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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9节

    谢衣颓然的垂下双肩。

    “本座说够了,你输了。”

    “……是的,弟子输了。”谢衣扬起脸倔强的盯着沈夜,掷地有声道,“可我永不屈服。”

    “啪”一记响亮利落的耳光将谢衣的脸扇向一边,继而下颔一痛,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捏住。这只手曾带领他进入崭新的生命,亦是这只手无数次将他抱下高大参天的矩木,他曾拉着这只手走过苍茫的冷寂之城,支撑着谢衣的幼年,少年乃至青年的全部时光。

    “不要逼我杀你。”

    谢衣干燥起皮的双唇抖动一下,艰涩开口:“若能令师尊回心转意,弟子万死不辞。”

    沈夜一把甩开谢衣,怒不可遏道:“不知死活!”

    谢衣垂头一声不吭。

    “本座再说最后一遍,滚回去。”

    谢衣纹丝不动,稳如磐石。

    “来人。”

    “是。”

    “将谢衣押至地牢,听候处置。”

    谢衣毫不抵抗,任由自己被带走,目光黯淡,一边白皙的脸上浮现红色的掌印,宛如一个坏掉的娃娃。小熊亦趋亦步的跟着。

    ?

    ☆、小雪

    ?  太初历小雪

    这是流月城一隅阴暗的角落,空气中水汽氤氲弥漫着腐尸霉变的恶臭,墙面乌黑斑驳,间或有丝丝寒意透过墙缝渗入。谢衣通过暗室内唯一一扇小窗凝视外面暗沉的天空,这间密室曾用来关押族内逆党,现在关着他。

    蓦地熟悉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暗静谧的地牢内,一声一声像把小锤子凿在心上,谢衣无端觉得惊惶抱紧怀中的小熊,厚重的石门从外面被打开,玄黑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清醒了吗?”沈夜冷漠道。

    谢衣默然无声。

    沈夜见状,微微叹气,道:“谢衣啊谢衣,你真是冥顽不灵。”

    谢衣缓缓开口,嗓音略带沙哑:“弟子只是不愿师尊日后追悔莫及。”

    “呵,”沈夜轻笑一声道,“悔?本座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狂妄!”

    “弟子——”

    “够了!”沈夜广袖一拂,“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那师尊想从弟子口中听到什么呢?”谢衣苦涩一笑。

    沈夜闻言自嘲道:“是啊,我还能听到什么呢……罢了,你好好想清楚吧。”

    沈夜深深的看了眼谢衣,这个自己一手护大的孩子,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思及此处心中百感交集,转身离去,走到门口便听得谢衣道:

    “师尊,此事当真无可转寰?”

    “这是我烈山部唯一的活路。”

    谢衣颓然的低下头,石门缓缓阖上,窗外北风呼啸,雪满长空。

    三日后,石门再度开启,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算你走运,走吧,废物。”风琊讥讽道。

    “去哪里?”谢衣问。

    “去大祭司殿。”风琊挖苦道,“有大祭司做靠山就是不一样,顶撞触怒大祭司,完事还能当星位祭司。”

    “星位祭司?”谢衣问,心底有些不安。

    “是啊,破军祭司大人。”风琊啐了口谢衣,“什么玩意儿?!还不起来,等老子抬你走吗?”

    谢衣怔忡失神,如遭雷殛。

    破军星,我行我素,个性倔强,遇事每多辩驳,翻脸六亲不认。

    寂静之间

    沧溟再度陷入沉睡,砺罂先前遭到重创,本就略显透明的身体此刻更像一缕黑色的烟雾,连日来藏身矩木枝叶间勉强恢复了点,可终究元气大伤而且迫于沈夜之威无法对城内族民下手。砺罂惊怒交加,然而初来时他就不是沈夜的对手何况是现在。

    尖利刺耳的笑声自矩木树干上的一面镜子中传出。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嘻嘻嘻嘻……”

    “你怎么会在这里?”砺罂大骇。

    “怎么,你能来,我便来不得了?你以为魔界就你一个知道流月城的存在?”

    “哼,知道又如何?!”砺罂冷哼一声,不无得色道,“进得来的可就只有我一个,有本事你破了伏羲的结界!”

    “嘻嘻嘻嘻,长久不见功力没长进,脸皮越发的厚了,若不是那个人类你能进得来?”

    砺罂似被那个魔揶揄的语气激怒了,暴跳如雷道:“闭嘴!滚回去!”

    镜子里的魔顿了顿,试探问:“你的身上似乎有一道强悍霸道的魔息,那玩意儿绝不可能是你能够拥有的,百年前我曾在魔宫附近感受过……”

    “关你屁事!”砺罂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魔的话,然而他的身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见砺罂如此态度,魔愈加肯定心中的猜测,不无幸灾乐祸道:“你竟有幸得见那位大人,他身份之尊贵连四魔将平日都见不到。”

    砺罂冷笑一声道:“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能死在他的手下也算是你的荣幸……不对!”魔话音一凝,失声道,“若是如此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厉害。”砺罂悠然道。

    “放屁!不提不周山的那位,这世上除了三皇谁是大人的对手!”魔忍不住爆粗口。

    “我的主人!”砺罂语气傲然。

    “主人?嘻嘻嘻嘻。”魔讥笑道,“我本以为你身上的神息是遇到了哪路大神染上的。身为一个魔,居然认神为主,简直丢尽了魔族的脸!”

    “那又如何?魔族,我不稀罕!”砺罂倨傲道。

    魔眯起眼打量着砺罂,追问道:“他是哪个神?”

    “你不需要知道。”砺罂缓缓道,“你也没资格,滚回魔界!”

    魔收回视线,发出刺耳的笑声道:“你以为你躲在这里便不会被谁发现了吗?若此事被高层得知,你——嘿嘿!”

    “我自有我主庇佑!”

    “那就希望你的主人真的会庇佑你,嘻嘻嘻嘻~”镜子里的魔留下一串让人极端不舒服的笑声,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砺罂冷笑一声,窜回树上,枝叶间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再无声响。

    大祭司殿

    “即日起,任命谢衣为破军祭司,赐玉印,宝册,宫室,享宗庙。”沈夜的语气淡漠,冰冷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谢衣身上。

    谢衣只是跪着,伏着的背脊轻颤似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谢衣——”沈夜拉长声调,包含警告的意味。

    谢衣的头重重磕在浸染了千年冰寒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师尊。”

    侍立在旁的人或喜或忧或忿,瞳看了眼面色冷峻的沈夜,眸间闪过一抹深思。

    深夜,子时既过明月西斜,紫微祭司殿灯火通明,今夜注定难以成眠。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沈夜翻动书册的声响,谢衣跪在地上,双腿几近失去知觉,沈夜没说让他起来,他也不想起来,就这样跪了将近两个时辰,至于瞳他们早就走了。

    沈夜冷笑一声,放下书册踱至谢衣跟前,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清俊雅致的脸上一片苍白。

    “累吗?”沈夜问。

    “不累。”谢衣回答。

    “那就继续跪着。”沈夜捏着谢衣下颔的手微微用力,谢衣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究竟为何要如此护着下界的愚民?”沈夜寒声问。

    谢衣的嗓音略带嘶哑,语意铿锵有力:“人不比偃甲,偃甲坏了还能再造,可生命一旦逝去便永不重来,在我看来即便一只飞虫也比最精密的偃甲更来得珍贵。”

    “一旦逝去,永不重来。谢衣啊谢衣,你可真是……”沈夜的话音越来越低,俊美无俦的脸在谢衣眼中愈放愈大,一个冰凉柔软的触感停留在唇上,谢衣惊讶的睁大双眼,微启的双唇使得入侵异常顺利,沈夜的吻就像他的人,冷冽霸道,带着不容抵抗的强势。慌乱间不知谁咬破了谁的唇舌,这是谢衣与沈夜第一个亲吻,带血味的吻。

    大祭司殿灯火骤灭。

    一百二十二年前,谢衣任破军祭司,同月叛逃下界。

    高居九天的城里少了一个温暖和煦如阳光般的祭司,下界多了一个温润细致却伤痕累累的偃师。

    拉灯盖被睡觉,你值得拥有= =

    ?

    ☆、经年

    ?  十八年后

    纪山山势陡峭险峻,多奇峰峻岭,山下临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清澈,一碧万顷,阳光洒落波纹细密如片片晶亮的鱼鳞,泛着动人的光泽。此地委实是一个钟灵毓秀之所。

    纪山上原本杳无人烟,直到数年前一个樵夫上山砍柴时不慎迷失了方向,一个怀抱白熊的白衣青年凭空出现为他指明道路,樵夫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俊雅的人物,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回去后魂不守舍了好长时间,樵夫娘子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被鬼附了身,一时间纪山上闹鬼的说法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

    几年后,天降大旱,颗粒无收,白衣青年来到纪山镇,帮助镇民疏通水道,修建水车,引纪山山脚下的那片湖水,这才得以度日,而在此后青年所造之物亦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造福了一方百姓。

    青年自称,偃师谢衣。

    纪山

    “噗呵呵呵!”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竹楼前的池塘边传开来,绿裙女子站在池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小熊娇笑,清丽的脸上洋溢着明艳灿烂的笑容,仿佛雨后初霁,尽态极妍。

    “谢衣哥哥,快来看呐,小笨熊又掉进水里了!”

    “你才是小笨熊!”

    “我是巫山神女啊,小笨熊~”阿阮故意拖长声调,得意洋洋的气某熊。

    小熊重重一哼,它向来嘴笨,说不过阿阮,每次都惹得阿阮哈哈大笑,自己兀自生闷气,不过阿阮事后每每都会送它些阿狸搜刮来的好东西,之前的不愉快过脑就忘了,看似经常拌嘴,其实感情不错。

    “小山又来抓鱼了吗?”温润醇厚的嗓音在阿阮身后响起,谢衣从竹楼内缓缓走来,嘴角噙着暖人心扉的笑意。

    “谢衣哥哥。”

    “衣衣,我想吃鱼!”

    “谢衣哥哥别理小笨熊,他才刚吃完东西!”

    谢衣闻言好奇的问:“哦?吃什么了?”

    “刚刚小笨熊说想吃东西,我就把你昨晚做的吃的拿给它了……咦?小笨熊你怎么晕过去啦!”

    某熊绝倒,双眼白翻,口吐白沫,咕噜噜沉下池塘。

    是夜

    谢衣独坐在大厅想事情,阿阮在房内医治昏迷不醒的小熊,据阿阮说,某熊的腹中里似乎有个硬块难以消化。

    谢衣明明记得自己做的是金刚酥来着……

    难道又做成一砸就晕酥了?!

    “谢衣哥哥你想什么呢?表情好奇怪。”阿阮安顿好小熊,走出屋子就看见谢衣坐在竹椅上表情怪异。

    谢衣避重就轻道:“一些琐事。对了,小山没事吧?”

    阿阮纤指绕起鬓边的细发,道:“小笨熊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不过……那么硬的东西它是怎么吃下去的呢?”

    谢衣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拳抵在唇边轻咳两下。

    阿阮见状忙道:“对不起谢衣哥哥,我不是说你做的菜不能吃……虽然很难吃。”

    谢衣瞬间有种被安慰后再补一刀的微妙感。

    阿阮倒是毫无补刀自觉,径自从身后拿出一个小木盒。

    “此物你是从何处取得?”谢衣讶异的看着小木盒。

    “刚才照顾小笨熊的时候在房间里发现的,这是什么呀?谢衣哥哥。”阿阮好奇的摆弄手里的小玩意儿问谢衣。

    谢衣微微一笑道:“此物是我答应一个人要送给他妹妹的礼物。”

    阿阮一歪头,俏皮道:“那个人对谢衣哥哥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谢衣吃惊的看向阿阮,缓缓点头。

    阿阮莞尔道:“因为谢衣哥哥刚刚的表情很温柔,唔,好像还有些别的感情……”

    “是啊,是很重要的人。”谢衣似叹息道。

    “那个人呢?为什么谢衣哥哥没跟那个人在一起?”阿阮问。

    谢衣静静看了眼阿阮,摇了摇头,怅然若失。聪明的小姑娘没再追问,她从谢衣的脸上看到了一样东西,神农神上曾说过那叫——思念。

    过了许久谢衣缓缓道:“阿阮你虽与小山整日拌嘴,但我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阿阮点点头道:“是啊,我逗小笨熊玩呢!”

    “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可否代我照顾小山?”

    “不在?谢衣哥哥为什么会不在?”阿阮不解的看着谢衣。

    “呵,打个比方罢了。”谢衣轻描淡写道。

    阿阮食指轻点下颔,认真的说:“要是谢衣哥哥不在了,小笨熊一定会很伤心的。”

    “是啊,我此生皓首穷经,未尝虚掷一日,然而终究难以回报故人之挚情……”谢衣说及此处目光一黯。

    “谢衣哥哥……”

    谢衣见阿阮一脸不安的看着自己,冲她投以安抚的笑容,道:“无妨,夜深露重,阿阮早些歇息吧。”

    “……嗯。”阿阮乖巧的点点头,“那谢衣哥哥也早点睡。”

    “好。”

    阿阮回屋后,谢衣踱步至竹楼外,星河璀璨,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漆黑的夜空,清辉洒满大地。

    谢衣遥遥凝望那轮明月,轻轻吟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人类,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显出身形自暗处缓缓步出,每一步仿若带有千钧之力踏在灵魂上,而那一片轻薄的灵魂在他浩瀚的气势中似乎连一粒尘埃也不是。

    谢衣不能自已的俯下身,几乎能够听到灵魂发出的悲鸣。

    “阁下……意欲何为……”谢衣断断续续道。

    他修眉一挑,显得有些意外,道:“你竟然还能说话?”

    谢衣脸色煞白,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两鬓滑落,眼见就要不支倒下压在身上的力量骤然消失。

    “现在要让你死了可不太好。”他道。

    谢衣直起身拭去额上的汗水。

    “怎么,你不怕?”他问。

    “怕。但是阁下若想取我性命,逃亦无用。”谢衣答。

    “你很聪明。”他道。

    谢衣岿然不动。

    “可聪明的人通常活不长。”他又道。

    “人生在世本就如浮游一瞬,况且长短与否于阁下而言怕连微末也称不上。”谢衣的语气不卑不亢,眼里透着明澈。

    他的眼中掠过一抹赞赏,但很快就消失了,道:“确实,我来只为了看看他。”

    谢衣问:“未知是何人?我是否能帮到阁下?”

    他讥诮的看了眼谢衣道:“你自己都一身麻烦还想来帮我?”

    谢衣默然。

    “我来之事莫要与人说起。”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恍若一场诡谲的梦境,唯独那对散发着烁烁光华的苍青色的龙角和金色的眼瞳震慑心魂。

    谢衣若有所思。

    ?

    ☆、瞳

    ?  又过两年

    早春时节,流月城气候仍是寒冷异常,族人的生活依旧平静,除了往生态区扔的垃圾增多了。

    数年前大祭司于神台开坛祭天,蒙外界使者降临流月城,将与使者戮力合作,率诸城民破困而出,前往下界,繁衍生息。并且当场处死了三名意图破坏合作的星位祭司。

    七杀祭司殿一如既往的阴沉,殿内仆众照常扫洒,看顾主人宝贝的蛊虫。

    殿主人将自己锁进书房,至今半月有余,期间未曾踏出门半步,若非烈山部人可不饮不食而活,恐怕早就饿死在里面了。此事连大祭司都被惊动,前几日来过一次,不知那人与他说了些什么,大祭司也听之任之不再干涉。

    虽然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他甚至有时会以身试蛊,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寻常,仆众隐隐觉得跟那个快要死掉的怪人有关系。

    是的,那个怪人染上了一种很常见病,无数族人死于这种恶疾。

    那个人是祭司大人许多年前带回来的,那时候他满身血污,双目缺失,似是被强行剜去,蜷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后来他成为了主人的贴身侍从,说是侍从平素也不见主人驱使他做事,只是跟在主人身边,宛如一个木偶。

    满室灰暗,冰冷的石床上躺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副披着人皮的骨架。他在睡觉,很安静,像是死去了。

    瞳走到床边,扫视了一眼,缓缓道:“你快死了。”

    他像突然还魂一样,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是的,瞳大人。”

    瞳其实没听清他的话,然而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了。

    瞳略微俯下身,问:“可有心愿?”

    他吃力的摇了摇头。

    瞳又问:“可有留恋?”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几下,终是默然。

    “为何不恨我,恨我或许能让你好过些。”

    “……不应有恨。”

    瞳直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勉力出声叫住了瞳:“瞳大人莫要再为我费心……我是个将死之人。”

    “费心?不,只是打发时间罢了。”瞳道。

    “瞳大人高兴就好。”他道。

    “所谓人类,活着就是为了死去。”瞳凝视自己的手掌,缓缓道:“你看这偌大的城,每个人都在等待,不是吗?只有阿夜,为了挽回一个既定的答案,不惜放弃所爱。”

    他静静聆听,今天的瞳似乎有些不同。

    “我自然不是说他傻,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瞳淡淡道,“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虽说不好用,总也是我费了功夫和时间的,若不能使用到最后一刻,不能榨干最后一滴血,我岂非亏了,你说是吗?”

    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若死了我会立刻将你制成傀儡。蝼蚁尚且偷生,能多活一刻便是一刻,你应该不想在死前承受削骨割肉的痛苦吧。”

    瞳走了,如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瞳比床上这具骨架更像一抹幽魂。

    他勾起一缕清浅的笑。

    没有谁比他更想成为傀儡的了,无论如何只要能陪伴那个人身边就是最好的,那个人是那般寂寞,寂寞得他想流泪。

    然而他早已失去可以流泪的眼睛。

    紫微祭司殿

    沈夜倚坐于御座内,单手扶额,陷入浅眠,眉峰紧蹙。一只偃甲鸟悄无声息的飞入厅内,轻巧的落在地上,它歪头看了看沈夜,黑豆粒般的眼睛中闪过一缕光芒,很快沉寂,正打算振翅飞走,便听得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瞳。”沈夜道。

    “见你难得休息本不想打扰你。”偃甲鸟口吐人语,声音却是瞳的。

    “无妨,本来也该醒了,找我何事?”沈夜坐直身体问。

    偃甲鸟歪了歪头,道:“你心情很差。”

    “做了个噩梦,先说你的事。”

    “我需要一批人。”

    “……我会将雍门狄一族发往无厌伽蓝,你又要炼蛊?”

    沈夜皱眉看着偃甲鸟,瞳一语不发,沈夜与他相交多年自然知晓他这态度就是默认。

    “我从未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沈夜道。

    “……我记得谢衣那一族也有很多人。”瞳缓缓道。

    沈夜向偃甲鸟投去一记凌厉的眼神,似是警告。

    “如此爱屋及乌,你又何尝不是……”瞳意味深长道。

    “你怎么变得跟华月一样。”沈夜不悦道。

    “呵,大祭司莫恼,属下这便告退。”偃甲鸟冲沈夜躬身。

    沈夜执起手边的卷文仔细批阅起来。

    “阿夜,你真的就放他自由了吗?”瞳离开之前问道。

    “……放他走的是你和华月,不是我。”沈夜冷冷道。

    “若不放他离开,你会杀了他。”瞳肯定的说。

    “难道他逃到下界就可以免去一死吗?”沈夜反问,语气几乎能结出冰碴子,“本座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希望你来日莫要后悔。”瞳道。

    “你后悔吗?”沈夜问。

    ……

    偃甲鸟儿展翅高飞,倏忽间不见踪影。

    沈夜放下手中卷文,踱步至廊檐下,负手而立幽幽凝望暗灰色的苍穹。

    他与瞳是一样的人,都是自私自利到极点的混蛋。

    一切似乎沉淀下来,又好像正在酝酿一场更猛烈的风暴。

    纪山

    谢衣近来经常外出,有时是两三天,有时是半个月,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把自己关进偃甲房,一待就是许久许久。

    阿阮知道他在做偃甲,曾好奇的问过,他只是神秘一笑。

    小熊趁谢衣不在,偷偷跑进去一回,屋子里偃甲器具拆卸一地,图纸书册东一处西一处,除了他先前做的偃甲未见别的,倒是角落里那个被白布蒙着的东西勾起了小熊的兴趣,看轮廓依稀是个人形,正打算凑近一瞧谢衣就回来了。东西没看着,反而挨了一顿揉。

    后来谢衣便把偃甲房锁起来了,除了他谁也不能进去。

    后来的后来,谢衣不做偃甲,也不翻新屋子了,除了在书房研究绢帛,偶尔出门两天,就是陪小熊和阿阮在纪山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斜阳西下,谢衣抱着小熊席地而坐,阿阮坐在他身边双手托腮听他用平缓温和的声调讲从前的故事,落日的余晖洒满山头,渲染出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岁月宁静安和。

    ?

    ☆、西行

    ?  沙漠的风,粗犷而猛烈,风中夹杂着的细沙刮得人脸生疼。

    无边的黄沙蔓延在这片无边的土地上,白衣青年行走于茫茫沙海,恍若闲庭信步,怀里的小熊埋着脑袋,风吹得它睁不开眼睛。

    谢衣抬手给小熊顺了顺茸毛,小熊舒服得直眯眼蹭蹭他温暖的掌心。

    “昔日游历时,我依稀记得这里有个绿洲,等到那里我们便稍作休息。”谢衣安抚小熊道。

    小熊蔫哒哒的点头。

    谢衣失笑,加快了脚步。

    “软笨蛋怎么没跟来?”小熊问。

    “阿阮有些不舒服,我让她留在桃源仙居图里休息。”谢衣回答。

    “哈哈,笨蛋也会生病!等你办完事,我们赶紧回去吧,那个笨蛋没人看着肯定不好好休息到处乱跑。”小熊道。

    “……好。”谢衣揉了揉小熊毛茸茸的脑袋,目光怅然。

    说话间悠远清脆的驼铃声远远传来,一队商队缓缓行来,队首是个络腮胡子的老汉,驼队停在谢衣身旁。

    老汉打量了一眼谢衣,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问道:“年轻人,你四迷路了吗?”

    谢衣略微摇头,缓缓道:“我在寻找附近的一处绿洲,未知老丈可知道?”

    “绿洲?”老汉先是一愣,突然一拍前额,回答道,“你嗦那个地方,来晚啦,早就米有了嘛!”

    “没有了?”谢衣惊讶。

    “大概四五年前吧,水源干涸了,绿洲当然就没有了嘛!”老汉道。

    “……多谢老丈。”谢衣微微躬身。

    老汉摆摆手,憨厚道:“谢个啥子嘛,又米有帮上忙,年轻人你四要去哪里哇,大漠里可不能乱走哇!”

    “我在寻找一个地方,捐毒国老丈可曾听说过?”谢衣问。

    老汉闻言一惊,诧异的问:“你要去那里做啥子?”

    “有件重要的事得去办,而且我素来听闻西域风景壮阔瑰丽,若有幸一睹,实为幸事。”谢衣道。

    “风景哪里都有滴看嘛,做啥子要跑到辣个地方,辣个地方商队都不去,老吓银咧!”老汉提起捐毒眼中明显透着恐惧。

    “可否请老丈告知我捐毒的详细情况。”谢衣道。

    老汉搔了搔鬓角,有些为难的开口:“不四俺不告诉你,俺对辣个地方知道滴也不多,只四听说那个国家滴国王很凶残,经常拿活人祭天,人都很野蛮,经过那里滴商队全没了。”

    “没了?”谢衣蹙眉。

    “十有八九被抢了,活人拿去祭天,马匹和珠宝扣下。”老汉身旁的一个瘦脸男子忿忿道。

    “为何不将此事上报朝廷?”谢衣问。

    老汉重重叹息道:“报了有啥子用嘛,山高皇帝远的,而且捐毒国人个个都不好惹。听人说他们的王受到神的庇佑,所以捐毒才能风调雨顺。”

    “达姆老爹,咱们得赶紧走了。”老汉身后的男子道。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老汉经提醒这才想起赶路这茬,他看向谢衣道,“年轻人你要一定要去,俺也不拦着啦,你要小心哇,这壶水送给你,胡达会保佑你滴嘛!”

    谢衣接过老汉递来的牛皮水壶,轻声道谢。

    驼铃悠扬,商队朝着日落的方向缓缓远行。

    谢衣别过老汉,继续赶路,日落前他必须抵达捐毒。此行目的只有一个,寻找神剑昭明。

    上古之时,伏羲命仙匠铸造神剑,有人聚星屑玉魄铸成神剑昭明。后来,天柱倾覆,洪水不退,伏羲便以昭明斩断巨鳌四足,用之撑天,昭明随之崩裂破碎,碎片散落神州大地。

    谢衣偶然在巫山一处古祠内的残简中读到有关神剑昭明的传说,据闻此剑具有斩断世间一切灵力流动的大能,若当真如此这柄剑当是制衡砺罂的唯一方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衣踏上西行之旅。

    他知道他的行踪已经暴露,已为自己料理好后事。阿阮被岩心玉诀封印在桃源仙居图中,通天之器拆解四份分别由他的同道好友保管。该留的话他留了,该留的人他也留了。

    唯独怀里的小熊,始终无法令他安心,只得将它带走。

    或许遇到那人,让他把小熊带回流月城亦不失一个好方法,还能给小曦作伴。

    若是见不到那人该怎么办?谢衣在心底这样问自己。

    心头瞬间涌上失望,谢衣自嘲得扯起嘴角,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明明是要来杀自己他竟还怀有期盼。

    “衣衣,你怎么了?”小熊扬起头疑惑的看着笑得苦涩的谢衣。

    “没事,风吹得有点难受,一会儿就好。”谢衣既是告诉小熊亦是告诉自己。

    “要是难过的话,就休息一下,等不难受了再走吧。”小熊天真道。

    “……来不及了,小山。”谢衣凝望残阳下,那抹玄衣如练。

    谢衣离开流月城二十二年,离开沈夜二十二年。烈山部人寿数长久,区区数十年于他们而言不过稍纵即逝,可于谢衣而言却漫长的仿佛过了百年,或许沈夜也有同样感触。

    他们互相凝视,不约而同的觉得对面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极力想要寻找出曾经的影子,终是徒劳。

    物是人非,风过无痕。

    谢衣右手掌心覆上左胸,欠身道:“师尊,一别经年,可安好?”

    对面的人视线越来越冰冷。

    谢衣默默扯动僵硬的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师尊身上的杀气第一次这么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很好,你果真——自、寻、死、路。”沈夜一字一顿道。

    “我只是不喜欢半途而废。”谢衣道。

    “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你可明白,谢衣。”沈夜负于身后的手掌紧握成拳,似在极力克制。

    谢衣静默半晌,语调平缓:“或许,然而若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紧握的拳骤然一松。

    沈夜道:“好,很好,那就动手吧,让为师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

    谢衣放下怀中的小熊道:“……弟子得罪了。”

    偃刀与金鞭相碰,绿光与金光相撞,天昏地暗,风雷乍起,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中上演。

    纪山

    两个年轻男子走在黄昏的山道上,一个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嘴里叼根草,漫不经心的走在前面,另一人背负琴囊,嘴角噙笑,斯文俊雅,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

    前面的人瞟了眼后面的人,开口道:“能别笑了吗?好恶心啊,小遐遐。”

    遐笑意更深,轻轻的说:“你虽然不会死,但我记得你怕疼。”

    第1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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