒到了极点。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他的仇人怕是死不瞑目。
第21章 识破
“我不管你跟着那藏剑弟子究竟有何恩怨，总之，你别在我的屋子里杀人。”白雨痕淡淡地说，“我最讨厌别人弄脏我的屋子，若是你让这屋里溅上一滴血，我便要你替我买一座新宅子。”
“明白了，白公子。”唐无泽懒洋洋地说。
他却知道这既是警告，却也是默认。白雨痕这是表明，他不会插手唐无泽与这藏剑弟子的恩怨情仇。而作为唐无泽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唐无泽自然是信得过白雨痕的。白雨痕瞪了唐无泽一眼后，就离开了客房。
随后唐无泽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凝望着昏睡中的叶逸文。
其实他今天就准备连夜离开长安。他既然见到了白雨痕，也就没其他值得挂念的事情。即便长安繁华又热闹，唐无泽却没有什么闲逛游玩的兴致。他的时间很宝贵，每浪费一刻都觉得是天大的遗憾。
可谁知他却在郊外见到了无比惨烈的一幕。
人，死人，十几个死人。
躺在地上的绝大部分人都身着霸刀弟子的服饰，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轻易死去。而唯一活着的那个人却是一个藏剑弟子，在他周围数尺之内就躺着那十几名霸道弟子的尸体，血流满地异凄惨。只是这藏剑弟子却也昏迷不醒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但他还紧紧地握着他那把轻剑的剑柄，手指偶尔颤抖一下。
这相当血腥的一幕让唐无泽不禁勒紧了缰绳放缓马步，他倒不是好奇抑或是想要救人，他只是下意识地试图判断这些人的死因。当杀手当得久了，难免有些特殊的职业习惯。而唐无泽在几秒钟内就做出了判断，这十几个霸刀弟子都是那藏剑弟子杀掉的，随后那藏剑弟子却也伤的不轻，因而失血过多神志不清。好一个死之前也要把所有敌人拉来陪葬的藏剑弟子，这人做事倒是和唐无泽性格有些相似。
之后唐无泽才看清这个无比狼狈的人是谁，这人竟是那天围堵他的藏剑弟子叶逸文。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没想到这藏剑少爷那天嚣张傲气地说要马上让他变成死人，结果他不仅让唐无泽逃了出来，而且自己现在还差点变成了一个死人。
天赐良机，若是唐无泽错过这次轻而易举将仇人杀死的机会，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唐无泽可没有什么趁人之危的自觉性，在他看来若是能这么简单地杀死叶逸文自然再好不过。他下了马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刚准备对准那藏剑弟子的胸口刺下，却忽然停住了。片刻之后，唐无泽收刀入鞘。
他突然后悔了，就这么杀掉叶逸文，未免太不划算。因为叶逸文和那恶人谷天策的围堵，让唐无泽丢了一匹踏炎乌骓。这匹马足足花了唐无泽三千两银子，平时出任务赶时间着实帮了他不少忙。可自从踏炎乌骓丢了之后，唐无泽却舍不得再买那样一匹好马，于是只买了匹普通的麟驹对付骑着。
唐无泽从未吃过那么大的亏，所以他要将自己丢掉的银子十倍百倍地从这藏剑少爷身上捞回来。更何况，即便唐无泽此时不杀叶逸文，却也并不代表他当真忘了被这藏剑少爷和恶人天策围堵的仇。这藏剑少爷的命迟早是他的，为何不让这藏剑少爷死前体会一下什么是万念俱灰伤心欲绝呢。
于是唐无泽这才懒洋洋地拽着叶逸文的一条腿将这人拖到了路边，随后将这藏剑少爷放在麟驹背后带回了长安城。这藏剑少爷着实伤的不轻，若是他不抓紧一些，等这藏剑少爷真的变成了一个死人，救命之恩也就无从谈起了。
唐无泽心中盘算，少林寺那些和尚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也不指望叶逸文替他盖七层宝塔，只要那藏剑少爷将那造塔的银子直接给他便好。
只是唐无泽如意算盘打得响，但这事情发展却大大地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叶逸文刚一醒来，便觉得全身上下疼得厉害，几乎让他痛哼出声。可他此时心中却相当欣喜，他既然觉得痛，那就说明他还活着。他浑身上下的伤都上了药，并且还被人细心地包扎好了。也不知是谁出手救了他的性命，这人既然有胆子将他自那十几具尸体中带回来，想必不是个普通人。
他细细地打量着这间屋子，这屋内的摆设无一处不清雅精致，就连叶逸文也挑不出什么错来。由此可见，他的救命恩人即便不是个江湖雅士，也定是个富家子弟。
忽然有人推开了门，叶逸文定睛望去，却是一个穿着紫衣的万花弟子。那人自上而下地望了他一圈，特意在他脸上停了好久，仿佛在打量什么稀有的物件一般，眼神淡漠却不含任何感情。
“你既然醒了，事情就好办了。”这万花弟子淡淡地说，“我瞧你一个伤员行动不便，所以特许你住在这几天。”
这人的语气居高临下又带着三分高傲，仿佛他能让叶逸文住这几天已然是天大的恩典。
叶逸文刚要开口，就被那万花弟子打断了：“不用谢我，救你命的人可不是我。要不是那人特意求我，我会将你们俩一起扔出去。我的房子里从没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真是讨人厌。”
这句话倒是真话，这万花男弟子看他的眼神已然带了几分嫌弃与厌倦。叶逸文却并不在意地笑了笑，询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白，你叫我白先生就好，你那位救命恩人过一会就来。”那白先生甩下了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在叶逸文的设想中，他的救命恩人应当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侠士。这人既然肯为他一个伤员，特意去求那位脾气并不好的万花弟子，想必定一定古道心肠无比热忱。而叶逸文自然会好好报答那位救命恩人，他虽然有些性格乖戾，却也不是恩将仇报之辈。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位救命恩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他愣住了。
“我救了你的命，那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倒也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所以你要给我三万两银子，这事就这么算了。”这位贵气逼人的黑衣公子摇着扇子，淡淡地说。
三万两银子，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目。也许对其他人而言，这三万两简直是个天大的负担，他们一辈子也绝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可对叶逸文而言，这三万两他确实能拿得出来。
叶逸文沉默了，他并不明白这人要这三万两银子干嘛。他瞧这人并不缺钱，只那身衣服便价值不俗。这人出身非富即贵，却为何非要向他索要这区区三万两银子？
“救命之恩固然是天大的人情，可对两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而言，这恩情却太大也太沉重了，沉重到能让人记上一辈子也还不清。有些正人君子自然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怀，可有些小人却难免恩将仇报。”那黑衣公子平静地说，“再说，我也不喜欢让别人欠我的恩情。所以，只要你给我三万两银子，你我之间的救命之恩就此一笔勾销。以后你只要当做我从没救过你就好，此事你知我知白先生知，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叶逸文总觉得心中不大舒服。银子对叶逸文而言，却是他最不缺少的东西。用这种他并不缺的东西，来报答救命恩人，叶逸文总觉得相当过意不去。
唐无泽看叶逸文眉头微皱，就知道他这话说对了。
这人既然能找一个恶人天策一同埋伏他，唐无泽就看出这藏剑少爷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谦谦君子。恰恰相反，这人既自负又骄傲，大约还相当记仇。所以叶逸文并不介意采取一些并不正面的手段来杀掉唐无泽。这既因为唐无泽杀掉了他的朋友，也因为叶逸文事先对那许婉容有了承诺，要替徐子道报仇。
可叶逸文对他身边的人，态度倒是相当不错。即便他和徐子道交情平平，却也因为徐子道未婚妻的请求追杀他这个唐门杀手。所以尽管叶逸文不是一个君子，却也是个快意恩仇干脆利落的人。
而唐无泽此时主动提出用区区三万两银子就抵偿这次救命之恩，叶逸文自然过意不去。他肯定会找机会补偿唐无泽，一来二去唐无泽就能借次机会成为叶逸文的至交好友，最后再找机会杀掉他。这法子虽然耗费的时间长了一点，可倒也是能稍微补偿一下他的损失。
“如果我们的确素昧平生，我倒也并不为难。可我们上次见面时，阁下还说要喝我的喜酒，怎么阁下这么快就忘了？”叶逸文平静地说。他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唐无泽，锐利如刃。
唐无泽挑了挑眉，他倒也并不惊讶，他只是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暴露身份。
第22章 偿还
唐无泽并没有说话，他在思索自己为何会被叶逸文识破身份。他今天不想明白这件事，是绝不会甘心的。这次还好说，若是下次他伪装时被其他人认了出来，岂不是麻烦大了？
易容？不，这张新的易容脸叶逸文绝不可能见过。声音？应当也不是，他这贵族公子的腔调伪装得毫无破绽，就连白雨痕第一次也没听出来。还是说，这藏剑少爷当真直觉惊人，一眼就能看穿所有伪装？
唐无泽用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随后他却立刻恍然大悟。
那枚一直被他挂在千机匣的银质吊坠，此时就在他扇柄下端摇晃。原来竟是这个微不足道的东西暴露了他的身份，他这次的确疏忽了。
“叶公子当真细心得很，即便算上这次，我们才一共见过三次。没想到你倒把我的一切都记在心底，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唐无泽微笑了，只是他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这唐门杀手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倒好像他们两人当真是什么一见如故的好友一般，真是可笑。
叶逸文斜倚在床头，听他这话不由开口嘲笑道：“你这种粗心大意的人，居然也是唐门逆斩堂的杀手？我倒奇怪你如何顺顺利利活到现在。”
“那是因为但凡见过我的任务目标都死了，从不用我出手第二次。”唐无泽淡淡地说，“至于叶公子这种想要追杀我的人，我也见得多了，只是他们也都活得不久。”
尽管唐无泽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可那话语之中的森然杀气却根本掩盖不住。这杀意来得突然又森冷，简直像严冬时塞北的寒风，刮得人脸皮生疼睁不开眼。
但叶逸文却毫不畏惧地和唐无泽对视。他们四目相接之时，仿佛有无形无色的火光迸溅开来，声势浩大温度灼人。最后唐无泽率先移开了目光，他忽然觉得这么和叶逸文死瞪眼特别无聊又非常幼稚。
“不过现在我可是叶公子的救命恩人，任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唐无泽一字一句地说，他挑了挑眉道，“我不知叶公子准备怎么偿还我这份救命之恩？”
叶逸文微微皱了一下眉，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这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不管这唐门杀手救他时出于什么心态，总之叶逸文的确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之前他还和姜黎半路埋伏这唐门杀手，一心一意置唐无泽于死地。这唐门杀手逃出生天之时，还嘲讽他和姜黎是一对狗男男。那时叶逸文心中暗暗发誓，等下次见面时他绝对要让这唐门杀手尝尝山居剑意的厉害。可等他们再见面之时，唐无泽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恩怨情仇纠缠在一起，解不开也理不顺。
“哎，我这人是个再好心不过的人。即便我是叶公子的救命恩人，若是我想让叶公子去死，你大约不会乖乖自尽。”
叶逸文长长的睫毛眨动一了下，随后他无比坦荡地说：“自然不会。虽然我这条命的确是阁下的，但你若想要我的命，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死在你手上，总比自尽而亡听上去好得多。”
那一刻，叶逸文的眼睛灿然如星，极亮又极高远。
唐无泽心中忽然微微一动。他那句话自然是在刁难叶逸文，可他却看出叶逸文的确说得是真心话，这藏剑少爷那时真的有了一种慷慨赴死的决心。他本以为这藏剑少爷会立刻翻脸不认人，甚至可能对自己这想要他性命的救命恩人刀剑相向。自己的性命自然是至关重要的，哪怕叶逸文想要杀他实属人之常情。可叶逸文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是唐无泽第一次看错一个人。他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足够聪明，能够看透这世间的人心诡谲波澜起伏，但他这一刻才明白，他太高估了他自己。他也只是挣扎在红尘之中的芸芸众生之一，并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神仙。
“我那匹踏炎乌骓呢？”唐无泽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叶逸文完全不知道这唐门杀手突然问起这问题，究竟有何用意。但他沉默一会后，如实回答了：“那匹马让姜黎牵走了。”
“那匹踏炎乌骓足足花了我三千两银子。”唐无泽淡淡地说，“而且你们俩那次在扬州城外围堵我让我受了伤，耽误了好几单生意。”
“这件事我却是不后悔的，一切不过情义二字。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朋友的未婚妻既然来求我，我也不能拒绝那位许小姐的请求。”叶逸文面色平静地说，“阁下若是想要我的命就早些动手，我绝不会怨你一分一毫。”
“谁说我想要你的命？”唐无泽懒洋洋地说，“没有人付钱我才懒得杀人。再说，若是杀了你谁来赔我的踏炎乌骓与汤药钱？”
原来这唐门杀手，竟是个死认钱的吝啬鬼么？叶逸文面色奇异地注视了唐无泽一会，心中情绪复杂难明。但他也忽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已经做好葬身于此的准备，但唐无泽这么说，却让他看到了一丝转机。如果这件事能用银子解决那就再好不过。没人会心甘情愿地送死，叶逸文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叶逸文此时看唐无泽就顺眼了一点。即便这人先前曾经极力嘲讽他和姜黎，这原本解不开的仇怨倒也可以稍微化解一些。可唐无泽下一句话，却让叶逸文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好感立刻烟消云散。
“踏炎乌骓三千两，汤药费五千两。至于我这救命之恩究竟值多少银子，就全看叶公子觉得自己值多少钱。若是叶公子只想赔我八千零一两银子，我也不会说什么。人嘛，若是自轻自贱我也没办法。”
叶逸文冷冷地扫了唐无泽一眼。按这唐门杀手的意思，他给的银子越多说明他越看重自己？若是给的少，就成了叶逸文自轻自贱。唐无泽已经将路堵死了，叶逸文根本毫不办法。这人分明还和以前一样嘴毒而且太过记仇，着实讨人厌。
“十万两银子，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八千两，赔你的踏炎乌骓和汤药费。”叶逸文淡淡地说，“阁下说了这么久，想必早就口渴了。还有一两银子，是给你的茶钱。总共十万八千零一两，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过几日会有藏剑山庄的人将银子送到白先生府上。”
这藏剑少爷倒也挺小心眼，那一两银子分明是寒碜他的。但唐无泽并不在意这件事，他挑了挑眉道：“叶公子的确出手大方，但你还欠我一点东西，我必须亲手讨回来。”
叶逸文并不说话。他看那唐门杀手自袖中摸出一把带着刀鞘的匕首来，已然明白这人要做什么。
“我左臂上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倒是并不太深。后背那道伤口却足有五寸长，深可见骨。等叶公子还清了这两刀，我们之间的救命之恩就一笔勾销。”唐无泽抽出了匕首，雪亮的刀刃映着日光，泛起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
“你实在公平的很，我同意你的要求。”叶逸文漠然地说。
随后就是快如闪电的两刀，的确如那唐门杀手所说，一刀在左臂一刀在后背。叶逸文一开始甚至没感觉到疼，直到他看见血液染红了左臂的白布，才感觉到凉丝丝的疼痛蔓延开来。而他后背那道伤口也的确是深可见骨，他原本的伤就没好，这次又伤上加伤。
叶逸文白着一张脸，他却强撑着不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唐无泽却忽然叹了一口气，他轻声细语道：“我后悔了，还是杀掉你比较干脆。你不会怪我吧，叶公子？”
他忽然伸出一只毫无瑕疵宛如白玉的手，轻轻地搭上了叶逸文的肩膀上。这唐门杀手的手极凉，简直不似活人。叶逸文紧紧盯着唐无泽那双幽黑的眸子，一言不发。
随后又是另外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脖子。就是这双极好看的手，在他的脖子上缓缓地收拢合紧。唐无泽的动作很温柔，叶逸文却逐渐喘不过气来，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呼吸也开始不顺畅。
想不到，他今天终究死在了这里。他死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叶逸文却有些放心不下他那天真而不晓世事的弟弟。没有了他，叶逸廷大概会吃许多亏吧？
可就在叶逸文的意识就要开始模糊的时候，唐无泽却忽然松开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轻松让叶逸文浑身一颤，他先是咳嗽了两声，随后开始拼命呼吸。
“这就是命悬一线的感觉啊，叶公子。虽然你之前已经体验过这种感觉，但我总觉得你还欠我这样东西。”唐无泽居高临下地望着叶逸文，眼神高傲，“这次我们之间的救命之恩才一笔勾销，我们恩怨两清。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追杀我，可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你最好确保能够一次杀掉我。否则，下次死掉的人就是你。”
好一个唐门杀手。叶逸文注视着唐无泽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
第23章 遥远
白雨痕一到正堂，就发现唐无泽正捏着那白瓷茶杯低头沉思。在这稀薄的晨光之中，这身着黑衣的唐门杀手却仿佛一缕幽魂一丝青烟，随时有可能消失在世界上。
这唐门杀手的目光很暗又很空，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映不出白雨痕的人影来。他即便听到白雨痕来到了他面前，也懒得抬眼看这万花弟子一眼。
但白雨痕却什么都没说，他伸手夺过了唐无泽那只空空如也的茶杯，将茶杯倒满之后再重新递给他。这次唐无泽抬起了头望了白雨痕一眼，却依旧一言不发。
“这上好的茶叶给你喝真是浪费，你现在根本品不出茶味来，哪怕给你一杯白水你也能灌下去。”白雨痕嘲讽道。
“我不过一个俗人，哪能和白公子比。”唐无泽不痛不痒地说。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枚精巧的白瓷茶杯，白雨痕一时竟分不出他的手指和这温润如玉的定窑白瓷哪个更白一些。
这般的风度气魄，又是这般的绝妙人物。即便这唐门杀手是个不会品茶的俗人，白雨痕也认了。没办法，谁让白雨痕就是喜欢美人，这唐门杀手仅靠这双手就惊艳众人。更何况白雨痕见过唐无泽真正的脸，这人的确是容色殊丽倾倒众生，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这般的人来。而唐无泽此时即便顶着一张不甚出众的易容脸，他周身流露出的气度与风雅却如暗夜流光灿然生香，根本掩盖不住。
“因为你砍的这两刀，那藏剑少爷的伤势又加重了。”
“唔，我知道。但那藏剑少爷命大着呢，他根本死不掉。”唐无泽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他嗤笑一声，“他既然能和那个恶人天策半路埋伏我，就该早知道我会报复回来。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都是戏文的故事，真正的江湖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更何况我救了他，即便我想要他的命他也得受着。”
白雨痕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话是这样没错。可你这么一来，你这份救命之恩却就此消磨殆尽。得饶人处且饶人，那藏剑少爷原本就和你不大对付，这回旧恨未平又添新仇。”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小心眼。别人对我的好我照单全收加倍偿还，若是有人伤了我一分，那我定要还他一分。如此一报还一报，又有何不好？”唐无泽的话语中带着三分残忍三分冷漠，听得白雨痕也心中一冷。
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了。白雨痕忽然意识到，即便他是唐无泽的旧交好友，他依旧无法改变唐无泽的决定。他和唐无泽之间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而他们俩只能遥遥相望，谁都不肯上前一步。
“阿泽，我记得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白雨痕刚说了半句，就后悔了。他悄悄看了唐无泽一眼，却见到这唐门杀手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人迟早会变，又有谁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比如你，也快忘了我本来并不姓唐吧。”唐无泽睫毛低垂，竟流露出几分脆弱孤独的意味来，“你现在只当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唐门杀手，责怪我对那藏剑弟子下手太狠。可我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若是你连你也怪罪我，我当真无话可说。”
“我只是怕你，有朝一日栽在你这仇人手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我和那藏剑弟子素昧平生，又怎么会为了他一个陌生人来责怪你？”白雨痕缓缓地说。他忽然闭上了眼，神情黯然，“我竟不知道你从不信我……”
“别说我不信你，我连任何人都不相信。”唐无泽冷冷地说，“我不过是个杀手罢了，干着刀口舔血的生意。若是我有了一丝一毫的疏忽，下一次死的就是我。”
“别说了！”白雨痕忽然暴喝道，他站起身眼神灼灼地望着唐无泽，“你就想这么过完一生？难道你就不能早点娶个姑娘成家立业，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我的师妹很喜欢我。她虽然话不多，但是长得好看又温柔体贴，唐家堡里有不少人都喜欢她。但我回绝了她，因为我不想忘记。若是连我都忘记了他，这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他？”唐无泽轻抚着那枚银质吊坠，目光淡然如水。
“罢了，我实在不想再说。”白雨痕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这个一向挺拔如竹的万花弟子，此时脆弱得如同一片触之即化的雪花。
唐无泽竟好似毫不在意一般站起了身，他淡淡地说：“那我就先告辞了，那个藏剑弟子就托付给你吧。若是他把那十万八千零一两银子送了过来，麻烦你寄到扬州逆斩堂。对了，那十万八千零一两银子我分你三万两银子，就当你帮我接手那个麻烦的谢礼。你和那位李绫姑娘当真有缘，迟早是一对恩爱夫妻，这点却不是我糊弄你的。”
白雨痕只是淡漠地挥了挥手，示意唐无泽早点滚蛋走人。他几乎替这唐门杀手操碎了心，谁知这人竟好似根本没有心一般，全然不在乎他自己。即便他是唐无泽的幼时好友，现在却也听不出这唐门杀手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这样一个没有心的祸害，大约也不会轻易死在其他人手中。这么多年来，从来只有唐无泽让别人吃亏，他倒从没见这人吃过亏。想到这白雨痕心中一松，随即恨恨地想，若是那唐门杀手下次来看他时，他绝对不会让唐无泽进门。
一只绒毛短短憨态可掬的小狗，正迈着两条小短腿快速地往前跑。它已经嗅到了那肉块的香味，只是每当它快接近那块肉的时候，唐无乐就拽动栓在那肉块上的细线，于是这小狗只能笨拙地抬头望望那离它而去的肉块，继续锲而不舍地往前跑。
唐无乐饶有兴致地逗着狗，可有人却见不得他这么悠闲无事。
“无乐少爷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欺负这么一只小狗。”唐无泽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我倒不知道无乐少爷让我尽快从长安回来，就为了看你逗狗么？”
唐无乐瞥了一眼唐无泽，却并不说话，继续兴致勃勃地逗二黄。很显然，唐无乐不知为何生气了，肯定要晾他好一会。
可唐无泽毫不在意这件事，唐无乐让他站着待命，他偏不顺他的意。唐无泽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饶有兴致地看唐无乐逗狗玩。反正最后也是这嘴硬心软的无乐少爷沉不住气先开口，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这混账，当真越来越不把他这个上司当回事了！唐无乐抛下那根细线，二黄嗷呜一声向前一扑，终究叼住了那块肉。
唐无乐冷冷地说：“究竟是谁告诉你，我前段时间离开逆斩堂是为了给狗接生？”
“我猜的，难道有错么？”唐无泽说，“那只无乐少爷养在唐家堡的大黄，应该下了好一窝小崽吧？否则无乐少爷也不会那么急冲冲地离开扬州，连一句话都不留，倒要我帮你收拾那些烂摊子。”
这人的语气十分正经八百，一点听不出他在乱扯胡诌。只是，唐无泽实在对他并无多少尊重之心。他会为了区区一只狗，那般匆匆忙忙地离开扬州么？
唐无乐冷冷地瞪了唐无泽好一会，最终还是开口道：“叶凡又一次派人来到唐家堡说要娶小婉，这回门主终于答应了。我总得回去见小婉一面，毕竟她很快就要嫁人了……”
“噢，原来是二小姐要嫁人了。”唐无泽扬了扬眉，他语气讥讽地说，“叶凡和二小姐一边被追杀一边逃跑，终于功德圆满要成亲了。也不知因为这二人又多少有无辜之人深受牵连，不过既然一切都结束了，这件事倒着实值得庆贺一下。”
听唐无泽的语气，也不知他究竟把小婉当成二小姐还是什么瘟星！唐无乐暗骂唐无泽太过嚣张，因而他决定好好为难一下唐无泽。
“唐家堡需要一个辈分够高，武功也够好的人去各大门派送请帖。我瞧你就挺合适……”唐无乐板着一张脸说。
“若是我去送请帖，这一路上的花销门派给报销么？”唐无泽眼睛晶亮地反问道，“车马费，住续费，各类花销，我可说不准一共有多少。既然无乐少爷如此看中我，我定然不会辜负无乐少爷的期盼。”
唐无乐差点忘了，唐无泽是个雁过拔毛的吝啬鬼！若是给他这么一个正大光明要钱的机会，他若是不狠狠榨出一大笔银子绝不会甘心。
“不，不用你了。”唐无乐阻止道，他果断摇了摇头说，“既然你不愿意去送请帖，那最近逆斩堂接到了一单很麻烦的生意。其他人都走不开，这单生意就只能交给你。”
“究竟有多麻烦？”
“有人出钱要杀绣花大盗，因为他最近犯下了许多起案子，将许多人都变成了瞎子。只是，江湖上却没人知道这绣花大盗究竟是谁。”
“我又不是六扇门的捕头，若是要让我找出绣花大盗究竟是谁，我宁愿去送请帖。”唐无泽叹了口气，“这种麻烦生意，无乐少爷却只能推给我么？”
第24章 尊重
唐无乐瞥了唐无泽一眼，随后悠悠地说：“先别忙着拒绝，一万两银子定金，杀了绣花大盗之后又有一万两。而六扇门那边也下了悬赏，足有三千两。只要你干成这单生意，就有两万三千两银子进账，这回你还不接这单生意么？”
“两万三千两银子啊，这还真让人不好拒绝，但这件事情着实太麻烦。”唐无泽靠在椅背上，凝望淡蓝高远的天空，“无乐少爷，倒不如我们讨论一下让我送请帖的事情如何？”
即便唐无泽很喜欢银子，但这么一大笔银子他却根本不想赚。他这段时间也听说过绣花大盗的事情，这人在短短一个月内就犯下了六七十起案子，不仅将许许多多人变成了瞎子，还卷走了不少财物。但就是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却能在六扇门的悬赏捉拿之下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由此可见这人不仅武功非常高明，而且无比狡猾。要杀掉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唐无泽宁愿去送请帖。更何况送请帖唐门还会报销他一路的花销，唐无泽完全可以一路慢慢悠悠地晃到各大门派，全当游山玩水。
“现在已经晚了。”唐无乐冷冷地说，“你一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两万两银子的大生意，我们已经接下了。逆斩堂的招牌是否砸在你手里，就全看你能不能杀掉绣花大盗。”
“逆斩堂的名声，什么时候又扯到了我头上？”唐无泽懒洋洋地说，“无乐少爷，你可别吓唬，我这人最是胆小不过。”
唐无乐冷哼一声，最后沉声道：“我管你胆小不胆小，这单生意你都得给我接着，这是命令。”
既然是命令，那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其实唐无泽一开始也明白这单麻烦生意他根本甩不掉，他只是看不得唐无乐那么幸灾乐祸罢了。
唐无泽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我不幸以身殉职，我攒下的那些银子就全留给语兰师妹的嫁妆了。尽管我拒绝了她，但我也希望她找个好相公。哎，想不到我没有看到她出嫁的这一天，真是有点可惜啊……”
“我还不了解你？你哪能这么容易死。如果不是这单生意实在棘手，我也不想为难你。”但唐无乐的语气却随即和缓了许多，“这件事其实倒也没这么麻烦，六扇门的金九龄和陆小凤最近正在调查这件事。这两个人的本事，全江湖上的人都清楚。你只要跟着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个，就能找到绣花大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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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薛西斯定睛一看，来人却是一个身着碧绿色裙衫的少女。她清秀美丽的面孔此时全是惊恐之色，显然是被唐无泽那枚准头极好的化血镖吓到了。
薛西斯回想了半天，才模模糊糊想起了这姑娘的姓氏，于是笑咪咪地和那姑娘打了个招呼：“这位，嗯，祝姑娘？你近来过得可好？”
祝诗澜狠狠地瞪了一眼唐无泽，道：“除了差一点死在这位炮哥手上，倒也过得挺好。”
炮哥，唐无泽挑了挑眉。他不知道祝诗澜对他所谓的称呼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如他也不明白，为何比他还要高上几寸的薛西斯会被这姑娘称为喵哥一样。薛西斯这么一个并不可爱的大男人，为什么会和猫联系在一起？这让唐无泽颇为费解。
“我们是杀手嘛，平时当然要小心一些。”薛西斯将最后一根暴雨梨花针拔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什么杀手，简直是专门补刀的人头狗。”祝诗澜小声嘟囔道。她并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可面对唐无泽的那枚化血镖，她却并没有还手之力。
这一个唐门杀手，一个明教刺客着实不简单。他们俩人中不管任何一个，都是这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所以，她才会第二次来找这两人做生意。
“请祝姑娘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隐元会透露了情况，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唐无泽锲而不舍地问道。
“怕什么，我又不是你们俩的仇人？也不绝会出卖你们俩。”祝诗澜胸有成竹地道。可她一看唐无泽脸色冷凝，最终还是乖乖交代了，“是宁淮安。我请他喝了一坛酒，他就告诉了我你们俩住在哪。他还说，反正炮哥知道之后也会立刻搬家，所以不碍事。”
“好得很，他以前欠我三百二十六两银子并七十四文钱，现在加上利息却是五百七三十八两银子并三十一文钱，本来我还想给他减免一些利息，现在一看却是根本没必要。就让这死酒鬼，一辈子都还不清这笔钱好了。”唐无泽冷笑道，这却让薛西斯心中一寒。
的确，若是让平时身上从不超过十两银子的宁淮安来还清这五百两银子，简直难于登天。谁叫这人一有钱就都拿去买酒喝，谁又叫宁淮安那天好死不死借了唐无泽的钱？
好兄弟，我实在不敢替你求情。既然你欠唐无泽的钱又还不起，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希望你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能留住一条命继续陪我喝酒，薛西斯在心中毫不愧疚地想道。
“你这人简直小气啊。”祝诗澜皱了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像一个贫苦妇人一般，计较这区区几百两银子？”
“祝姑娘也知道这是五百两银子啊。”唐无泽凉凉地说，“我可不像祝姑娘一样命好，生下来就是祝家的千金大小姐。我身上的每一文钱，都是我用命换来的，自然要珍惜一点。”
“可我听宁淮安喝醉之后说，他当初只是欠了你二十两银子。”祝诗澜争辩道，“是你和他放高利贷，利滚利利生利，他才欠了你这么多银子。你既然是个杀手，又何苦干这放高利贷的阴损活计？”
这话却是说得过分了，薛西斯眸光一沉。所谓五百两银子，也只是唐无泽和宁淮安之间的玩笑罢了。唐无泽一开始就没指望真要回这五百两银子，而宁淮安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祝诗澜不曾了解真实情况，就居高临下地指责起唐无泽来，着实令人反感。
可唐无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恼火之意，他只是淡淡地道：“我又没硬逼那死酒鬼借我的银子，是他自己愿意向我借钱。若是祝姑娘看不惯这件事，那你可以替他还了这五百两银子，我就不再多说什么。”
什么五百两银子，明明只有二十两！这唐门杀手明显是在为难她，祝诗澜咬了咬唇，最后却沉默了。若要让祝诗澜为一个没什么价值的丐哥出这五百两银子，她自然是不愿的。
气氛如结冰一般冷凝。祝诗澜不想认输也不想先开口，而唐无泽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自然也不会说话。
最终还是薛西斯打破了寂静，问道：“不知祝姑娘这次来，有什么事？”
“上次你们帮我杀掉了上官飞燕，我很满意。”祝诗澜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她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之色，娇媚如花，“谁叫她居然敢算计花满楼，还用美人计勾引他？我最瞧不惯这样的女人，一点都不自爱不自强。”
唐无泽却险些嗤笑出声。的确，上官飞燕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位祝诗澜姑娘，仅仅因为一句“瞧不惯”，就能找杀手杀掉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倒也不是什么纯白无辜的好姑娘。
不过既然祝诗澜是主顾，唐无泽自然不能对祝诗澜冷嘲热讽。即便她上次出手实在小气，唐无泽倒也不是不能忍。
“所以，这次祝姑娘又想请我们俩替你杀掉谁？”薛西斯饶有兴致地问道，“若是目标太棘手，我们俩却也不会接。”
“这次的目标武功倒也不太好。”祝诗澜胸有成竹地说，“我要你们俩替我杀掉一个峨眉派弟子，孙秀青。”
唐无泽和薛西斯对视了一眼。
第18章 恼怒
“不知这孙秀青又为何得罪了祝姑娘？”薛西斯问道，他一双绿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祝诗澜，“当然，若是祝姑娘不想说也无妨。”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祝诗澜冷笑了一声，满眼都是鄙夷之色，“谁叫那孙秀青，在她师傅独孤鹤死后不久就勾引西门吹雪。她一心一意爱上了这个杀掉她师傅的仇人，可那时独孤鹤却尸骨未寒，她简直是欺师灭祖的不孝之徒。”
祝诗澜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如花面容上也带了几分浩然之色。若是普通的江湖人士见到这位美人，难免要称赞一句好一位匡扶正义的豪爽女侠。
的确，江湖皆知峨眉派掌门独孤鹤曾与西门吹雪进行了一场决斗。据说西门吹雪险险胜出一线，而输掉的独孤鹤自然是死了。
“我以为除掉了上官飞燕，剧情有所改变，孙秀青既然不会中毒也就不会赖在西门吹雪身边。可谁知道那个女人脸皮那么厚，居然不顾一切在西门吹雪刚和独孤鹤决斗后不久，就向他倾诉情意。”祝诗澜低声说，她黑眸幽深冷厉如利刃。薛西斯相信，若是那孙秀青站在她面前，这位祝姑娘简直恨不得用剑戳穿孙秀青的心脏。
“我为西门吹雪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若不是我告诉霍天青是独孤鹤杀掉了上官飞燕，霍天青又岂会找独孤鹤决斗替上官飞燕报仇？若不是霍天青去找独孤鹤决斗，西门吹雪又怎么能活下来？可一切，都因为区区一个孙秀青毁了。”祝诗澜说到最后，简直有些咬牙切齿。她纤细的眉尾挑起，满脸不忿之色。
乍一听到这种本应被埋没的江湖秘闻，唐无泽和薛西斯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两个杀手既没有无比惊讶地望着祝诗澜，也没有倒吸一口冷气，这让祝诗澜颇为失望。
“我记得，祝姑娘好像挺中意那位花满楼花公子。”唐无泽忽然插了一句话，“怎么，祝姑娘现在又倾心于西门吹雪么？”
“我喜欢西门吹雪这件事，和我喜欢花满楼并不矛盾。”祝诗澜大大方方地说，“若是有可能，我也想让那盗帅楚留香倾心于我。”
“祝姑娘好志气。祝姑娘若是见到恶人谷的少谷主莫雨，想必也会试一试看他能否爱上你了？”唐无泽嗤笑一声，这回他着实忍不住了。他第一次知道，天下竟有这样奇异又胆大的女子，祝诗澜竟想让这江湖上最出色的几人全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若是我有机会，自然也会尝试一下。你们男人一有钱，都能娶个三妻四妾，我们女人为何又不行？”祝诗澜挑了挑眉反问道，她好像忽然来了自信与信心，“我很敬佩那位女魔头石观音，她收了许多江湖中有名的英俊侠士当男宠，我又有何不可？”
薛西斯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他以前可从未看出，这位祝姑娘居然有如此伟大的理想与抱负。
“可石观音是世界上最美的几个女人之一，而且她武艺高深江湖上罕有敌手。祝姑娘若论美貌，自然是比不过石观音的。而且，祝姑娘的武艺嘛……”唐无泽话说到一半委婉地收了声，可他话里的意思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
“不过区区一个剑三土著，你又懂什么？”祝诗澜万分鄙视地瞪着唐无泽，她此时简直有几分俾睨天下的气势。
眼前这炮哥不过是个见识短浅的土著罢了，而她有系统辅助与剧情奖励，自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更何况祝诗澜又熟知剧情，她早就知晓这世界大致的走向与发展。即便这世界同时有陆小凤和楚留香，还有剑三剧情，她也胸有成竹毫不畏惧。
“我的确不知道祝姑娘所谓的剑三是什么东西。可我明白一点，若是一个人太自信他难免就要栽跟头。那位上官飞燕会如此轻易地栽在我们手里，就是因为她太自信了。”唐无泽目光平静地望了祝诗澜一眼，可这却让祝诗澜不禁打了个寒战。
糟糕，她近来被那孙秀青气得有些失去理智。今天不仅话说得太多，而且还有些轻敌，竟不知死活挑衅起这唐门杀手来。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两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手上有不少人命。但还好她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即便遇到危险，系统也能将她安全地传送出去。
祝诗澜的面色先是白了一白，随后却重新镇定下来。她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道：“正如我先前所说，那孙秀青本身的功夫并不好。而自从独孤鹤死后，峨眉派也就没什么撑场面的人。我出三千两银子，不知二位愿不愿意替武林除掉这个欺师灭祖的卑劣女人？”
唐无泽瞧祝诗澜此时的模样分外有趣。这个女人不知何时竟以正义侠士自居起来，俨然一副下令追杀江湖败类大义凌然的模样。
“三千两银子买孙秀青的命，却是太少了。更何况，我原本就不想接这单生意。”唐无泽淡淡地说，“我不知道这全天下的杀手，有几个愿意去杀西门吹雪的未婚妻。当然，若是祝姑娘肯多出一些银子，想必还会有一些不怕死的人愿意去试试看的。”
“噢，那孙秀青竟成了西门吹雪的未婚妻么？”薛西斯笑嘻嘻地问，他一双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祝诗澜，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嘲讽，“祝姑娘先前可曾未说明，孙秀青是西门吹雪的未婚妻。”
若孙秀青只是原本峨眉三英四秀中的一位，杀她的确并不费力。可如果孙秀青此时真的成了西门吹雪的未婚妻，那事情可就截然不同了。谁都知道西门吹雪是一个很厉害的剑客，不管是那个杀手杀了他的未婚妻，西门吹雪都会亲自找上门替她报仇。被西门吹雪这样的绝世剑客追杀，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祝诗澜对他们刻意隐瞒这样重要的事情，显然是不怀好意。不管这女人只是单纯吝啬也罢，还是希望他们俩去送死也罢，总之，祝诗澜这单生意他们两人谁都不会接。
“唐家堡的情报果然灵通，这件事我倒也不是刻意瞒着两位。”祝诗澜的脸先是一红，但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她随后却双目一睁，冷笑起来：“但我想杀孙秀青又有什么错？若不是她那般不知廉耻地对西门吹雪表白，西门吹雪早就成了我的未婚夫！她全然不顾西门吹雪是她的杀师仇人，竟要厚着脸皮和西门吹雪成亲，何等欺师灭祖不忠不孝之人！”
“我倒觉得，祝姑娘没当西门吹雪的未婚妻反而是一件幸事。以西门吹雪的个性，他肯定见不得自己的未婚妻同别人暧昧不清。”唐无泽不咸不淡地说，“至于欺师灭祖不忠不孝，这句话还是由峨眉派的人说比较合适。”
祝诗澜忽然将一只茶杯摔落在地。她死死盯着唐无泽，眼睛已然开始泛红：“我不过看不惯这件事罢了，我又有什么错？”
“上好的宜兴紫砂茶杯，五十两银子。”唐无泽平静地说，“祝姑娘不过是看不得西门吹雪要娶别的女人吧，但你这么拿我的茶杯撒气，着实难看。你若是不甘心，便动用女人的手段将西门吹雪抢回来。雇杀手将孙秀青除掉，实在是最差的计谋。”
“孙秀青不过一个卑贱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同我抢男人？”祝诗澜反问道，她语气怨毒地说，“要我说，杀了她都是件仁慈的事情。有朝一日若是她落在我手上，我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薛西斯挑了挑眉，他看得出祝诗澜是真心实意想将孙秀青千刀万剐。虽然在祝诗澜雇佣他们俩杀掉上官飞燕时，薛西斯便看出这姑娘有些心狠。可却他没料到，祝诗澜竟能说出这种话。
“孙秀青又有哪里卑贱呢？”唐无泽反问道，“她和你一样，都是人。更何况西门吹雪喜欢她，这点反倒是祝姑娘输了。”
祝诗澜沉默片刻之后，起身就走。既然这两人不想杀孙秀青，她便去找别人。三千两不行就五千两，五千两不行就一万两。若不是她运气一直不好，抽不到系统中的绝世武学，她定会亲自杀了孙秀青。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得罪过她的人都要死！包括这个可恶的唐门杀手！
“姑娘请留步，你还没赔茶杯钱。”唐无泽淡淡地说。
祝诗澜脚步顿了一顿，随后甩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可她随后却被唐无泽拦住了，唐无泽那双好看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祝诗澜，竟让她说不出话来。
“我倒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点银子祝姑娘留着买点凉茶点心消消火。大热天的，生这么大气可不好。”那唐门杀手忽然摸出了一锭银子，掰开她的手指塞进她掌心中。
祝诗澜不由自主接过银子走出门外。她到了街上一看，手中竟是一枚五十两的银锭，恰好和她扔给唐无泽的那枚银锭数额相等。
祝诗澜呆立了片刻，她此时心绪复杂难明，竟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第19章 清算
“真是讨厌的主顾啊，我以前从不知道一个姑娘居然能如此招人厌烦。”薛西斯感叹了一声，他碧绿的眸子好似猫一般微微眯起。
“确实有些讨厌。”唐无泽慢慢悠悠地回答道，他却伸手拾起了祝诗澜扔在地上的那块银锭。随后两指一弹，只听一声闷响，那块银子竟直直嵌进了门柱之内数寸。显然，唐无泽这一下用上了内劲。若是不会武功的人见到这块深深嵌进门柱里的银子，也只能望而兴叹。
“我以为你一向是喜欢银子的，结果你却偏偏不要这五十两银子。这样一来你今天不仅没赚到钱，反倒赔了一百两。”薛西斯调侃道。他忽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饶有兴致地来到大门前。他伸手戳了戳那块银子，果然是取不出来的。
“我的确喜欢银子，可这位祝姑娘的银子却跟她的人一样，惹人讨厌。”唐无泽说，“而且我只是赔了五十两银子外加一个三两银子的紫砂茶杯，哪有一百两这么多。”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莫不是看上了那位祝姑娘吧？”薛西斯微微眯细了眼，语气莫测难明。
这也实在不怪薛西斯疑心。一向只赚不赔的唐无泽居然因为祝诗澜吃了个闷亏，而这唐门杀手最后还拿出五十两银子让祝诗澜喝茶去，薛西斯真的有点怀疑唐无泽是不是看上了那位祝姑娘。
“我的眼光还不至于那么差。”唐无泽淡淡地说，“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就算我再喜欢钱，在她把我当做乞丐将银子扔在地上让我捡时，那银子我自然不会要。我宁愿赔掉五十两银子，全当给不懂事的小孩买糖吃，也不占她半分便宜。”
唐无泽轻飘飘一句话，就把祝诗澜当成了不懂事缠着大人要糖吃的小孩，也不知那祝姑娘知道之后会不会更加心情郁闷。
“再说，我以后未必没有机会把这笔钱成百上千倍从她身上赚回来。”唐无泽目光锐利如刃，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你觉得就算祝诗澜背后有祝氏剑庄，以她这么能折腾的个性，祝家还能护她多久？”
“自然护不了多久。”
“那楚留香花满楼并西门吹雪，有哪个是她能勾引得来？就算那前两个的确对女人温柔体贴，不忍心让姑娘伤心，可西门吹雪却是个最不好惹的人。至于恶人谷少谷主莫雨嘛……”唐无泽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他除了对浩气盟少盟主穆玄英之外，还曾对谁和颜悦色过。她想当石观音，却也得有石观音的本事才行。”
唐无泽最后总结道：“所有的千金小姐多半有这点毛病，她们生得貌美如花还有各种男人捧着哄着，因而就有了一副坏脾气。单说这位祝姑娘吧，她出身武林望族上面又有三个哥哥宠着她，自然也就觉得这世上谁都得供着她让着她。”
“再加上她的确又有一点奇异的本事，因而就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人。她觉得武林中出名又英俊的侠士们合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却未免太可笑了。不管所谓这江湖如何侠肝义胆铁血柔情，根本上却是以武功高低评判一个人价值多大。祝诗澜的武功倒是并不差，却也不算顶尖高手。她现在闯的祸祝家能够揽得下来，但以后若是碰上什么不给祝家面子的人，那就是她自己作死了。”
这唐门杀手只见过祝诗澜两面，却将这姑娘的本性剖析得清清楚楚无一遗漏，这本事全天下的人怕也没有几个。唐无泽的武功的确很好，但他最可怕的地方却还是他的脑子。
薛西斯凝望着唐无泽，眸光晦暗不定。
“有你这样的人惦记她，祝诗澜若是知道了怕是连睡觉都不会安稳。”薛西斯淡淡地说。
“我和她不过萍水相逢，以后怕也难得见上一面。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特意惦记一个脑子并不怎么聪明的女人？”唐无泽反问道，“祝诗澜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物，不值得我为她浪费更多心思。”
“那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费心？”薛西斯带着十二万分的兴趣追问道。
“自然是得罪过我的人，和欠我钱的人。”唐无泽说。
果然不出所料，薛西斯简直想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唐门杀手简直像是冰块做的，浑身上下冷得没有一点人气。可唐无泽越是如此，薛西斯反倒信念越发坚定。
总有一天，他要把这唐门杀手拐回明教成亲去。
万花弟子白雨痕在长安很出名。但他出名却并非因为他武艺高深，抑或因为他是一名医术极高明的大夫。恰恰相反，白雨痕的武功仅仅能够自保，而他的医术也糟糕得一塌糊涂。
但白雨痕却是这世上有名的丹青妙手，并且他还能写得一手好字。每当白雨痕的画作问世，就会引得无数江湖人士并朝中显贵争相竞价，往往他的一幅画就能卖出上万两银子。即便如此，依旧有人求而不得唏嘘感慨。
而白雨痕的日子也过得相当悠闲，他在长安城内一处僻静之地买了一间店铺专卖文房四宝。生意很差劲，但他每天清闲自得，谁也不知道这整日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是个极有名的人。
可这天白雨痕的店里却极其罕见地来了一位客人。那人身着一件墨黑为底带银色云纹的锦衣，漆黑的头发却被一根浅色丝带随意束起。他眉目淡然神情平静，一身贵气却根本掩盖不住，一望便知是位有钱的贵族公子。
但白雨痕瞥了这人一眼，却立刻吩咐小二收店关门，看情形竟是要将这来之不易的客人关在门外。
小二自然清楚这位白老板的脾气，他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小二立刻上前关门，但那公子的扇子却卡在了两扇门中间，合也合不上。
“故友特意前来拜访，白先生为何将我拒之门外？”那贵公子收起扇子，悠悠闲闲地进了门。即便他差点吃了闭门羹，却也并不恼火。他只是淡淡地望那了小二一眼，小二便像被火烫了一样，赶忙垂下手立在一边。
“我可没有你这样够意思的朋友。”白雨痕嘲讽了一句，他挥手示意小二退下。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却也没忍住：“唐无泽，你到底和我师姐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特意来信恭喜我，说我终于找到了心上人，她着实很欣慰。还问我什么时候回万花谷成亲！”
“我什么都没说，都是她自己误会，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唐无泽说，他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有心思称赞一句，“君山银针，果然好茶。”
“你当我是傻子，会信你这种话？”白雨痕万分恼火地瞪了唐无泽一眼，“我不管你和我师姐到底说了什么，总之你要替我跟她解释清楚，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有。”
“本来的确什么都没有，可我若真的特意去解释，你师姐反倒起了疑心。”唐无泽语气平静地说，“倒不如我告诉你师姐实话如何？其实你一直恋慕着一位喜欢着她师兄的纯阳姑娘，为此还特意在她长住的客栈外开了家店。你每日苦苦坐在门前，只为多见那姑娘几面，何等令人感动的深情厚谊啊。”
“别别，千万别。师姐要是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在万花谷里当笑话说，那我就真的一辈子抬不起头了。”白雨痕连忙摆手道，他俊美面容上一片通红，显然是真的着急了。
“诚意不够。”唐无泽淡淡地说。
白雨痕恨得磨了磨牙，还是自袖中摸出一个小瓶推到桌边，道：“你上次拿走的白凤养荣丹，既然吃完了我就再给你一瓶。祝你面色红润气血盈足，每月那几天再也不肚子疼。”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讽刺唐无泽一个大男人反而要姑娘家的美容丹药，简直无耻至极。
但唐无泽却毫不在意地收起了那瓶白凤养荣丹，他调侃道：“你若是有胆子给李绫姑娘也送上这么几瓶东西，她也不至于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白雨痕立刻被这句话噎住了。他看错人了，这唐门杀手根本没有脸皮！他究竟做了什么孽，才会认识唐无泽这么一个无赖的朋友？唐无泽自从看出他喜欢李绫，不仅没有像普通朋友一样出谋划策，反而冷嘲热讽袖手旁观，实在可恶得很。
“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倒来笑话我，好歹我还有喜欢的人，你却连个在乎的人都没有。”白雨痕想了好一会，终于找出一个理由反驳唐无泽。
“若是我喜欢上一个人，可不会像你这么蠢。”唐无泽嘲笑道，“那次李绫姑娘和你打了个招呼，你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是丢人。”
“爱慕这种东西，又有什么丢人的？！”白雨痕坦坦荡荡地道，“总有一天，她会记住我的名字。”
“那你还真是要求低啊。”唐无泽安闲自在地说，“恐怕你看不到这一天了。”
第20章 救助
白雨痕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却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焦急地踱了几步，低声道：“莫非李绫姑娘最近有了天大的麻烦，还是她得了什么不好医治的重病？哎，真是天妒红颜美人多难啊！不行，我要去找师姐……”
事关心上人，白雨痕仅仅因为唐无泽一句话就烦躁不安倒也并不奇怪。只是他却脑补太多，自顾自地认定那李绫姑娘得了什么不能医治的重病，眼看就要一命呜呼香消玉殒，着实可悲可叹。
唐无泽看这万花弟子急得团团转，倒是十分有趣。直到后来白雨痕冲入堂后准备收拾包裹时，他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李绫姑娘既没有得病，也没有碰到什么难事。我之所以说你等不到她记住你那一天，是因为这姑娘既然心中有了爱慕的人，自然不会多看其他男人一眼。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姑娘，苦苦等待求而不得？”
他差点忘了，这唐门杀手最喜欢泼他凉水。白雨痕瞪了唐无泽好一会，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一杯热茶被唐无泽放在白雨痕手边，白雨痕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唏嘘感叹了一声：“就算求而不得，我每天能够见到她几次也就挺开心了。若是她一直爱慕她的师兄，我便祝愿她有朝一日能够得偿所愿。若是她哪天不再喜欢她师兄，我就告诉她我的心意。”
“等到了那个时候，这姑娘难免又有了心上人。”唐无泽淡淡地说，“你又何必这么消极处事？这样吧，不如我替你出个法子。”
怎么，今天的唐无泽为何突然转性了，居然肯替他出谋划策？唐无泽一向脑子好用坏点子多，若是他真的肯帮他，这件事就差不多十拿九稳了。
白雨痕不由带着十二分的期待，离唐无泽近了一些。他浅墨色眸子中是全然的期盼与希冀，简直有点像那只小狗二黄讨食时的模样。
“你出钱，由我替你杀掉那纯阳姑娘的师兄。我可以把事情做的隐秘一些，比如让她的师兄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毙而亡。李绫姑娘的师兄一死，她难免悲痛莫名无比伤心。趁此机会你就对她千般体贴万般呵护，不出三五个月，这个涉世未深的纯阳姑娘肯定就被你拿下了。”唐无泽气定神闲地说，他此时忽然有了一丝世外高人的风范，“这世间的事情多半看的就是机缘与巧合，而我看你与那李绫姑娘当真有缘。只要你花点银子，一切顺利解决，轻松又容易。”
果然，唐无泽还是那个死认钱的唐门杀手！所谓替他出主意，也不过是想从他身上赚钱罢了！
“没门，你想都别想！”白雨痕冷笑道，随后他竟下起了逐客令来，“今天你也呆够了，赶紧走人。”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买卖不成仁义在啊。”唐无泽垂着头说，“再说我从扬州一路来你这里就是为了和你叙叙旧，你倒也真狠下心来。”
别心软，这人只是在骗你，白雨痕心中默念这句话。随后他偷偷瞥了一眼唐无泽，这个一贯冷静淡然的唐门杀手脸上果然带了几分颓然几分忧伤，恍如一轮残月映着满地霜雪，简直让人望之心生惆怅。
“看在你新换的这张易容脸比上次那张好看的份上，我就多留你一会。”白雨痕冷哼一声道，“上次你来时还被人悬赏了五千两银子，不知现在如何？”
“多亏那位悬赏的许姑娘，我拿了那赏金的一半。”唐无泽说，“一张易容换两千五百两银子，这买卖着实划算的很。”
白雨痕一点也不想知道，唐无泽究竟是怎么拿到那一半赏金的。自从他认识唐无泽以来，这唐门杀手就从没吃过亏。只是太聪明的人往往也都栽在了他们的聪明上，他倒是挺期待看到唐无泽真正吃亏的那一天。
“我记得上次你向我借去了一套万花弟子破军衣服，衣服呢，赶快还我！”白雨痕挑了挑眉道。
“哎，我不过一个穷人罢了。一共也没几套换洗衣服，白公子既然有了新的定国套穿，倒不如把那套衣服送给我。”唐无泽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套衣服我穿着挺舒心，至少比我们唐门的定国套暖和多了。”
“少废话，赶紧还衣服！”白雨痕横了唐无泽一眼道，“天知道你哪天会不会装成万花弟子杀人，若是我们万花谷无缘无故替你们唐家堡背了黑锅，那简直太冤枉了。”
“对啊，我的确可以这么干。”唐无泽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手，称赞道，“不愧是白兄，果然才思敏捷不同凡响！”
白雨痕被这唐门杀手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随后唐无泽却悠悠地说：“我也不能占白兄的便宜。这样吧，我用这瓶白凤养荣丹，换白兄的那套衣服。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随后唐无泽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白雨痕手中，他语气诚恳地道：“这白凤养荣丹对姑娘家最有好处，白兄有了这瓶丹药就不必忧心每月那几天肚子疼了。”
这句话不久前白雨痕曾经用来嘲讽过唐无泽，可他万万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而且那瓶白凤养荣丹，还是之前唐无泽从他手中诈来的！白雨痕险些要呕出一口血来，他之后却一言不发地将唐无泽赶出店外。
就让这吝啬的唐门杀手自己出去住客栈吧！他一个月内都不想看到这讨厌的人！
但白雨痕却没料到，唐无泽回来得这么快。
那时已将近黄昏，白雨痕早就关了店面。他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却被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是万花谷的人，还是不速之客？白雨痕手中暗自握紧了落凤，却隔着门不急不缓地询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白大夫医道通神，我自然是来求白大夫救人一命。”
果然是那唐门杀手，倒不知他又有歪点子。白雨痕冷笑一声道：“这借口未免太拙劣，你还不知道我不会医术？死心吧，我今天不会让你进门的。”
“别闹了，我真的带了一个受伤的人来。”唐无泽的声音却忽然正经起来，“这人受伤不轻，只有你这比较方便。”
“若是你骗我，这事可没那么容易了结。”
最终白雨痕还是开了门，而门外的唐无泽当真拖着一个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的藏剑弟子。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将那两人带到客房后，又点亮了一支蜡烛。
白雨痕借着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藏剑弟子的脸，不由赞叹了一句：“好相貌，好风度。”
的确，即便此时这人昏迷不醒很是狼狈，他那张俊逸至极的面庞却并未因此失去半分光彩。这藏剑弟子原本有些惨白的脸映着暗黄的烛光，却立刻神采飞扬起来，简直耀眼得不敢让人直视。
唐无泽却没有说话。他直接扯开了那藏剑弟子的衣服，开始替那藏剑弟子涂药。只是他动作粗暴又一点都不细心，瞧得白雨痕连连皱眉，最终还是他伸手接过了唐无泽的活计。
还好这藏剑弟子看着伤得吓人，却并未伤到内脏。但他那时失血过多，若不是唐无泽将他带了回来，这人怕是真的会死。
白雨痕终于将那藏剑弟子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这才有功夫仔细地询问唐无泽道：“这人和你什么关系？你可别说是什么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平时哪怕有人死在你面前，你的眼睛也不见得眨一下。”
“我如果说这人是我的仇人，你相信么？”唐无泽反问道。
“当然是不信的。”白雨痕先是冷笑一声，道，“这若这人当真是你的仇人，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立刻在他脖子上补一刀我都觉得是件怪事。”
“你的确了解我。”唐无泽淡淡地说，“但你还真猜错了，这人确实是我的仇人。他曾和一个恶人谷天策两人围堵了我一次，虽然我最后逃掉了，但也受了点伤。”
“那我倒奇怪，你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会去救你的仇人。”白雨痕诧异道，“莫不是你看这藏剑弟子生得好看，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我自然不会这么无聊。”唐无泽说，“只是我今天心情不错，看这人也比以前顺眼一点。想救便救，没考虑那么多。”
白雨痕怀疑地望了唐无泽一眼，他实在看不出，这唐门杀手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好吧，最主要的原因当然不止于此。你知道怎么对你的仇人才更有趣么？”唐无泽眸光幽深如夜，“自然是装作一个全然不熟知的陌生人，而后在他情况危急之时出手救了你的仇人。待到这人将你当做至交好友无比信任之时，告诉他你是谁，然后再杀掉他。这样事情才最好玩。”
白雨痕不由浑身一寒。唐无泽未免太可怕了，这方法简直恶毒到了极点。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他的仇人怕是死不瞑目。
第21章 识破
“我不管你跟着那藏剑弟子究竟有何恩怨，总之，你别在我的屋子里杀人。”白雨痕淡淡地说，“我最讨厌别人弄脏我的屋子，若是你让这屋里溅上一滴血，我便要你替我买一座新宅子。”
“明白了，白公子。”唐无泽懒洋洋地说。
他却知道这既是警告，却也是默认。白雨痕这是表明，他不会插手唐无泽与这藏剑弟子的恩怨情仇。而作为唐无泽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唐无泽自然是信得过白雨痕的。白雨痕瞪了唐无泽一眼后，就离开了客房。
随后唐无泽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凝望着昏睡中的叶逸文。
其实他今天就准备连夜离开长安。他既然见到了白雨痕，也就没其他值得挂念的事情。即便长安繁华又热闹，唐无泽却没有什么闲逛游玩的兴致。他的时间很宝贵，每浪费一刻都觉得是天大的遗憾。
可谁知他却在郊外见到了无比惨烈的一幕。
人，死人，十几个死人。
躺在地上的绝大部分人都身着霸刀弟子的服饰，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轻易死去。而唯一活着的那个人却是一个藏剑弟子，在他周围数尺之内就躺着那十几名霸道弟子的尸体，血流满地异凄惨。只是这藏剑弟子却也昏迷不醒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但他还紧紧地握着他那把轻剑的剑柄，手指偶尔颤抖一下。
这相当血腥的一幕让唐无泽不禁勒紧了缰绳放缓马步，他倒不是好奇抑或是想要救人，他只是下意识地试图判断这些人的死因。当杀手当得久了，难免有些特殊的职业习惯。而唐无泽在几秒钟内就做出了判断，这十几个霸刀弟子都是那藏剑弟子杀掉的，随后那藏剑弟子却也伤的不轻，因而失血过多神志不清。好一个死之前也要把所有敌人拉来陪葬的藏剑弟子，这人做事倒是和唐无泽性格有些相似。
之后唐无泽才看清这个无比狼狈的人是谁，这人竟是那天围堵他的藏剑弟子叶逸文。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没想到这藏剑少爷那天嚣张傲气地说要马上让他变成死人，结果他不仅让唐无泽逃了出来，而且自己现在还差点变成了一个死人。
天赐良机，若是唐无泽错过这次轻而易举将仇人杀死的机会，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唐无泽可没有什么趁人之危的自觉性，在他看来若是能这么简单地杀死叶逸文自然再好不过。他下了马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刚准备对准那藏剑弟子的胸口刺下，却忽然停住了。片刻之后，唐无泽收刀入鞘。
他突然后悔了，就这么杀掉叶逸文，未免太不划算。因为叶逸文和那恶人谷天策的围堵，让唐无泽丢了一匹踏炎乌骓。这匹马足足花了唐无泽三千两银子，平时出任务赶时间着实帮了他不少忙。可自从踏炎乌骓丢了之后，唐无泽却舍不得再买那样一匹好马，于是只买了匹普通的麟驹对付骑着。
唐无泽从未吃过那么大的亏，所以他要将自己丢掉的银子十倍百倍地从这藏剑少爷身上捞回来。更何况，即便唐无泽此时不杀叶逸文，却也并不代表他当真忘了被这藏剑少爷和恶人天策围堵的仇。这藏剑少爷的命迟早是他的，为何不让这藏剑少爷死前体会一下什么是万念俱灰伤心欲绝呢。
于是唐无泽这才懒洋洋地拽着叶逸文的一条腿将这人拖到了路边，随后将这藏剑少爷放在麟驹背后带回了长安城。这藏剑少爷着实伤的不轻，若是他不抓紧一些，等这藏剑少爷真的变成了一个死人，救命之恩也就无从谈起了。
唐无泽心中盘算，少林寺那些和尚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也不指望叶逸文替他盖七层宝塔，只要那藏剑少爷将那造塔的银子直接给他便好。
只是唐无泽如意算盘打得响，但这事情发展却大大地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叶逸文刚一醒来，便觉得全身上下疼得厉害，几乎让他痛哼出声。可他此时心中却相当欣喜，他既然觉得痛，那就说明他还活着。他浑身上下的伤都上了药，并且还被人细心地包扎好了。也不知是谁出手救了他的性命，这人既然有胆子将他自那十几具尸体中带回来，想必不是个普通人。
他细细地打量着这间屋子，这屋内的摆设无一处不清雅精致，就连叶逸文也挑不出什么错来。由此可见，他的救命恩人即便不是个江湖雅士，也定是个富家子弟。
忽然有人推开了门，叶逸文定睛望去，却是一个穿着紫衣的万花弟子。那人自上而下地望了他一圈，特意在他脸上停了好久，仿佛在打量什么稀有的物件一般，眼神淡漠却不含任何感情。
“你既然醒了，事情就好办了。”这万花弟子淡淡地说，“我瞧你一个伤员行动不便，所以特许你住在这几天。”
这人的语气居高临下又带着三分高傲，仿佛他能让叶逸文住这几天已然是天大的恩典。
叶逸文刚要开口，就被那万花弟子打断了：“不用谢我，救你命的人可不是我。要不是那人特意求我，我会将你们俩一起扔出去。我的房子里从没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真是讨人厌。”
这句话倒是真话，这万花男弟子看他的眼神已然带了几分嫌弃与厌倦。叶逸文却并不在意地笑了笑，询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白，你叫我白先生就好，你那位救命恩人过一会就来。”那白先生甩下了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在叶逸文的设想中，他的救命恩人应当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侠士。这人既然肯为他一个伤员，特意去求那位脾气并不好的万花弟子，想必定一定古道心肠无比热忱。而叶逸文自然会好好报答那位救命恩人，他虽然有些性格乖戾，却也不是恩将仇报之辈。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位救命恩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他愣住了。
“我救了你的命，那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倒也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所以你要给我三万两银子，这事就这么算了。”这位贵气逼人的黑衣公子摇着扇子，淡淡地说。
三万两银子，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目。也许对其他人而言，这三万两简直是个天大的负担，他们一辈子也绝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可对叶逸文而言，这三万两他确实能拿得出来。
叶逸文沉默了，他并不明白这人要这三万两银子干嘛。他瞧这人并不缺钱，只那身衣服便价值不俗。这人出身非富即贵，却为何非要向他索要这区区三万两银子？
“救命之恩固然是天大的人情，可对两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而言，这恩情却太大也太沉重了，沉重到能让人记上一辈子也还不清。有些正人君子自然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怀，可有些小人却难免恩将仇报。”那黑衣公子平静地说，“再说，我也不喜欢让别人欠我的恩情。所以，只要你给我三万两银子，你我之间的救命之恩就此一笔勾销。以后你只要当做我从没救过你就好，此事你知我知白先生知，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叶逸文总觉得心中不大舒服。银子对叶逸文而言，却是他最不缺少的东西。用这种他并不缺的东西，来报答救命恩人，叶逸文总觉得相当过意不去。
唐无泽看叶逸文眉头微皱，就知道他这话说对了。
这人既然能找一个恶人天策一同埋伏他，唐无泽就看出这藏剑少爷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谦谦君子。恰恰相反，这人既自负又骄傲，大约还相当记仇。所以叶逸文并不介意采取一些并不正面的手段来杀掉唐无泽。这既因为唐无泽杀掉了他的朋友，也因为叶逸文事先对那许婉容有了承诺，要替徐子道报仇。
可叶逸文对他身边的人，态度倒是相当不错。即便他和徐子道交情平平，却也因为徐子道未婚妻的请求追杀他这个唐门杀手。所以尽管叶逸文不是一个君子，却也是个快意恩仇干脆利落的人。
而唐无泽此时主动提出用区区三万两银子就抵偿这次救命之恩，叶逸文自然过意不去。他肯定会找机会补偿唐无泽，一来二去唐无泽就能借次机会成为叶逸文的至交好友，最后再找机会杀掉他。这法子虽然耗费的时间长了一点，可倒也是能稍微补偿一下他的损失。
“如果我们的确素昧平生，我倒也并不为难。可我们上次见面时，阁下还说要喝我的喜酒，怎么阁下这么快就忘了？”叶逸文平静地说。他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唐无泽，锐利如刃。
唐无泽挑了挑眉，他倒也并不惊讶，他只是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暴露身份。
第22章 偿还
唐无泽并没有说话，他在思索自己为何会被叶逸文识破身份。他今天不想明白这件事，是绝不会甘心的。这次还好说，若是下次他伪装时被其他人认了出来，岂不是麻烦大了？
易容？不，这张新的易容脸叶逸文绝不可能见过。声音？应当也不是，他这贵族公子的腔调伪装得毫无破绽，就连白雨痕第一次也没听出来。还是说，这藏剑少爷当真直觉惊人，一眼就能看穿所有伪装？
唐无泽用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随后他却立刻恍然大悟。
那枚一直被他挂在千机匣的银质吊坠，此时就在他扇柄下端摇晃。原来竟是这个微不足道的东西暴露了他的身份，他这次的确疏忽了。
“叶公子当真细心得很，即便算上这次，我们才一共见过三次。没想到你倒把我的一切都记在心底，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唐无泽微笑了，只是他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这唐门杀手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倒好像他们两人当真是什么一见如故的好友一般，真是可笑。
叶逸文斜倚在床头，听他这话不由开口嘲笑道：“你这种粗心大意的人，居然也是唐门逆斩堂的杀手？我倒奇怪你如何顺顺利利活到现在。”
“那是因为但凡见过我的任务目标都死了，从不用我出手第二次。”唐无泽淡淡地说，“至于叶公子这种想要追杀我的人，我也见得多了，只是他们也都活得不久。”
尽管唐无泽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可那话语之中的森然杀气却根本掩盖不住。这杀意来得突然又森冷，简直像严冬时塞北的寒风，刮得人脸皮生疼睁不开眼。
但叶逸文却毫不畏惧地和唐无泽对视。他们四目相接之时，仿佛有无形无色的火光迸溅开来，声势浩大温度灼人。最后唐无泽率先移开了目光，他忽然觉得这么和叶逸文死瞪眼特别无聊又非常幼稚。
“不过现在我可是叶公子的救命恩人，任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唐无泽一字一句地说，他挑了挑眉道，“我不知叶公子准备怎么偿还我这份救命之恩？”
叶逸文微微皱了一下眉，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这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不管这唐门杀手救他时出于什么心态，总之叶逸文的确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之前他还和姜黎半路埋伏这唐门杀手，一心一意置唐无泽于死地。这唐门杀手逃出生天之时，还嘲讽他和姜黎是一对狗男男。那时叶逸文心中暗暗发誓，等下次见面时他绝对要让这唐门杀手尝尝山居剑意的厉害。可等他们再见面之时，唐无泽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恩怨情仇纠缠在一起，解不开也理不顺。
“哎，我这人是个再好心不过的人。即便我是叶公子的救命恩人，若是我想让叶公子去死，你大约不会乖乖自尽。”
叶逸文长长的睫毛眨动一了下，随后他无比坦荡地说：“自然不会。虽然我这条命的确是阁下的，但你若想要我的命，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死在你手上，总比自尽而亡听上去好得多。”
那一刻，叶逸文的眼睛灿然如星，极亮又极高远。
唐无泽心中忽然微微一动。他那句话自然是在刁难叶逸文，可他却看出叶逸文的确说得是真心话，这藏剑少爷那时真的有了一种慷慨赴死的决心。他本以为这藏剑少爷会立刻翻脸不认人，甚至可能对自己这想要他性命的救命恩人刀剑相向。自己的性命自然是至关重要的，哪怕叶逸文想要杀他实属人之常情。可叶逸文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是唐无泽第一次看错一个人。他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足够聪明，能够看透这世间的人心诡谲波澜起伏，但他这一刻才明白，他太高估了他自己。他也只是挣扎在红尘之中的芸芸众生之一，并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神仙。
“我那匹踏炎乌骓呢？”唐无泽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叶逸文完全不知道这唐门杀手突然问起这问题，究竟有何用意。但他沉默一会后，如实回答了：“那匹马让姜黎牵走了。”
“那匹踏炎乌骓足足花了我三千两银子。”唐无泽淡淡地说，“而且你们俩那次在扬州城外围堵我让我受了伤，耽误了好几单生意。”
“这件事我却是不后悔的，一切不过情义二字。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朋友的未婚妻既然来求我，我也不能拒绝那位许小姐的请求。”叶逸文面色平静地说，“阁下若是想要我的命就早些动手，我绝不会怨你一分一毫。”
“谁说我想要你的命？”唐无泽懒洋洋地说，“没有人付钱我才懒得杀人。再说，若是杀了你谁来赔我的踏炎乌骓与汤药钱？”
原来这唐门杀手，竟是个死认钱的吝啬鬼么？叶逸文面色奇异地注视了唐无泽一会，心中情绪复杂难明。但他也忽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已经做好葬身于此的准备，但唐无泽这么说，却让他看到了一丝转机。如果这件事能用银子解决那就再好不过。没人会心甘情愿地送死，叶逸文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叶逸文此时看唐无泽就顺眼了一点。即便这人先前曾经极力嘲讽他和姜黎，这原本解不开的仇怨倒也可以稍微化解一些。可唐无泽下一句话，却让叶逸文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好感立刻烟消云散。
“踏炎乌骓三千两，汤药费五千两。至于我这救命之恩究竟值多少银子，就全看叶公子觉得自己值多少钱。若是叶公子只想赔我八千零一两银子，我也不会说什么。人嘛，若是自轻自贱我也没办法。”
叶逸文冷冷地扫了唐无泽一眼。按这唐门杀手的意思，他给的银子越多说明他越看重自己？若是给的少，就成了叶逸文自轻自贱。唐无泽已经将路堵死了，叶逸文根本毫不办法。这人分明还和以前一样嘴毒而且太过记仇，着实讨人厌。
“十万两银子，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八千两，赔你的踏炎乌骓和汤药费。”叶逸文淡淡地说，“阁下说了这么久，想必早就口渴了。还有一两银子，是给你的茶钱。总共十万八千零一两，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过几日会有藏剑山庄的人将银子送到白先生府上。”
这藏剑少爷倒也挺小心眼，那一两银子分明是寒碜他的。但唐无泽并不在意这件事，他挑了挑眉道：“叶公子的确出手大方，但你还欠我一点东西，我必须亲手讨回来。”
叶逸文并不说话。他看那唐门杀手自袖中摸出一把带着刀鞘的匕首来，已然明白这人要做什么。
“我左臂上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倒是并不太深。后背那道伤口却足有五寸长，深可见骨。等叶公子还清了这两刀，我们之间的救命之恩就一笔勾销。”唐无泽抽出了匕首，雪亮的刀刃映着日光，泛起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
“你实在公平的很，我同意你的要求。”叶逸文漠然地说。
随后就是快如闪电的两刀，的确如那唐门杀手所说，一刀在左臂一刀在后背。叶逸文一开始甚至没感觉到疼，直到他看见血液染红了左臂的白布，才感觉到凉丝丝的疼痛蔓延开来。而他后背那道伤口也的确是深可见骨，他原本的伤就没好，这次又伤上加伤。
叶逸文白着一张脸，他却强撑着不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唐无泽却忽然叹了一口气，他轻声细语道：“我后悔了，还是杀掉你比较干脆。你不会怪我吧，叶公子？”
他忽然伸出一只毫无瑕疵宛如白玉的手，轻轻地搭上了叶逸文的肩膀上。这唐门杀手的手极凉，简直不似活人。叶逸文紧紧盯着唐无泽那双幽黑的眸子，一言不发。
随后又是另外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脖子。就是这双极好看的手，在他的脖子上缓缓地收拢合紧。唐无泽的动作很温柔，叶逸文却逐渐喘不过气来，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呼吸也开始不顺畅。
想不到，他今天终究死在了这里。他死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叶逸文却有些放心不下他那天真而不晓世事的弟弟。没有了他，叶逸廷大概会吃许多亏吧？
可就在叶逸文的意识就要开始模糊的时候，唐无泽却忽然松开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轻松让叶逸文浑身一颤，他先是咳嗽了两声，随后开始拼命呼吸。
“这就是命悬一线的感觉啊，叶公子。虽然你之前已经体验过这种感觉，但我总觉得你还欠我这样东西。”唐无泽居高临下地望着叶逸文，眼神高傲，“这次我们之间的救命之恩才一笔勾销，我们恩怨两清。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追杀我，可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你最好确保能够一次杀掉我。否则，下次死掉的人就是你。”
好一个唐门杀手。叶逸文注视着唐无泽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
第23章 遥远
白雨痕一到正堂，就发现唐无泽正捏着那白瓷茶杯低头沉思。在这稀薄的晨光之中，这身着黑衣的唐门杀手却仿佛一缕幽魂一丝青烟，随时有可能消失在世界上。
这唐门杀手的目光很暗又很空，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映不出白雨痕的人影来。他即便听到白雨痕来到了他面前，也懒得抬眼看这万花弟子一眼。
但白雨痕却什么都没说，他伸手夺过了唐无泽那只空空如也的茶杯，将茶杯倒满之后再重新递给他。这次唐无泽抬起了头望了白雨痕一眼，却依旧一言不发。
“这上好的茶叶给你喝真是浪费，你现在根本品不出茶味来，哪怕给你一杯白水你也能灌下去。”白雨痕嘲讽道。
“我不过一个俗人，哪能和白公子比。”唐无泽不痛不痒地说。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枚精巧的白瓷茶杯，白雨痕一时竟分不出他的手指和这温润如玉的定窑白瓷哪个更白一些。
这般的风度气魄，又是这般的绝妙人物。即便这唐门杀手是个不会品茶的俗人，白雨痕也认了。没办法，谁让白雨痕就是喜欢美人，这唐门杀手仅靠这双手就惊艳众人。更何况白雨痕见过唐无泽真正的脸，这人的确是容色殊丽倾倒众生，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这般的人来。而唐无泽此时即便顶着一张不甚出众的易容脸，他周身流露出的气度与风雅却如暗夜流光灿然生香，根本掩盖不住。
“因为你砍的这两刀，那藏剑少爷的伤势又加重了。”
“唔，我知道。但那藏剑少爷命大着呢，他根本死不掉。”唐无泽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他嗤笑一声，“他既然能和那个恶人天策半路埋伏我，就该早知道我会报复回来。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都是戏文的故事，真正的江湖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更何况我救了他，即便我想要他的命他也得受着。”
白雨痕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话是这样没错。可你这么一来，你这份救命之恩却就此消磨殆尽。得饶人处且饶人，那藏剑少爷原本就和你不大对付，这回旧恨未平又添新仇。”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小心眼。别人对我的好我照单全收加倍偿还，若是有人伤了我一分，那我定要还他一分。如此一报还一报，又有何不好？”唐无泽的话语中带着三分残忍三分冷漠，听得白雨痕也心中一冷。
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了。白雨痕忽然意识到，即便他是唐无泽的旧交好友，他依旧无法改变唐无泽的决定。他和唐无泽之间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而他们俩只能遥遥相望，谁都不肯上前一步。
“阿泽，我记得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白雨痕刚说了半句，就后悔了。他悄悄看了唐无泽一眼，却见到这唐门杀手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人迟早会变，又有谁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比如你，也快忘了我本来并不姓唐吧。”唐无泽睫毛低垂，竟流露出几分脆弱孤独的意味来，“你现在只当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唐门杀手，责怪我对那藏剑弟子下手太狠。可我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若是你连你也怪罪我，我当真无话可说。”
“我只是怕你，有朝一日栽在你这仇人手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我和那藏剑弟子素昧平生，又怎么会为了他一个陌生人来责怪你？”白雨痕缓缓地说。他忽然闭上了眼，神情黯然，“我竟不知道你从不信我……”
“别说我不信你，我连任何人都不相信。”唐无泽冷冷地说，“我不过是个杀手罢了，干着刀口舔血的生意。若是我有了一丝一毫的疏忽，下一次死的就是我。”
“别说了！”白雨痕忽然暴喝道，他站起身眼神灼灼地望着唐无泽，“你就想这么过完一生？难道你就不能早点娶个姑娘成家立业，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我的师妹很喜欢我。她虽然话不多，但是长得好看又温柔体贴，唐家堡里有不少人都喜欢她。但我回绝了她，因为我不想忘记。若是连我都忘记了他，这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他？”唐无泽轻抚着那枚银质吊坠，目光淡然如水。
“罢了，我实在不想再说。”白雨痕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这个一向挺拔如竹的万花弟子，此时脆弱得如同一片触之即化的雪花。
唐无泽竟好似毫不在意一般站起了身，他淡淡地说：“那我就先告辞了，那个藏剑弟子就托付给你吧。若是他把那十万八千零一两银子送了过来，麻烦你寄到扬州逆斩堂。对了，那十万八千零一两银子我分你三万两银子，就当你帮我接手那个麻烦的谢礼。你和那位李绫姑娘当真有缘，迟早是一对恩爱夫妻，这点却不是我糊弄你的。”
白雨痕只是淡漠地挥了挥手，示意唐无泽早点滚蛋走人。他几乎替这唐门杀手操碎了心，谁知这人竟好似根本没有心一般，全然不在乎他自己。即便他是唐无泽的幼时好友，现在却也听不出这唐门杀手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这样一个没有心的祸害，大约也不会轻易死在其他人手中。这么多年来，从来只有唐无泽让别人吃亏，他倒从没见这人吃过亏。想到这白雨痕心中一松，随即恨恨地想，若是那唐门杀手下次来看他时，他绝对不会让唐无泽进门。
一只绒毛短短憨态可掬的小狗，正迈着两条小短腿快速地往前跑。它已经嗅到了那肉块的香味，只是每当它快接近那块肉的时候，唐无乐就拽动栓在那肉块上的细线，于是这小狗只能笨拙地抬头望望那离它而去的肉块，继续锲而不舍地往前跑。
唐无乐饶有兴致地逗着狗，可有人却见不得他这么悠闲无事。
“无乐少爷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欺负这么一只小狗。”唐无泽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我倒不知道无乐少爷让我尽快从长安回来，就为了看你逗狗么？”
唐无乐瞥了一眼唐无泽，却并不说话，继续兴致勃勃地逗二黄。很显然，唐无乐不知为何生气了，肯定要晾他好一会。
可唐无泽毫不在意这件事，唐无乐让他站着待命，他偏不顺他的意。唐无泽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饶有兴致地看唐无乐逗狗玩。反正最后也是这嘴硬心软的无乐少爷沉不住气先开口，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这混账，当真越来越不把他这个上司当回事了！唐无乐抛下那根细线，二黄嗷呜一声向前一扑，终究叼住了那块肉。
唐无乐冷冷地说：“究竟是谁告诉你，我前段时间离开逆斩堂是为了给狗接生？”
“我猜的，难道有错么？”唐无泽说，“那只无乐少爷养在唐家堡的大黄，应该下了好一窝小崽吧？否则无乐少爷也不会那么急冲冲地离开扬州，连一句话都不留，倒要我帮你收拾那些烂摊子。”
这人的语气十分正经八百，一点听不出他在乱扯胡诌。只是，唐无泽实在对他并无多少尊重之心。他会为了区区一只狗，那般匆匆忙忙地离开扬州么？
唐无乐冷冷地瞪了唐无泽好一会，最终还是开口道：“叶凡又一次派人来到唐家堡说要娶小婉，这回门主终于答应了。我总得回去见小婉一面，毕竟她很快就要嫁人了……”
“噢，原来是二小姐要嫁人了。”唐无泽扬了扬眉，他语气讥讽地说，“叶凡和二小姐一边被追杀一边逃跑，终于功德圆满要成亲了。也不知因为这二人又多少有无辜之人深受牵连，不过既然一切都结束了，这件事倒着实值得庆贺一下。”
听唐无泽的语气，也不知他究竟把小婉当成二小姐还是什么瘟星！唐无乐暗骂唐无泽太过嚣张，因而他决定好好为难一下唐无泽。
“唐家堡需要一个辈分够高，武功也够好的人去各大门派送请帖。我瞧你就挺合适……”唐无乐板着一张脸说。
“若是我去送请帖，这一路上的花销门派给报销么？”唐无泽眼睛晶亮地反问道，“车马费，住续费，各类花销，我可说不准一共有多少。既然无乐少爷如此看中我，我定然不会辜负无乐少爷的期盼。”
唐无乐差点忘了，唐无泽是个雁过拔毛的吝啬鬼！若是给他这么一个正大光明要钱的机会，他若是不狠狠榨出一大笔银子绝不会甘心。
“不，不用你了。”唐无乐阻止道，他果断摇了摇头说，“既然你不愿意去送请帖，那最近逆斩堂接到了一单很麻烦的生意。其他人都走不开，这单生意就只能交给你。”
“究竟有多麻烦？”
“有人出钱要杀绣花大盗，因为他最近犯下了许多起案子，将许多人都变成了瞎子。只是，江湖上却没人知道这绣花大盗究竟是谁。”
“我又不是六扇门的捕头，若是要让我找出绣花大盗究竟是谁，我宁愿去送请帖。”唐无泽叹了口气，“这种麻烦生意，无乐少爷却只能推给我么？”
第24章 尊重
唐无乐瞥了唐无泽一眼，随后悠悠地说：“先别忙着拒绝，一万两银子定金，杀了绣花大盗之后又有一万两。而六扇门那边也下了悬赏，足有三千两。只要你干成这单生意，就有两万三千两银子进账，这回你还不接这单生意么？”
“两万三千两银子啊，这还真让人不好拒绝，但这件事情着实太麻烦。”唐无泽靠在椅背上，凝望淡蓝高远的天空，“无乐少爷，倒不如我们讨论一下让我送请帖的事情如何？”
即便唐无泽很喜欢银子，但这么一大笔银子他却根本不想赚。他这段时间也听说过绣花大盗的事情，这人在短短一个月内就犯下了六七十起案子，不仅将许许多多人变成了瞎子，还卷走了不少财物。但就是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却能在六扇门的悬赏捉拿之下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由此可见这人不仅武功非常高明，而且无比狡猾。要杀掉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唐无泽宁愿去送请帖。更何况送请帖唐门还会报销他一路的花销，唐无泽完全可以一路慢慢悠悠地晃到各大门派，全当游山玩水。
“现在已经晚了。”唐无乐冷冷地说，“你一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两万两银子的大生意，我们已经接下了。逆斩堂的招牌是否砸在你手里，就全看你能不能杀掉绣花大盗。”
“逆斩堂的名声，什么时候又扯到了我头上？”唐无泽懒洋洋地说，“无乐少爷，你可别吓唬，我这人最是胆小不过。”
唐无乐冷哼一声，最后沉声道：“我管你胆小不胆小，这单生意你都得给我接着，这是命令。”
既然是命令，那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其实唐无泽一开始也明白这单麻烦生意他根本甩不掉，他只是看不得唐无乐那么幸灾乐祸罢了。
唐无泽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我不幸以身殉职，我攒下的那些银子就全留给语兰师妹的嫁妆了。尽管我拒绝了她，但我也希望她找个好相公。哎，想不到我没有看到她出嫁的这一天，真是有点可惜啊……”
“我还不了解你？你哪能这么容易死。如果不是这单生意实在棘手，我也不想为难你。”但唐无乐的语气却随即和缓了许多，“这件事其实倒也没这么麻烦，六扇门的金九龄和陆小凤最近正在调查这件事。这两个人的本事，全江湖上的人都清楚。你只要跟着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个，就能找到绣花大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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