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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无限重生 作者:胭脂藤

    第17节

    第52章

    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柴立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他求叶燃救许晋江,也只为他争到了十年的时间。那他回来,回到十年后的8月12日,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柴立新眉头纠结,对这一切,他束手无策,从没有比现在更清楚地感觉到个人的渺小与无力。

    “那房间……那房间是怎么回事?”消化了半天,他终于想起问许晋江这件事。

    许晋江抬头,神色间有些疑惑。

    “什么房间?”他反问。

    柴立新没太在意,只急于寻找问题的根源,如果他能把这事搞明白,也许就能回去,回到事情还没发展到无可挽回前的那个8月12日。这么多次不断重来轮回,柴立新能确定的是——过去是可以被改变的。

    “就刚才我们撞见的那个房间。”他语气急促,提醒着仿佛有些糊涂的许晋江。

    柴立新这么一说,许晋江才明白,他点点头,回:“小新,火灾之后那些房间就一直空着,里面什么都没有。”

    柴立新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不清楚许晋江到底怎么想,但至少对他来说,待在这曾关了他三个月的鬼地方,无论什么话题都绝不是件开心的事。

    眼下,柴立新却不得不压下这股想砸东西的不爽,开口:“这我知道!可那些墙纸你看到没?我在上面做过标记,可不是那么多,它们……”

    许晋江只是望着他。

    柴立新语无伦次,表达混乱,连他自己也不太确信他看到的算什么,那太疯狂了。

    许晋江缓缓站起身,和柴立新面对面,他握住他的手,说道:“小新,你跟我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冰块撞击在玻璃酒杯表面。

    柴立新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他的手,倒在他的嗓音中冷静下来。

    两个人重又回到那个房间。

    许晋江推开虚掩的门,看着门内的景象,柴立新双眼越瞪越大,他终于明白许晋江说的“什么也没有”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黑洞洞的,墙壁、地面、天花板上,到处都是焦黑烟熏的痕迹,四周空空荡荡,火灾后的残骸早已被清空,打开门,一股阴森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就连之前柴立新撕下的那一层层墙纸也不见了。不,应该说他最先看到的房间和现在他看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房间。

    “那场大火把大部分东西都烧了,这地方我一直空着。”许晋江打量柴立新的脸色,可能误会了什么,又急忙补充,“小新,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马上找人来把这里清理干净,墙纸和地板都可以换成新的……”

    事实上,柴立新没太听清许晋江在说什么。

    他心底一阵阵涌上寒意。

    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正对门口的那面墙靠近地面的某个位置,他挣脱许晋江,脚步踉跄冲过去,寻找他曾刻下的那些记号。发现字迹都还在,柴立新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开始循着墙纸的接缝处,想要把整层破碎的墙纸都撕下来。

    “没有,没有……不可能的,刚才我明明……!”

    无论柴立新撕下多少碎纸片,下面都没有另一层墙纸。

    那么他之前看到的,究竟算什么?

    柴立新愣愣看向自己的手指。

    那些属于他的字迹历历在目,每条他触摸到的纹路,都仿佛依然残留在他皮肤上,一笔一划,都那么清晰。

    而现在,它们都不见了。

    他是在做梦吗?还是他的记忆又开始错乱了?

    柴立新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一个又一个疑问在他头脑里,汇聚成更巨大的谜团,它太沉了,几乎快把他压垮。

    “许晋江,我是不是疯了?”

    柴立新声音干涩,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懊丧,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否清醒过。

    许晋江站在他身后,看他像个精神失常的人一样喃喃自语,又突然出声发问。他摇头,走到了他身边一起坐下,然后用力握住他的手。许晋江能感觉到,这一刻,柴立新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不,小新,你只是太累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柴立新重复念着这两个字。

    可哪里才是他的家?

    他的住处,在十年后已变成了一大片公园,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仿佛与这世界水火不容。天大地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根本无处可归。

    砰!

    拳头砸在墙壁上,发出闷响。

    然后又一拳,接着再一拳,一下一下,每次柴立新都用足了力气。很快的,他手背关节处就见了血。

    “住手!”

    见柴立新突然发狂般自虐起来。情急下,许晋江伸出手臂抱住他。他们一个想挣脱,一个偏偏不让,结果两人重心不稳,都摔倒在地。

    “小新,你不要这样,你说句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许晋江捧着他的脸,语调焦急,眼神流露出关切。

    柴立新仰面躺在地上,急促喘息着。他皱紧眉头,一字不发,以沉默对抗那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仿佛无所不在的力量。

    直到嘴唇上传来柔软又濡湿的触感,迷失在狂躁情绪中的柴立新,他几乎快消失殆尽的理智才逐渐回笼。意识到许晋江又在亲他,还把舌头都伸了进来,这无耻混蛋!

    柴立新脸色发黑。

    他想破口大骂,嘴巴却被堵上了。想揍许晋江,又实在被他刚才血流不止的模样搞的有些下不去狠手。而许晋江简直是个怪物,哪怕病成这样,力气依然大得惊人,柴立新挣扎半天,才总算从他手下挣脱。

    “妈的……你个疯子!”擦着嘴,柴立新气过了头,连说话都不利索。

    “小新,我——”

    “你他妈闭嘴!别以为我真不敢揍你。”柴立新龇着牙。

    哪知许晋江却笑了。

    那笑容就像个美丽的魔物,终于得到了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小新,你不是不敢。”他语气笃定,一点不在乎柴立新惊愕的神情,一字一字清晰说道:“你是舍不得。”

    “因为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对不对——

    “……!”柴立新张着嘴,哑口无言。

    艹!

    艹!

    艹!

    此时柴立新头顶仿佛飞过了一片轰炸机,许晋江冲他脑门扔下炸弹,在巨大烟柱、冲天火光及振聋发聩的爆炸后,他的脑子被炸得坑坑洼洼,七零八碎、面对惨状,只剩这个词在不断不断回旋激荡。

    “……艹。”

    柴立新脸色如便秘,半天后,他拎着许晋江脖颈处的衣领,恶狠狠威胁道:“那又怎样?你这混蛋,别以为现在这副病歪歪的样子我就会可怜你,更别他妈以为我会原谅你!你把我关在这鬼地方,差点整死我,我永远不会原谅。”

    说着,柴立新又笑起来。他的笑容张扬,狂妄,如黑暗中最耀眼刺目的阳光。

    “许晋江,你不是爱我爱的要死吗?”

    “那就给我活下去,长命百岁,这是你欠我的。”

    柴立新松开手,看着许晋江的眼神依然森冷。

    “小新,对不起……”

    柴立新摇头,不为所动。

    他真想问问许晋江: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早他妈干嘛去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如果不是他的所作所为,也许这操蛋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他们还好好的,也许两个人一辈子都是最铁的好哥们儿,好兄弟。柴立新更永远不会发现,那份埋藏在他心底深处,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过的情感。

    从小到大,许晋江总是不同的。

    人前人后,柴立新对他,总格外容忍。在许晋江面前,他不自觉地收敛脾气,哪怕两个人争吵、打架,到最后都会言归于好,一次一次,柴立新总是原谅他。

    可惜这次许晋江料错了。

    要柴立新承认喜欢一点都不难。他明明白白告诉许晋江——他喜欢他,却不原谅他。

    天堂与地狱的门,仿佛同时在许晋江面前打开,让他不知该狂喜还是大哭一场。

    他漂亮的五官扭曲成一团,痴痴看着柴立新。柴立新以为他会哭出来,小时候每次许晋江哭哭唧唧黏着他,最后柴立新总是会妥协。

    但这次,许晋江似乎也明白有些错不是靠掉几滴眼泪就能获得原谅,他忍了半天,抖着嗓子,可怜巴巴地哀求:“小新,你也答应我——无论遇上了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面对。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瘦了很多,是不是过得不好?还有你的腿……就算不肯原谅我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跟我回去,好不好?”

    柴立新虽然表现强硬,但他的身体情况骗不了人,更遑论瞒过许晋江的眼睛。此刻他满头是汗,除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的情况,看起来甚至比许晋江还要更糟糕一些。

    他这样子,许晋江当然不可能放他走。

    看着他的眼睛,柴立新就知道他不会放弃。经历刚才那一轮心神大乱,柴立新冷静下来,他不想告诉许晋江这十年自己哪儿都没去,一直都在他眼皮底下。柴立新有预感,这话一出口,许晋江非得又疯了不可。

    可他总得找个地方落脚。

    于是柴立新离开俱乐部,坐上了许晋江的车。

    “你怎么自己开车?”

    上车后,发现许晋江坐在驾驶位上,柴立新随口一问。他印象中,为了保险起见,许晋江出入都是带着保镖的,但这次却连半个保镖的影子都没见到。

    “现在情况好了很多。”许晋江笑了笑。

    柴立新听了,不太在意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杨帅那小子曾告诉他,现在潜龙城是许家一家独大,看来不假。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昏暗车厢里,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芒。而车窗外,街道两边的灯火如同光河般,在黑色车窗表面闪耀,流动。车身在路面飞驰,犹如一尾游鱼,快速穿梭在这片浩荡河水中。

    最后,车子开到了许家大宅门前。

    守卫见了,立刻通知保安室打开大门。

    黑色铁门缓缓开启,如同怪兽张开了它巨大的嘴部。

    许晋江打着方向盘,让流线型的黑色车身滑了进去。

    “这里倒是没有变化,和以前一样。”柴立新看了一眼窗外,这么评价道。

    许晋江笑笑不说话。

    车子没停在主宅,而是沿着圆形喷泉往另一边更深处开去。

    “你还住在花园那边?”

    看到许晋江点头,柴立新都有些惊讶。都过去十年了,许晋江也已经是许家之主,可除了外貌变化巨大,他似乎仍然保留着许多以前的习惯。

    两人到了目的地,刚下车,一个人影就从那栋白色洋房的大门口急匆匆小跑出来,与许晋江和柴立新迎头打了个照面。

    “老板,你怎么又不说一声就自己跑出去了?医生都说了,你的身体已……”

    “王锐。”许晋江声音微沉,打断对方,又往一边让了让,“你看看谁来了?”

    被称作王锐的胖子闻言把目光转向许晋江身边,他打量着柴立新,而柴立新也在打量他。

    柴立新印象中,王锐是个娃娃脸,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十年过去,也已三十出头的王锐身材微微发福,圆脸更圆,憨态可掬的样子倒越来越向他父亲王富贵靠拢。

    在最初的惊疑后,王锐也很快认出柴立新。

    “……立新哥?”他先是不敢相信般问了句,随后大叫一声,就朝柴立新冲过来,“真的是你!天呐天呐,你还活着!立新哥你还活着!”

    他激动地抱住柴立新,语无伦次,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立新哥,那晚我和我家老头子最后才接到消息,我们要知道是你,绝对不会——”

    “别说了,我明白。”柴立新沉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必解释,“都过去了。”

    “说的也是。”王锐哈哈一笑,趁机擦了擦湿润的眼眶,马上又应道,“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你人回来了,你不知道老板他……”

    瞥到一边许晋江的神色,王锐话到一半住了口,他挠挠头,有些讪讪的,生硬改口道:“没事,没事,老板就是想你想的慌,不、那啥……我是说老板想你,他想你……唉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是……”

    王锐越说越急,商场上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此刻仿佛生锈了一般,磕磕绊绊,连句整话都讲不完。

    “好了。”

    许晋江这时插进两人中间,打断道:“王锐,你去主宅那边告诉你父亲和其他叔伯们,他们的心意我领了,今天时间太晚,让他们都回去吧,不必再等着为我庆生了。”

    王锐一听,再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这么多年,作为一直代替许晋江在外管事的人,王锐比谁都清楚,只要摊上柴立新的事,哪怕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在许晋江这里其他的事情就得统统靠边站、往后推,一个小小的庆生会算得了什么。

    他马上应声,回:“好嘞!我马上过去。”

    说完,王锐又朝柴立新点点头,“立新哥,你放心,当年的误会都已经澄清。你现在既然回来,就安心住着,这许家要是谁敢来找你麻烦,我王锐第一个不答应!”

    看王锐拍着胸脯保证,柴立新点头“嗯”了一声。他不去怀疑王锐话里的真实性,是因为他知道,许晋江有的是办法摆平这些事情。

    像他匆匆出现一样,王锐又急匆匆走了。

    柴立新和许晋江两人站在门廊上。

    收回目光,柴立新发现许晋江正眼巴巴看着他,瞳孔湿润,渴望的目光简直像只盼着主人回家的大白狗。

    “干嘛?”柴立新语气硬梆梆的。

    许晋江看样子却一点不介意。

    “小新,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真高兴,我……”

    许晋江笑到一半,整个人然站不住一样,往一边歪去。

    “喂!”

    柴立新态度再恶劣,动作却丁点不含糊,一把接住了许晋江软下来的身躯。

    也直到他抱着他,柴立新才发现,许晋江浑身火热,手背额头露出的皮肤都烫得吓人。前一刻还在冷静吩咐王锐下命令的人,转眼间竟然就烧成这样。

    “许晋江,喂?喂——”

    第53章

    许晋江倒在柴立新怀里,烧得人事不省。

    才刚离开不久的王锐,接到消息后又匆匆赶回,他身后还跟了位戴眼镜的中年医生。

    一番忙乱之后,许晋江情况勉强稳定,来势凶猛的高热也总算退了下去,只是人依旧昏睡着。

    柴立新守在他身边,看他满头银发散落在枕头两侧,脸色几乎快和雪白床单合为一体,呼吸低不可闻。即便这样一幅衰弱模样,依然无损于他俊美的容貌。

    他似乎连睡梦中也并不安稳,双眼紧闭,不时说一些旁人不解其意的胡话。

    “医生,他怎么会突然这样?”柴立新看着对面的医生,开口问。

    那名中年医生没直接回答,而是先看了身旁的王锐一眼。

    “周医生,”王锐点点头,望着柴立新向对方示意,“这位是老板最信任的人,你直说无妨。”

    许晋江的病情一直以来都对外严格保密,这位周医生不敢擅自做主,征得同意后,他才绕到柴立新这边,对他解释道:“是这样的,许先生现在的身体情况极为虚弱,当年中毒的后遗症影响了他的免疫功能,神经系统和其他机能,让他的身体百孔千疮,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了。”

    说完,中年医生又长长吁了口气。

    “他实在应该卧床静养的,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一个人独自外出。许先生的情况,就像是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任何增加负担的行为,可能都随时随地会让机器罢工。”

    中年医生说得很浅显明白。

    柴立新脸色发沉,他当然也听懂了对方话里的严重性。

    沉默片刻,他直截了当,又问:“能治吗?”

    医生这时面露难色,看这王锐和柴立新,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抱歉,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也希望两位能做好心理准备,许先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随时……”

    “你住口!”

    柴立新断喝出声,不让那医生再继续下去。他眼底直冒火,从刚才开始,就不停累积压抑的情绪再难以遏制。他想:许晋江明明只是发烧昏了过去,他还能握着自己的手,这庸医却把他说得好像大限将至一样!

    医生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位……”

    “我他妈叫你住口!”

    柴立新拎起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中年医生,咆哮着:“治好他!别他妈光会说些屁话,不行就趁早滚蛋换个人来,听到了没?!”

    “立新哥!”

    离得不远的王锐一看,发现医生已经被柴立新摇着脖子快晃晕了,这还了得。他急步上前,拉着柴立新的胳膊,好说歹说,总算劝他松开了手。

    可怜的医生吓得脸色青白,一路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立新哥,你消消气。”王锐圆乎乎的脸上这时不见了笑,他满脸沉重,又不得不对柴立新据实以告,“老板的病拖了好几年,周医生说的也都是实情。其实这许家上下的人心里都有数,就连老板他自己只怕也……”

    柴立新在王锐的声音当中哑了火。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这纯属迁怒,可他控制不住。

    事情怎么会又到这一步?

    无论上个8月12日,或者上上个8月12日,柴立新一次次看着许晋江在他面前受伤、濒死。每一个8月12日,每一次睁眼,难道最终只是为了看着许晋江死?

    就像一个无论怎么打,都只能打出dg的游戏,更糟糕的是,对不停经历这些的柴立新而言,这并不是游戏那么简单。

    “难道真没别的办法了?”

    柴立新嗓子哑了,话声低低的。

    他仍然不死心。

    “我们再试试找其他医生或医院,对了,我可以再联系叶燃,她——”

    柴立新抬头,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王锐脸上不忍的表情。

    “立新哥,叶小姐他们那边,这几年老板也一直有联系。你也知道老板为人,他找了你快十年。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的身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王锐的话,如同当头一棍子,直接把柴立新心里那点希冀统统打散了。

    愤怒、焦虑、遗憾、失落、绝望……各种负面情绪下,柴立新连退两步,在一边的沙发椅上颓然坐下。他弯着腰,手撑住额头,没再多说一个字。

    王锐在旁边站着,一时也手足无措。

    真是命运弄人,前一小时他还在为柴立新回来而高兴,眼下,八面玲珑的他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柴立新才好。

    可转念一想,王锐又觉得,也许这一刻的柴立新,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年轻时的王锐看不懂许晋江和柴立新,只觉得两个人同出同进,周围自有一股旁人无法涉足的气场。

    光阴荏苒,时间像把猪饲料,一转眼,王锐已结婚生子成了个幸福的死胖子。再看柴立新和许晋江,不谈容貌年纪,只说感觉,两人一如当年,几乎没怎么变化。

    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只属于他们彼此。

    而他,仍然只是个旁观的看客。

    意识到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王锐又干巴巴交代了几句,就干脆和柴立新道别,掩上门离开了。

    房里变得更加安静。

    许晋江仍在沉睡。

    柴立新拉过椅子,视线在亮灯的房里转了一圈。

    床头柜摆着钴蓝花瓶,瓶中白色百合开的正好,低垂的柔嫩花枝下,放着一只黑色闹钟。柴立新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原来的钟,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么多年这东西竟然还可以工作。

    表盘上,显示时间是深夜零点十七分。

    其实不止这闹钟,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保持着过去的样子。

    柴立新看了一会儿,目光就落回许晋江脸上。

    而这时,许晋江仿佛又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蹙着眉,眼皮颤动,含含糊糊说了好些话,只在末尾,柴立新才勉强听清他说的似乎是“对不起”。

    许晋江的睫毛又翘又密,很快变得湿漉漉的。而柴立新有些出神,好半天才慢慢吐了一口气。

    “白痴。”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替许晋江擦掉眼角的泪。

    ……

    到凌晨四点多接近五点的时候,昏睡好几个小时的许晋江才清醒过来。

    “……小……新?”

    他一醒,声音都哑着,就开始紧张兮兮地四下找柴立新。

    仿佛生怕他再次不见了一样。

    柴立新正趴在床边打盹,几乎是许晋江一有动静,他也同时惊醒了。

    “我在这。”

    他握住许晋江伸来的手。心底就算有再大的芥蒂,面对这时虚弱得坐都坐不起来的许晋江,也放下了。

    许晋江是根刺。它深深扎在柴立新心底,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它肆无忌惮,狂野生长,慢慢和柴立新的血肉连在一起,难分彼此。

    柴立新是真恨他,那些欺骗、背叛,都曾让他咬牙切齿。可如果有一天,名为许晋江的刺消失了,那么留给柴立新的,也只是胸口一大块空虚而已。

    也许是他脸色太差,许晋江只一眼,就像已经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笑了下,精神看起来还好。甚至突发奇想,说:“小新,快天亮了,我们去外面好不好?”

    柴立新纠结着眉毛,对他奇怪的要求,当然是不能答应的。

    “去吧?好不好?”

    许晋江捏捏柴立新手指。两个人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的小时候,那时许晋江就爱黏柴立新,为了多多独占他,而时常耍一些小心机。

    柴立新最终还是答应了。

    本来许晋江是准备自己走的,可一下床,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轮椅就摆在床边,见柴立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乖乖坐了上去。

    柴立新一路推着他出了门。

    在即将黎明的花园里,兜兜转转,依许晋江的意思,柴立新停在了一片草坡上。

    丢开轮椅,许晋江直接在松软厚实的草地上坐下来。他眼里亮着光,扭头就看柴立新,问他:“小新,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就是我们两个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撇撇嘴,柴立新不以为然,也随意挨着许晋江坐下来。

    “那么久的事谁记得!”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柴立新却没有忘。恰恰相反,一直到今天,他仍然能记起当他睁开眼,看到小小只的许晋江,用他的身体替他挡住阳光,大大的黑眼睛,雪白的皮肤,还有水果软糖般的笑容。

    有件事许晋江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在那个瞬间,柴立新其实很想舔舔他,咬一口,看他是不是甜的。

    柴立新一脸怀念,于是不必说,许晋江就知道他口是心非。

    “小新,我真的高兴。最近我一直担心,如果等不到你回来要怎么办?这么一想,就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现在终于……许家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只要你——”

    “啰嗦什么!”许晋江的话,让刚有些开心起来的柴立新瞬间又拉长脸,他打断他,“谁要他妈听你交代遗言,晦气!”

    柴立新眼神太刚硬,却又偏偏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了。

    “好,我不说。”

    许晋江再了解他不过,他慢慢露出笑,靠着柴立新,放轻了声音。

    “小新,我刚才又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很多人,你离我太远了,怎么都够不到……一转眼我又梦到在船上,周围很黑,我又找了你很久,都找不到。在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听到你的声音——”

    扭头,许晋江定定望着柴立新,然后凑过身,轻轻吻了一下柴立新。

    “小新,我在梦里吻了你。”

    柴立新笑了。

    他一把搂着许晋江后脑勺,追逐着他离开的嘴唇,先是啃咬,接着放轻力道舔舐,一下一下,慢慢撩拨。

    然后他又突然放开他,挑衅地问:“许晋江,你有没有梦到我这么吻你?”

    许晋江愣愣的,像是被问倒了。他脸上不光失落,已经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他才仿佛反应过来,激动地握住柴立新手臂,急切问道:“小新,我不是在做梦,那些都是真的对不对?”

    这时柴立新反倒不说话了。

    他转过头,看着两个人面前,草坡下是一片广阔的水面。

    在水面尽头,地平线上方,天空被染成金红色,朝霞明艳动人,仿佛少女的脸庞。

    太阳很快就要升起了。

    “许晋江,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柴立新盯着天幕尽头,这样说道。

    第54章

    在那之后,柴立新将他遇到的一系列近乎离奇诡诞的情况告诉了许晋江。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朝阳也在地平线尽头的云霞中露出了第一缕光。

    许晋江从中途开始就不再插口。

    他沉默着,晨曦让他全身犹如被洒上一层金粉。许晋江原本就容貌出挑,即使现在这副皮肤苍白,一脸病态的模样。被太阳光一照,让他的五官更有种透明感,头发反射着光线,在他头顶汇聚闪耀,仿佛一顶为其加冕的金王冠。

    此时他蹙着眉头,眼睫微垂,侧脸轮廓无可挑剔。

    无论变成什么样,许晋江都似乎有种魔力。柴立新看着他,明知荒谬,还是忍不住担心眼前这个冰雪一样的男人,会在阳光里融化。

    又过去片刻,一言不发的许晋江才从沉思中抬头,“小新,你说的这些……”

    他一开口,柴立新不知怎么的,也就跟着松了口气。“我知道马上接受这些很难,连我都——”

    不料许晋江摇摇头,打断他,语气郑重:“我相信你。”

    无论柴立新的遭遇有多么离经叛道不可信,他语气,神态和动作,都在告诉许晋江,他没有撒谎,更不是开玩笑。

    依照柴立新的脾气处事,他也毫无理由在这种时候编这样一个不着边际、没脑子的故事。

    “你说的对,我确实需要时间来消化。但我要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许晋江这时说的每个字,听在柴立新耳里,都仿佛时光倒流。只是那段过往,仿佛被橡皮擦去的涂鸦,除他以外,也许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它曾发生过。

    见他不说话,许晋江发出一声叹息,眼底满是忧虑,说道:“小新,我担心的是现在天已经亮了,如果到六点半,接下来……”

    柴立新当然明白许晋江想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

    张张口,柴立新却没法回答许晋江,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究竟什么才是那个终极的答案。

    说到底,柴立新仍旧是个普通人类,并非无所不能的神明。对他遇到的这一切,他无法给予完美而合理的解释。

    “我不知道。”

    他缓慢摇头,嘴里重复那四个字,语气里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也许整件事本身,根本就他妈的没什么道理和答案可言。

    它就是那么……发生了。

    柴立新这一刻的烦躁难以言表,他就像个迷失方向的人,团团乱转,始终找不到出路。

    “小新,”许晋江这时却握住了他的手,“我会看着你,我保证。”

    那语气温柔得简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被哄小孩一样哄着,柴立新愣了愣。过去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许晋江这是在安慰他?

    “你他妈都病得要死了,还有空担心我?”

    口气再怎么坏,柴立新始终没抽出手。

    他曾答应过许晋江,要一整天都陪着他。可惜一次两次,这个承诺都没能兑现。十年时间,对柴立新而言,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他这一辈子还剩多少个十年?

    他和许晋江终于能够肩并肩坐在一起,看同样的风景,迎接同一个日出,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了。

    柴立新有种预感,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即使表现得不明显,他消极的情绪还是瞒不过许晋江。

    然而,许晋江没有对他说些什么“别放弃”,“坚持下去”之类的废话,他只是微微俯身,从旁边的草地上摘了一片叶子。

    狭长的草叶犹如一条绿丝带,被许晋江捏住一端,又把另一头扭转180°后翻一个身,再把两端用手指捏在一起,就构成了一个环。它并不是完美的圆形,从柴立新的角度,看起来更像个躺下来的8。

    “这是什么?”这下连柴立新都好奇起来。

    许晋江笑了笑,把手里古怪的东西更凑近柴立新面前,让他能看清楚,并解释道:“是莫比斯环。”

    “它和一般的圆环不一样,呈现的空间是无尽的。像这片叶子,似乎有正面和背面,一旦我把它做成莫比斯环,它的两个面就成了同一个,不再分内外,也没有终结。小新,你看到上面那只蚂蚁没?”许晋江指了指叶片上的某一点,那里果然有只黑色蚂蚁在缓慢爬行。

    起先柴立新的神色还有些疑惑,在许晋江示意下,他又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看着那小小的蚂蚁沿着叶片不断向前移动,一遍又一遍,却始终在那个被扭曲了的∞形环上重复之前的老路。

    “如果把我手里的莫比斯环放大百倍、千倍,如果把它变成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比如时间,比如空间,你不知道你已经站在莫比斯环表面,身陷其中,你只能沿着你能看到的“路”走下去。”

    这一刻,柴立新终于明白许晋江这么做的缘由。

    “就像这蚂蚁一样,永远也逃不出这个怪圈,不断循环往复……”他沙哑着声音低喃,表情由怔忡变成若有所思。

    许晋江的话仿佛带来了某种启迪。

    柴立新曾经以为他的时间会永远定格在同一个8月12日,但他错了。他回到了一年后,接着是十年后的8月12日。柴立新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他的脑袋里凭空多出了一些自相矛盾的记忆,像有两条时间线在他脑海里并存。比如那间在朱记早点铺夫妇俩口中不存在的便利店,还有变成流浪汉的十年后的自己。

    “许晋江,你记不记得在我原先住的公寓附近,我常去光顾的早点铺旁边,开的什么店?”

    柴立新的问题让许晋江怔了一下。

    “我当然记得。”他很快回,“那是家理发店,老板姓毛,你还跟他打过一架。”

    许晋江的话和早点铺胖老板娘的说法如出一辙。

    柴立新却记得很清楚,那儿一定还存在过一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许晋江经常陪他去买面包,陈驰那小子被十七中的混混敲诈,找上他,最后也在那里成交付的钱。

    听到他说这些,许晋江神色却有些奇异,“小新,我们常去的便利店在定西路中段,不是你说的街角,还有……‘陈驰’是谁?”

    柴立新这下真的吃了一惊。

    他开始描述两人都曾有过接触的陈驰,换来的却是许晋江更多茫然的表情。柴立新才意识到,在十年后许晋江的记忆里,根本没有陈驰这个人存在!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那看不见的莫比斯环,也许正把他熟悉的一切渐渐扭曲,吞噬,变得面目全非。

    是否他下一次睁开眼,叶燃、王锐这些他认识的人,或者干脆连许晋江也会变成那个从没存在过的人?

    “得让它停下来。”

    柴立新眼神凛冽,声音有种森寒的凉意。

    短暂怔愣过后,许晋江把刚才的对话前后一联系,也就不难弄明白柴立新的意思。

    “小新,你是不是想到要怎么做了?”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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