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 炽烈如华,寒凉似雪

正文 第5节

    炽烈如华,寒凉似雪 作者:凌羽璇

    第5节

    老太医这才唯唯诺诺道:“皇上早年就有旧疾,这些年一直都是外强中干,虚有其表,华而不实啊。不过请太子放心,老朽的针术已经激发出皇上内在的生命力,皇上又在犯病的危机时刻及时的吃了上好的药物,撑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老太医颤着手,皱着眉对太子行礼道:“望太子早些准备才好,皇上现在手脚不能动却还有意识。老朽刚刚为皇上扎过针,虽不能写字,口还能言,正喧太子入内,并吩咐荣王世子留后听传。”

    柳默然站在后方听的清楚,他看着太子柳承胤进去,老太医离去抓药,苦苦的盯着门口,不知道过了多久。

    待太子柳承胤出来时,才发现双脚已然麻木。柳承胤面色困苦,神色奇异的上下打量着柳默然,径直走过去,语气不善的道:“让你进去。”

    柳默然闻声进去,室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挥散不开,黄色的被褥之下是僵直的身体,柳耀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可移动,他斜着眼睛艰难的随着柳默然的身体移动,搭在被子上面的手缓慢的伸出似乎要抓住些什么,却已经无力去抓住。柳默然稍一犹豫,就伸出手握上他的。柳耀安心的点头,微微张合干燥的嘴唇:“坐的近些。”柳默然依言坐好。

    “朕,对不起你。这辈子最对不起他,陶复行。可是朕不后悔。朕,知道你跟着陶山人这些年受了很多的苦。夹在我们之间会很难做,你有孝心,总是想两不相伤,可是却不知道有些事情一辈子都难两全,就像是朕和陶复行的一生,这是朕最大的遗憾。”柳耀闭了闭眼,手指却勾紧了柳默然的手:“朕希望你能幸福,不要再重蹈覆辙。世人都说朕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可是没有人能明白,朕做不了自己的主,不能给你一个稳妥的未来。故而在早年前,将你托付给了陶山人。朕很欣慰,可以看到如今的你,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为人行君子之道,将来必有所成。”

    “一直以来,从小到大,朕一直认为能给你们的,都给了。却不曾想,却是两头不相顾,辜负了皇后也辜负了他。本以为给了柳承胤权位,却不曾想在他的心里留下了这样不可弥补的伤害,连他也恨朕,还真是失败,朕真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此刻的柳耀不是表面光鲜靓丽,万人之上的承天帝国的帝王,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柳默然想要安慰眼前近乎失落的帝王,却不知道如何去开口,帝王的尊严容不得任何人去怜悯。

    “朕——知道朕挺不了多久了。”柳耀停顿了一下,复睁圆双目,目光犀利直射柳默然:“太子之位不能动,动之国家的根基不稳。”,柳默然不着声色的将身子往后面倾了一倾,他知道柳耀的意思,下意识的想要逃离。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走的远远的离开这里。柳承胤不会轻易的放过你,朕,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答应朕,永远也不要打承天帝国皇位的主意,永远也不要站在柳承胤的对立面,不要和他为敌,答应朕。快。”柳耀强硬而又急促的催促着,握住柳默然的手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勾动着。

    柳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对着这样一个临危的人,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不忍心在为难他半点。君子往往要做的就是忍耐,忍耐的过程是痛苦的,不为人理解的,但是结果会开出花来:“我,答应你。离开之后再不回来。”

    柳耀听了这话,终是放松了手指,欣慰的闭上了眼睛。柳默然轻轻的抽出手来,缓慢而又恍惚的退到了门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荣王府的。

    丧钟敲得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在柳默然没有来得及离开的时候,圣旨一份一份的到了,打乱了原有的一切安排。柳承胤择日即位,大赦天下。

    登基典礼的当天,柳默然公开上书,自请离开京城前去偏远的沧州,遵循先皇旨意,潜心念佛为先皇柳耀念经礼佛。

    新皇柳承胤定定的看了柳默然两秒,然后哈哈大笑,大臂一挥面对群臣:“准奏。”并下达了柳默然奉命进宫为皇上守灵三天,在自行离去的圣旨。

    然柳承胤即位不过两日,边关八百里快马加急传来了承天帝国和顺辉帝国边界的战事。

    毫无征兆的战事,情况紧急,领头出兵的正是顺辉帝国辅政王冷玄刃,在承天帝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连攻两座城池。

    柳承胤当下下了圣旨,命半生戎马的荣王柳旭接将军位,择日出征。荣王柳旭不曾推辞,当下既要立下军令状,然荣王世子柳默然怎么肯让老父亲冒如此的大险,极力反对,意欲代父出征。此举正中柳承胤下怀,当即同意,将其派往前线,要求他收回国土,同时临近城市的兵马也在紧急的集结调动中。

    出征的前一晚荣王柳旭找到了柳默然,一阵埋怨:“你这是何苦?明知道是陷阱却一把跳入。先皇给了你退路,要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虽然这是变相的发配,却也好过你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强。新皇也在众大臣面前答应要你离开,他不好改口在为难你,让我去出征就是一个套,可是你倒好直接就跳了进来。你就不该来管这件事情,我柳旭戎马半生,不差出征这一次。”

    柳默然道:“父亲,我不能看着你为了我去受苦,您这个年纪,本该是安度晚年享清福的,怎么能够连累了父亲。”

    “行了,多大的人了,净瞎感慨些什么。我用不着你给我养老,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够本了,只要你们平安就好。”老荣王柳旭拍了拍柳默然的肩膀:“可是这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你便放心大胆的往前走,有我荣王在后方做后盾,务必要把丢失的城池拿下来,才对得起咱们柳氏的老祖宗。”

    柳默然微微的颔首:“请父亲放心,绝不会叫人看矮了半截,定当不辱使命。”

    老荣王柳旭满意的点点头,却又道:“出征的时候,把你的发色染成黑色。莫要让人识得了身份。”

    “父亲,请恕孩儿不孝。孩儿不会掩盖发色,这是爹生娘养,父母给的,我没有必要去遮遮掩掩,只想用最真实的自己去做事。”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啊!没有叫你隐藏你自己,做你想做的就好。只是你最后不得接我的王位,不得留在京都,你终归是要回到平谷,你知道吗?待此事了结,你就给我回平谷去,在不准回来,终生不得进入承天帝国的朝堂之上。”

    “父亲是想要我全身而退。恕孩儿不能从命,我不会隐藏我的发色的。我做过的就是我做过的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被人知道蓝陵柳公子和荣王世子是一个人又如何?我从不以这个皇族身份为耻。”柳默然抬头直视柳旭,目光坚定:“我作为蓝陵柳公子就高洁了吗?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谁?我也有父亲有母亲,为什么见不得光?”

    柳旭被他看得心里有些难过,都是在战场上打拼多年的人,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微微叹气,点了点头:“随你吧!你有分寸就好。”

    此次以是战役紧急,冷玄刃所带的顺辉帝国的兵马,已经兵不血刃,夺了数座城池。承天帝国多年不曾打仗,士兵早已忘记如何作战,边疆大部分的城池守将听闻战事,都一个个害怕,退缩,各个拥兵自重,不肯派出援兵解救临近的城市。而首当其冲的边界城市为了避免流血,只是象征性的出战抵抗,大都选择了大开城门,只有少数的城池誓死抵抗外敌入侵。

    一切都还来不及准备,柳默然带着兵马先行出征,老荣王亲自压着粮草随后而行。

    第27章 二十六对战遥城

    一路急行军,行至遥城,远远的就看见城外火光一片,刀割兵戟声阵阵传来,来不及休整,柳默然带着五万士兵直接投入战场。兵马从后方插入,向两边延伸接上了守城的卫兵,断了敌方的后撤的道路,形成了一个口袋,将冷玄刃的人马统统围在里面。山上巨石不断滚落,遥城的守将苦苦支撑,然而现在有了援兵,振奋了承天帝国的士兵的士气,情势当下立转,对冷玄刃一方十分不利。然柳默然的五万兵马,长途跋涉不得休息,虽人多势众,却疲乏不堪,空有其表,华而不实。

    隔着重重人马,在刀光剑影之间,柳默然与冷玄刃遥遥相望。清晰可见的是冷玄刃眼中的诧异,很快便是了然。他冷下脸色,双腿夹住马腹,拉缰策马奔向柳默然的方向。

    他冷笑道“好一个蓝陵柳公子柳默然,我叫的可对。”

    “冷玄刃,”柳默然张口欲言,却被打断“想我夺命楼流通消息无数,这次竟走了眼,你埋藏的还真是天衣无缝。为什么瞒着我?”

    冷玄刃问过,似乎并不打算听到答案,不由分说,祭出薄刃双刀,直攻柳默然面门。

    柳默然变了脸色,心下苍然,抢言问道:“你为什么出兵,你滞留在承天不走,就是为了发动这场战争?”

    “是又如何?”冷玄刃冷声回到。

    “你为何不肯听我的劝诫,就此罢手,劳民伤财与你无利。你明明就不是好战冷血,枉歼人命的人,不然在顺辉帝国的夺宫之战,你就不会等待时机,兵不血刃的开了宫门”。柳默然在防守的同时,出言紧逼。

    这话一出似乎激怒了冷玄刃,他不屑的讥讽道:“你知道我多少?你有什么资格干预我?你凭什么?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你既然一意孤行,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上次见面我便说过,你若是敢打承天的主意你我从此就是敌人,战场上生死相见。”身边处处是喊杀声,血腥味也在柳默然心里点起了烈火,心中一时狂躁,便发了狠话。

    冷玄刃的杀气一起,一冒三丈火道:“你个混蛋柳默然,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当年日月为证,仰天长拜三柱熏香,结为兄弟的情谊你都抛却不要?你宁可背信弃义?”

    “战场之上没有兄弟。”杀气点点袭来,柳默然反倒是冷静了些,冷脸说着。

    “好好好,算我冷玄刃瞎了眼睛,枉我听闻十年前宫廷大火,你负伤回荣王府修养,白白的为你担心忧虑,你却去了平谷拜了名师。像你这种忘恩负义之人,留你做什么?”冷玄刃仰天长啸,杀意铺天盖地,喷涌而来。

    闪霆似乎受到杀气的侵袭,当下躁动的嘶鸣,又倒着后退了几步。战场上本就混乱,只是不大的距离,很快就被其他的士兵穿插而过,两个人之间被人群隔开来。然而柳默然的双眼一直盯着冷玄刃的身形不曾妄动。

    却见冷玄刃掷出一把手中的薄刃刀,直向柳默然而来,柳默然心下微凉,想也不想就甩出了手中的缚魂百炼索缠住即将到来的薄刃刀。冷玄刃目光森冷,随手掷出手中的另一把薄刃刀,柳默然除了滚落下马之外就躲无可躲,然而一旦下马,二人优劣立分,他没有功夫多想,只眼睁睁的看着薄刃刀的临近,最后的时刻他抬眼看向冷玄刃的方向,斜坡上的山石滑落,冷玄刃危矣。柳默然顾不得自己的危机,眼神变得惶恐惊惧,来不及呼喊,巨石就砸了下来,埋没了那个嘴硬心软的人。

    于此同时薄刃双刀在近他身侧之时奇妙的转换了角度,擦柳默然的肩臂而过只听的‘叮’ 的一声脆响,刺向柳默然的一把箭羽和薄刃双刀相撞,掉落在地。柳默然匆匆一瞥,来不及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玄铁双刃薄刀,一路急速策马狂奔,扫除一切的障碍,直达巨石之下,柳默然跳下马来就冲了过去,闪霆嘶叫长鸣不止,似是悲鸣。

    柳默然清除地上的沙石,巨石之下的冷玄刃面满的鲜血,双目紧闭。柳默然推开巨石,轻轻的方正他的身体,手指颤抖而急切的去触摸他的呼吸,脉搏,心跳,一切都还在。但是如果不及时处理,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来不及犹豫,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柳默然伸手自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掏出了药来,塞在冷玄刃紧闭的嘴里,这正是由五色石花所制成的救急的圣药。

    他抱着冷玄刃,周边是双方打仗的士兵。一边要防范敌人来袭,一边要关注着冷玄刃的状况,一时无心领导士兵进入战斗。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情况,老臣司马越嵘带着兵将,跻身来此,很快就把二人团团围住。失了主将的承天帝国惨败,柳默然寡不敌众,独自一人落在了敌方的包围圈里。司马越嵘自然认得蓝陵柳公子柳默然,却丝毫不留情面,当真是铁面无私道:“又见面了蓝陵柳公子。”

    玥影横斜,监狱的窗口惨惨淡淡的映入些许月光,柳默然从监狱塔顶的最高层直接看到外面远处的海港,海港之上月光阴柔,那一日司马越嵘带着重伤的冷玄刃连日赶回了顺辉帝国的都城,而把他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关到了顺辉帝国最为密闭森严的监狱的塔顶,等级为重要政治犯。柳默然苦涩的笑一笑,人生有太多的事情不由自己。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时感觉是那样的无力,他看向窗外阴柔的月光平静的海港自嘲道:“还真是看中我,竟给我安排到了这么好的位置。怕是伤了父亲的心了,我还真是没用。”随后皱了皱眉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场战役中受伤受的最冤枉的人:“不知道他醒了没有,会不会还在怨恨我这个欺骗了他的人。”

    柳默然张开左手,五指如葱,手心如玉,完全没有练舞而留下的茧子,掌心的痕迹纵横交错,乱序如麻,而生命线异常的短,他慢慢的收拢五指,握紧:“无缘之人,莫要在想他了。”

    第28章 二十七司马越嵘的忠诚

    柳默然坐倚在监牢的栏杆处,一夜无眠,他抬头看着月落,日头从海上升起,清晨的曙光是那么耀眼明亮温暖。

    微微动了动耳朵,他总是这样感官灵敏的有些过分,像一种动物,例如狐狸。他知道是有人上来了,也许这是对他最后处决也不一定。

    他没有动,只是挑眉看着窗口的阳光,直到没有了声音,那个人在他的背后站定,驻足不动,他方才问:“怎么临到砍头,这可是最后的一顿断头饭?”

    钥匙声微响,牢房的锁链被打开了,司马越嵘苍老的声音道:“你误会了柳公子,还没有对你进行处置。”

    柳默然闻声回头,看见了司马越嵘道:“司马老丞相,没有想到你会亲自来,怎么是来会老朋友的?”他看向司马越嵘手里的饭盒,伸出手晃动了手腕处的铁链子:“我这个身份,是不能再叫你前辈了。”

    司马越嵘一反战场上的冷酷无情,呵呵笑道反倒有几分老者的大智慧,那笑容却是奸猾的,他自顾自的走在床榻上将食盒打开,一一放好:“怎么说,你也救过老朽的一条老命,当日若不是你一言惊醒梦中人,也不会有今日的老朽。今日特来感念你的大恩。”

    “您还真是好心了,只是不知道这饭菜里是鹤顶红还是十步穿肠,我柳默然怕是无福消受吧。”柳默然依旧倚着监房的栏杆没动,却摇头。

    司马越嵘并把尴尬:“就说你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当初混入我们顺辉帝国还呆在冷玄刃的身边,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你蓝陵柳公子要是帮了冷玄刃还好,只可惜你是承天帝国荣王府的大世子柳默然,我们注定就是敌人。本想着你若是吃了这顿饭还好,就能省下老朽诸多事宜;可你偏偏察觉了,那老朽可就费事多了。人啊有的时候太过聪明了不是好事,奈何老朽偏偏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司马越嵘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接着道:“罢也,罢也,既然杀不了你就帮你一把,下次见面老朽可是不会讲究情面的,今天夜里亥时,这里换守卫会松上一松,看守人员也会减少一半。”

    柳默然闻此到是一愣,他站起身走到司马越嵘身前,想要从他的眼里看出真假,却找不出半点破绽:“为什么?”

    “放你走,还问为什么?我是夸你聪明还是说你糊涂,可千万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做。”柳默然断然拒绝。他知道像司马越嵘这样活了这么久的老狐狸,没有利益的事情是不会干的。司马越嵘最会驾驭人心,给一个甜枣打一个巴掌,这次若真是欠了他的人情逃了出去,下次定要千倍百倍的还回来。他不会任危险在身边而不除去,而这次放过自己,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或者顺辉帝国出了什么事请?为什么冷玄刃没有处置他?

    “时间告诉你了,守卫也被调走了,走不走是你的事。对了,除了酒以外,饭菜上是没有毒,就当给柳大世子你改善伙食,贮备能量了。”司马越嵘也不急,缓缓踱步到监狱门口,背对着他道:“柳默然,你对冷玄刃的影响太大了,超乎了我的想象,如果可以,我希望冷玄刃从未认识过你。只可惜你要么离去再也不要进入顺辉帝国的境内,要么就是让我亲手杀了你。”

    柳默然满心的疑问,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一定出事了。他看着床上司马越嵘秘密递送进来的夜行衣和墨汁,常年携带的兵器缚魂百炼索,眼神闪烁,又看了看月色和时间,终是决定穿上这一身的夜行衣,手里握了淡蓝色的发,深深的看了一眼,便用墨汁将其染黑了。

    压门撬锁,躲过看守,趁着夜色逃跑。到了下面听到巡夜的士兵闲谈才知道是宫中皇上冷康泰那里走了水,柳默然想起了那个欺软怕硬内心内心阴暗的顺辉帝国曾经的皇储现在的执政者冷康泰,他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皇宫,却勾起了十年前的回忆,火无论在哪里燃烧都是那样的耀眼。

    夜晚清冷的空气让他清醒了些,他定下心来,在屋檐之上,施展轻功往与火光方向相反的地方跑去,黑夜竟是如此漫长。

    冷玄刃得了消息,只是眯起了眼睛,不急不缓的往皇宫处走去,他并不担心冷康泰,因为他知道,在他到达之前会有人处理好一切,而他需要做的只是安抚冷康泰而已。然而在这些人之中,他猛然看见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正往相反的方向飞速离去,那条路四通八达,是都城最主要的道路。

    能有这样好的轻功之人都城之中没有几个,而又在这个时辰出现肯定有问题,他没有多想便跟了上去。柳默然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人跟着自己,并诧异的发现那个人是冷玄刃,他心下一苦,暗道不好,自是加快了速度。他快,冷玄刃更快,似乎是故意的,两个人始终差着不多不远十米的距离。

    柳默然比他先运功,自是先没了力气,慢慢的体力就差了,他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既然甩不掉他,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了,不如站出来说清楚,便猛地回身站住。

    可以清晰的看清冷玄刃头顶层层缠绕着的白色绷带。

    冷玄刃也不着急,就那么双手抱肩的站在了十米开外,一秒,两秒二人相对而站。冷玄刃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火光仍旧很大,他出手如电,两个铁珠子滑出衣袖投掷而来,那出手的动作,与那日危急时刻为了救下柳默然而甩出的薄刃双刀是一模一样。

    而如今一样的人,一样的相对而站,出手如电却是夺命杀招。

    柳默然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心下叹气,果然他们回不到从前了,只能是敌人了,便口气不善:“冷玄刃,你还真是赶尽杀绝!”

    冷玄刃一危险的眯眼,似乎是没有想到柳默然能够逃脱,有些惊异一闪而过,冷玄刃道:“本王还是真不知道本王的塔楼何时装下如此强劲的犯人了,你是何方神圣?竟能过躲过本王这致命一击。还真是有能耐,买通了谁?从这么严密的监牢中跑了出来?恩。”

    柳默然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诧异,只是冷声道:“冷玄刃,你装什么傻?抓我的是你,没有对我进行处置的也是你。”

    冷玄刃悠闲的抠了抠耳朵,侧头危险的说:“不要以为和本王套关系,本王就能放过你。”

    “冷~玄刃,你不认识我了?”在苍天的火光之中,柳默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已经不大敢确定的问。

    冷玄刃似乎没有了耐性,不在理他,五指伸成爪状,近乎于瞬移的速度,带起了一阵清爽的风,直直抓下柳默然蒙面的布巾。两个人贴的很近,柳默然没有闪躲,他还处在怔楞的状态,完全没有消化新得到的消息,他不相信,这个人忘记了他。冷玄刃失忆了。

    难道这就是司马越嵘肯放他一命的原因?

    再大的火,也总有熄灭的时候,更何况走水的是都城最繁华的宫廷。眼前的人给了冷玄刃一种新奇的感觉,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好奇之心。随意如他,当即改变了行程,没有去皇宫而是缚住了柳默然,直接带到了塔楼。

    柳默然一路上一言不发,目光是深不可测的星光点点,一直没有离开过冷玄刃。冷玄刃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到了塔楼狠狠的发了一通火:“作为最重要的政治犯,关在了塔楼的顶层,我这个辅政王为什么不知道?今日是谁当值,犯人跑了都不知道,拉出去重罚!”

    拉下失职的守卫,冷玄刃回首看见柳默然似有所思的目光,刚刚消下去的火一时又燃起,他单手握住柳默然的下巴:“世子殿下,还真是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

    柳默然甩开他的手,想到司马越嵘的那句 ‘我希望冷玄刃从未认识过你’的话,当下掩去了眼中的情绪,故作并不相识:“那里那里,辅政王过谦了,这地方还是蛮好的,抬眼便是太阳,低眉则见海岸。上可接天,下可俯瞰大地。”

    冷玄刃见他谈笑自如心下怒火更盛,怒极反笑:“世子殿下的喜好还真是与众不同。本王喜欢有性格的人,你只带领短短五万士兵能打的本王止步不前,才能看入本王的眼。只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才会刺激。”

    说罢回身对旁边的人道:“叫司马越嵘来见本王。”司马越嵘,早就听闻此事,故而有所准备,带来了一叠文书,只是撇了一眼在旁边缚住手脚的柳默然,神色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便双手捧上文件递交给了顺辉帝国当前的辅政王冷玄刃:“老臣近日刚刚得知的,承天帝国此次出兵的荣王柳旭承诺要用两座城池换回荣王世子柳默然。”

    柳默然在旁边心下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掩饰的很好。

    冷玄刃没有表情的摆了摆手,道:“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本王,塔楼之顶还关押着这么重要的角色。”

    “老臣思来想去,念着辅政王身体欠安,不宜多劳,故而不曾相告,并无故意隐瞒之罪。”司马越嵘恭敬行礼,眼神却直白的指向他头上的白色绷带。

    冷玄刃疲乏的揉揉额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罢回身似乎是对着柳默然说的,又似乎是下达命令:“世子好大的面子,价值两座城池,本王可不敢怠慢了贵客,从今天起就入住在客房。来人喂他吃了软筋散,断了他的内息。”

    守卫很快拿来了软筋散,冷玄刃掰开柳默然的嘴,强硬的灌了进去:“本王可不想以后时不时的到处寻你,为了两座城池有所保证,请世子吃些东西,本王想着世子应当不会介意的吧。”

    柳默然被呛得直咳嗦,却依旧倔强的回应:“那里那里,辅政王还真是‘好客’。承蒙照顾了。”

    旁边守候在一旁多时的青年太监,欲言又止多次,每次看到冷玄刃冷着的脸,一肚子的话就又都憋回去了,这次他瞅准时机,小心翼翼的插话提醒道:“王爷,皇上那边,”冷玄刃挑起眉峰,甩了袖子大气的道:“走。”便转身离开。

    司马越嵘目送了辅政王冷玄刃离去,自己却不急着离开反倒是装了许久的柳默然心下焦躁,他颦眉示意司马越嵘解释。

    “世子恐怕是看出来了,王爷失忆了。”司马越嵘老奸巨猾的笑。

    “是因为巨石砸到了头部?”

    司马越嵘不答反问:“世子知道太医是如何评定的吗?”

    柳默然侧耳倾听。

    “王爷记得所有,记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唯独记不得——你。”司马越嵘拉长了音调,伸手直指柳默然:“太医说是记忆障碍,属于非常罕见的强制性遗忘。那一日在他的潜意识里,可能认为你死了,所以选择忘记来避免伤害。”

    司马越嵘顿了顿,语气生疏道:“你对冷玄刃的影响超乎老朽的想象。”

    “所以你最初想杀了我,却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他不记得我的存在,决定放我一马。”

    司马越嵘点点头:“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请世子记得你的身份,你们终是立场不同。既然已经阴差阳错,不如就错下去。”

    柳默然垂下眼睑,稍显孤寂,却承诺道:“司马丞相敬请放心,在今日之前,我柳默然从不曾认识过冷玄刃。待到荣王以两座城池换我离去之后,我柳默然此生便也在不会踏入顺辉帝国的土地。”

    第29章 二十八玥影横斜,紫薇含羞隐云端

    ‘啪啪’的落子声自屋内传来。自那日与司马越嵘深谈之后,柳默然就一直住在这里。记得几个月之前的须涂山之行,受伤的时候住的就是这间屋子,照顾他的人依旧是夜袭。只不过从前这里是夺命楼的客房,而如今这里换了牌匾成为了辅政王府的客房。

    不同的是,那日名义上还是作为客人的身份留下的,而如今却是作为屈辱的战俘,服下了软筋散而被软禁在此处的。时不时的总会想起那句司马越嵘说过的话,选择忘记来避免伤害,他在选择忘记来避免伤害。柳默然叹息自己从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潜藏在冷玄刃的心中。

    柳默然处变不惊,每日闲来无事,就独自下棋亦或是研究千年珍珑棋局。

    夜袭提着一盒糕点进了屋子道:“公子,又在下棋了,歇会吧,大半天了。”夜袭提起手里的食盒,将其一一摆放在桌上,语气愉悦而满足的一一指着道:“看我拿来了一些糕点,公子不如尝尝看,这个是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梅花香饼、玫瑰酥、七巧点心和花开富贵。这还有两种汤碧粳粥珍珠翡翠汤圆。”

    夜袭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情,心里一边一直为柳默然不平,一边心疼着从小苦命的主子。至今不肯改口仍旧叫柳默然为公子。

    柳默然放下手里的棋子,旦笑着:“夜袭,你有做的新花样了,都说了不用这样麻烦的。”

    “才不是,做饭,做点心是我的喜好。还有就是公子这两日吃的太少了,是我做的不好,不和公子的口味,到时天天在担心饿着公子。”夜袭敏感而聪慧,察觉到这几日气氛的低沉,故意说得轻松一些。

    “不,你做的很好。”柳默然不好拂了夜袭的热情,随意拿起一种糕点,机械的往嘴里吃着,也不知道喝口汤。

    夜袭看着,心里便难受些,自小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的嘴角就耷拉下来,快要哭出的,拍着他的背道:“公子,你别吃了。”

    柳默然也着实有些噎着了,顺了顺气息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好吃。”

    “公子心里不难受吗?何苦这样苦着自己。明明心里惦记着,明明有心的,却这样对面不相识的,我看着你们这样都觉得难受。我们主子自小身世坎坷,如今又莫名的失了记忆,做了这些对不起公子的事情,万望公子莫要怪罪于他,我相信拿这些事情一定不是出于主子本心的意愿的。”那么快乐的夜袭突然的毫无掩饰的抽泣起来。

    柳默然初时诧异,看着夜袭的眼神却见见的明了,在异国他乡遇见这样的一个人,有些感动,便真挚道:“谢谢,谢谢你夜袭。”

    夜袭连忙摇头:“我就是觉得若是真心就该在一起。两个人明明都是有心的,却偏偏,”

    “你喜欢他?”虽是问句,但其实柳默然心中已经知道答案了。

    夜袭没有否认,正视他的眼睛,勇敢的回答:“我喜欢他,也心疼他。公子日日没有精神,主子却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失去了他最初的目的,整日俗世缠身,头疼的次数却是加重了。我想着若是他将来知道了曾经这样对待过公子,怕是会内疚的,我不想他后悔。下人本是不该罔论主子事宜,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说。”

    “你喜欢着他,还能如此面对,没有嫉妒也没有不甘心,我很佩服你。”柳默然难得的认可了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方好。无关其他,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夜袭反倒是有些小女儿般羞涩的笑了笑,平静道。

    “你的心地是如此的纯真,宽广。你这样真的很好,其实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便是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了。”柳默然清淡的说着,眼神却显得虚无般似乎是陷入了那些遥远的回忆中。

    “公子谬赞了。”夜袭却似无所察,突然提高了音调语气欢乐的道:“公子,有一个喜事要告诉你。公子可还记得曾经在凡檀城救下的女子吗?”

    柳默然一愣,后微微一笑道:“记得,是叫紫竹吧。听说是顺辉帝国人士,后来跟着冷玄刃回了家乡了。”

    夜袭狠劲的点头,十分激动的道:“是的。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就是紫竹。当年家道中落,我和姐姐两个人分散,被分别卖走,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会在相遇。苍天有眼,这一次让我们姐妹再次相逢。”话未说完,泪以两行:“夜袭再次谢过公子了。”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柳默然连忙把她掺起来,眼睛里却晶亮的闪了闪:“真是喜事,恭喜了。”

    “紫竹姐姐很是记挂着公子。”夜袭擦了眼泪笑道:“多次想来看望公子,却因为公子的身份,被阻止在外,只能托我照看公子。”

    “难为她还记得我,回去记得告诉她,不要记挂我,也不要想着来看我,如今我的身份如此敏感,处在非常时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毫不留情的拒绝让夜袭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只道了声是,边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砰’ 地一声,惊了柳默然一跳,他毫不设防的看到多日不曾见过的冷玄刃正怒发冲冠的横冲直撞进屋子,一进来就踢翻了门板,对着柳默然冷嘲热讽道:“你还真是不简单啊。”

    柳默然很好的掩饰了眼里的神色,温文尔雅不失风度的含笑道:“不知辅政王来此有何贵干?在下身份卑微,又身陷囹圄,莫要污了你的耳目才好。”

    他看见他淡然的神色只觉得怒火中烧,猛地抓住了柳默然的脖领,危险低语:“瞧你长得还真是冰肌玉肤,滑腻似酥。”一边说着一便桎梏着柳默然的身躯,单手食指自他的额头向下滑动,到唇部:“桃花玉面,丹唇列素齿,倾国倾城又天生丽质,可惜了不是个女人。”

    很奇怪的是,冷玄刃很容易被眼前的人扰乱心情,当听见夜袭为了他而求情,当下心里冒起一股火来,便不过脑子的找了来,很想当面质问他,很想知道他是否是一个拈花惹草的人。

    被桎梏住的柳默然,心下一紧,狠狠摔过他的手,尽量平静道:“还请辅政王自重。”此刻只有柳默然自己只知道手心里有多少的汗水。

    被拒绝的冷玄刃,怒不可遏地吼道:“柳默然,你装什么清高,说吧,你用了什么手段让我的人为你说好话?你究竟是怎么利用这样的姿容勾引夜袭的?恩?怎么是我冷玄刃考虑不周,冷落了荣王世子殿下。”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柳默然猛地推开他,脸色气的通红:“冷玄刃,你莫要血口喷人。夜袭和你说了什么?你把夜袭怎么了?”

    “这才几天啊,就惦记上了。你还真是靠了皮肉了不成。”冷玄刃冷哼道:“放心,不过就是打了几鞭子,关了黑屋子而已。你说背叛我的人,我怎么会轻易的绕过她。”

    “你错了,她从未曾背叛过你。”柳默然十二分的戒备着。

    冷玄刃看了他警戒的神色,便心下一动,莫名的勾起了原始的冲动,一把拉他入怀。柳默然却是狠命的挣扎,激怒了冷玄刃,他狠道:“你就这样下贱,宁愿勾引侍女,也不愿意服饰本王。”

    柳默然此刻功力尽失,处于下风被扑倒在床上,他狠狠的咬向冷玄刃的胳膊,流出血来,冷玄刃也不以为意。

    “冷玄刃别让我恨你一辈子。”柳默然哑着嗓子喊着,冷玄刃却是充耳不闻。

    柳默然凭着记忆摸索着床边的花架上的瓷瓶,用手握住,深吸一口气,直直的砸在冷玄刃的头上,当即见血。

    冷玄刃眼前整个黑了一下,耳朵里嗡嗡直响,头一阵一阵的疼,他却咬着牙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忍痛大喝一声,随一挥,花瓶掉在地上碎成一片。

    整个人完全暴怒,什么也不顾了,狠狠的撕扯了他的衣服,衣服还半退着,就横冲直撞的进入他的身体。柳默然双手紧紧抓住了被褥,眼角一滴清泪。

    一株紫薇花开在柳默然的肩背,似乎活了,由浅入深七彩的变着颜色。冷玄刃猛然看见,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他倒吸一口气,很熟悉的感觉,就是想不起。整个人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化掌为手刃,击在柳默然的后颈,柳默然闷哼一声,就一动不动的伏在床上。冷玄刃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30章 二十九有些人有些事,忘记就不在

    冷玄刃近乎是逃也般疾驰在夜幕中,在一棵古树之下停下。月光斑驳,树影摇曳,他狠命的把手捶打在树干上,更是引起纷纷的树叶掉落不止。

    “夜轩,滚出来。”

    自暗处滑出一个身影,恭敬行礼道:“主子。”

    “你说实话,柳默然到底是谁?”

    “承天帝国荣王世子殿下。”他嗅了嗅空气中腥咸的味道,冷声道:“你在流血。”

    “该死。我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冷玄刃又狠狠的一击树干:“我还不知道他是荣王世子吗?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别给我打哑谜。”

    夜轩歪着头想了一下,还是直言的道出:“你们曾经相识,主子的事情属下知道的不多,但是他的确帮过主子很多。主子还记得是为了什么发兵攻打承天帝国吗?”

    “自然是为了扩充疆土,一统天下。”

    “主子好好的想一想吧!别后悔才是。夜轩能说的也只到这了。”黑影回完话,当即一个滑身,潜入黑夜,独留冷玄刃一个人满怀疑惑。

    阳光映在床上,柳默然微微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猛然想起夜里的事情,他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人很好的整理过了,找不出半点狼狈的痕迹。如不是自己身上的酸涩,恐怕连他也要觉得只是一场黄粱梦了。他半支起身子,按了按胸口,那里疼痛到了极致就变成了木然。

    门‘吱嘎’响起,紫竹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不疾不徐的道:“柳默然,你可总算是醒了。”

    柳默然见了眼前的人迟疑道:“紫竹?怎么是你?”

    紫竹毫不避讳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颦眉道:“还是有些烫啊。没错,是我。不然你认为还会有谁?先把药喝了吧。”

    柳默然一把接过药,丝毫不怕苦的一碗喝尽,将碗递给她道:“我连累夜袭了。”

    “关心一下你自己吧。”紫竹安静的收拾药碗:“你不用担心夜袭,是她愿意的,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冷玄刃。”

    她拉过一把凳子坐好:“你们两个还真是让人操心。真的决定不告诉冷玄刃你们的过去了?这很不公平啊。一个倔强的要死,一个又甘愿沉默。”

    柳默然笑笑示意不想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回家乡?”

    “本来是想回家乡的,后来找到了妹妹,回不回也就无所谓了,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不是。”紫竹看出柳默然的回避,自然的说:“妹妹在这里过的很好,有心系之人我自然要跟着。我知道她们不可能在一起,可我这个姐姐能做的有限,只有支持她了。你休息,我先去厨房看看,拿些食物来。”说着站起身来。

    “等下。能麻烦你做一样养身汤吗?”

    紫竹点头。

    “芸薹子,生地,白芍,川芎,”柳默然烂熟于心的一样一样的列出。

    “是不是还有冰莲。”紫竹摆了摆手插道:“夜袭和我说过,她给你做过,厨房里的食材中,这些药材都有。”紫竹走到门口停下,犹豫了一秒回头道:“我曾经在古书山看到过这样的轶闻,这种养身汤对普通人来说只是补药,但是对一个种族来说却是很伤身体。这个种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紫竹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似有似无的瞄向他的后背,意有所指的一字一句道:“叫做紫薇族。”

    柳默然轻轻摇头:“你多虑了,我不曾听说过。”

    紫竹一笑,耸了耸了双肩:“但愿是我想多了,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便转头离开了。

    柳默然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女孩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通透。

    处理公务的冷玄刃总是心不在焉的走神,而走神必然是想起了他,和一切都是从那一日开始的,一切仿佛都不在轨道上,跑偏了,不受控制了,作为杀手组织夺命楼的首脑,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作为辅政王的他丝毫感觉不到上位者的快乐,那日听了夜轩的话,他仔细的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发兵攻打顺辉帝国的。明明应该休养生息,让百姓过的更富足才是一个上位者应该做的事情。

    他想不通,心下烦躁,合上手头的工作,自窗外看着天气很明媚,就信不到了院子里随意的走动,待收回思绪抬头才发先是走到了柳默然所住的客房附近。

    淡淡的药味自远处飘来,这汤药的味道依稀有些熟悉。却见紫竹在庭院中熬着汤药,他信步上前:“他受伤了?”

    紫竹也不管他的身份,丝毫不给他面子,只是斜了他一眼:“你说那?”

    冷玄刃微微有些懊恼,不就不善于说话的他,沉默了。

    紫竹知道其实这并不怪他,察觉到自己的口气不善,随即缓和了语气道:“有点发烧,不过刚刚已经好了。”他见冷玄刃一直盯着熬药的紫砂锅,便又道:“这是养身汤,怎么又兴趣尝尝?”

    还问着,就揭开紫砂锅的罐子盖,倒出部分的汤汁匀给冷玄刃。冷玄刃顺手接过,浅尝辄止,入口没有闻起来的苦涩,反倒有些淡淡的甘甜。他问:“我以前喝过吗?”

    紫竹翻了一个白眼给他,稍有埋怨道:“我只是你这里的客人,来了才多久,那里知道你喝没喝过?夜袭到是知道,可是你把她给关起来了。”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一拍脑门:“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生气,我从没有做出过如此冲动的事情。我也奇怪,夜袭从小跟在我的身边,向来有分寸,没出过大错,我也从未大罚过她。”

    紫竹身上有一种气势,很柔和可以让人轻易放下防备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紫竹并非是夺命楼里的人,也不属于任何一方,冷玄刃和她谈话常常会觉得很轻松,相识不过多日,有些话便常常讲与她听。

    “你也才十八岁而已。”紫竹故作深沉,每当这个时候,就能感觉到一种大智慧,一种佛光在普照着大地,她的话语太过慈祥,似乎真的是看开万物的西天的佛陀。

    “你就这么和你的救命恩人说话?你记得,你欠我一个理由,一个主动过来照顾他的理由。”冷玄刃下意识的反抗着被她领导着思路走,故意似真似假的板着脸。

    紫竹一歪头和煦语气的化解了他的锋芒:“夜袭被你关起来了,夺命楼里的那个人你敢用,这辅政王府里的人你恐怕都信不过吧。至于真是的原因吗?你那日可是明确的答应我不在追问了。”她看了看养身汤,时间差不多,已经好了:“你不进去看看?”

    “不了,我还有事,你去忙你的吧。”冷玄刃回身离开,承诺:“这些天也让夜袭好好休息休息,顺道养伤,你就先充当个丫鬟。”

    紫竹入了屋子,看见柳默然百无聊赖的独自一人下着黑白儿子的棋子,便道:“你又下棋。不若陪你下一场。”

    手里的棋子顿了一下,柳默然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可是很少和我主动下棋的。”

    “我今天有兴致,不行吗?以前那是为了你着想,我棋艺那么高超,若是让你输了多拨你的面子啊。”紫竹嘴里说着话,手中却利索的收了棋盘中的黑白子。

    棋到中途,紫竹突然道:“他又送东西过来了,你不收吗?”

    “丢了。”柳默然头也不抬:“或者你想要,便拿去。”

    冷玄刃没在露过面,一直在忙两国洽谈的事宜,但是却送了很多的东西过来,送过来的东西不知道已经被丢掉多少次了。

    紫竹叹了口气:“养身汤你要不要?”

    黑色的棋子停顿在半空中,有一秒才落下,柳默然低沉道:“那,拿来吧。”

    收了棋盘,柳默然看着窗子发愣,拿起桌上的养身汤还是温热的,他微微出神,深吸一口气,仰头一口而进。递过碗问道:“外面什么情况?我什么时候作为交换可以离开?”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和你一样,充其量只是一个客人罢了。那么机密的事情怎么会透漏给我。”

    柳默然低头苦笑:“我可以认作你是在讥讽我吗?我现在身陷囹圄,怎么会是客人。”他的目光变得犀利,直视紫竹:“我知道他对你很信任,虽然你并不属于夺命楼,多多少少应当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担心,这种机密的事情冷玄刃向来保密得紧,不会让我知道。不过快了,我想不会多久了。”

    第31章 三十身份

    又是一年的梅雨季节,顺辉帝国的雨下的很勤。柳默然怕雨,怕得很,更怕雨中闪电和打雷。

    房门关的再紧,隔不住雨雾;防音性能再好,防不住震耳的雷声;屋里点了再多的炭火,也挡不住潮湿;闪电还是无孔不入的照进来。

    夜晚雷雨飘摇,柳默然握着瓷杯的手隐隐有些泛白,他闭了闭眼,这样的夜晚他受不了,这样寂静的屋子,可以太过清晰的听到像是野兽咆哮怒吼一般的雷雨声。

    他冲出屋来,敲响了旁边紫竹的房门,明明知道这样晚了还来打扰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他还是做了。他扯了扯僵硬的表情,却无法掩饰苍白的面孔,尽量平稳的说:“睡不着,找你下棋。”

    紫竹细心地看出他的异样,侧身让他进屋,很快摆好了棋盘。外面的雷声一响,他手上一松,棋子掉落在地上,脸色却是越发的苍白,望向窗外,白色的闪光之下一个人影隐隐绰绰。

    一盘棋局,柳默然输的很快,并不像是他平时的水平。紫竹皱眉道:“你又输了。”她看出他是怕雷雨,紫竹站起身,善意的替他掩饰道:“这天气,别说是你,连我也睡不好了,我去沏些安神的茶来。”便往外走去,柳默然没有叫住她。

    紫竹拿着新砌好的安神茶在回廊里,看到屋外的一动不动的黑影,便走过去。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冷玄刃。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紫竹稍显诧异的问着。

    冷玄刃摇头不语,看到下雨他觉得内心十分不安,便循着路走到了这里,似乎有什么是应该担心的,却始终不知道担心的是什么。

    紫竹看了看天色:“还真不知道有些事情告诉你好不好?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可是”

    一声响响雷,屋里随即而来的是棋盘翻落在地的声音,冷玄刃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柳默然背对着他在捡地上散落的棋子,以为进来的是紫竹,便自顾自道解释道:“不下心,弄掉了。”殊不知这声音深处的颤抖显露无疑。

    背后一直没有声音,待柳默然捡起棋子之后站起来回头=身,看见的是冷玄刃,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当下变成了惨白,冷着声音加重了语气道:“外面瓢泼大雨的辅政王怎么会有雅兴来此。”

    冷玄刃心里纵使是担心,可是看他这般倔强,这脸面无论如何也是拉不下来,当下回到:“这话说的可笑,本王的宅子,本王的院子,有何来不得?”

    柳默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心下一苦:“在下一介卑微的阶下之囚,就不打扰辅政王的雅兴了。”便要离去。

    “站住!”冷玄刃猛地喝道。

    外面又是一阵闪雷传来,柳默然下意识的站住脚步,握紧双拳,止住了浑身的颤抖,却依旧被冷玄刃看了出来了。冷玄刃伸手却没有上前。

    紫竹进到屋里,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处于剑拔弩张的尴尬氛围,气氛很是压抑。她干笑:“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拿了香茶,都来尝一尝吧。”

    说着拉过了柳默然,往他的手里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柳默然推过:“不用了,打扰了。”就趁着没有闪雷的空挡离开紫竹的屋子,回到自己住的客房。

    冷玄刃跟着出来,站在柳默然的窗外,一动不动。可以在闪电的映射下看到屋里窗子之下蹲坐着蜷缩的一个人影。

    两国商谈处于僵持状态,冷玄刃一直不肯松口放人。

    柳默然从紫竹话语中似有意似无意中透漏出的消息中听出了这层意思,便一直对着院落里的小荷塘发愣,从日出到日落。紫竹看出不妥,便过去陪他,柳默然确是已经神游太虚,眸子深沉。

    荷塘对面的房檐上一个黑影,正在拉弓射箭,箭尖在阳光下闪出光芒,映了紫竹的眼。紫竹下意识的伸手遮住眼睛,待看清时大惊失色,那箭芒已经射了过来,她来不及闪躲就势一推,连带着柳默然,二人一道翻落水下。

    一击不成,那人很快跑掉,冷玄刃听到呼叫声音很快赶到,大骂手下的人的道:“废物!”并下了追杀令,然后看着刺客逃跑的方向冷哼道:“既然敢打我冷玄刃的主意,就要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很快就有大批的人马赶到。

    紫竹扑腾扑腾不久,从荷塘边上爬出来,回头四下里望,那里有柳默然的身影。冷玄刃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问道:“柳默然那?”

    紫竹指着水下:“没上来吗?在湖里!快,快,救人,他可能不会游泳!”

    冷玄刃闻之倒吸口气,二话不说,直接跳下池塘。荷塘不大,很快就看见冷玄刃拉着一个人从荷塘里面,冒出了头。

    冷玄刃上岸,将柳默然放平,拍打着他的脸颊,喝道:“柳默然,你给我醒醒。”

    柳默然脸色苍白,口里吐不出一口水来,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整个人意识迷离。

    冷玄刃似乎是急了,双手抓住他的脚裸,将他倒着提起,用膝盖去顶他的胃部。

    柳默然整个人倒悬在空中,狠狠的吐出水来,一时头也昏昏沉沉的。冷玄刃见他醒来,把心放了回去,松开了手,将他放在地上,欲要上前,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在他一步之遥顿住脚步。

    柳默然半趴在地上,咳着水,缓着气息,一直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是谁。待抬头,对上那个如墨一样闪着星辰的眸子,愣住。就这样面对面的看着,解除了危险,放松了精神,冷玄刃方才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他弯下腰勾起柳默然的发,淡淡的墨色在手心里晕开,错乱的记忆串入脑海,他眯眼危险的道:“这,怎么解释?”

    淡蓝色的发,只有一个人才有,代表着的是世人皆知的蓝陵柳公子。却很少有人知道蓝陵柳公子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是失忆后,众人有意隐瞒的冷玄刃。

    冷玄刃不自觉的加重力道,拉紧了手里的发丝:“你究竟是谁?本王是该叫你世子殿下,还是该叫你蓝陵柳公子?啊,柳默然。”

    “如你所见!”没有丝毫的辩驳,目光直视,直达眼底。

    “为什么?”

    “你不该问我。我柳默然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冷玄刃闻之松手,柳默然一时没有依托跌倒在地,所接触的地面上留下一片茵湿的水迹。冷玄刃居高俯视柳默然,面色冷硬,眼神阴戾,喝道:“夜轩,走!”

    冷玄刃的心情越发的差劲,一边荣王柳旭催的紧,一边这里柳默然又差点出事:“抬起头来,夜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是。”完全是任你惩罚的态度。

    “你们全都知道?唯独瞒着我?好好,你还真是‘称职’啊!”冷玄刃猛然逼近,负手而立居高而下,危险的眯起了眼睛道:“按照夺命楼规矩,期满主上,该当何罪?”

    “三刀六洞,生死有命。”夜轩毫无惧色,答得干净利落,双手握紧一把匕首,高举过头。

    “既然你知道那就开始吧!”冷玄刃毫不留情,一句话定了夜轩的罪。

    夜轩二话不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避过身上要害部位,直直的扎了两刀,鲜红的血渍浸湿了黑色的衣服。

    “住手。”冷玄刃喝道:“先罚你两刀,剩下的戴罪立功。给我查清楚今日刺杀柳默然的幕后主使。你听清了夜轩,不要以为你在我身边多年,就有恃无恐,不会惩罚你。”

    夜轩捂着伤口,脸色苍白,身体却依旧挺直的跪着,一动不动。冷玄刃贴近他道:“超过我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行。”

    寂静无声的夜里,满满的月光照下,微风吹拂,地上半人高绿色的植物左右摇摆,最后向一个方向倾倒一片,冷玄刃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直走一直走,绕不出这个怪异的绿色丛林。然而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一种时急时缓的喘息声越来越近的传来。

    冷玄刃站不住脚步,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一直的向前走,扒开最后一层绿色的屏障,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两个纠缠的人影,看不清面相,唯有那半褪的衣衫下的身体之上的五色变幻的光亮异常的耀眼,耀眼到让人看不清本物是什么。仅仅清晰的看到两个人相互纠缠的发色,黑色的和蓝色的,分不清谁的发是谁的发。

    冷玄刃想要出声,他说不出半句,他看不清两个人的脸,但是他就是有一股强烈的感觉知道两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是自己。可是蓝发是谁的?那个光亮为何如此的耀眼,似乎是要炽烈的燃烧。一种淡淡的疼痛在蔓延,冷玄刃突然感到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说不出话,只仅仅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说不出为何。

    他努力的走近两个人,可是却越走越远,眼前终是漆黑一片,什么也不见。冷玄刃什么也没有抓住,整个人深深的陷入满是淤泥的沼泽之中。

    力气无所依萍,只得任自己掉入深渊,就快没顶的时候,他隐约的看到一个人影,拼命的往沼泽里面跳,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弹开。他不清楚对方是谁,但是心里蔓延的满满的恐惧,他张嘴叫他快逃,却没有声音。他甚至看见那个人的嘴一张一合的,那个人的眼泪,却奇怪的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

    被淤泥没顶之后的感觉是这样的轻盈,整个人似乎是浮在清水里面,没有办法呼吸很闷,他挣扎着浮出水面,依旧是夜里,耳边的蝉鸣如此的清晰,他看尽不远处的两个人面对面贴的极近的站在一起。

    他看见他自己那把刀子扎进了另一个人的心口,那个人微笑着到在地上,松开手里的紫薇花朵。花儿落入了水中飘走。刀子扎进身体,红色的液体漫出,越来越多的流入水中。冷玄刃不经思考的大喊道:“不要。”

    冷玄刃猛然惊醒,从床上弹起,脸上已是满满的汗渍,梦里的情景是如此的清晰,犹如在眼前般的真实,直到现在超速跳动的心脏依旧慢不下来。

    “主子。”夜轩不知是何时,进了屋子。恭恭敬敬的挺立而跪在不远处的窗幔旁。

    “说。”冷玄刃回首,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

    “查出来了,幕后主使是司马越嵘。”

    冷玄刃似乎有所预料,只是皱着眉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冷玄刃知道司马越嵘一心只认他这个顺辉帝国的继承人,为了冷氏家族奔波了一生。他知道司马越嵘这么做的原因。

    第32章 三十一记忆的碎片

    辅政王府门前嘈杂一片,看门的打开门缝,未曾看清,刚要大骂:“干什么的?”却见辅政王府之外浩浩荡荡的站着近百的衣冠整齐的大臣。

    一见这个阵势,看门人也算是激灵,连忙关上大门就去通报了。

    冷玄刃闻之,揉着额头:“让他们闹去吧!”

    第一排一行四人高举白色横幅上书四个朱红大字‘以人换地’。

    为首的正是三朝老臣司马越嵘。司马越嵘手里拿着一本书册,上面百官签字按了手印,美其名曰:百官上书忠义谏言。

    司马越嵘一见刚开的大门被关上了,也都似有准备,当下带头带领近百人盘膝席地而坐,这还不算完,他清了清嗓子带头开始喊开了口号:“交出敌国世子,实行以人换地制度。”

    “为国为民,兵不血刃,夺敌城池。”

    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又是在辅政王府这样的地方很快引来了百姓的围观。这样浩大的声势,造成了非常巨大的影响,事情很快就传遍整个城市,上至皇帝,下至市井商贩。

    冷玄刃在屋子里仍能听见外面不绝于耳的口号声,看门的人把百官签名的名册拿了进来,他随手翻看,脸色阴冷,眯起了眼睛,将其握在手里化为齑粉。但是百官如此一来,百姓就没有不知道以人换地的这个事情了,冷玄刃顿感压力大增。

    住在辅政王府内部客房的柳默然自然是听见了外面的喊话声。荣王柳旭提出用土地换柳默然的性命,然而冷玄刃却一直找各种的理由拖延着。他知道冷玄刃以一己之力一直压着这件事情。

    当柳默然知道外面正在进行这样的抗议,企图让冷玄刃赶快下命令将自己交出去用来换取土地,就知道自己即将会离开这个软禁自己多时的地方了。他简单的收拾了些东西,只是拿了最为重要的贴身物品。当触手一片温润,他伸手摸去,手触到衣服之下深藏的半块碎玉,柳默然愣住了事情一直拖到午后两点,聚集的人多到数不清。最后官府出兵将整个辅政王府团团围住,百姓见了才散了些,可也有不怕死的仍旧围观。

    司马越嵘带着群臣拦截在辅政王王府,柳默然的荣王世子身份被广为传播。有三朝老臣司马越嵘带头,群臣不肯让步,不断的提交签了名字的书册,上书要求尽快以柳默然换土地。冷玄刃抗不过群臣和百姓施加的压力,只得站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允诺了群臣百官择良辰吉日以人换地。

    柳默然默默的收拾东西,留下半截碎玉,不曾回首,坐车离去。

    待众人散尽,冷玄刃心意烦乱,随意走动,却不自觉地来到了柳默然曾经住过的客房,却已经物是人非。坐于榻上,眼神扫过整洁干净的床榻,却意外的触到淡蓝色的流苏。他思虑片刻,伸手去拉,被褥之下,和流苏相连的赫然是半截碎玉。他强自镇定的拾起碎玉仔细的打量半晌,碎玉的质地细腻油润,手感温润,色泽晶莹碧光闪现。自怀里掏出另外的半截碎玉,两块碎玉合二为一,二凤衔花。两只凤凰展翅欲飞,共衔着一株花枝,花茂盛的开着,花枝招展。

    有什么东西冲入脑海,犹如万根钢针插入脑中,一下一下刺刺的痛。脑海中是谁的后肩上五色变幻的紫薇花朵闪耀着光芒,慢慢的和眼前碎玉上的花枝重叠到一处,微红而灼热的肌肤似乎犹在眼前,淡淡的似乎闻到那特别的紫薇花香。

    记忆回到了许多年之前,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顺辉帝国送去承天帝国的质子,被遗弃被背叛的身份低微的被废除的王子。冷玄刃努力的拼合着碎成两半的碎玉,小心翼翼的粘好,若不是因为那然的句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他想他大概是不会那么在意这碎玉的。

    母亲,多麽久远的称呼。他亲眼见证者父皇身体一点点的衰弱,走向死亡,那是不正常的生命迹象的凋零。母后绝望的不满泪水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抱着他,深深地叹息:我只有你了。‘我’最原始的称呼,而不是‘本宫’。那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希望,和坚守。然而就连这样的卑微的祈求而来的宁静生活也被无情的掠夺。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鲜血,深情凝望着他的眼眸,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的幸福的微笑。母后就那样决然的选择了跟随着父皇的脚步离开人世间,独留下还小的冷玄刃。

    没有人考虑到,那么小的他,如何在失去父皇母后之后的心情,没有人考虑到没有了保护的屏障之后,他又如何能在这个勾心斗角的后宫之中存活,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从此孤独和绝望紧紧的包裹着他,没有一丝的光亮。直到那个人的出现,明明比自己要小,却坚定的握紧拳头说着保护他人的话。他只是一笑置之,这只是柳默然一厢情愿单方面的允诺,早已经学会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不是吗?可是还是会觉得胸腔里有温暖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的鼓动。

    ‘刃。’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很奇异的可以把他从痛苦的回忆里换回,难得的慌了下手脚,急促的收好已经粘好的碎玉,不想让他看见。回首就看见一个眉眼弯弯的,满是快乐的女孩子,明明是男孩却被打扮成了这样一个模样。和真正的女孩子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脂粉的气息,很干净很清秀。

    然似乎是发现了刃的异常,逗弄他一般:“藏什么好东西不给我看。”

    刃小脸不着痕迹的一红,到底是小孩子,经历再多也会有孩子的情绪,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装着冷下了脸生气般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生气是装出来,见他生气就不在追问他,只是可怜兮兮的低头:“人家好不容易才出来,你还这么凶人家,人家今天过生日。”最后一句说的是几不可闻。可是冷玄刃还是听见了,他心头一软,自己的语气是有些硬,就缓了缓语气:“你今天过生日?怎么不早说。”

    然听闻,抬头,眼里尽是狡黠:“你不生我的气了。”刃心里暗叹,又被他骗了。

    然顿了顿见刃没反应,就自顾自道:“今天外面来了很多的人,也有收到很多的礼物,”

    刃听着这些有些反感,插嘴道:“我这没有礼物。”转身即走。

    然却在后面喊着:“气氛虽然热闹,礼物虽贵重,可是就是太吵,每个人说的话无非是吉祥话,那样的嘴脸我不想看。就很想很想来找你,和你一起分享过生日的喜悦。可是一直没找着空脱身。”刃听见了这些话,停下了脚步,就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一阵小跑的声音,不一会柳默然就赶上了冷玄刃,和他并肩一起走,边喘着气,边小声的嘟囔着:“人家今天过生日,没有礼物就算了,辛辛苦苦的偷跑过来,还和人家置气。”转而憧憬的问道:“你在那日过生日,到时候一定送你礼物。”

    二人进了屋子,刃才回头十分悲伤落寞的表情道:“我不过生日,我没有生日。”是的他的生日就是母后的忌日。

    然愣了一愣,很快就眯起眼睛笑了:“以后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我们一起过。”他变魔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堆的好吃的,甜点烧鸡,被捂在怀里,还是温热的:“你看。”他把东西一次的摆在屋里面唯一的破木桌子上面,献宝似的给他看。

    刃看着这一桌子变出来的好吃的,有些感动,想说谢谢却说不出口,只是紧了紧袖口里面藏着的碎玉。柳默然四处张望,跑到炉子前折了三根长度粗细相似的树枝,上面匀匀的摸上了些类似于油的东西。又把炉灰用手拢了一拢,弄出一小撮。然后他跑过去拉了在一边的冷玄刃,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就道:“选日子,不如碰日子,就今天吧!我们结拜,以后每年的今天就是你我的生日。”说着自己跪下也拉着他跪下,像模像样道:“不盼着同年同日生,也不盼着和你在一起会有多久,只希望每一年的今日都会想起对方,无论我们在天涯的何处。”然后点燃树枝拜了三拜,递给冷玄刃。冷玄刃没有接,他看着燃烧起来的树枝急了:“快拿呀!”

    冷玄刃定定的瞅着他,然后接过燃着的树枝,学着他的样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拜了三拜,将树枝插在炉灰上面。

    第5节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