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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云雨词 作者:茭白

    第4节

    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心思缜密,极其小心。从他绘制的藏宝图来看,下笔流畅毫无迟滞,此人必定是个心性坚毅之人。这样的一个人绝没有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猎物。姜云雨再清楚不过,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他可以肯定此人今夜必定还会再来。

    守株待兔,也是一种乐趣。

    他勾了勾唇,指尖在木盆上勾画,渐渐竟勾勒出一张地图的雏形。姜云雨记性极佳,这样随意涂画竟绘得分毫不差,他突然停下动作,眉头微蹙有些疑惑的样子。那张藏宝图故意画的让寻常人看不懂,却在角落中有几行奇怪文字,白清恒几人一同推断其为解释藏宝图的关键,只是那文字相当怪异无人能识,绝非中原文字。如今想来,他却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姜云雨正待深思,突然一股尖锐的疼痛直刺脑仁,扶着木桶的手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怎么这时候毒发?他低声骂了一句,挣扎着起身去够桌上解药,不料中途失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醒来时桶中热水已经变成刺骨凉水,他心知不妙,顾不上自己依旧赤/裸伸手把脉。他中的这毒叫莲花饶,源自西域,本是礼佛之人用来静心冥思之物,但若改变其中几味药可致人长睡不醒。莲花遇水则生,他在冷水中泡了那么久,寒气刺激了体内余毒,毒性变得诡谲莫测。纵使一代神医,也有一筹莫展的时候。

    “小美人,你总算醒了。”房中突然传来第二个人的声音

    姜云雨脖颈微凉,寒光四射的刀刃抵在他喉间。他低头瞥了眼,寒光凛冽,明若秋水,不由脱口道,“好刀。”

    持刀人手很稳,听见姜云雨的感慨似是觉得好笑,刀锋在对方颈边蹭了蹭,像是在给一只高贵的猫咪挠痒。“你也懂刀?”

    姜云雨缓缓站起身,毫不在意身后之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那把刀一直稳稳贴在他脖子上不差分毫。“客官白天来了为何要走?”

    那人沉沉一笑,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若是不走又怎么能看到如此美景。”

    姜云雨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刀刃,缓缓低下头在刀刃上轻轻舔了口,刀刃吹毛断发,舌尖顿时被划出一道小口子,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他毫不在意舔了舔唇瓣,唇色艳红如上好丹朱。

    来人叫了声好,“胆色过人,是条汉子。”

    姜云雨无声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手,取过一件外袍随意披在身上。男人少了□□悦目,失望唏嘘,一双眼睛落在尚暴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不舍离去。“美人,你既会作画又有胆色,同那些寻常俗物不同,我一见你就十分喜欢,不如跟我走我一定好好待你。”

    姜云雨这时才有机会打量来人,眼前人以黑巾覆面,面色黧黑,想必正是因此得了“黑老爷”的外号。“我若是不愿意呢?”

    黑老爷大笑,“这可由不得你。就冲你这一手画艺老爷我也得把你打包带走,更何况……”男人目光露骨,“这般美人真恨不得夜夜疼爱。”

    姜云雨撑着下巴坐在桌边,他身上水汽未干,一头长发凌乱贴在身上,看着狼狈不堪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别有风情。黑老爷呼吸粗重,简直想把人就地正法。

    他歪了歪头,看上去有些可爱。“确实由不得我,客官今夜可走不了。”

    这人谨慎非常,看姜云雨态度古怪,硬是压下旖旎心思,品出一丝诡异来。黑老爷大喝一声,“你到底是谁!”吼声振聋发聩,在寂静黑夜中不啻于一道惊雷,情红楼有几间房接连亮起灯来。

    姜云雨捧着一杯冷茶,用剪子剪去烛花,好让烛火照亮房间。

    “是你!”黑老爷目眦欲裂,他试图提起真气,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这时他才想起近日江湖传闻,鬼医姜云雨随白清恒重入江湖。自己贪恋美色,居然踩进了别人的陷阱。他试图沉住怒气,只是不太成功,浑身都在颤抖。几息之间便想出事情缘由,“白清恒在哪?你们也是为了稽古天书来的?”

    “阁下若是肯配合,白家定然不会为难。”话音刚落,白清恒推门而入。

    黑老爷被下了软骨散浑身无力,如个鸡仔般被后来的侍卫捆成个粽子带走。

    姜云雨默默注视着一切,突然觉得肩头一暖,白清恒握着一块干布替他擦拭湿发,或许是因为很少做这种事,白少主看上去罕见地有些笨手笨脚。“你故意的?”白清恒最近拿自己当刀使是越来越顺手了,为了让敌人方便接近故意撤走自己身边的人。

    “我相信你。”白清恒用手指蹭了蹭他脸颊,“你风寒刚愈,小心别再着凉。”

    如果不是白清恒狠心,他又怎么会因为在冷水中泡太久导致毒性加重?姜云雨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死局,无论怎么走都会有人朝他心窝狠狠捅上一刀。

    “你受伤了?”白清恒瞥见对方嘴角一丝血迹眉头紧皱。

    “没事。”姜云雨伸舌头让对方瞧见伤口,被眸色陡深白清恒扣住下巴亲吻。

    “舔舔就好了。”

    姜云雨失笑,这男人也会讲情话?“抓了个小喽啰你那么高兴?”高兴到放低姿态哄他?稽古天书果然是天下第一奇书。“嘶,疼。”立刻被男人报复性地咬了一口。

    白清恒抓着姜云雨的手翻来覆去把玩一番,状似不经意问道,“怎么下的毒?”

    姜云雨垂眸敛去眼中情绪,“怎么,你也要防我?”得到意想之中的否定答案后,他并无半分喜悦。“人你也抓住了,我先去休息一会儿。”先前毒发的后遗症还未散去,只觉得有一口洪钟在自己脑中不停鸣响,连近在咫尺的容颜都覆上一层虚影,他揉了揉眼睛,分辨不出心上人脸上的关切是真还是假,觉得自己累极了。

    白清恒伸手抚平他眉间疲色,落下一个亲吻,“累了就去睡吧。”柔声细语,十足一个温柔情人。待目送姜云雨离开后,他收起笑容目光在房中逡巡,最后落在桌上那段熄灭的蜡烛上。“将这蜡烛拿去验毒。”

    “少主还是不相信姜先生?”

    白清恒滞了一下,谁也读不懂他脸上神色,“凡事小心为上。”

    他沉默片刻又说,“那人的身份查出来没?”

    正说着,陆九庭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块黑色木牌。“从对方身上搜到这个。”

    白清恒接过木牌,木牌纹理细腻,入手极沉,正面刻篆体晓风二字。如果说全江湖有什么东西让人又爱又恨,这块木牌绝对能名列前茅,连白清恒都忍不住皱眉。“晓风庄?”

    晓风庄是江湖第一的情报组织,凡是庄中人员都有一块木牌作为识别标志。木牌反面刻了黑全两字,想必就是黑衣人的大名。

    陆九庭见自家少爷面色不佳,又开口说道,“这人是块硬骨头,”

    白清恒嘴角略勾,“无非是未找到足够的筹码罢了。”他心思微转,“此人擅绘地形图,山川河流无不细致精确。这样的人才即使在晓风庄中也不多见。”

    “少主的意思是这样的人不会闲着无事弄些假藏宝图骗钱,必定是受人指使?”当然还有最令人激动的一种可能性,藏宝图是真的,那就更值得深思了,这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多猜无益。将那人带来见我。”

    黑全第二次出场形象颇为狼狈,若说刚出现时还有些雅痞的味道,此时脸颊挂彩左眼圈青黑坐实了阶下囚三个字。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朝白清恒咧出个阴测测的笑容。

    白清恒疏离地点了一下头,开口道,“白某招待不周,还请兄台见谅。”

    对方沉沉一笑,吐出一口混着碎牙的血水,“有劳白少主费心。”

    “兄台好涵养,白某佩服。”

    黑全眯起眼,“因为在下知道,白少主以后定会后悔今日所为。”

    “谁在背后指使你?”

    男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白清恒会这么开门见山,直接跳过藏宝图。“有趣。你怎么不问藏宝图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你既然在此售图赚钱,想必也未能解开藏宝图玄机。若是假的,问你有何用。”白清恒慢条斯理,“指使你的人是谁?晓风庄?”他突然笑了一下,笑容中有无限冷意,“如果被木丞风知道你背着他败坏晓风庄名声,你猜他会如何?”晓风庄庄主木丞风一生谨慎,晓风庄地位敏感,其中不知藏着多少江湖秘辛,也只有他这般神机妙算之人才能将偌大家业周转得四平八稳。

    黑全听见木丞风三个字脸色已经白了一半,又想起自家庄主各种手段,眉间多了一丝惧意。他朗声大笑,能拿稽古天书来搅事的,胆色想必都不会太差,木丞风名字也只令他犹豫了一下。等他再次平静下来时,黑全眼神中带着一丝狠劲,像是匹在黑夜中踽踽独行的狼,不把谁一起拖下地狱绝不放手。“白少主,在下可以回答你的问题,还能再送一个。只怕到时候白少主会舍不得下手。”

    “藏宝图当然是真的。”

    黑全咧开嘴,满足地看见周围的面孔瞬间因为贪婪而显得扭曲,“至于我身后的人。”他像是毒蛇缓缓吐着蛇信,没有温度的双眼锁定在白清恒脸上,“是姜云雨。”

    “白少主,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怎么又是我!

    茭大菜;谁让你是万人迷受。

    小姜:╮(╯▽╰)╭

    ☆、十八

    姜云雨手捧茶盏倚坐窗边,春日已经到了尽头,一夜间温柔多情的桃花落尽。暖风初至,池上荷花冒出了尖角。他啜了口手上新窨制的茉莉龙井,目光幽深,像是在想心事。

    一觉睡醒,没想到竟有人送了一份大礼给他。可惜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姜云雨低头把玩着压袍用的那枚小药瓶,拔开木塞从中倒出一枚碧青色的药丸。药丸颜色青翠可人,衬着窗外满目新绿,晶莹如玉石一般。他细细看了一阵,突闻门外脚步声,匆忙将药丸塞回瓶子里,伸手抚平衣袍褶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白清恒推门而入,闻言微微一笑,连江南燥热湿润的天气仿佛都清爽起来。“你听说了?”

    姜云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听谁说的?”他想起姜云雨身边似乎还有个身手不错的,叫什么锦竹。那群小童一个个懒得要命,又多舌,也就这个男人够看些。

    “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也归你管了。”姜云雨白他一眼,心底却阵阵发寒,这个男人真的无时无刻不在防他。

    白清恒摇头,“是我不好。”姜云雨见他说得真诚,少许舒坦了一些,看对方的眼中多了几分情意。“我不信黑全。”姜云雨很少从白清恒身上看见那么明显外露的情绪,是以小小吃了一惊,又听男人接着说道,“他不过是想扰乱我心神罢了。”

    姜云雨被他突然的情话弄得有点懵,紧接着一阵狂喜席卷了全身,他不得不握住双手才能控制住兴奋地颤抖。强装平静的声音里还是泄露出一丝期待,“那他成功了吗?”

    白清恒静静看着他,“我相信你。”黑全的话无法影响他,只是因为自己的心从很早以前就乱了。

    姜云雨高兴坏了,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情意。他这人风流成性惯了,一高兴抱住白清恒的手就有些不老实。男人看他一眼,他乖乖缩回手,温顺的样子,“不如本神医搭把手,保管让黑全生不如死,有什么秘密全都吐出来。”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他可是很小气的。

    “不必了。”

    “为什么。”姜云雨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黑全死了。”

    “什么时候?”

    白清恒不语,他扣住姜云雨的手掌,细细描摹上面每一根掌纹,似是想要将这个人看透。只是他无论怎么样努力,结果总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他死前留下了你的名字。”

    黑全的死亡时间推断为昨天深夜,他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房中,被人发现时尸体已经僵硬。据同一房间的侍卫回忆,当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就失去了意识,等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了。黑全尸体向下,在他的右手旁有一行血字,潦草地写着“姜云雨”三个字。

    姜云雨看见那行字,抿了下唇,一言不发检查尸体的其他部位。在他检查尸体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视线,包含着怀疑和恶意。黑全昨天刚指认姜云雨是幕后之人,今早就被人毒害,怎么看姜云雨嫌疑都最大。又牵扯上稽古天书,即使这些人和姜云雨平时关系不错,也因贪欲起了别的心思。

    “姜先生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个交代?”陆九庭看着姜云雨出声道,他目光中透着一丝关切,想必也是为了姜云雨如今境地一筹莫展。

    房中一片寂静,姜云雨沉吟片刻正欲开口,却见门外挤进几个人。锦竹自不必多说,向来是姜云雨在哪他跟到哪。奇的是红绣和彤英这两个贪生怕死的小东西居然也跟来了,尤其是红绣攥着手帕梗着脖子,那模样不像是来和侠客拼命,而是来被吃掉似的。

    “死者口中有酒香,脖子上有紫色圆斑。中的应该是紫玉葡。”紫玉葡是一种少见的□□,毒如其名,中毒者死后会在身上有指甲盖大小的紫斑,犹如紫葡萄一般。

    “请问姜神医,这种□□你手上有没有?”白家中走出一人,此人在白家辈分很高,连白清恒都要尊称一声宁伯。白宁是个老派人,又是从小看白清恒长大,早就看姜云雨不顺眼了,将他视作褒姒妲己之流,此时正乐得落井下石。

    姜云雨看着他,淡笑道,“姜某敢自称神医,区区紫玉葡自然是有的。”

    老头笑得古怪,命人捧来姜云雨的药箱。“老夫闯荡江湖十几载,还未见过这什么紫玉葡,不知神医是否能让老夫开开眼。”

    姜云雨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细长药瓶,药瓶入手他便觉得分量不对,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是空的。他临危不乱,只是微微一笑,“抱歉,刚巧用完了。”

    白宁一拍桌子,大吼道,“姜云雨,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来又是上次那个内鬼,姜云雨暗忖道。原先他担心那人是针对白家来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为了自己而来。视线一一落在众人脸上,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前辈是这样想的,姜某解释也无用。”

    白宁冷哼一声,像是猎人看见猎物落入陷阱中,杀意凝成一张网将人包裹在其中。他看向白清恒,带着一些老人特有的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少主,老夫早就说过此人不能留在身边。”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白清恒身上,他只要说一句话,白家的人就有理由处置姜云雨。

    “有劳陆叔去晓风庄查此人身份。”白清恒看了一眼白宁,“其他人散了吧。”

    老头来势汹汹,有十足的把握这次能将姜云雨这妖人拿下,谁知道白清恒竟然不痛不痒来了这一句,白宁差点没气炸了。他不动,白家其他的人也不敢离开,只能气氛尴尬地在房中僵滞。“少主,你是不是要给我们个交代?”

    白清恒随手将姜云雨扯到身后,无心之举却仿佛在房中划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宁叔闲着没事可以去看看雁帼。她最近无法无天缺人管教。”

    一语落地,白家众人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家小姐身上余毒未清,此时确实不是和姜云雨翻脸的好时机。连白宁脸色也好看了些,大概是觉得自家少主还未被姜云雨迷得全然失去理智。

    大概唯一反对的就只有没在场的白小姐了,白雁帼简直欲哭无泪,什么仇什么怨,本来好好的一天里来了三拨人说教,这是哪门子亲哥啊。

    “最近好像有点上火啊。”晚上的时候,姜云雨例行诊完脉,摸了摸下巴。“丫头你再这么吃下去,真嫁不出去了。”

    “滚。”白雁帼往嘴里塞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两颊塞得像个老鼠,含混地说道,“我招谁惹谁了,姑奶奶替你们挡炮火还不让我吃点。”姜云雨无语,只能替她倒了杯茶水解腻。“是不是亲哥哥!一点都不疼妹妹。”

    姜云雨认真听完对方抱怨,煞有介事地点头,“夫人自然是比妹子重要些。”

    “狐狸精!”白雁帼瞠目结舌,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上火还不是被你害的!有本事你去听宁叔天天板着脸唠叨。”

    姜云雨着迷地玩着手上一把银针,寒光四射犹如一朵盛开的银色莲花。白雁帼看着他的动作,老实闭上嘴啪嗒啪嗒吃肉。边咀嚼边幻想这是姜云雨,我咬咬咬。

    “你有没有见过渔民捉鱼用的鹈鹕?”

    白姑娘虽然生在北方,但最近跟着廖芝都到处疯玩,也在城郊见过渔夫捕鱼。这种大嘴巴的鸟类让人印象深刻。

    “你吃东西的时候跟它差不多。”

    白小姐张开血盆大口,二话不说举起筷子朝姜云雨身上戳了过去。姜云雨微微侧身避过白雁帼的攻击,伸出两指夹住筷子,白雁帼眼睛一瞪想要抽回,筷子愣是纹丝不动。她咬了咬嘴唇,抬腿朝对方踢了过去,谁料姜云雨比她更快,只觉得腿上一麻被人点了穴,脸上被人糊了块手帕。

    她不情不愿扯下手帕擦了擦嘴,“不打了,我不和没内力的人打架。”

    姜云雨挑眉,“是谁输了?”

    白雁帼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想继续这个伤自尊的话题。“听说你这两天又闯祸了。”

    姜云雨莫名觉得这个语气很熟悉,这不是白清恒教育他妹的常用句式么。接着又听白雁帼说道,“其实我也觉得不是你做的。”还来不及感动,白小姐又说,“你每天都要绞尽脑汁勾引我哥,哪有空去杀人。以你的脾气,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如果想查下毒人的身份,白雁帼身为白家小姐,这个掩护身份再合适不过。姜云雨静静看着对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只是淡笑着揉了揉白雁帼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白雁帼看看他,吐了吐舌头,“你刚刚是不是想求我什么?快,你求我我就答应你!”

    姜云雨瞥她一眼,懒得搭理对方嘚瑟的模样。

    “那我可不救你了。”白雁帼好不容易善心大发,居然被人拒绝,没好气踹了姜云雨一脚,“我刚才听见陆叔说,稽古天书的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现在人人都知道白家手上有藏宝图。”

    房中的烛火忽然闪了一下,姜云雨示意白雁帼噤声,他俯身吹灭烛火叹了口气。“傻丫头,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云雨:不好了白清恒你妹妹是颜狗!

    白雁帼:≈gt///≈lt狐狸精!

    白清恒:乖,不要嫉妒嫂子美貌。

    白雁帼:汪!

    茭大菜:这张小白开启刷好感模式!耶嘿!

    ☆、十九

    白雁帼有些懵,怎么刚说完就有麻烦上门了?这一日恰是初一,晚上无月,在静默夜色中悄无声息的客栈像一只沉寂的巨兽。四周悄无声息,天地仿佛安静下来。客栈与街市相邻,平日夜里人声鼎沸,此时只有几只大红灯笼在夜风中独自摇晃。

    饶是白雁帼再迷糊,也感受到此刻不同寻常的诡异。“怎么了?”

    姜云雨将她护在墙角,往对方嘴里塞了粒药丸。“嘘,有迷药。”

    “稽古天书?”

    “来者不善。”

    “这也太冤枉了。”白雁帼小声辩驳,“那玩意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无风不起浪。”姜云雨皱眉,从外面传来刀剑相交之声,“恐怕有人要将水搅浑,故意在江湖上散播消息。”

    门外情况莫测,听打斗声似乎是己方占了优势。姜云雨一把按住跃跃欲试准备往外跳的白雁帼,“你的剑呢?”

    “在桌上。”

    姜云雨看了眼半敞开的窗,从躁动不安的空气中闻到一丝极淡的气味。他神色一凛,正色对白雁帼说道,“带上你的剑从窗口逃出去。”

    白雁帼一头雾水,分明形势大好,怎么才有个风吹草动姜云雨就急着跑路了?她脸色不太好看,抓着姜云雨的袖子气急败坏的样子。“喂,狐狸精!口口声声对我哥说什么海誓山盟,怎么大难临头你跑的比谁都快。我,我真是看错你了!”

    姜云雨一把捂住她的嘴,将白雁帼的咒骂扼杀在摇篮中。“噤声。都过了那么久为什么没人来找我们,只我一人就算了,你哥绝不会让你有危险。”白雁帼安静了下来,两眼溜圆看向对方,像是在问为什么。“恐怕情况并不乐观。你逃出去之后,去拥翠阁找文月。”

    “姜云雨你让我去青/楼找小倌?!!”白雁帼难掩惊讶。话音刚落就被人弹了额头,“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想去。”

    白雁帼挤眉弄眼,不愧是亲嫂子。

    窗柩上划过一道凄艳银光,白雁帼猛地一惊,收起之前的蠢相,拔剑挡在姜云雨身前。姜云雨无奈看着她与一名黑衣人身影交缠在一块儿。白雁帼自小学习白家剑法,虽然达不到江湖一流水平,对付一般高手还是够的。来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会有如此功夫,轻敌之下一时竟落了下风。

    姜云雨手上扣着银针,见白雁帼暂时无碍松了口气在角落里嘟哝。果然女人就是麻烦,有这几句刨根问底的时间,他们俩早跑了。孰料白小姐耳聪目明,姜云雨嫌弃的自言自语居然被她听见了。白雁帼登时火蹭蹭往上窜,个狐狸精还有理了,也不看是谁在保护他。顿时手上的剑法带上几分杀气,黑衣人未料她剑招突变,左支右拙相当狼狈。白雁帼乘胜追击,正准备给这人捅上几个口子,突见对手软趴趴倒了下去,一根极细的银针扎入颈侧大穴。

    她愤愤瞪向罪魁祸首,姜云雨抚着衣袍褶皱,语气悠闲,“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当心嫁不出去。”

    “江湖中人,谁的剑上没有血。”白雁帼傲然道。

    姜云雨瞥她一眼,“黄毛丫头,少学你宁叔的口气。”

    白雁帼被他左一盆冷水,右一盆冷水浇得有些心灰意冷。她从小听着江湖故事长大,血剑恩仇快意江湖,何等潇洒向往。岂料好不容易当回女侠还被人百般嫌弃。“姜云雨,你什么意……”

    话音未落,又从门外进来三名黑衣人,许是被先前打斗声吸引进来,见房中有一男子和一妙龄女子,二话不说同时扑向姜云雨。

    “还不快走。”姜云雨靠自己精妙步法躲过那三人,向其中一人挥出轻飘飘一掌。中招那人见掌势迟缓无力,还以为暗含什么门道,岂料真是极为普通的一巴掌,除了力气大点与寻常不会武功之人没什么不同。这人一怔,突然胸口剧痛,耳鼻流下殷红鲜血。

    “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白雁帼握着剑,两眼通红。“你没有内力,我走了你怎么办?”

    姜云雨几乎气结,朝天翻了个白眼。本来挺好,这女人非得弄得像生离死别,还把自己的致命弱点告诉了敌人,白雁帼姑娘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一听这男子并无内力,不由精神大振,又见同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交换目光后低声道,“鬼医?”

    白雁帼很诚实地变了脸色,两人哈哈大笑,“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等久闻鬼医大名,如今一见果然风姿卓然令人拜服。”那人停顿片刻,见白雁帼实在扑腾得厉害,不得不分了一人出去对付。

    “好说。”姜云雨笑眯眯,“不如让我几招。”

    那人一听,反而蹿出几步,拱手道,“先生虽然不会武功,但毒术出神入化,在下若不小心恐怕就要和地上的同伴一般。”他极为慎重地解下盘在腰上的鞭子,长鞭一抖,如盘蛇游龙。

    “原来是苍州林老大。”姜云雨见长鞭乌黑发亮,握把以乌金制成,顿时认出来人身份。

    男人沉沉一笑,“如此,更不能留先生了。除非,先生能说出稽古天书下落。”

    姜云雨苦笑,“在下真的不知。”徒手对长鞭,姜云雨这架打得十分辛苦,再加上时不时要关注白雁帼安危,若非对方一直忌惮他使毒,恐怕早已是手下败将。

    胶着之际,又有一人加入战局。姜云雨一见来人,大喜过望,连忙跳出长鞭范围。“锦竹你来的正是时候。”

    锦竹虽未发一言,看他的目光却带着关切,见姜云雨并无大碍,这才专心对付眼前敌人。

    有了锦竹帮忙,姜云雨这边轻松不少,不消片刻便化解危机。再观锦竹这边,战事虽不吃紧,但想要速战速决也不太容易。于是抛了个眼色给白雁帼,白雁帼会意捂着嘴娇啼一声,“哎呀。苍州林老大一柄游龙鞭使得出神入化,锦竹哥恐怕不好对付。”

    姜云雨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莫慌。我帮他一把。”随即抬了抬袖子。

    林老大耳力过人,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姜云雨抬手,立刻一偏身子试图避开暗器,岂料正好中了姜云雨圈套露出破绽。耳边风声骤急,锦竹一剑直指脖颈。“你是……”对方突然露出活见鬼似的神情,“是你!”

    锦竹面色一沉,手起剑落,一招了断性命。至于林老大临死前发现了什么,也就不得而知了。

    姜云雨皱了皱鼻子,许是被房中弥漫开的血腥气呛住了,深深咳了几下勉强压住肺腑不适,朝白雁帼摆了摆手。“还不快走。”

    白雁帼这回不再推脱,二话不说跳窗离开,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姜云雨目送她背影消失,这才转过身对锦竹道,“你有没有闻到火油的味道?”

    “是霹雳堂。”

    “你去给殷无垢送个信。”姜云雨摸了摸腰间白瓷药瓶,沉吟道,“就说有人搅局,大乱将至。”

    “那你怎么办?”锦竹曽发誓要保护姜云雨安危,如今大难将至,自然不肯先一步离开。

    “我去找白清恒。”霹雳堂擅用火药,如今稽古天书的藏宝图在他们手上,今夜在此布下埋伏只怕是为了生擒白家少主问得天书下落。“放心,我身上□□无数,没人能近我身。”

    锦竹怀疑地看他一眼,像是回忆起刚才姜云雨被围攻的狼狈样。

    姜云雨摸了摸鼻子,似是十分尴尬,“那是意外。还不快去。”

    锦竹虽然不放心,却也相信姜云雨所言,鬼医名头绝非江湖谬言。哪怕对方身如弱柳,笑靥如花,姜云雨这三个字依然不容人小觑。朝对方一拱手,消失在窗外。“我会将红绣彤英一块带走,你自己小心。”

    客栈大堂已是一团混战,大堂中未点灯一片漆黑中分不清敌我,突然间一豆暖黄色的烛光远处飘来,烛火沉沉浮浮映照着一张艳丽容颜。楼下打斗的众人俱是一愣,有几个借着微弱亮光发现和自己打了半天的竟是自己人,不由低咒一声重新找了个对手。但更多的人在揣测这突如其来的美人是何来头,激战正酣突然天降一人,这登场如此拉风,不知是江湖上哪位高手。

    “楼上美人是敌是友?”人群中有人高声道,声音中携裹着雄厚内力,轰隆之声振聋发聩。“不如一同夺取宝图。”

    众人只见那美人一言不发,容貌轻佻风流,神情却冰冷无比,一双眼眸仿佛要把人冻伤一般。突然,美人视线凝在一处,若冬雪初融,春回大地。

    “此人来得蹊跷,必是白家帮手!诸位小心!”话音一落,便有三人提着武器向姜云雨所在方向飞去。正在此时,一道凌厉掌风直袭姜云雨手上烛火而去,烛火应声而灭,那三人一下子失了目标,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姜云雨勾唇,刚才四目相交之际,他已将信息传达给白清恒。白清恒观他口型,估计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再一次回望白清恒的方向,他原路返回,向着拥翠阁的方向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不要脸的茭大菜正在吃小龙虾!大家快鄙视她!

    ☆、二十

    姜云雨赶到拥翠阁的时候,文月房中的情况相当微妙,或者可以说几乎是有些不妙。他默默看了眼,收回脚往外退,边退边说,“我还是出去算了。”

    “回来。”回应他的是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而且不约而同都有些气急败坏。

    姜云雨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进房中,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白雁帼站在房间中央,身后窗户大开,可见是翻窗进来的。文月仅着单衣,缩在床角,一贯温柔的脸上带着一丝戾气,想必是被人从美梦中惊醒。本来这幅景象看上去最多有些奇怪罢了,但白大小姐手上拿着一柄出鞘的剑,这场景就很耐人寻味了。姜云雨觉得如果写成一本话本这可以叫霸道女侠和柔弱男/宠,再发挥一下想象力简直是下一个坊间饭后谈资。

    “雁帼你这是……”

    白雁帼收剑入鞘,一脸我不想和你们这种人同流合污的样子,抱着膝盖蹲在一边生闷气。

    姜云雨摸了摸鼻子,得,白小姐犯脾气了。只得转向另一个家伙,“文月你又是怎么了?”

    文月翻了个白眼,慢吞吞朝姜云雨伸出一只手,示意对方拉自己一把。“嘶,轻点。闪着腰了。”姜云雨正纳闷这人做了什么能闪腰,就见文月单手抱着一木盒,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说你们下次有事打个招呼成吗?半夜翻窗进来要吓死在下啊。”

    白雁帼抬头看他一眼很是嫌弃,她翻窗进来的时候就见这男人突然惊起,从床头扒拉出木盒团成一团一气呵成,简直是耗子精附身。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苗疆蛊术死者诈尸。“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还怕人打劫。”

    文月捶着腰,一副死过一回的样子,“我的姑奶奶,哪有女人大晚上翻进男人房间的,就是不怕你抢劫也怕你,咳,劫色。”

    白雁帼一听瞬间炸毛,刚收回去的剑又□□了。

    姜云雨哭笑不得,“文月这盒子里是你的积蓄?”文月鼓了鼓脸颊,默默把盒子塞进被子里。“不许看!”

    安顿好自家积蓄,文月终于变回平素柔弱的病美人,沏了三杯热茶,柔柔弱弱看向白雁帼,“地上凉,来喝点热茶。”又看了眼姜云雨,“说吧,是不是出事了?”

    姜云雨喝了口茶,将今夜的事细细梳理一遍,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文月听得认真,见他分神便催促了一声,顺着对方目光看去,只见房中又多了个人。他看了看大开的窗户,认出这人是一直跟在姜云雨身边的人。

    “来了。”

    锦竹点了点头,“殷公子让你自己小心。”说着取出一柄短匕首,“他让你带着防身。还有彤英几人我已安排妥当。”

    姜云雨拔出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晕出一片清辉,挥舞时犹若夜萤飞舞。他发出一声赞叹,手指扣上刀柄梅型花纹,从刀尾部弹出一根两寸长的银刺。白雁帼原先一直在边上冷眼看着,此时突然坐直身体凑了上去,嘴里喃喃说着好刀。

    “此乃丧魂八匕之七,刺梅。”丧魂八匕是魔教铸剑鬼手毕生心血之作。鬼手其人早年是塞北铸剑名家,不知何故有一日突然以活人血祭铸剑,遭正道追杀后逃入魔教避难,从此忘却本名只以鬼手自称。“丧魂八匕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除却刀剑精巧无双之外,还有一样是许多人不知道的。”姜云雨细细摩挲着刀刃,刀刃光可鉴人照出他的容颜,“丧魂八匕是以鬼手亲人血祭铸成的。第七把匕首刺梅,是用幺女铸成的。”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有着淡淡不忍,“刀是好刀,只是未免太过血腥了。”

    锦竹知他嫌血腥气太浓,必不会收下,又开口道,“殷无垢说她叫小梅。”

    姜云雨闻言轻笑,“他倒是了解我。幼女何辜早夭亡,既如此便留在身边好好待她吧。”

    正在此时,突闻一声巨响将窗外半城天空映得如白日一般。文月皱了皱眉,跑去关了窗子,一回头就看见白小姐小狗似的伸着头努力往外瞅。

    “不用看了。”姜云雨慢悠悠喝了口茶水,“就是先前我们住的客栈。”

    “谁做的?好大的狗胆!”白雁帼顿时跳了起来,“我哥怎么办?”

    “坐下。”姜云雨朝她招了招手,从腕中翻出一根银针,“他没事。你要不要来一针定定神?”

    白雁帼不搭理他,自顾自喃喃自语,“江湖上有能耐搞出这么大阵仗的只有霹雳堂,姜云雨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刚才急着赶我走?”

    “若非小雨,只怕我们今日都要葬身火海之中。”文月几乎要崩溃地看着从窗户外又翻进几个人,白清恒脚一踩上地面就觉得房中气氛不太对,“怎么了?”

    文月欲言又止看着半开的窗户,抱着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文月不太喜欢别人翻窗。”姜云雨笑吟吟解释。

    “叨扰了。”白清恒朝对方拱手道,陆九庭跟在后面笑得慈祥,“有劳文公子收留,白家必当重谢。”文月脸色这才好了几分。

    白清恒扫了眼窗外火光,今夜火势太大,官府不会坐视不管。虽然已是深夜,却因为天降雷火半个南江城仿佛都活了过来。“霹雳堂火药果然名不虚传。今夜一战两家就此撕破脸皮。”

    “所幸霹雳堂向来亦正亦邪,今夜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角色,白家对付这几条小鱼还不是问题。”陆九庭开口道,“只是为何几日之内我们手上有稽古天书的消息会传遍江湖?”

    白宁冷哼一声,今天晚上他过得不太顺畅,就连下巴上的白胡子都焦了一小茬,看上去有些滑稽。“显而易见,我们之中有内奸。”说着用眼睛去瞟姜云雨,“自从遇见了某人就没什么好事。”

    “宁叔。”白宁被白清恒喝止住,撇嘴不再说话。

    内奸?姜云雨可以肯定他们中存在着那样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给他下毒的人。在事情没有弄清之前他不想声张。一是因为,这会暴露他中毒的事实。二,他也懒得解释。所以即使白宁一再含沙射影,他也只是用惯常笑容打发对方。

    “哎呀,原来你们在这儿。”廖芝都的脑袋突然从门背后探了出来,在确认房中是他要找的人之后,他欢快地跑了进来。“睡得好好的,客栈突然炸了。可让我好找。”

    “廖公子,老夫看你精神不错啊。”陆九庭看见他,忍不住调侃道。

    “这不炸清醒了么。对了,你们没事吧?白姑娘?白姑娘!”

    “什么?”白雁帼完全被他吓住了,前脚刚说到内奸,后脚就跑出来个失踪人口。要不是姜云雨在桌子底下踩她一脚,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哦,没,没事。”她这反应哪里像是没事,如此昭然若揭,只差堂而皇之在脸上写“你有鬼”三个大字。小姑娘定力着实差了点,再看房中其他几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陆九庭那老狐狸拉着廖芝都唠起家常,连白宁都笑呵呵在一旁张罗夜宵。“喂,傻子,你怎么找来的?”

    廖芝都挠了挠头,“我猜你们会来这,就来碰碰运气。”

    白雁帼还想再说点什么,手里立刻被白宁塞了块糕点。“小姐,忙活大晚上饿了吧。”

    “宁,宁叔。你胡子怎么了?”白宁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脸色有些发绿。

    姜云雨看得好笑,这白宁确实忠心耿耿,就是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和白雁帼凑一块还真是一对活宝。“宁叔让你吃,你就吃呗。就你话多。”白雁帼立刻不甘示弱白他一眼,“过来,你脖子上有脏东西。”他俯身在白雁帼衣领上掸了几下,白雁帼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控制不住脸红,小声埋怨道,“你怎么动手动脚。”

    姜云雨挑眉,“真是稀奇啊,白小姐居然会害羞。难不成被火药炸傻了,要不要在下扎几针?”不动声色在桌下轻抚手指,一只淡红色的小虫拍着翅膀匆忙从他指尖逃开。

    “廖公子也饿了吧,拥翠阁的糕点还是不错的。”姜云雨拈了块金乳酥,口感润滑,奶香扑鼻。

    廖芝都定定看他一眼,忽然扯开嘴角笑了。这一笑带着几分傻气,掩盖了眼中的锐利,他卷起袖子扑了过来,“这么一说,小生也觉得有些饿了。”

    只有文月托着腮默默坐在边上瞪视,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自觉,三更半夜还想不想让人睡觉了。文公子真是非常惆怅。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云雨:不好家汪突然黑化了……

    茭大菜:这叫野性哈士奇╮(╯▽╰)╭

    ☆、二十一

    客栈半夜□□,所幸并无人伤亡。只是此次之后是否会有更多人听信谣言对白家下手,这就不得而知了。武林盟中各大门派或许还会碍于自身名望袖手旁观,黑道诸宵小势必不会罢休。值得庆幸的是,从殷无垢那边传回的消息来看,魔教教主秦子亦仍在闭关,没有教主命令魔教上下暂时不会蹚这次浑水。

    白清恒命人取来地图,与众人商议下一步去处。

    “明日我便让人放话出去,稽古天书一事白家并不知情。”陆九庭沉吟道。

    “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白家手上有藏宝图。纵使陆叔在江湖上威望过人,也难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姜云雨嗤笑道,他瞥了眼边上的白雁帼,小丫头正趴在桌上打盹。文月更不用说了,早逃去隔壁和别人挤一床凑活一晚。

    “近年白家风头太盛,恐怕这次难逃小人落井下石。”白清恒看了眼白雁帼,“找间空房让小姐休息。”又把众人一同赶去休息,只余若干心腹。他从怀中掏出藏宝图,“此事我总觉得怪异,似乎有人在暗处布局。”

    “如果只是对白家下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白宁习惯性去摸胡子,摸了个空,尴尬搔了搔下巴。“老夫这就通知本家上下戒备。只不过稽古天书背负血债无数,无论黑白两道轻易不会触碰,不知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放眼江湖有胆识有能耐在数月内造成如此大声势的人选并不多,魔教教主闭关已久,惊弦公子萧宿峦与爱侣出海游玩,三王爷又安坐京城。若要说江湖上有什么反常之事,那就只有半年前轮回教余孽重现江湖,但也在朝廷和武林盟联手之下仓皇失踪。

    “莫非……”

    白清恒嘴角紧绷,“丧家之犬痴心妄想。”

    姜云雨对江湖之事素来不感兴趣,他心不在焉听了一会儿,突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白清恒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上的藏宝图,轻笑了一下,那专注的模样看上去竟有点像一只兔子。随即回过神,这等时候他居然在走神?“小雨,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先前只觉得眼熟,总觉得藏宝图上的文字在哪见过。”姜云雨揉着额角苦苦思索,“我小时候似乎看过一本书,上面也都是这样的文字。”他突然怔了一下,长发掩盖住他脸上的神情,在抬起头时又是一贯轻佻的笑容。“哎呀,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

    一众人屏住呼吸被他吊了半天胃口,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简直要吐血三升。连陆九庭都有些忍不住,不禁又确认了一遍,见姜云雨是真的想不来,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姜云雨缓缓啜了口茶,又道,“既然这文字无人识得,想必并非我朝文字,不如找大儒问问。”

    众人略一思索,都觉有些道理。看这文字弯弯曲曲跟爬虫似的,估计来自西域,西域小国众多,没准还真是其中某国文字。白家幕僚中有一书生模样中年男子开口道,“这等小国文字,寻常读书人都不识,也只有朝中高才大儒才略通少许。如今有这能耐的都在京城做官,我们上哪去找。”

    “此言未必。”陆九庭忽然想到什么,“我记得去年好像有帝师回乡养老,当今圣上钦赐侍卫护送。那老夫子就住在丹城。”

    经他一提,那书生男子恍然道,“那是王鸿文夫子,此人乃是当世经学大儒,翻译典籍无数。若是王夫子都不认得这文字,恐怕我朝再无人能识。”

    “丹城离南江有些路程,但也不是太远。从丰江水路走十日可达。”白清恒点头定下行程。

    “秦山派在丹城附近,秦山派与白家素来交好,老夫这就向掌门书信一封,若能在门派中暂避风头,肯定比住客栈来的安全。”

    姜云雨打了个哈欠,房中众人因为事情有了进展摩拳擦掌兴奋难当,他却是困得不行。缠着白清恒讨了几个安抚亲吻,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找了间空房歇息。

    他一离开房间,几个装傻充愣四处乱瞟的老男人这才收回视线,尴尬地揉着鼻子。陆九庭忍不住调笑道,“少主和姜先生感情越来越好了,我们这几个老头看着都不好意思。”

    书生呛了一下,猛咳道,“老陆你想老婆了吧。”众人又是一通狂笑。笑够了才沉下脸色正色道,“这个姜云雨有问题。”

    “李四叔的意思是……” 先前几人调笑他时白清恒一言不发,这时才开口说话。

    “他一个青/楼小/倌,怎会看过西域典籍?”李康时揣测道,“我多次派人打听他从前身世,江湖上竟然毫无消息。只怕是被人故意掩盖起来。姜云雨进入拥翠阁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江湖上无人知道,就连拥翠阁的儿时好友都不知道。”

    “李四你绕了一大圈究竟想说什么?”

    “少主。”李康时深深看了他一眼,“雪泥鸿爪,燕过留影。李四在白家做了半辈子耳目,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一个人行走在世间却未留下任何痕迹,这必然是不正常的。我听闻魔教十二堂中有一魅堂,从小培养美貌少年少女做杀手,其中信心坚定者甚至可以在正道中埋伏数十年。”

    “你的意思是姜云雨是魅堂杀手。”白清恒似是觉得十分可笑,以姜云雨三脚猫的功夫,这番推断实在滑稽。

    “姜云雨虽然武功不行,但医毒双绝,杀人并非难事。”李康时振振有词,“若非少主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岂能看不出此人古怪?”

    李康时说得有理有据,一旁白宁不时煽风点火,连陆九庭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呵斥几句。不料几人反驳更甚,几乎争吵起来。“我等看着少主长大,别人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看不出少主倾心那小子。”

    “我并未……”白清恒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皱眉道,“诸位叔伯,我自有分寸,无须担心。”

    白宁冷哼一声,当即炸了。“我本不想说。先前在客栈中我们发现有人偷袭,你第一个就去找那小子。后来又为了让他安全离开,险些自己受伤。若非老夫出手及时,只怕你身上已经多了几个窟窿。”白宁心疼地摸着下巴,“真是可惜老夫这把胡子了。”

    “有劳宁叔了,是我学艺不精。”

    白宁瞪他一眼,“冥顽不灵。你差点为他受伤,人家也没什么反应。”

    “他不知道。”白清恒淡淡道。

    几个老男人面面相觑,齐齐叹了一口气。正主都这样说了,他们还能怎么样,真是恨铁不成钢。因为各自身上都有任务,只能绕着白清恒敲木鱼似的叮嘱上几句,就匆匆分头行动。陆九庭最后一个走,走之前看着白清恒叹了口气,“既然是真喜欢,那就对人家好点。”

    白清恒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清晨,白家一行天刚亮就悄悄离开南江城。期间发生了几个小插曲,比如说,姜云雨出门的时候,锦竹把红绣、彤英几个小童带了回来,几个小东西站在拥翠阁门口抱着姜云雨大哭。害得路人以为是什么逼良为娼的戏码,指指点点半天。

    最难消受美人恩,姜云雨被花团锦簇围着,头大得不行,哄完这个哄那个,简直焦头烂额。眼角瞟到陆九庭抱着几箱细软出现,连忙出声求助。那老狐狸居然哈哈大笑,说什么艳福不浅,逃得飞快。

    “锦竹。”姜云雨无奈,“搭把手,弄走两个。”

    立刻就有几双幽怨的小眼睛朝锦竹瞥了过去,“那个混蛋昨天揍我们!先生你瞧我脖子都青了!”“他掐我腰!”“哎先生!你的祛淤膏呐,借我使使。”

    姜云雨心想,就你们这咋胡劲,换我也打晕你们。回想起昨夜惊险,那根本就是刀下留猪,这几个小东西不得叫破嗓子。“锦竹?!!!”

    锦竹默默看了一眼,额角暴起青筋,居然后退一步脚底抹油溜了。

    ……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白雁帼伸过头看了眼,仿佛被刺瞎了双眼一般,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要去告诉我哥你四处勾搭。”

    姜云雨瞪对方一眼,发现廖芝都居然亦步亦趋跟着白雁帼,大有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意思。连忙叫住对方,“前方诸多危险,廖公子也要同去?”廖大傻含笑看他一眼,并未接话。此人身份神秘,白家早有怀疑,估计陆九庭也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廖芝都帅不过三秒,刚塑造起高深莫测的形象。就嗷的一嗓子追着白雁帼去了。“白姑娘,你等等在下!白姑娘!!!”

    “小雨,你……”文月抱了个小包裹,一袭藕色长衣从拥翠阁里走出,看见姜云雨的样子由衷赞叹道,“不简单啊。这么多个你哄得过来?”

    “阿月。”姜云雨苦笑,“尚未向你道别,我实在脱不开身。”

    “别啊。”文月竖起一只手,“我攒够钱给自己赎身了,以后就准备跟着你混了,刚才白公子都同意了。”

    “什么?”姜云雨欣喜异常,“当真。哎等等,你先把我救出来啊,这几个小东西快把我吵死了。”

    “先生你怎么可以嫌我们吵!我们是贴心小棉袄啊!”

    文月看了眼身后,笑得贼兮兮,快步走向车队。

    “你们在干什么?”白清恒冷淡的声音在姜云雨背后响起。

    红绣几个呼啦一下跑了没影,那样子简直像小鸡见到了天敌。倒是彤英眨巴着猫眼,很有情意地拉着姜云雨的手晃了几下,然后小脸通红跑掉了。

    “我听雁帼说,彤英和你……”白清恒若有所思。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白雁帼你个大嘴巴!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雁帼:≈gt////≈lt狗男男!咻!

    姜云雨:……你妹啊!

    ☆、二十二

    当然白清恒不会真的吃彤英醋,顶多找个借口变本加厉折腾姜云雨罢了。

    不过关于白清恒到底会不会吃醋这件事,姜云雨还真的研究过。前一阵萧宿峦刚出海时让人送来一包手信,里面多是些果脯蜜饯之类的特产。姜云雨随手收了,后来怎么都找不到,直到追问白清恒时对方才轻描淡写说吃光了。白清恒少年老成,姜云雨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家伙居然会喜欢吃那包甜得齁死人的蜜饯,莫不是平时压抑坏了?直到被陆九庭提醒,才后知后觉白少主大概是醋了。

    白清恒存心戏弄他,从南江到丹城十几日路程饶是姜云雨这样的人都觉得白日宣淫有些过头了。不想年纪轻轻就落个肾气不足的毛病,姜神医只能悲愤地日日搓养肾药丸子。

    姜云雨云鬓蓬乱,难掩天生艳色。他靠在床上揉着手腕,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白清恒从船舱外走来,他阖上门,将初夏的燥意隔绝在门外。

    “手疼。”

    白清恒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身痕迹还未褪去,不由泛起一个古怪笑容。姜云雨知他想到什么不好东西,立刻炸了毛,“和你没关系。搓药丸搓的!”

    白清恒看他炸毛的样子有趣,走上前将人圈进怀里。“是吗。”男人沉沉一笑,手指挑开内衫,顺着温热的肌肤探了下去。

    姜云雨皱眉,逮住那只手,“你这样迟早会早衰的。”

    “不怕,我有神医。”白清恒将人摁倒在床上,姜云雨腰酸腿软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就丢盔弃甲喘息起来。“马上就到丹城了。可惜不是秋天。凌晓千花丽,经旬万炬闲。丹城的枫叶最是有名。”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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