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恋爱这件事 作者:直末
第5节
半年之前，柯商春是一个连爱情都不看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一脚陷入名为爱情的烦恼里。
——不过，前提是他同苏明之间存有爱情的可能。
柯商春无法肯定，他对彼此如今的关系一点也想不明白。
现在这样……能算是什么？
作为同学，过去大学四年，说过的话用指头都算得出来，而作为朋友，彼此也没有相熟的基础默契。
勉强能算有一层感情的关系，叫做床伴——还是很合拍的那一种。
两个人相约见面，从吃饭开始，接着去宾馆，然后上床，再互相道别；主动约的不一定是谁，大部分是通由le相互发消息…然后，到现在，不一定去吃饭，可能直接上宾馆，或是先预订好饭店，再各自过去碰面。
预约饭店的作法倒是出自偶然，某一次做过后闲聊，柯商春拿起宾馆房间内的杂志，翻到了一页写着评选t市十大优质商务饭店，看着几个介绍，觉着好像不错，与苏明聊起来，后者便说下次去其中一间试试。
总之，两人碰面，情况便是不脱离这种模式——彼此都愿意持续这样模糊不清的关系。
不知不觉，一个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里，柯商春不只一次觉得，时间是个骗局，把人困囿在一段关系里面，不上也不下，却是已经习惯了，久了也不觉得这样不好。
只是，每次想起来，那一瞬间会觉得很烦恼而已。
柯商春把编辑到一半的档案做了储存，正好计算机任务栏上的实时邮件闪烁几下，他赶着去开会，点开只能仓促的看一眼，便急忙拿起数据出去了。
两个小时后，柯商春才由会议的折磨中脱身。走回来的时候，孙睦安站在他的位子边，正与他领导的编辑组成员们说说笑笑的。
孙睦安也在这间出版公司上班，主要在英文教学杂志那一组，平时很常过来找柯商春，久了也同他们这边的人娴熟了。
小蓝是负责润稿的，她由屏幕后抬头，挂着一副黑框大眼镜，几乎盖住了她大半张的脸。
「如何？总编怎么说？」她一问，其他人也立即放下手边正忙的事，全都抬起头来看着柯商春。
「决定了，生活系列成为固定的了。」柯商春笑，往自己的位子坐下。
由于前几期的爱与生活这一个主题大受欢迎，许多读者反应希望能再有探讨感情意识这一部份的主题，刚才会议上他便提出来，总编辑也觉得不错，很是赞同，讨论一阵后，便决议延续这一系列，也算是定下杂志的主要风格了。
小蓝一伙人听他宣布后，先是开心的欢呼，跟着是脸色发愁起来——这同时表示，他们又要受那些作家的稿件折磨了。
除此之外，读者投稿的部份，也一样继续做下去；柯商春已经可以预见，截稿期前又得一阵人仰马翻。
「学长，他们是高兴还是难过啊？」孙睦安不禁问。
「习惯就好。」
柯商春道，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坐到自己的位子，将目光放到计算机上。屏幕上还停着他去开会前点起来看的ail，他将之按掉，改拉出工作窗格，继续之前的编辑工作。
「学长。」
「嗯？」
柯商春应了一声，手上仍然敲着键盘，目光隐微地瞥向发话的孙睦安。后者站在一旁，闭口不语，神情有一些沉重。
他不禁停下打字，将注意力完全放到这位学弟身上。
——上一回，对方出现这种表情时，是田馥欣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柯商春不自禁语气认真起来，问道：「你想说什么吗？」
孙睦安反而好笑的看着他，「学长，你这样严肃做什么？」
「……没有。」
柯商春说，面色讪讪的挪开目光，重新回去敲键盘。
「学长，你刚才ail是开着的，我来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一眼。」孙睦安又开口，然后停了一停，问：「学长，你要出去玩啊？」
柯商春敲着字句的手顿了顿，但这次没有停下，视线仍盯着计算机。「没有。」他说：「只是……看一看。」
开会前仓促点开的ail中，是一份国内旅游的各项行程选择，他请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寄来的，也没有想好怎么打算，只是看一看——目前真是这样想，至于后面……无论有什么想法，此刻也不必要详说。
只不过，让孙睦安这么一问，他莫名便觉着心虚，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柯大哥，你打算去哪里？」大约是听到他们对话，小蓝也抬起头来凑热闹，兴致勃勃的问。
柯商春笑了笑，道：「我要份数据看而已，去哪里还不一定的。」
「如果要去旅行的话，我很推荐去最近很热门的n县泡温泉。」另一个人也加入了话题。
「哦，我知道，听说开了一间新的旅馆……」
「这个季节去，说不定有机会赏枫。」
几个人越说兴致越高，一人一句的，很热烈的讨论起来。
柯商春默默的听着他们说了几处不错的，便兀自的记下了，心想有空闲的时候能来研究。
其实，要这份旅游资料，也不能说是心血来潮。
上一回，他随口说最近想休假，也许来安排一趟旅行的话，那时苏明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腔只是点起了烟。
虽然对方低着头见不着表情，不过…他感觉苏明对这个提议，好像挺有兴趣的。
想着，柯商春停下手上的工作，拿起放在屏幕下方空间的手机，滑开页面按了le的图示，没有未接收的新讯息。
「学长……」
柯商春吓了一跳，他抬头，望向孙睦安，后者…脸色比刚才还要阴沉。他缓了缓情绪，才开口：「你还没走啊？」不是很忙吗？
「学长，你要跟谁去？」孙睦安没理他的问题，只是低了口气问。
「我不是说还没决定吗。」柯商春道，按掉手机页面。
「那我们一起去吧。」孙睦安忽说，语气有些着急：「顺便也找学姐她们一起，怎么样？」
柯商春默然，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才把视线又移回孙睦安脸上，开口：「别闹了，现在哪有假。」
他的口气还是平常一般温和的，可脸色却无法不严肃。孙睦安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闷闷的脱口：「我回去忙——」
看着对方总算回头离开，柯商春不自禁松了口气。总算能专心做事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孙睦安的神情和目光，看着便感觉一阵不自在。
☆、十
一品园是一家专卖中式甜品的店，几年前先开在h市，走得是中高价位，出乎意料广为大众接受，不到三个月再开了第二家，生意一样好，丝毫没受到影响；于是市内分店接着一家一家的开，甚至往外拓展起来。
最近在t市便又开了一家，位于车站前的大路口，独栋双层楼的店面，采古风的设计，非常的醒目，举凡经过这里，都会忍不住要看上一眼。
柯商春之前曾说过，要请郑宾来吃一品园过瘾的，便趁着对方这次到t市办事，事先订桌，还找来了梁宏一，以及另一个也是研究所时期的好友周仕昌。
他们四个人读研究所时，除了玩乐一起，吃饭睡觉也一样是一起的；除了郑宾中途休学，彼此论文通过以及口试都差不多时间。
总之，四个人感情很好，虽然现在各自都忙起来，联系的稍微少了，但毕业之后的头几年，至少半个月都会四人约聚一次的。
现在则是拉长时间，半年或是一年了，不过间中，四人拆散见面倒是时有的。不过后来，周仕昌进了旅行社工作，又走得是欧洲线的，能约上的机会少很多；有好几次，甚至四人的聚会都没办法到。
直到最近，周仕昌转调回国内，便也有多的余暇安排了。
郑宾到的时候，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服务员一时抽不开身，他便自行上二楼的客席找人。
他一上去，目光往桌间穿梭，一会儿就看到梁宏一对他摇手。
「这里！这里！」
柯商春正与周仕昌说话，听见招呼便转头看去，就见郑宾咧开了笑脸，也同梁宏一那样奋力摇手，可那晃动的程度，远远不是梁宏一能比得上的。
柯商春与周仕昌两人不由对视，极有默契的笑出来。
郑宾毫无所疑，脸上乐呵呵的走了来。
周仕昌忍受不住，率先发难：「——你怎么越来越胖？」
郑宾即刻没好气，便往他瞪了一眼，可其实也不是真气，还是笑呵呵的；他坐到周士昌身边的空位，哼道：「这么久没见，一见面你就先嫌弃我的身材啦！」
周仕昌抬手，一拍郑宾的肩，笑道：「看到你，我才真正的见识了，什么叫做婚姻生活美满的副作用——发胖！」
柯商春也笑，伸手帮郑宾倒了一杯热茶，开口：「别消遣他了。说起来，你们上回见面，是在婚礼那一次了吧？」
「唷，都这么几年过去了啊。」一边的梁宏一不由诧异。
「是啊，都这么几年了，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快些娶媳妇回家去。」郑宾边说，边故作恐吓的睨了他们三人，然后径自翻开餐本来看。
柯商春只是笑没答腔，拿起茶来喝了一口。梁宏一也没有接续话题，一样拿起餐本来翻。
周仕昌无言，翻了一记白眼，示意的推了郑宾一把；后者才察觉说得不太合宜，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早在研究所的时候，柯商春就向他们三人表明过性向，所以他们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同性的；而且，郑宾这番话并不是故意，只不过嘴快就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只是……
他不由瞥了一眼梁宏一。
按理来说，梁宏一不会闷声不吭，如此沉默真是反常了。
恰好服务员送餐过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引了去，看着一道一道送上来的精致点心，几个大男人眼睛也不禁睁得老大了。
这周围……除了携家带眷的，几乎都是女孩子，只有他们这一桌都是男人。柯商春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他可没有忽略服务员看他们时，那个脸上隐微的笑意。要不是为了践约，他自己并没有喜欢甜点到这种程度的。
「……你们叫了什么来？」郑宾看着，有些迫不急待的，伸手就先捧起了眼前的小碗甜汤来尝。
柯商春拿□□餐单来看，刚才多是梁宏一或周仕昌拿主意，他自己则是随意。
「你喝的这个，大概是杨枝甘露吧。」
他说，又往下看，真是……点了不少。什么四喜糯米，杏仁豆腐，银耳百合梨汤，椰汁冻糕等，连鸳鸯奶茶都点了。
——都是甜的。光看都觉着腻。
梁宏一拿起一块糯米吃：「不错，甜得挺好吃的。」
柯商春没试，倒是喝起鸳鸯来。据说这是一品园的招牌之一。他喝了几口，觉着浓滑的奶香中有咖啡的气味，比例混合的极巧妙。
但还是很甜……
如果是苏明，大约会喜欢，他不由想。
「好喝吗？」周仕昌问。
「——不错。」他说。严格来说，其实入口也不会太腻的。看来一品园的确是有价位高贵的本事。
四个人便边吃边聊，说一些日常琐事，以及工作方面的。郑宾和周仕昌太久没见，因此大部份都是俩人在说。
柯商春始终静静的听他们聊，没怎么打岔提意见；他的朋友一个一个都比他活泼话多，这聊天的本事，他是完全比不过的，所以时常是保持沉默的状态，相互也都习惯他这样了。
倒是……
原来话也很多的梁宏一，这回也没讲什么，脸上时常若有所思。柯商春在旁瞥了他一眼，想了一想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正要问的时候，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衣袋内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乐音。
是le的讯息提示音。
柯商春侧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电话？」梁宏一的声音。
「只是讯息。」柯商春说，自若的滑开手机页面，点开le回复过去，又把手机放回外套衣袋。
梁宏一看了他一眼，「有事？」
「嗯。晚一点，不急的。」柯商春说，瞥见对方神情有些犹豫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梁宏一顿了一顿，才笑了笑：「没有。」
说是这么说，但脸上可不是这么回事——柯商春哪里看不出，他知道梁宏一肯定是有事想找自己商量。而且，可能要商量的事情，不方便给郑宾和周仕昌知道。
他想了想，便开口：「……我去洗手间。」说着，已是站起来，转身就离席。
洗手间很干净，空间也宽敞，飘散着一种花露的清香。
柯商春其实对气味有些敏感，此刻闻着这股气味，鼻子已是隐隐难受起来了。不过坦白说，这花露的气味还算好的，要是遇着旁人抽烟，鼻子简直就让塞子给堵住了似的。
这也是他要戒烟的缘故之一——自己闻着自己的二手烟都难过。
倒是，苏明抽的烟，那烟味并不太刺鼻。
那气味很淡，离得很近的时候，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近似焦糖的苦味。
——下次问问是什么牌子的好了，他隐微的想着，目光停在洗手台前的镜子；镜子里走来熟悉的人影。
「小春。」
梁宏一走近，低低的喊了一声，面色未明。
柯商春嗯了一声，抽了纸巾擦手，开口：「你是怎么了？」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梁宏一支吾道，目光透过镜子看着他。
「嗯？」
梁宏一张了张嘴，又眼神闪烁一阵，总算才真正的对着他看，脱口：「当同性恋是什么感觉？」
柯商春愣住，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问题——梁宏一确确实实问得是当同性恋是什么感觉？
若不是两人之间关系熟稔，他都要觉得梁宏一是心怀恶意。
大约迟迟等不到他回话，梁宏一露出困窘，微微地低了头，伸手按下水匣开关，作势洗了把手。
「抱歉，你当我没问吧。」
一会儿，便听梁宏一语气虚弱的道。柯商春缓了一缓情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梁宏一瞥了他一眼，只低声又说：「当我没问。」
柯商春一愣，念头忽闪，已是连忙抓住好友的手臂，脱口：「等等——」
梁宏一偏头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拨开他的手，张嘴似乎想说，可只是一声叹气，半晌才又说了句改天找你，便走了回去。
「……」柯商春只好收起诧异，怀着满腹的猜疑，也跟在后面回到了位子。
郑宾和周仕昌两个，看见他们一块儿由洗手间回来，便拿两人开起玩笑。梁宏一是笑笑的，可柯商春瞧着，总觉着那抹笑意有点勉强。
实在……他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原因，让梁宏一要问那样一个问题。
四个人又坐了好一会儿，才买单离开。
郑宾要搭乘夜间巴士回家，和他们道别后，便径自去车站。梁宏一则说明天还要进公司，所以也走了。
于是，剩下了柯商春和周仕昌。两人都没有开车的，便一起走去搭地铁。
「唉，明天不是周末吗？」
周仕昌脱口，语气幽怨，由口袋掏出烟抽出一根，可没有点起来，只是叼在嘴上。
「没办法，都不是学生了，每个人总有些安排。」柯商春道着，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显示再二十分钟便要晚上九点了。
「ail看了没？」一边周仕昌在问。
「喔，还没看仔细，这两天比较忙。」柯商春垂下手，这也才想起请对方ail来的国内旅□□程，便趁机问：「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要我说嘛，自己规划的好，走得也是自己选得路程，就是住宿方面麻烦一点，最近是旺季，很不好订饭店。」周仕昌道。
「这话要让你的老板听见，肯定要哭了。」柯商春失笑，「怎么把生意往外推了？」
「是好朋友才这么建议的，国内旅游请导游的话太浪费了，而且跟团免不了要去一些商店花钱。」周仕昌无所谓的道，把嘴上的烟丢进一边的垃圾筒：「你要有时间，好好的把喜欢的行程选一选规划一下，住宿的话，我再帮你了，怎么样？」
「那我就先谢谢了。」
柯商春便说。周仕昌的话很有道理，只是他心里还拿不定主意。这去或不去，总不能由他单方面来决定。
☆、十一
11
明天是周末。让工作压榨了一星期的每个人，像是亟欲要找一个抒发的出口，夜色越深，街上游荡的人潮反而不减反增。
柯商春在中途同周仕昌道别，提前几站下了车。
在这站下车的人很多；附近开了不只一家的精品店，出站更是能见一栋十几层楼高的百货公司，最上面还开了一家空中餐厅，有一阵子广告打得凶猛，要人不去记住都难。
这个时间点，百货公司自是已经闭馆，周围的精品店亦同，可就算开着，其实也不是柯商春到这边来的目的地。
他走到前面的路口，穿了过去，便转进一条巷子，里面也有不少的店，吃穿皆有，共同特色便是装潢设计都极有风格；这个时间里，服饰店以及大部分餐厅都是关了的，但咖啡店以及酒馆仍在营业。
不同平时，周末前的深夜，巷子里不是安安静静的，更多了许多年轻的面孔。柯商春见着几个像是学生而已的人，勾肩搭背的走进一间酒馆。
他看了一眼，转身往那家酒馆斜对面的咖啡店进去。
店里人很多，闹哄哄的，说话的声音完全盖过了店内播放的爵士乐；沙发区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柜台内的服务员们一点也没空出声招呼，只顾着出餐，或者闲聊。
柯商春自若的上了二楼。他往客席间梭巡了一遍，走向正对着窗的长桌。坐在这边的客人多是单独一个来的，也没有坐满。
「抱歉，我来晚了。」他坐到其中一人身旁的空位，略微不好意思的开口。
苏明头微低，烟挟在指间抽着，另一手随意的翻过一页杂志，听了才抬头起来看向他。
「没什么，我也想坐一会儿。」苏明道，把杂志推到一边，拿过桌上的烟灰缸，将手上抽完的烟往里面按熄。
柯商春看着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点起来。
在店内是可以直接抽烟的，没有设禁烟区；基本会进来这里的都是熟客或抽烟同好，自然知道规矩，不会有谁出言制止。
柯商春很久以前采访过一个园艺家，对方那时便是约在这里，让他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时候他自己也有抽烟，之后很常来，直到他戒烟为止。
再想起来这家店，是因为他发觉苏明的烟瘾应该挺大的，之前没怎么感觉，因为约碰面的餐厅或地点，都不能随意地抽；苏明大约也很能忍耐，在室外没合适地点不会抽，在车子里也不会。
可每次在餐厅里，话说一半，他便注意到，苏明很常习惯性的碰烟盒，然后又把手缩回去。
柯商春以前烟也是抽得很凶猛，挺明白烟瘾犯起来的感觉；他自己现在不抽，也不会勉强周围的人不能在自己面前抽烟。
而当说起这个地方，似乎苏明也是知道的——柯商春并不意外，对烟瘾大的人来说，这里可是个不能不知道的好地方。
趁着柯商春出神的余空，苏明已经点起了烟。
柯商春瞥了一眼，雾气氤氲住苏明略显苍白的脸；对方前发比之前又长了些，几乎快要盖到眼睛了，便又见着他抬起手，习惯性的把头发往旁拨了开。
柯商春别开目光，视线移到桌上的杂志，这一看不由有点意外——是公司出版的时尚杂志，读者群集中在年轻女性。
苏明察觉他注意，开口：「店里拿的。」
柯商春微微一笑，有些过意不去的意思——对方肯定在这儿不只坐了一会儿。他便问：「你来很久了吧？」
「其实真的不久。」苏明无所谓的道，抽了一口烟。
听到这话，柯商春更觉得抱歉，两人碰面一向是苏明到得早，而今天他自己又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才来。
搭地铁来的路上，大约也真是太久不见，周仕昌滔滔不绝，与他聊了许多，一不留神差点就坐过头。
这一想，他才记起半途手机发出几次讯息提示，便把手机拿出来滑开页面，上面有数则来自le的讯息。
苏明见着他正看着手机，便说：「再坐一下好了。」
柯商春点头，目光随意的浏览页面上讯息，发现梁宏一也传了一则来，询问自己明天晚上有无时间。
眼里看着那则讯息，柯商春脑中便再想起晚上梁宏一问的事，下意的犹豫着，耳边忽听苏明问了一句话。
他怔了一下，目光望向苏明。
「你为什么戒烟？」苏明便再问一次。
「……突然就想戒了。」柯商春道：「不过我的烟龄也不长，是读研的时候才有的习惯，那阵子写论文压力大，得靠一点东西来支撑，发现也能集中精神，才抽了起来。」
「能集中精神这点倒是真的。」
柯商春不由笑了下，说什么集中精神，其实不过是抽烟者的借口，便又说：「其实喝咖啡也可以集中精神。」
说着，他往苏明摆在一边的马克杯瞥去；里面的饮料已经喝了一半，但还是分辨得出那是红茶。
两人出来一段时间后，他又察觉到一件事，苏明点东西喝，喜欢甜的——非常的甜，甚至还没喝上一口，便直接加了糖进去。
而且，苏明从来没点过咖啡。
这会儿，听到他的话，苏明只淡淡地道：「我不喝咖啡。」
柯商春不意外，但也好奇，便问：「那你以前怎么熬夜写报告？不会想睡吗？」
「直接睡。」苏明抽着烟回答：「硬撑也写不出什么来。」
「……说得也是。」
可系上有个教授评改报告都挑剔得很，只要语句修辞有稍微一点不通顺，后面也不改了，直接退回去重写。
柯商春那时可说教授眼中用功成绩好的学生，但也被退了好几次。他想着不由说：「现在回想，当时写西洋文学概论的报告时压力真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来的……」
苏明看了他一眼，像是有话，可只是抽了口烟，没有答腔。
柯商春没有在意——也不是真不在意，该说他已经摸索出一些苏明大致的反应。有时候太期待响应，倒不如顺其自然。
他拿过刚才被搁到旁边的杂志翻了几页。
这本杂志负责的编辑组同他们文艺类的不是在同一个楼层，但每回电梯停到那一层打开时，每回总是见着里头的忙翻了天。
之前也听田馥欣评论过那里太要人命——她跟他们合作过几次，见了几回，便嚷嚷是她早就离职了。
柯商春手里正翻到其中一面的精品广告，一眼就看出上面拿着皮件的女孩子是田馥欣的女友林缇云。
平常见着林缇云时，对方都是素素净净的样子，很难得看其画着很浓的艺术妆，眼神还透着一点犀利。他便脱口：「……这么看她真不习惯。」
苏明看了一眼，才问道：「你认识？」
「……」
柯商春不是没想过苏明可能会忘了，居然…还真忘了。明明大学那时，后者还特地帮林缇云拍过照的。
不过……
柯商春想起自己在大学的时候，与林缇云并不熟悉——其实那时是根本不认识，现在熟悉起来，完全是托了田馥欣的缘故，
而他自己同田馥欣的交情，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些，他没特别与苏明说起过——彼此都会聊工作上的事，可工作上的人物，倒也没仔细的说。
何况，苏明不曾再与大学时交好的朋友联系——包含田馥欣。自然的，前者也不会知道田馥欣其实是同性恋，还与林缇云在一块儿的事情。
他自己没想过隐瞒什么，却在不经意之间，对两方皆有所隐瞒。
「——她叫做林缇云。」
想了半天，柯商春才开口，语气不自禁有些吞吐：「呃…也是我们系上的，小我们一届的学妹。」
「是吗？」苏明微讶，把杂志拿了过去，仔细的看。
柯商春默了默，瞧着苏明的神色，开口：「以前，你帮她拍过照片，在图书馆楼下，你记得吗？」
苏明抬起目光，看了一眼柯商春，又抽了口烟，一会儿才说：「……是她吗？看起来不像。」
——原来对方还是记得的。
不知怎地，柯商春松了口气，也才把话说下去。
「她化妆的样子，与不化妆的模样有一点落差。」这么说，其实没有批评的意思，他只是呈述感觉而已。
苏明没接腔，只又看了杂志一眼，便把烟按在烟灰缸里。
柯商春见着，便问：「要走了？」
「嗯。」苏明拿了东西，站起身。
两人便一同下了楼，走出店面。
外头比柯商春来时更安静。巷子外的街上，每一辆车子呼啸而过，轰轰的引擎声在这会儿听来特别的清楚。
「听说现在连引擎声都能改。」柯商春随口说起来：「只要将一种app程序安装到手机，再连接到车子的喇叭上。」
「望梅止渴。」苏明开口：「但并不能真正的止渴。」
柯商春看了他一眼，笑道：「意思是说，干脆去是买台真的？」
「不是有句话？是男人都会想要一台跑车。」
「是吗？」
「嗯。」
「若是你的话，会换？」柯商春问出口，只是心里不由觉着……跑车好像同苏明不太搭配。
「我换过了。」苏明没什么的说。
「……」
「可被抱怨，说跑车的椅子坐起不舒服，所以又退回去。」苏明说着，拿出车子遥控锁按了一下，前头停着一辆车便发出短促的哔音。
柯商春这次还是没接话，只是拉开另一侧车门的手顿了下；他坐上去，关上门往驾驶座的苏明看了一眼。
苏明已发动了车子，也往他看来。
「……安全带。」
「……」
柯商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别开目光，拉过安全带别上。
☆、十二和谐修改
12
有时候，柯商春觉得自己与苏明之间，其实是存有默契的，可那样的默契究竟又有多可信，又是属于哪种关系的，他仍旧理不清楚。
好比，听了苏明如此无所谓似的诉说以前的一件事，心里却滋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古怪感。
——不过是闲聊。
柯商春自然知道。但他不知道苏明心里是怎么想的；同半年之前相比起来，他一样不清楚。苏明一直没有更多的表态，而他自己，在上一次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再继续往下深想。
可问题还在，还搁在心里面。
但，那又如何？搁着便搁着吧；久了，就能一如既往，像是同别人那样的毫无所谓。
柯商春在宾馆柜台办住房手续。他平淡地向柜台经理报上连串的个人资料，尽量不去理对方明明想打量却又故作不经意的目光。
其实也不怪对方如此的谨慎，在这个时间，又是两个大男人，无论何种原由而来住房，怎么都该注意的，深怕一回头，就被弄出一大堆麻烦。
柯商春接过经理递上的房卡后，心想大约也不会再来这里了——对方是没有出言冒犯，这里的房间质量评价也一向很好，服务态度也不错的，可他知道，因为这样的慎重，若下回来时又遇着就算对方不记得，他自己也要先尴尬起来。
所以汽车旅馆也有其方便与重要性的，柯商春默默的想，走向在大厅另一边等待的苏明。
「好了？」
「嗯。」柯商春点头，与苏明一起往电梯方向走。
「其实，去远一点的也可以。」
进电梯时，苏明开口。
柯商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这次没事先订房，又是到比较市中心的宾馆，这个时间点难免会受到疑问；但若不是为了迁就自己前面的聚会，今天也不会约到这样晚的时间。「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开太远吧。」他便说：「晚点回去后，你还要译稿吧。」
「不用了。」苏明道：「这次译得很顺利，所以提早交件。」
「是这样？」
「嗯。」
他们大学念得是语文翻译，不过班上同学真正走入这一块的几乎没有——有也坚持不久，工作并不如想象的好接，而且耗费精神，更耗费时间。
所以，苏明开始时才会说自己算是无业。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柯商春听他说起来的时候，心里既讶异又意外，总觉得苏明能去做报酬率更好的工作的；但以对方如今的立场来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译稿的工作不需要揽括业绩，也不太需要应酬。
电梯一下子便到了房间的楼层。两人走了出去。到了房号门前，柯商春用房卡刷开了门。
灯的开关在门旁，他将之按了按，蒙黄的光晕立即点亮了起来；干净的两人房里，毫不意外的是两张单人床。
不过这间房有一面宽阔的落地窗，窗帘没有拉上，站在门口便能望见底下城市的霓虹灯火。
「没想到还能拿到这种房型。」柯商春脱口，他有点意外，还以为只是一般的商务房间。
苏明在后头关上门，没有答腔，径自的走前一步，将衣袋内的东西取出来放在镜台上，然后把外套给脱了披到沙发椅背。
柯商春将房卡放到玄关的桌台上，也走了进去，往靠近浴室这边的单人床坐下，正要脱掉外套，口袋内的手机恰好发出讯息提示；他拿出来点开来看，是le的讯息，来自方同，已经外地采访回来，明天将内容整理一下，便会ail给他。
其实这种事不一定要与他报告，但方同一直以来很有干劲儿，又才毕业没多久，做起事情显得很认真——虽然他时常会想对方是否认真过度了。
他自己刚进公司时，似乎也没有方同这样的认真。
「有事？」
苏明问，坐到他身边。
「唔，不急的，后面再处理就好。」
柯商春道，把手机往床边桌上搁了，顺势脱下外套，解起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将头微微一偏便亲上苏明，覆住他的唇慢慢地吮含，舔吻着那有点冰凉湿润的柔软，将舌尖探进对方嘴里。
他感觉对方向自己伸出了手，指尖碰在余下解开的衬衫衣扣，一颗一颗的帮自己解了起来。
不待自己身上的衣扣子给全解完，他将吻退了一退，也伸手去撩起苏明的上衣，迫着其抬起手，把那件料子柔软的衣服脱了去。他欺近，一手按在苏明的肩，将之整个人推躺到床上，便覆上那具显得单薄的身体，贴得极近……※。
※※※
苏明没有闭眼，同柯商春对视——在那样直澄的目光下，他将吻退开，略微怔愣的同前者对看。
——柯商春心里有种冲动想让自己说点什么。可张了嘴，那股冲动就换成了莫名的紧张。他微吸了口气，翻身起了来，不去看苏明，往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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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13
男人过了某个岁数，对任何事情都变得小心翼翼；这一句，柯商春以前毫无所感，现在他觉得是有点道理的。
虽然在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那个年纪，他心里顾虑的东西相较同侪来看，早已是多了太多不必要的犹豫。
——尤其是感情方面。
高中那时候，与喜欢的人都太年轻，当时懂了感情，却不能承受压力，无论什么都想得很简单；等经历了一些后，才逐渐的把事情看得复杂起来。
莫怪，人总说年轻真好。
但若在那个年纪，便失去了追求的冲劲，等到了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他明白的，同性恋没有不对，只是客观环境太不公平。他也不是走不出去，他知道只要伸出手去请求便可以，如此简单。
但，也如此困难。
到很晚的时候，柯商春才想起来，还没给梁宏一发回复——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来问那个问题，但他清楚梁宏一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该给个时间。柯商春想着，但还是继续躺在床上。
淋浴过后，两人套着浴袍便躺到另一张干净的床；虽然两个成年男人挤在这么一张单人床上，稍嫌亲近了一点——可比这更亲近的事都做了，倒也不怎么觉得局促。
——两人都很习惯。
第5节
恋耽美
第5节
半年之前，柯商春是一个连爱情都不看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一脚陷入名为爱情的烦恼里。
——不过，前提是他同苏明之间存有爱情的可能。
柯商春无法肯定，他对彼此如今的关系一点也想不明白。
现在这样……能算是什么？
作为同学，过去大学四年，说过的话用指头都算得出来，而作为朋友，彼此也没有相熟的基础默契。
勉强能算有一层感情的关系，叫做床伴——还是很合拍的那一种。
两个人相约见面，从吃饭开始，接着去宾馆，然后上床，再互相道别；主动约的不一定是谁，大部分是通由le相互发消息…然后，到现在，不一定去吃饭，可能直接上宾馆，或是先预订好饭店，再各自过去碰面。
预约饭店的作法倒是出自偶然，某一次做过后闲聊，柯商春拿起宾馆房间内的杂志，翻到了一页写着评选t市十大优质商务饭店，看着几个介绍，觉着好像不错，与苏明聊起来，后者便说下次去其中一间试试。
总之，两人碰面，情况便是不脱离这种模式——彼此都愿意持续这样模糊不清的关系。
不知不觉，一个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里，柯商春不只一次觉得，时间是个骗局，把人困囿在一段关系里面，不上也不下，却是已经习惯了，久了也不觉得这样不好。
只是，每次想起来，那一瞬间会觉得很烦恼而已。
柯商春把编辑到一半的档案做了储存，正好计算机任务栏上的实时邮件闪烁几下，他赶着去开会，点开只能仓促的看一眼，便急忙拿起数据出去了。
两个小时后，柯商春才由会议的折磨中脱身。走回来的时候，孙睦安站在他的位子边，正与他领导的编辑组成员们说说笑笑的。
孙睦安也在这间出版公司上班，主要在英文教学杂志那一组，平时很常过来找柯商春，久了也同他们这边的人娴熟了。
小蓝是负责润稿的，她由屏幕后抬头，挂着一副黑框大眼镜，几乎盖住了她大半张的脸。
「如何？总编怎么说？」她一问，其他人也立即放下手边正忙的事，全都抬起头来看着柯商春。
「决定了，生活系列成为固定的了。」柯商春笑，往自己的位子坐下。
由于前几期的爱与生活这一个主题大受欢迎，许多读者反应希望能再有探讨感情意识这一部份的主题，刚才会议上他便提出来，总编辑也觉得不错，很是赞同，讨论一阵后，便决议延续这一系列，也算是定下杂志的主要风格了。
小蓝一伙人听他宣布后，先是开心的欢呼，跟着是脸色发愁起来——这同时表示，他们又要受那些作家的稿件折磨了。
除此之外，读者投稿的部份，也一样继续做下去；柯商春已经可以预见，截稿期前又得一阵人仰马翻。
「学长，他们是高兴还是难过啊？」孙睦安不禁问。
「习惯就好。」
柯商春道，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坐到自己的位子，将目光放到计算机上。屏幕上还停着他去开会前点起来看的ail，他将之按掉，改拉出工作窗格，继续之前的编辑工作。
「学长。」
「嗯？」
柯商春应了一声，手上仍然敲着键盘，目光隐微地瞥向发话的孙睦安。后者站在一旁，闭口不语，神情有一些沉重。
他不禁停下打字，将注意力完全放到这位学弟身上。
——上一回，对方出现这种表情时，是田馥欣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柯商春不自禁语气认真起来，问道：「你想说什么吗？」
孙睦安反而好笑的看着他，「学长，你这样严肃做什么？」
「……没有。」
柯商春说，面色讪讪的挪开目光，重新回去敲键盘。
「学长，你刚才ail是开着的，我来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一眼。」孙睦安又开口，然后停了一停，问：「学长，你要出去玩啊？」
柯商春敲着字句的手顿了顿，但这次没有停下，视线仍盯着计算机。「没有。」他说：「只是……看一看。」
开会前仓促点开的ail中，是一份国内旅游的各项行程选择，他请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寄来的，也没有想好怎么打算，只是看一看——目前真是这样想，至于后面……无论有什么想法，此刻也不必要详说。
只不过，让孙睦安这么一问，他莫名便觉着心虚，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柯大哥，你打算去哪里？」大约是听到他们对话，小蓝也抬起头来凑热闹，兴致勃勃的问。
柯商春笑了笑，道：「我要份数据看而已，去哪里还不一定的。」
「如果要去旅行的话，我很推荐去最近很热门的n县泡温泉。」另一个人也加入了话题。
「哦，我知道，听说开了一间新的旅馆……」
「这个季节去，说不定有机会赏枫。」
几个人越说兴致越高，一人一句的，很热烈的讨论起来。
柯商春默默的听着他们说了几处不错的，便兀自的记下了，心想有空闲的时候能来研究。
其实，要这份旅游资料，也不能说是心血来潮。
上一回，他随口说最近想休假，也许来安排一趟旅行的话，那时苏明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腔只是点起了烟。
虽然对方低着头见不着表情，不过…他感觉苏明对这个提议，好像挺有兴趣的。
想着，柯商春停下手上的工作，拿起放在屏幕下方空间的手机，滑开页面按了le的图示，没有未接收的新讯息。
「学长……」
柯商春吓了一跳，他抬头，望向孙睦安，后者…脸色比刚才还要阴沉。他缓了缓情绪，才开口：「你还没走啊？」不是很忙吗？
「学长，你要跟谁去？」孙睦安没理他的问题，只是低了口气问。
「我不是说还没决定吗。」柯商春道，按掉手机页面。
「那我们一起去吧。」孙睦安忽说，语气有些着急：「顺便也找学姐她们一起，怎么样？」
柯商春默然，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才把视线又移回孙睦安脸上，开口：「别闹了，现在哪有假。」
他的口气还是平常一般温和的，可脸色却无法不严肃。孙睦安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闷闷的脱口：「我回去忙——」
看着对方总算回头离开，柯商春不自禁松了口气。总算能专心做事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孙睦安的神情和目光，看着便感觉一阵不自在。
☆、十
一品园是一家专卖中式甜品的店，几年前先开在h市，走得是中高价位，出乎意料广为大众接受，不到三个月再开了第二家，生意一样好，丝毫没受到影响；于是市内分店接着一家一家的开，甚至往外拓展起来。
最近在t市便又开了一家，位于车站前的大路口，独栋双层楼的店面，采古风的设计，非常的醒目，举凡经过这里，都会忍不住要看上一眼。
柯商春之前曾说过，要请郑宾来吃一品园过瘾的，便趁着对方这次到t市办事，事先订桌，还找来了梁宏一，以及另一个也是研究所时期的好友周仕昌。
他们四个人读研究所时，除了玩乐一起，吃饭睡觉也一样是一起的；除了郑宾中途休学，彼此论文通过以及口试都差不多时间。
总之，四个人感情很好，虽然现在各自都忙起来，联系的稍微少了，但毕业之后的头几年，至少半个月都会四人约聚一次的。
现在则是拉长时间，半年或是一年了，不过间中，四人拆散见面倒是时有的。不过后来，周仕昌进了旅行社工作，又走得是欧洲线的，能约上的机会少很多；有好几次，甚至四人的聚会都没办法到。
直到最近，周仕昌转调回国内，便也有多的余暇安排了。
郑宾到的时候，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服务员一时抽不开身，他便自行上二楼的客席找人。
他一上去，目光往桌间穿梭，一会儿就看到梁宏一对他摇手。
「这里！这里！」
柯商春正与周仕昌说话，听见招呼便转头看去，就见郑宾咧开了笑脸，也同梁宏一那样奋力摇手，可那晃动的程度，远远不是梁宏一能比得上的。
柯商春与周仕昌两人不由对视，极有默契的笑出来。
郑宾毫无所疑，脸上乐呵呵的走了来。
周仕昌忍受不住，率先发难：「——你怎么越来越胖？」
郑宾即刻没好气，便往他瞪了一眼，可其实也不是真气，还是笑呵呵的；他坐到周士昌身边的空位，哼道：「这么久没见，一见面你就先嫌弃我的身材啦！」
周仕昌抬手，一拍郑宾的肩，笑道：「看到你，我才真正的见识了，什么叫做婚姻生活美满的副作用——发胖！」
柯商春也笑，伸手帮郑宾倒了一杯热茶，开口：「别消遣他了。说起来，你们上回见面，是在婚礼那一次了吧？」
「唷，都这么几年过去了啊。」一边的梁宏一不由诧异。
「是啊，都这么几年了，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快些娶媳妇回家去。」郑宾边说，边故作恐吓的睨了他们三人，然后径自翻开餐本来看。
柯商春只是笑没答腔，拿起茶来喝了一口。梁宏一也没有接续话题，一样拿起餐本来翻。
周仕昌无言，翻了一记白眼，示意的推了郑宾一把；后者才察觉说得不太合宜，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早在研究所的时候，柯商春就向他们三人表明过性向，所以他们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同性的；而且，郑宾这番话并不是故意，只不过嘴快就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只是……
他不由瞥了一眼梁宏一。
按理来说，梁宏一不会闷声不吭，如此沉默真是反常了。
恰好服务员送餐过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引了去，看着一道一道送上来的精致点心，几个大男人眼睛也不禁睁得老大了。
这周围……除了携家带眷的，几乎都是女孩子，只有他们这一桌都是男人。柯商春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他可没有忽略服务员看他们时，那个脸上隐微的笑意。要不是为了践约，他自己并没有喜欢甜点到这种程度的。
「……你们叫了什么来？」郑宾看着，有些迫不急待的，伸手就先捧起了眼前的小碗甜汤来尝。
柯商春拿□□餐单来看，刚才多是梁宏一或周仕昌拿主意，他自己则是随意。
「你喝的这个，大概是杨枝甘露吧。」
他说，又往下看，真是……点了不少。什么四喜糯米，杏仁豆腐，银耳百合梨汤，椰汁冻糕等，连鸳鸯奶茶都点了。
——都是甜的。光看都觉着腻。
梁宏一拿起一块糯米吃：「不错，甜得挺好吃的。」
柯商春没试，倒是喝起鸳鸯来。据说这是一品园的招牌之一。他喝了几口，觉着浓滑的奶香中有咖啡的气味，比例混合的极巧妙。
但还是很甜……
如果是苏明，大约会喜欢，他不由想。
「好喝吗？」周仕昌问。
「——不错。」他说。严格来说，其实入口也不会太腻的。看来一品园的确是有价位高贵的本事。
四个人便边吃边聊，说一些日常琐事，以及工作方面的。郑宾和周仕昌太久没见，因此大部份都是俩人在说。
柯商春始终静静的听他们聊，没怎么打岔提意见；他的朋友一个一个都比他活泼话多，这聊天的本事，他是完全比不过的，所以时常是保持沉默的状态，相互也都习惯他这样了。
倒是……
原来话也很多的梁宏一，这回也没讲什么，脸上时常若有所思。柯商春在旁瞥了他一眼，想了一想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正要问的时候，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衣袋内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乐音。
是le的讯息提示音。
柯商春侧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电话？」梁宏一的声音。
「只是讯息。」柯商春说，自若的滑开手机页面，点开le回复过去，又把手机放回外套衣袋。
梁宏一看了他一眼，「有事？」
「嗯。晚一点，不急的。」柯商春说，瞥见对方神情有些犹豫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梁宏一顿了一顿，才笑了笑：「没有。」
说是这么说，但脸上可不是这么回事——柯商春哪里看不出，他知道梁宏一肯定是有事想找自己商量。而且，可能要商量的事情，不方便给郑宾和周仕昌知道。
他想了想，便开口：「……我去洗手间。」说着，已是站起来，转身就离席。
洗手间很干净，空间也宽敞，飘散着一种花露的清香。
柯商春其实对气味有些敏感，此刻闻着这股气味，鼻子已是隐隐难受起来了。不过坦白说，这花露的气味还算好的，要是遇着旁人抽烟，鼻子简直就让塞子给堵住了似的。
这也是他要戒烟的缘故之一——自己闻着自己的二手烟都难过。
倒是，苏明抽的烟，那烟味并不太刺鼻。
那气味很淡，离得很近的时候，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近似焦糖的苦味。
——下次问问是什么牌子的好了，他隐微的想着，目光停在洗手台前的镜子；镜子里走来熟悉的人影。
「小春。」
梁宏一走近，低低的喊了一声，面色未明。
柯商春嗯了一声，抽了纸巾擦手，开口：「你是怎么了？」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梁宏一支吾道，目光透过镜子看着他。
「嗯？」
梁宏一张了张嘴，又眼神闪烁一阵，总算才真正的对着他看，脱口：「当同性恋是什么感觉？」
柯商春愣住，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问题——梁宏一确确实实问得是当同性恋是什么感觉？
若不是两人之间关系熟稔，他都要觉得梁宏一是心怀恶意。
大约迟迟等不到他回话，梁宏一露出困窘，微微地低了头，伸手按下水匣开关，作势洗了把手。
「抱歉，你当我没问吧。」
一会儿，便听梁宏一语气虚弱的道。柯商春缓了一缓情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梁宏一瞥了他一眼，只低声又说：「当我没问。」
柯商春一愣，念头忽闪，已是连忙抓住好友的手臂，脱口：「等等——」
梁宏一偏头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拨开他的手，张嘴似乎想说，可只是一声叹气，半晌才又说了句改天找你，便走了回去。
「……」柯商春只好收起诧异，怀着满腹的猜疑，也跟在后面回到了位子。
郑宾和周仕昌两个，看见他们一块儿由洗手间回来，便拿两人开起玩笑。梁宏一是笑笑的，可柯商春瞧着，总觉着那抹笑意有点勉强。
实在……他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原因，让梁宏一要问那样一个问题。
四个人又坐了好一会儿，才买单离开。
郑宾要搭乘夜间巴士回家，和他们道别后，便径自去车站。梁宏一则说明天还要进公司，所以也走了。
于是，剩下了柯商春和周仕昌。两人都没有开车的，便一起走去搭地铁。
「唉，明天不是周末吗？」
周仕昌脱口，语气幽怨，由口袋掏出烟抽出一根，可没有点起来，只是叼在嘴上。
「没办法，都不是学生了，每个人总有些安排。」柯商春道着，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显示再二十分钟便要晚上九点了。
「ail看了没？」一边周仕昌在问。
「喔，还没看仔细，这两天比较忙。」柯商春垂下手，这也才想起请对方ail来的国内旅□□程，便趁机问：「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要我说嘛，自己规划的好，走得也是自己选得路程，就是住宿方面麻烦一点，最近是旺季，很不好订饭店。」周仕昌道。
「这话要让你的老板听见，肯定要哭了。」柯商春失笑，「怎么把生意往外推了？」
「是好朋友才这么建议的，国内旅游请导游的话太浪费了，而且跟团免不了要去一些商店花钱。」周仕昌无所谓的道，把嘴上的烟丢进一边的垃圾筒：「你要有时间，好好的把喜欢的行程选一选规划一下，住宿的话，我再帮你了，怎么样？」
「那我就先谢谢了。」
柯商春便说。周仕昌的话很有道理，只是他心里还拿不定主意。这去或不去，总不能由他单方面来决定。
☆、十一
11
明天是周末。让工作压榨了一星期的每个人，像是亟欲要找一个抒发的出口，夜色越深，街上游荡的人潮反而不减反增。
柯商春在中途同周仕昌道别，提前几站下了车。
在这站下车的人很多；附近开了不只一家的精品店，出站更是能见一栋十几层楼高的百货公司，最上面还开了一家空中餐厅，有一阵子广告打得凶猛，要人不去记住都难。
这个时间点，百货公司自是已经闭馆，周围的精品店亦同，可就算开着，其实也不是柯商春到这边来的目的地。
他走到前面的路口，穿了过去，便转进一条巷子，里面也有不少的店，吃穿皆有，共同特色便是装潢设计都极有风格；这个时间里，服饰店以及大部分餐厅都是关了的，但咖啡店以及酒馆仍在营业。
不同平时，周末前的深夜，巷子里不是安安静静的，更多了许多年轻的面孔。柯商春见着几个像是学生而已的人，勾肩搭背的走进一间酒馆。
他看了一眼，转身往那家酒馆斜对面的咖啡店进去。
店里人很多，闹哄哄的，说话的声音完全盖过了店内播放的爵士乐；沙发区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柜台内的服务员们一点也没空出声招呼，只顾着出餐，或者闲聊。
柯商春自若的上了二楼。他往客席间梭巡了一遍，走向正对着窗的长桌。坐在这边的客人多是单独一个来的，也没有坐满。
「抱歉，我来晚了。」他坐到其中一人身旁的空位，略微不好意思的开口。
苏明头微低，烟挟在指间抽着，另一手随意的翻过一页杂志，听了才抬头起来看向他。
「没什么，我也想坐一会儿。」苏明道，把杂志推到一边，拿过桌上的烟灰缸，将手上抽完的烟往里面按熄。
柯商春看着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点起来。
在店内是可以直接抽烟的，没有设禁烟区；基本会进来这里的都是熟客或抽烟同好，自然知道规矩，不会有谁出言制止。
柯商春很久以前采访过一个园艺家，对方那时便是约在这里，让他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时候他自己也有抽烟，之后很常来，直到他戒烟为止。
再想起来这家店，是因为他发觉苏明的烟瘾应该挺大的，之前没怎么感觉，因为约碰面的餐厅或地点，都不能随意地抽；苏明大约也很能忍耐，在室外没合适地点不会抽，在车子里也不会。
可每次在餐厅里，话说一半，他便注意到，苏明很常习惯性的碰烟盒，然后又把手缩回去。
柯商春以前烟也是抽得很凶猛，挺明白烟瘾犯起来的感觉；他自己现在不抽，也不会勉强周围的人不能在自己面前抽烟。
而当说起这个地方，似乎苏明也是知道的——柯商春并不意外，对烟瘾大的人来说，这里可是个不能不知道的好地方。
趁着柯商春出神的余空，苏明已经点起了烟。
柯商春瞥了一眼，雾气氤氲住苏明略显苍白的脸；对方前发比之前又长了些，几乎快要盖到眼睛了，便又见着他抬起手，习惯性的把头发往旁拨了开。
柯商春别开目光，视线移到桌上的杂志，这一看不由有点意外——是公司出版的时尚杂志，读者群集中在年轻女性。
苏明察觉他注意，开口：「店里拿的。」
柯商春微微一笑，有些过意不去的意思——对方肯定在这儿不只坐了一会儿。他便问：「你来很久了吧？」
「其实真的不久。」苏明无所谓的道，抽了一口烟。
听到这话，柯商春更觉得抱歉，两人碰面一向是苏明到得早，而今天他自己又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才来。
搭地铁来的路上，大约也真是太久不见，周仕昌滔滔不绝，与他聊了许多，一不留神差点就坐过头。
这一想，他才记起半途手机发出几次讯息提示，便把手机拿出来滑开页面，上面有数则来自le的讯息。
苏明见着他正看着手机，便说：「再坐一下好了。」
柯商春点头，目光随意的浏览页面上讯息，发现梁宏一也传了一则来，询问自己明天晚上有无时间。
眼里看着那则讯息，柯商春脑中便再想起晚上梁宏一问的事，下意的犹豫着，耳边忽听苏明问了一句话。
他怔了一下，目光望向苏明。
「你为什么戒烟？」苏明便再问一次。
「……突然就想戒了。」柯商春道：「不过我的烟龄也不长，是读研的时候才有的习惯，那阵子写论文压力大，得靠一点东西来支撑，发现也能集中精神，才抽了起来。」
「能集中精神这点倒是真的。」
柯商春不由笑了下，说什么集中精神，其实不过是抽烟者的借口，便又说：「其实喝咖啡也可以集中精神。」
说着，他往苏明摆在一边的马克杯瞥去；里面的饮料已经喝了一半，但还是分辨得出那是红茶。
两人出来一段时间后，他又察觉到一件事，苏明点东西喝，喜欢甜的——非常的甜，甚至还没喝上一口，便直接加了糖进去。
而且，苏明从来没点过咖啡。
这会儿，听到他的话，苏明只淡淡地道：「我不喝咖啡。」
柯商春不意外，但也好奇，便问：「那你以前怎么熬夜写报告？不会想睡吗？」
「直接睡。」苏明抽着烟回答：「硬撑也写不出什么来。」
「……说得也是。」
可系上有个教授评改报告都挑剔得很，只要语句修辞有稍微一点不通顺，后面也不改了，直接退回去重写。
柯商春那时可说教授眼中用功成绩好的学生，但也被退了好几次。他想着不由说：「现在回想，当时写西洋文学概论的报告时压力真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来的……」
苏明看了他一眼，像是有话，可只是抽了口烟，没有答腔。
柯商春没有在意——也不是真不在意，该说他已经摸索出一些苏明大致的反应。有时候太期待响应，倒不如顺其自然。
他拿过刚才被搁到旁边的杂志翻了几页。
这本杂志负责的编辑组同他们文艺类的不是在同一个楼层，但每回电梯停到那一层打开时，每回总是见着里头的忙翻了天。
之前也听田馥欣评论过那里太要人命——她跟他们合作过几次，见了几回，便嚷嚷是她早就离职了。
柯商春手里正翻到其中一面的精品广告，一眼就看出上面拿着皮件的女孩子是田馥欣的女友林缇云。
平常见着林缇云时，对方都是素素净净的样子，很难得看其画着很浓的艺术妆，眼神还透着一点犀利。他便脱口：「……这么看她真不习惯。」
苏明看了一眼，才问道：「你认识？」
「……」
柯商春不是没想过苏明可能会忘了，居然…还真忘了。明明大学那时，后者还特地帮林缇云拍过照的。
不过……
柯商春想起自己在大学的时候，与林缇云并不熟悉——其实那时是根本不认识，现在熟悉起来，完全是托了田馥欣的缘故，
而他自己同田馥欣的交情，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些，他没特别与苏明说起过——彼此都会聊工作上的事，可工作上的人物，倒也没仔细的说。
何况，苏明不曾再与大学时交好的朋友联系——包含田馥欣。自然的，前者也不会知道田馥欣其实是同性恋，还与林缇云在一块儿的事情。
他自己没想过隐瞒什么，却在不经意之间，对两方皆有所隐瞒。
「——她叫做林缇云。」
想了半天，柯商春才开口，语气不自禁有些吞吐：「呃…也是我们系上的，小我们一届的学妹。」
「是吗？」苏明微讶，把杂志拿了过去，仔细的看。
柯商春默了默，瞧着苏明的神色，开口：「以前，你帮她拍过照片，在图书馆楼下，你记得吗？」
苏明抬起目光，看了一眼柯商春，又抽了口烟，一会儿才说：「……是她吗？看起来不像。」
——原来对方还是记得的。
不知怎地，柯商春松了口气，也才把话说下去。
「她化妆的样子，与不化妆的模样有一点落差。」这么说，其实没有批评的意思，他只是呈述感觉而已。
苏明没接腔，只又看了杂志一眼，便把烟按在烟灰缸里。
柯商春见着，便问：「要走了？」
「嗯。」苏明拿了东西，站起身。
两人便一同下了楼，走出店面。
外头比柯商春来时更安静。巷子外的街上，每一辆车子呼啸而过，轰轰的引擎声在这会儿听来特别的清楚。
「听说现在连引擎声都能改。」柯商春随口说起来：「只要将一种app程序安装到手机，再连接到车子的喇叭上。」
「望梅止渴。」苏明开口：「但并不能真正的止渴。」
柯商春看了他一眼，笑道：「意思是说，干脆去是买台真的？」
「不是有句话？是男人都会想要一台跑车。」
「是吗？」
「嗯。」
「若是你的话，会换？」柯商春问出口，只是心里不由觉着……跑车好像同苏明不太搭配。
「我换过了。」苏明没什么的说。
「……」
「可被抱怨，说跑车的椅子坐起不舒服，所以又退回去。」苏明说着，拿出车子遥控锁按了一下，前头停着一辆车便发出短促的哔音。
柯商春这次还是没接话，只是拉开另一侧车门的手顿了下；他坐上去，关上门往驾驶座的苏明看了一眼。
苏明已发动了车子，也往他看来。
「……安全带。」
「……」
柯商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别开目光，拉过安全带别上。
☆、十二和谐修改
12
有时候，柯商春觉得自己与苏明之间，其实是存有默契的，可那样的默契究竟又有多可信，又是属于哪种关系的，他仍旧理不清楚。
好比，听了苏明如此无所谓似的诉说以前的一件事，心里却滋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古怪感。
——不过是闲聊。
柯商春自然知道。但他不知道苏明心里是怎么想的；同半年之前相比起来，他一样不清楚。苏明一直没有更多的表态，而他自己，在上一次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再继续往下深想。
可问题还在，还搁在心里面。
但，那又如何？搁着便搁着吧；久了，就能一如既往，像是同别人那样的毫无所谓。
柯商春在宾馆柜台办住房手续。他平淡地向柜台经理报上连串的个人资料，尽量不去理对方明明想打量却又故作不经意的目光。
其实也不怪对方如此的谨慎，在这个时间，又是两个大男人，无论何种原由而来住房，怎么都该注意的，深怕一回头，就被弄出一大堆麻烦。
柯商春接过经理递上的房卡后，心想大约也不会再来这里了——对方是没有出言冒犯，这里的房间质量评价也一向很好，服务态度也不错的，可他知道，因为这样的慎重，若下回来时又遇着就算对方不记得，他自己也要先尴尬起来。
所以汽车旅馆也有其方便与重要性的，柯商春默默的想，走向在大厅另一边等待的苏明。
「好了？」
「嗯。」柯商春点头，与苏明一起往电梯方向走。
「其实，去远一点的也可以。」
进电梯时，苏明开口。
柯商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这次没事先订房，又是到比较市中心的宾馆，这个时间点难免会受到疑问；但若不是为了迁就自己前面的聚会，今天也不会约到这样晚的时间。「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开太远吧。」他便说：「晚点回去后，你还要译稿吧。」
「不用了。」苏明道：「这次译得很顺利，所以提早交件。」
「是这样？」
「嗯。」
他们大学念得是语文翻译，不过班上同学真正走入这一块的几乎没有——有也坚持不久，工作并不如想象的好接，而且耗费精神，更耗费时间。
所以，苏明开始时才会说自己算是无业。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柯商春听他说起来的时候，心里既讶异又意外，总觉得苏明能去做报酬率更好的工作的；但以对方如今的立场来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译稿的工作不需要揽括业绩，也不太需要应酬。
电梯一下子便到了房间的楼层。两人走了出去。到了房号门前，柯商春用房卡刷开了门。
灯的开关在门旁，他将之按了按，蒙黄的光晕立即点亮了起来；干净的两人房里，毫不意外的是两张单人床。
不过这间房有一面宽阔的落地窗，窗帘没有拉上，站在门口便能望见底下城市的霓虹灯火。
「没想到还能拿到这种房型。」柯商春脱口，他有点意外，还以为只是一般的商务房间。
苏明在后头关上门，没有答腔，径自的走前一步，将衣袋内的东西取出来放在镜台上，然后把外套给脱了披到沙发椅背。
柯商春将房卡放到玄关的桌台上，也走了进去，往靠近浴室这边的单人床坐下，正要脱掉外套，口袋内的手机恰好发出讯息提示；他拿出来点开来看，是le的讯息，来自方同，已经外地采访回来，明天将内容整理一下，便会ail给他。
其实这种事不一定要与他报告，但方同一直以来很有干劲儿，又才毕业没多久，做起事情显得很认真——虽然他时常会想对方是否认真过度了。
他自己刚进公司时，似乎也没有方同这样的认真。
「有事？」
苏明问，坐到他身边。
「唔，不急的，后面再处理就好。」
柯商春道，把手机往床边桌上搁了，顺势脱下外套，解起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将头微微一偏便亲上苏明，覆住他的唇慢慢地吮含，舔吻着那有点冰凉湿润的柔软，将舌尖探进对方嘴里。
他感觉对方向自己伸出了手，指尖碰在余下解开的衬衫衣扣，一颗一颗的帮自己解了起来。
不待自己身上的衣扣子给全解完，他将吻退了一退，也伸手去撩起苏明的上衣，迫着其抬起手，把那件料子柔软的衣服脱了去。他欺近，一手按在苏明的肩，将之整个人推躺到床上，便覆上那具显得单薄的身体，贴得极近……※。
※※※
苏明没有闭眼，同柯商春对视——在那样直澄的目光下，他将吻退开，略微怔愣的同前者对看。
——柯商春心里有种冲动想让自己说点什么。可张了嘴，那股冲动就换成了莫名的紧张。他微吸了口气，翻身起了来，不去看苏明，往浴室走去。
（中间大段不能放，所以……。可以到popo搜尋
☆、十三
13
男人过了某个岁数，对任何事情都变得小心翼翼；这一句，柯商春以前毫无所感，现在他觉得是有点道理的。
虽然在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那个年纪，他心里顾虑的东西相较同侪来看，早已是多了太多不必要的犹豫。
——尤其是感情方面。
高中那时候，与喜欢的人都太年轻，当时懂了感情，却不能承受压力，无论什么都想得很简单；等经历了一些后，才逐渐的把事情看得复杂起来。
莫怪，人总说年轻真好。
但若在那个年纪，便失去了追求的冲劲，等到了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他明白的，同性恋没有不对，只是客观环境太不公平。他也不是走不出去，他知道只要伸出手去请求便可以，如此简单。
但，也如此困难。
到很晚的时候，柯商春才想起来，还没给梁宏一发回复——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来问那个问题，但他清楚梁宏一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该给个时间。柯商春想着，但还是继续躺在床上。
淋浴过后，两人套着浴袍便躺到另一张干净的床；虽然两个成年男人挤在这么一张单人床上，稍嫌亲近了一点——可比这更亲近的事都做了，倒也不怎么觉得局促。
——两人都很习惯。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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