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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8节

    她刚走没一会,从另一间屋子走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梳着妇人头,上面还别着根梅花纹的簪子,银亮亮的,她一迈进门槛,下意识去摸摸头上的簪子。

    马嫂子将视线投过去,心中有些不乐意,可强忍着挤出个笑容,有些讨好地喊了句,“金娘。”

    这金娘不是别人,正是和宋嬷嬷经常走动的那个马家儿媳妇,只见她走到桌边,一双丹凤眼扫了扫上面的东西,紧接着露出几分不屑,“刚刚是老白家吧?”

    马嫂子点点头,又努了努下巴,“送来这些东西,让你在宋嬷嬷跟前多提提他家二郎,最好能传到程小娘子耳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金娘鼻子里就发出哼的一声,将视线转向了别处,“几个鸡蛋,一些针线,就想让我替他家孙子说几句好话?未免想的太美了。”她说完,又不自觉摸了摸发鬓,手指肚按了按簪子上的梅花瓣,一片片光滑饱满,心中越发得意。

    马嫂子拿起几条帕子看了看,见上面图样栩栩如生,阵脚细密整齐,便知出自白家大儿媳的手,又接着说:“那老白家养着一大家子人,男人就两个,哪里能跟虞家和冯家比?能送出这些也不易,再说他家二郎是读书人,以后备不住能有大造化。”

    这些金娘可听不进去,又说了,白二郎有了大造化,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白二郎以后还能记得她是谁?

    马嫂子一看,就知自己儿媳妇没听进去,但拿人手短,她又道:“你就在宋嬷嬷跟前提一两句就行,总不能拿人东西不办事吧?”

    “我提不要紧,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可这两天,我已经在宋嬷嬷耳边说了不少虞小郎和冯大郎的好话,如今再说起白二郎,他又拿什么和那俩人比?反而更衬得白家二郎穷酸,说是读书人,可往后到底能不能考上个功名,这些都未可知,我知现在他家穷的都快卖女儿了,那宋嬷嬷真能将这种人往她家小娘子耳边说?真当什么人都能巴上程家了?”

    马嫂子一听自己儿媳妇叫宋嬷嬷时那副亲密口气,心中就不舒服,可儿媳妇的话她又无法反驳,这就板起了脸,声音扬高些,“无论怎么样,都是一个村的,他家能挤出这些东西不容易,你就去宋嬷嬷跟前说一说,至于宋嬷嬷跟不跟她家小娘子说,就是咱管不了的。”

    金娘也不能真跟自己婆婆吵起来,她面上恩了一声表示同意,到底会不会提,这就不知道了。

    这日天还没亮,晨鸡方唱,打东边小道悠悠驶过来几辆车,不一会,就来到了程园门前,打最前头那辆车上下来一个膀大腰圆的人,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汉子,走近才看见头上梳着发髻,别着根簪子还戴朵花,原来是个魁梧妇人,那妇人咚咚敲了几声门,不一会,里面就传来声音,双方对问一番,很快,大门打开,打里面急匆匆走出十来个下人,这天还灰蒙蒙的,个个手里提着灯笼,转眼照的灯火通明。

    魁梧妇人回身越过前两辆马车,走到第三辆马车边,从里面喊了句,“春娘,这乡下道路偏拗,仔细硌了脚。”

    少顷,从车上先下来一个散挽头髻的女子,做丫鬟打扮,那丫鬟撩起帘子,也嘱咐了一遍,伸出手,这才扶着一个身穿丝绸裙子的女子,女子头上戴着顶紫罗盖头,朦胧的紫纱遮到了肩膀。

    几人慢悠悠往前面走去,在走到第二辆马车时,女子停了停,“二哥这是还没醒吧?”女子的声音软绵绵的,又讲的慢条斯理。

    众人只听从车里传来很小的悉悉索索动静,也无人说话,就知春娘说对了,春娘顿了顿,又道:“不要叫醒二哥了,让福临背他进去吧,多披着件衣服,仔细叫风拍到。”

    车里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是”。

    一行人进了园子,方有下人从最后一辆马车上抬着十来个箱笼,抬了进去。

    等程家这边都收拾利索,大门吱呀一声又阖上了,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些动静,接着,一个黑影蹿了出去,往着村子方向跑了去,他是往东面跑的,不一会就来到了虞家门前,梆梆梆,敲起了门。

    待这人在厅上站定,脸上抑制不住露出喜色,一直摇头晃脑,又等了半个时辰,方从里面走出梳洗打扮好的虞家夫人,她用帕子掩嘴,小小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慵懒,“怎么了?”

    底下那人忙说:“程家小娘子来了。”

    虞夫人立刻来了精神,双眼炯炯有神,“真的?”

    “真的。”那人重重点头,说的同时,双手不自觉比划起来,“一下子来了四辆马车,奴仆成群,最后从车上卸下来十多个箱笼,看意思是要长住。”

    虞夫人顿时笑逐颜开,抬手摸了摸手上的镯子,脑海里已经想象起程家的气派,等她笑够了,便随手摸出些钱赏给底下那人,嘴里又念叨起来,“不知给小宝做的衣裳合不合身……”

    下人得了赏钱,忙不迭地称谢。

    就在虞夫人想着什么时候去程园光明正大拜访一下的时候,村里其他人还不知道程家娘子已经来了,老白家更是刚起,曹氏在厨房做着早饭,袅袅炊烟升起。

    吃完早饭,二郎就出门去镇上书院了,白奶奶嘴角噙着笑,目送他直到看不见身影,转过身,像变脸似的表情大变,冲着三郎吆喝起来,“眼看天越来越冷了,今天多去山上拾点柴禾,别整天想着偷懒。”

    白鑫毫无起伏地恩了一声,自打差点卖了五娘后,这祖孙俩关系降到冰点,平时几乎不说话,白奶奶逮着机会就要骂几句,更是毫不心疼地将他天天往山上撵,曹氏为此一直发愁,就怕婆婆不待见三郎,他以后娶不上媳妇。

    白鑫看了眼曹氏担心的表情,只得安抚点下头,然后背起竹篓就出门了,在白家,浑身紧绷绷的,像是被绑在一块木板上,又压抑得喘不上气,一离开白家,只觉得周身舒畅,像是一块大石落地,他轻车熟路地走着,远处的山脉隐藏在朦朦胧胧的晨雾中,露出黛色的影子。

    他上了山直奔产香附子那块地,等天再凉点,怕是就找不到了,早上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只留下一股如被人追逐着的迫切心情。

    匆匆弄了一袋子香附子,眼见日头升到了头顶,却躲在乌蒙蒙的云彩后,照射出暗暗的光芒,白鑫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捡了处干净地方吃了团子喝了水,原本要走的,没忍住,又挖了半个时辰。

    眼看时候不早了,今天又是阴天,白鑫怕捡不到太多柴禾不少交差,这就原路返回,边走边留意掉在地上的枯枝,随手捡起扔进了背篓里。

    走到堵路的那块大石底下,和山壁形成的缝隙都快被白鑫踩出一条路,越发的好走起来,白鑫一边盘算这如今存的钱,一边往上爬,因为已经往返过不下百次,白鑫显得心不在焉。

    爬到大石顶上,然后顺着土坡往下滑,很快滑到了地上,白鑫还来不及站起来,隐约听见耳边传来几个人声,他恍惚回神,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说下一刻,只听嗖的一声,一个破空声由远及近。

    白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一股危险气息逼近,让他全身汗毛竖起。

    噌的一声,一根长箭钉在不足他一米的土地里,箭尾嗡嗡晃着。

    白鑫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心脏咚咚咚,一下下撞击着胸口。

    不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个的走在前面,他手里还握着一张小弓,高的那人半弯着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箭袋。

    白鑫惊魂未定,也看不清来者样貌,只注意到为首那个半大孩子,身穿黄衫,高束发髻,风姿飒爽。

    就在白鑫顾盼之际,只听前面那个孩子带着丝不悦的口气说:“怎么凭空出现个人?”

    ☆、23碎银子

    “怎么凭空出现个人?”清脆的声音仿佛编钟咚咚作响,带着回音,少了孩子般的稚气,已渐渐迈入少年阶段。

    那声音让白鑫回了神,他低头看着钉在不远处的长箭,不由得有些后怕,背脊上爬了一层冷汗,他故意慢吞吞地站起来,好让自己镇定下来。

    “哎呦,少爷,可吓死我了!”有些夸张的声音在那个少年背后响起,呼呼喘着大气,“这要给人伤了好歹,可怎么办?”

    那人抱好箭袋,小跑至白鑫跟前,围着他左看右看,口里一个劲地问,“小兄弟,没事吧?”

    白鑫拍拍身上的土,抬头端量,围着自己这人二十四五年纪,穿着一领布短褐袍,生的圆脸大眼,一看就是下人打扮,但却并非狗仗人势之人,这让白鑫心中的气去了一半,目光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双手紧紧抓着那张小弓,骨节泛白,白鑫见他穿着身黄色暗纹单袍,腰系如意扣皮搭,足下踩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看完穿着,才打量起模样,这少年肤白似雪,目灿如星,一对耳朵如弥勒佛一般,按老人说法这种人有福,白鑫一看就知他是富家人孩子,在结合最近村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法,心中已有了猜测。

    少年自知理亏,并没有跋扈蛮横,却仍不甘心地嘟囔道:“我明明射的是只兔子,不知他怎么凭空出现,还吓了我好大一跳。”

    下人见白鑫不说话,以为他吓到了,仍不停问着,“小兄弟,你没事吧?”

    白鑫这才强挤出丝笑容,摇了摇头。

    少年这时也打量起白鑫来,见他并不像一般孩子那种惊慌失措,不免多看两眼,又看他脸上惨白一片,又有些心虚,挥了挥手,说:“福临,拿几两银子给这孩子压惊。”

    他明明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嘴里却吐出“孩子”那两字,让人不觉有些好笑,像是小孩楞充大人,被叫做福临那人忙不迭地点头,当即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白鑫眼睛毒,只扫了一眼,就知那银子至少二两半。

    福临将银子往前递了递,因白鑫的安静,也让他心生好感,“小兄弟,对不住了,我家少爷说赔你些银子,权当压惊。”

    白鑫盯着那银子,差点移不开眼,心中像有根羽毛不停搔着,又像有个声音在耳边回荡,催促他收下吧,收下吧。

    白鑫收回目光,改盯着少年身上花卉暗纹,那纹路流畅华丽,又不会过分显眼。他并非不爱钱,相反当下情况,一文钱他都不想放过,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可不久前虞小宝那事还历历在目,当时只是一文钱,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若他今天收下这银子的事传到白奶奶耳朵里,白家还不得闹开了锅。

    同时,白鑫已经非常恨白家了,自然不愿意将这钱给白奶奶,虽说给完钱后,白奶奶会对他一家态度好点,但想都不用想,这些钱保准都花在二郎身上,与其这样,白鑫宁愿不要这钱。

    想明白后,白鑫摇了摇头,从容道:“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这钱我也不要,你们收起来吧。”

    他的话让主仆俩人十分错愕,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递到眼前的钱还有不要的?

    白鑫见天色不早了,柴禾还没拾几根,不由得有些着急,他想着跟眼前俩人告辞离开,刚动了一下,就听那少年发出一声怪叫,扬高声音嚷嚷,“你怎么能不要?”

    福临回神,又将钱往白鑫身上塞去,一看这孩子穿着破衣烂衫的,就知家里条件差,也不明白为何不要钱,但福临心底好,又和颜悦色劝道:“虽没伤到,但也吓着了,你把钱拿回去,让你娘给你买些好吃的,压压惊。”

    白鑫实在忍不住一声冷哼,这钱若是拿回家,买好吃的是少不了,可未必能到他嘴里,越想越来气,更是侧了下身子躲开福临伸过来的手,坚决摇头,“我不要!”

    他仗着身子小又灵活,从福临胳膊底下钻过去,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背着竹篓颠了颠,颠倒舒服的位置,回头看着这主仆二人,“天色不早了,我还要拾柴禾呢。”

    说完,不等那俩人反应,小跑离开了。

    福临和他家少爷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前者手里还捏着那块碎银子。

    少年目光一直追随着白鑫背影,直到消失在山林间,看不见,他收回视线看了看福临手上的银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地方,他眨巴下眼睛,满脸狐疑,“他怎么像遇见蛇蝎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这银子又没有毒?”

    福临也感到奇怪,他将银子放回去,摇了摇头,附和道:“是啊!”

    俩人各自替白鑫找着理由,反正大体都以为他是傻子,不敢平白要别人的钱。

    过了一会,福临接着说:“少爷,还继续往里走吗?”

    少年兴趣缺缺地将弓扔给了对方,声音也比刚刚慢了半拍,“不打了,没意思。”

    福临悄悄松了口气,忙说:“少爷,那咱赶紧回去吧,这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玩的,半天才看见只兔子,要不明天咱上镇上看看?”

    少年仍旧提不起劲,眉心微低,“镇上有什么好看的?还能比的过京城热闹?”

    “是是是,但万一有什么新鲜玩意呢?”福临始终顺着他话茬说。

    “行啊。”少年虽同意了,但听他可有可无的口气,显然并没有太上心。

    福临见自家少爷不再想着上山打猎,总算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这座山虽听村民说没有猛兽,可到底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去镇上逛逛比较安全。

    俩人溜溜达达往回走,少年忽然没头没脑来了句,“你说他为什么不要钱?”声音里充满困惑。

    福临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少爷说的是刚刚遇见的那个孩子,他也十分不解,但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也许那孩子胆小,见这钱太多,不敢收吧。”

    少年还是比较认同这个理由的,眉头轻轻展开,然后又啧了一下,小声嘀咕,“早知道刚才就给他一些铜钱了,一看他那样,就知道家里穷,怕是没见过银子吧,不怪他不敢收。”

    福临毕竟是大人,自然看的出白鑫眉眼中并没有他说的那种胆小懦弱,但面对上了心的少爷,显然不能说的太多,于是再次顺着他话茬附和应是。

    白鑫今天贪多,多采了半个时辰香附子,中途又和那少年磨蹭了一会,又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天都快黑了,他拾的柴禾也没有往日多,白鑫急匆匆往家走,先是摸黑将香附子藏在白家那栋破房子里,然后绕了小半圈,回了家。

    曹氏见儿子今天回来晚,不免时时担心,直到见到他人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手里的动作也变得轻快起来。

    白奶奶却将心思都放在柴禾上,白鑫刚一进门,她就走过去扒着竹篓看,将最底下的柴禾都倒了出来,见比昨天还少,一张脸立刻拉的老长,没好气地哼道:“还告你今天多捡点,怎么比昨天还少?没用的东西,一整天也不知去哪疯玩了。”

    白鑫早就麻木了,那些话进都没进耳朵里。

    ☆、24新的衣服

    白奶奶送了马家嫂子一些东西,自然心中期待有回报,又听说程家小娘子已经来了,恨不得让俩人立刻遇上,整日在心中嘀咕,也不知道那宋嬷嬷有没有在她家小娘子跟前提过自己孙子。

    这几日,二郎心中也猫爪挠似的,书都读不进去了,但面上却故作冷静,每日早走一刻钟,就为了绕一小圈,从程家门口走过,偏偏走的时候,还一副高傲的样子,目不斜视,丝毫不带停顿,等真走过去了,见里面也没人看见,心中又生出一股莫名气恼。

    二郎将这股气恼系数撒在了家人身上,整日拉着一张脸,倒和白奶奶十分神似,今天挑饭菜做的不好,明天挑几个妹妹叽叽喳喳吵他读书,后来又怪自己娘洗衣太过用力,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让她扯出了一道口子。

    徐氏捧着那件衣服,讨好地哄着自己儿子,“我让你大伯母帮你缝一缝,她手艺好,这口子又是在腋下,保准看不出来。”

    二郎忿然作色,在一向宠着自己的亲娘面前,越发无法无天,“我不穿,一件衣服翻来覆去穿了半年了,书院的人都偷偷笑话我。”

    徐氏张了张嘴,二郎不等她开口,又道:“如今又不比平时,村里来了程家小娘子,娘就指着我穿这破衣烂衫去结识她吗?虞小郎,冯大郎可都做了新衣裳。”

    听他提起那两家,徐氏心中又咕咚咕咚泛起酸来,想也没想,阴阳怪气道:“咱家能跟那两家比吗?他们家就是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也比咱家好。”

    二郎自尊心强,自然不愿意听这个,脸色立刻涨得通红,眼中冒出火星,“那俩人能跟我比吗?以后顶天也是臭种地的!娘要如此说,也别指望我和程小娘子认识了。”

    他的话几乎算是威胁,却是用自己当筹码,徐氏关心则乱,听了后就怕自己儿子到时不配合,丢了这天大好似的姻缘,连忙扔了那件洗破的衣裳,哄道:“好好好,做新衣裳,娘给你奶奶说说,让她想办法。”

    二郎这才消了些气,不重不轻点了点头。

    转天一早,徐氏就将二郎的意思向白奶奶表达了,她也想让自己儿子穿新衣,乐得将这问题抛出去,于是从旁一顿添油加醋,“二郎现在的衣裳确实寒酸一点,那程小娘子又是京城来的,眼光自然高些,若是日后俩人有机会相识,一看二郎穿成这样,怕是印象也不好了。咱们二郎品性良好,又是读书人前途无量,若是再穿上一身崭新干净的衣裳,弄得紧绷绷好看,可不是锦上添花吗?这村里还有谁能越过咱二郎?到时要是俩人成了,那可就是享不尽的福了。”

    白奶奶一想,也确实如此,虽然二郎衣服是白家最好的,可放在外面就不够看了,那程小娘子出身富户,别再因为一件衣服看不上二郎,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白奶奶咬咬牙,发狠说道:“行,衣裳的事我想办法。”

    徐氏听了,心中乐开了花,嘴上讨好说了几句若两人日后成了,如何如何享福的话,捧得白奶奶更加飘飘然起来。

    下午的时候,白奶奶一个人进了丁氏的房间,徐氏早上的话,白奶奶改了改,又说了出来,“之前新换的农具,你也知咱家钱紧,可现在不比平时,若是二郎和程小娘子成了,到时咱还种什么地?程家也不可能让亲家太过寒酸是不是?”

    丁氏已猜到白奶奶此行目的,所以一直没开口,听到这时,她忍不住冷哼一声,这八字还没一撇了,就说的好像马上能成事似的。

    白奶奶见她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对二郎的好,他都记在心里了,等他日后富贵了,还能亏待你?头一个就是给三娘四娘说上个好姻缘,让俩人风风光光嫁出去。”

    要说丁氏,心中也是想让二郎能高中的,到时她家也能跟着沾点光。

    白奶奶眼皮一扫,就知丁氏心动了,于是说出了此行目的,“我之前去给马嫂子送了点东西,让她儿媳妇在程园宋嬷嬷跟前多提提咱们二郎,那宋嬷嬷在程园也有些身份,她若是说了,不怕程小娘子不上心,只是那程家到底是京城富户,咱们二郎哪里都好,如今就缺身新衣裳,要不然太过寒酸了,蔓娘啊,你拿点钱出来,给二郎做身新衣裳吧。”

    丁氏虽早猜到了白奶奶目的,但如今听她说出来,还是憋了一肚子气,她顿时耷拉下一张脸,不冷不热地说:“娘,三石每次回来捎的钱不都是给你吗,我哪里还有钱?我也想着让二郎好好的,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她口中的三石正是白家老三,这老三在镇上给你做工,每月回来一趟,带点钱回来。

    白奶奶自然不信丁氏一点私房钱都没有,可对方若是一口咬定,她也不能说什么,于是白奶奶将目光移到丁氏手腕上翠绿的镯子,眼中闪了闪,“蔓娘啊,我看你这镯子不错,多少值些钱,不如就先卖了,等过了这关,以后发达了,让二郎给你买银镯子。”

    丁氏下意识缩了缩手,将镯子藏在袖子里,她这会已经在心里大骂了起来,越骂越觉得委屈,不一会就红了眼眶,“娘,这是三石送我的,不能卖。”

    这镯子是后来添的,白奶奶也知道,要不然,丁氏就说这镯子是自己娘的遗物云云了。

    白奶奶也赔了半天温柔,这会不耐烦起来,脸上冷了些,“你也说是三石给买的,二郎是他亲侄子,要紧时刻,他能不同意卖了?你若不开口,那我这老婆子亲自往镇上跑一趟,跟他说一声,看他卖不卖。”

    丁氏此时,心中像点起了炉子,熊熊烈火燃烧着,她咬牙切齿,以自己男人的性子,一准答应卖了镯子,到时因让他娘跑了一趟,必定怪罪于自己,在婆婆面前,也落下不好印象,想到这,丁氏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二郎也是我侄子,我能不心疼他?这镯子就给他换身新衣裳吧,但愿他和程小娘子能结识。”

    说完,伸出白嫩的腕子,不甘不愿地从上面褪下镯子,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白奶奶麻利地接过镯子,拇指肚摩挲着表面,触感细腻,刚刚对丁氏生出的好感,立刻烟消云散,心中只想着自己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什么好的都给丁氏。白奶奶拿着镯子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原本想夸几句的话也懒得说了,不咸不淡地道:“这就对了,二郎好了,对咱们一家都有好处。”

    丁氏听完这话,气个仰倒,面上还只能挤出丝笑容,跟着附和称是。

    白奶奶将那镯子卖了,本意是要扯些布料做件青布厚棉道袍,但二郎虚荣,又想日后见了程小娘子多留下好印象,愣是想要件缎子衣裳,那普通棉布,一匹不过七八百文,可缎子一匹却要两贯多钱,四五倍的价钱了,卖了镯子得的钱,就有些不够了。最后实在无法,还是托三叔去典肆中寻了旧服旧缎,翻新改制,做出一身浅红道袍。

    不得不说,二郎模样本来就不错,一身浅红道袍,头戴儒巾,更衬得形容俊俏,相貌堂堂,文绉绉的一股书卷气息。

    二郎对此也十分满意,胸脯抬得更高,更加生出一股高人一等的心理,白家其他人哪里见过缎子衣裳,一个个羡慕不止,尤其三娘四娘,是知道这是卖了自己娘的镯子换来了,羡慕的同时又十分愤恨,一双眼睛快喷出火来。

    因程园一向比较低调,又独立在村子外沿,直过了好几天,村里人才知道这次来的不光程小娘子,还有程家的二少爷,顿时,家家户户都为自己的女儿动起了心思。不过他们知道这娶妻不同于嫁女,更加谨慎,他们也没异想天开就想自己女儿能当上正房夫人,只求哪怕纳为妾,或是当个贴身丫鬟,都乐意。而且这少爷和小娘子又不同了,小娘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孩就没这么多顾虑了,这意味着他们更有机会接触到这个程家的少爷。

    一时间,村里女孩卯足劲打扮起来,原本不常出门的,也时不时出来溜达几圈,只是她们更加矜持,不好明目张胆往程园门口去。

    三娘四娘苦于没机会出门,后来竟想出送白鑫这个拙略借口,若是万一被程家少爷看见,也能留下一个善解人意的印象不是吗?白奶奶心照不宣,嘱咐她们只送到哪哪哪,就赶紧回来。

    白鑫却事不关己,任她俩跟在后面,但是遇见程家少爷,真是他料想不到的。

    这天一大早,白鑫背着竹篓要往山上走,还没出了村子,就被一高一矮俩人拦住。

    为首的少年唇红齿白,换了身青地色妆花绢道袍,脚上青缎粉底靴头鞋,腰挂着和田毛竹节玉蝉坠,手指上亮晃晃戴着戒指,正举起手臂拦住白鑫去路,“又见着你了!”

    白鑫猛地停下,心中叫起苦来,不为别的,只因这少年太过高调,瞎子都能闻的出他身上金银味道,猜出是谁,此时三娘四娘双眼火辣辣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四周还有不少人正在偷偷打量。

    作者有话要说:  暴发户小攻你好!

    小攻的搭讪有点弱啊╮(╯▽╰)╭

    写文的时候遇见一点问题,想听听读者建议,我一开始这个文是宋代左右背景

    因那个时候,普通百姓是不能用金做首饰的,商人更是不能穿绸缎等一类布料的衣服

    但是不用金似乎不能突出小攻的财大气粗,和金闪闪暴发户形象

    所以征求大家意见,如果大家可以忽略这个bug呢,我就放心大胆让他穿金戴银

    若是大家想追求真实点呢,我日后就会避开这个问题,用别的东西给他找回场子来!

    ☆、25再遇

    少年说话声音大,短短五个字,不少人都听见了,而那话里的“又”字,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三娘四娘看着对面的人,眼睛都移不开,一瞬间仿佛被雷劈中,浑身酥酥麻麻,双颊酡红,几欲滴出血来,胸口噗通噗通,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耳边更是嗡嗡作响,恍惚间差点了忘了当下的处境。

    不期然间,她们想起了二郎也新做了身段子道袍,若单看,确实相貌堂堂,但和眼前这少年一对比,就什么都不是了,这少年骨子里透着股贵气,珠光宝气,仿佛浑然天成,年纪不大,态度也很好,却不自觉让人生出一股怯意。

    俩人不敢正视少年,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三郎后背,那热度,都快烧出个窟窿来,她们恨不得立刻询问你是多前见过程家少爷的,但这会显然不是时候,急得抓耳挠腮,手心都是汗。

    白鑫不自觉颠了颠后背的竹篓,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犹如实质的视线挡住一般,他平时向来低调行事,却不想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知道他和程少爷见过面,料想未来定不会有太平日子了。

    想到这,白鑫忍不住心生烦躁,再看少年无知无觉的模样,更是来气,不甘不愿恩了一声。

    少年年纪虽不大,但一眼就看出白鑫的不耐烦,他却不恼,只是一脸困惑,转而又以为对方是因上次被吓到而还怪罪于他,于是话脱口而出,“你没事了吧?”

    这话问的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连白鑫都觉得奇怪,顿了顿,客套道:“我没事,谢谢关心。”

    少年见白鑫不咸不淡的态度,不由得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对方冷屁股,心中也攒了火气,他也不会掩饰,登时变了脸,粗声粗气道:“我是好心问问,你这样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做给谁看?”

    白鑫一噎,心想你不来理我,我就千恩万谢了。

    三娘四娘一听俩人语气变了,不免吓白了脸,刚刚还窃喜三郎和程少爷见过面,这时唯恐俩人吵起来,一时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又不敢贸然插话,最后只得在白鑫背后小声提醒,“三郎,你认个错,别跟程少爷吵。”

    “三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给脸不要脸。”四娘年纪小,说话更加无所顾忌,她自持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娃,比亲姐也美上几分,若是自己哥哥和程少爷认识,她甚至有信心程少爷会看上她,所以这会,她更是惧怕两人闹翻。

    白鑫这会恶心的不行,仿佛心里堵着块铁疙瘩,冷冰冰,沉甸甸。即便他能理解这种想要攀上高枝的心态,可这个样子也太过恬不知耻。白鑫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个笑容,他这样做不是因听了三娘四娘话,而是不想和程家少爷交恶,“谢谢关心,我没事。”

    他到底低估程家少爷了,那人看起来心思单纯,可在京城这个大染缸成长起来,身为富商之子,从小结交各种朋友,哪里会分辨不出白鑫是真笑还是假笑,于是心中越发不是滋味,隐隐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眼睛瞪了瞪,“真是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哼!”

    说完,不等白鑫反驳,甩袖而去。

    白鑫心中叫苦,不用回头就知道三娘四娘表情恶狠狠的,他头也不回,说:“我上山了,你俩回去吧。”

    四娘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尖细而快速,“你还有心思上山?你得罪了程少爷,这可怎么办?跟我回家,我要告诉奶奶。”

    “你说不上山就不上山?这个家什么时候你做主了?”白鑫说完,径直走开了。

    三娘四娘在后面气得发抖,俩人对看一眼,小跑回家了,至于回家后如何添油加醋一番,白鑫就不知道了。

    白鑫原本还想采点香附子的,可一想三娘四娘知道了他早认识程少爷,少不了回家讲出来,以白奶奶那性子,必定抓着他好好盘问一番,说不定还派人在村口等他,若是采了香附子,恐怕不好藏了,于是白鑫只得专心捡起了柴禾,又怕养肥了白奶奶胃口,没敢捡的太多,在山上溜达了会,见天色不早,就回去了。

    白鑫走回村,仅需一白天的功夫,村里人都知道白三郎和程少爷说上了话,甚至俩人之前就见过,一时间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白鑫也没猜错,离家里还有一段距离了,就见徐氏跟一个妇人说话,看见白鑫,立刻迎了上来,眼冒精光,带着点不怀好意,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哎呦,都这会了,还捡什么柴禾啊,你早上就该和三娘四娘一道回来,我听她俩说你和程少爷吵了几句,那俩丫头讲话就是夸张,趁你不在,说了你好一通坏话,你也别怕,到时婶子护着你,三郎啊,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程少爷的?”

    白鑫也不看旁边的人,干巴巴地说:“就是之前在山上碰见过,也没什么交集。”

    徐氏心中忍不住嫉妒,暗想三郎运势好,上个山都能碰上程家少爷,同时又庆幸没有五娘跟着,要不然,那五丫头可就抢先一步了。

    回去的路上,徐氏一直念叨三娘四娘说了什么,就为了在白鑫跟前抹黑,白鑫果然越听脸越黑,徐氏满意地悄悄笑了起来。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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