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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宠逆 作者:大刀滟夏滟儿

    第11节

    菊花大神说:“坦诚面对自己肉欲的需求,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人类三大欲望:吃、睡、性,均是本能,与爱无关。

    无关。

    两人相拥,揉弄体肤,摩擦下根,唐湘昔想吻他,苏砌恒下意识撇了头,继而啊啊叫,藉此掩藏。

    唐湘昔没察觉,情动之际,“喀嚓”,门被人插进钥匙转开,太沉溺本能,无人注意,直到双唇终归黏合,来人才惊异地发出呼声:“唐湘昔!”

    他貌似不敢置信自己所见,瞠大了一双与之相似的目,“你……你……咳!”

    他气急,一口气喘不上来,唐湘昔立即喊了声:“哥!”从苏砌恒身上起来,准备穿好衣服,唐湘芝有哮喘,长年调养下来已经很少发作,在家人面前唐湘昔从来不是外头那只呼风唤雨的狮子。“你冷静……药带了没?!”

    他趁隙朝后瞥了一眼,只见苏砌恒用一种……很奇妙的目光看著他的哥哥,他说不出形容,青年睁大眼,样子不是吓坏了,而是像要把唐湘芝的毛孔悉数看清一样。

    疑惑归疑惑,眼下并非探究时候,他连忙道:“进去房间。”

    苏砌恒没动。

    “发什么傻!”唐湘昔直接推搡。

    苏砌恒总算拾神,狼狈拎起衣物,朝男人房间走去。

    可过程里,他依旧瞅著唐湘芝,唐湘芝亦看著他。

    无庸置疑,这是个男人。

    至于他为何用那种端详什么的目光直视自己,唐湘芝无心关切,眼下,他有更重要的“家事”要解决。

    他掏出喘息喷雾朝嘴里喷,直到呼吸畅通许多,唐湘昔趁机把歪曲的扣子扣好,可狼狈一览无遗,唐湘芝摁著胸口,数度想说话,又怕自己气急攻心,只得按捺住,兄弟俩没人开口,一时气氛低迷。

    唐湘昔懊悔,他住家钥匙家里每个人都有,他也不避讳他们迳自来访,就因这样,他从不带枕伴儿来这,未料松懈警惕,被抓了个现行。他端来水,“你怎会来?”

    唐湘芝本想接杯,一听问话,气不打一处来,可长年病疾令他习于冷静情绪,“关切你近况。你自己数数,咱兄弟俩多久没见了?”

    确实有阵子了,双方都忙,唐湘芝甚至有家庭,唐湘昔闲空时便是哥哥陪妻子时候,不过不能见面,亦可电话传讯往来,尤其哥哥在唐家主公司,压力极大,他最近忙著安抚母亲,疏忽兄弟,著实过意不去。

    “算了。”唐湘芝叹,他性格稳重,勤勉踏实,性格随了父亲较多。“你长大了,有自己主见,想做什么没人能拦你……可我刚没看错的话,那是个男的对吧?”

    “……是。”

    唐湘芝一口气又快喘不上来。“你是同性恋?”

    “不是。”

    唐湘昔反驳很快,唐湘芝拧眉,眼色怀疑,唐湘昔挠头,跟自个儿哥哥解释这个,尴尬极了。“我是双……bi,双性恋,男的女的都可以。”

    唐湘芝睁大眼,仿佛听见一串宇宙语言,他只知异性同性,还不晓得有所谓双性恋的存在,但一个重点倒是听懂了。“既然女的可以,干么找个男的?”

    唐湘昔能说干起来感觉不同吗?罗颖经营演艺公司,见过世面,可哥哥一直在唐家的正规企业,更无骄奢豪糜的私生活,自然是没听过他养人风闻。在哥哥面前,他虽不是好宝宝形象,可也无法把那些没节操的话说给他听。

    唐湘芝见他沉默,心头有些惴惴。“你认真的?”

    “什么?”

    “刚才那个男的……你跟他是认真的?”

    第42章 《宠逆》41

    房里,苏砌恒一直偷听著二人对话。

    现代房屋隔音差,这是他第二个直面接触到的唐家人,相比唐湘昔,那男人偏瘦,给人感觉温文儒雅,看似和善,可眼里隐含的气势藏不住。他会是小熙的爸爸吗?可那人给他第一眼感觉,怎样都无法和酒后乱性、射后不理扯在一起。

    而且五官样貌上,苏沐熙反倒还像了唐湘昔许多。

    他身心热度消褪,忖著唐湘芝若肯喝口水,在杯缘留下唾液之类乱七八糟的事,陡然就听他问了一句:“你跟他是认真的?”

    他胸腔一紧,心跳骤然加剧,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唐湘昔冷静回答:“怎么可能?”

    哦。

    ──毫不意外的答案。

    苏砌恒发现自己很平静,心律亦慢慢减缓下来。

    唐湘芝追问:“那你怎会跟他……”

    唐湘昔:“各取所需而已。你放心,我也喜欢女的,前阵子不也按妈的意思去相亲了?唐九的事我晓得,跟男的认真摆明跟自己人生过不去,我可不蠢。”

    啊。

    苏砌恒以为自己发出了声音,可其实没有。

    他喉咙紧缩著,仅能吸取一点薄气。

    大抵缺氧,他头有点儿晕。

    是啊,唐湘昔那么自信,从来不犯蠢,就他一人,又傻又蠢的,沉浸在男人给予的阿伦森效应里:先是讨厌,而后喜欢,喜欢得把他奉为信仰,玫瑰色眼镜给了他寻常没有的奇异与欢愉,最终赋予他心碎。

    原来啊,他还是存有希望的。

    每天一点一滴的喂,希望它吃胖:希望他们的关系不这么浅薄不堪,希望自己在男人心中,总有个好样子,希望……即便短暂,仍是一场恋爱,而不是各取所需的买卖。

    可现实再度揉烂了他的天真。

    兄弟俩接下来说了什么,他没听下去,或说耳鸣太厉害,他扶额坐在地上,抬头一望,穿衣镜里一个衣衫不整的狼狈青年,不堪至极,他颤著手打理,将扣子尽力扣回,直到收束整齐,才舒一口气。

    “……你自己清楚就好,我不多说了,把人叫出来吧,我跟他说两句话。”

    苏砌恒一震。

    不一会儿唐湘昔走进房间,他望著青年皱眉,眼前的人好像回到从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过估计是吓到了。“我哥要见你,等会什么也别乱说。”

    他叮嘱,苏砌恒没反应过来,唐湘昔不耐:“就我跟你那些破事。”

    “……哦。”

    破事啊,的确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两个男的那样难看地搞在一起,他随同唐湘昔出房,唐湘芝看见他,并无破口大骂也没豪门狗血剧里抛出支票的戏码,实际上他十分有礼:“刚刚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苏砌恒惊他这般客气,可抬眸一瞧,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宁可对方用一种厌恶或轻蔑的眼神瞧他,而不是嘴巴客套著,眼神却似望著石头空气。他的存在是虚无的,毫无份量、更无价值,唐湘芝明显压根儿没把他睐进眼底。

    ……唐湘芝走了。

    一番纷扬,谁也没了兴致,唐湘昔:“你回去吧。”

    苏砌恒想起他先前问过男人的话,他没得到答覆,也不敢听,可如今尽管现实给了他回答,可他仍是执拗地,想听男人亲口说。“我们之间,是不是从来没有平等?”

    “什么?”唐湘昔正躁著,莫名听他问这一句,不得其解。“你最近怎突然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苏砌恒较真:“是不是?”

    “你烦不烦?!”唐湘昔脑门发热,方才被他哥质问不够,连枕边人都跟著一并作怪。这世界从来就不存有平等,若有,他们小时就不必受那般委屈,一家子看尽唐家旁枝脸色,他母亲更加不会受辱。

    平等是基础人权,无奈需要争取:女性曾无参政及投票权;黑人曾受白人压迫为奴;更不要谈同性恋族群至今依旧饱受歧视,得不到合法婚姻权。英雄很忙,不会随时降临,一切得靠自己。唐湘昔嗤:“你用什么身分跟我谈平等?”

    苏砌恒不说话了。

    ──果然没有呢。

    其实,男人没有用华而不实的言语欺骗他,他很感激。

    苏砌恒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灰败下去,可仍上前,轻柔捧住男人的脸,盯著他的眼睛说:“对不起。”

    ──隐瞒了你小熙的事,以及为我即将可能做出的事。

    “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遍,说得唐湘昔浑身不舒坦,莫名所以。“你发什么神经?!”

    苏砌恒摇头,“没,我只是想把话说完。”

    〈自爱〉歌词里有一句,他唱时略略没懂:你的东西我全数封装,收件人那栏,始终空白。

    怎会空白?分明交往过,叫什么、住哪儿岂能不知?可现在明白了:因为收件人根本不在乎,也不想要了,包含彼此曾经拥有的心情、感情。

    不要把垃圾塞给我──大概,是这样子的吧。

    唐湘昔内心那股沸火终于消下去,他想说点好话,可也不知道说什么,而苏砌恒则穿好鞋子,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门在瞬间关上,唐湘昔陡然觉得……

    好像有很多东西在他眼前,硬生生被关上了。

    ※

    苏砌恒回到家里。

    他很平静,悄悄进房看睐小熙,孩子睡得沉,一张脸十分放松,不时咕哝,苏砌恒哂然,极为爱怜及细致地亲吻孩子脸畔,给他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苏宅一共三间房间,苏沐熙睡的是苏砌恒从前的房间,偏小一些,他自己则搬到次卧,主卧反而空著──那是母亲、父亲、姊姊曾住过的房。苏砌恒自房里取了吉他,推门而入,里头定时打扫,十分洁净,衣柜里女子衣物并未整理,仿佛屋子的主人仅是出门远走,随时都会回来。

    可和一般不同,房里多了一个佛龛,父母的骨灰置放在灵骨塔,唯独姊姊的,他留在屋里,三个人,一个家,他始终不愿承认家里少了一人,或许这是苏家人的偏执吧。

    打开佛龛,姊姊明媚的笑容停格在相框里,苏砌恒合十祭拜,如常向姊姊报告近况。

    “姊,好像有阵子没唱歌给你听……我现在有自己的歌了,感觉很神奇,之后还要办演唱会,听起来很厉害对不对?”苏砌恒笑了笑,抱好吉他,姊姊生前爱听他唱,可惜机会太少。“呐,这首是特别为你唱的,别嫌弃喔。”

    他刷动吉他弦,用男音悠悠唱:“她是红玫瑰,炫耀绽放自己的美,爱得绝对,从不言悔……”

    她如刺尖锐,怕爱情如谎太虚伪。

    鲜艳美貌曾是她武器,

    笔锋一转化为悲剧,

    一切注定,莎士比亚亦无可为,

    漫长稿纸浸渗眼泪,一碰即碎……

    她义无反顾往前寻追,

    明白美梦易碎,太黑。

    不肯妥协如一滩血,

    张爱玲巧笔无挽回,

    终在雪白墙上,落下爱情的悲。

    给得疲累,不堪回味,

    她怀念火红玫瑰,青春不悔。

    如今颓废,只能宿醉,

    阳光被一切揉碎,她坚决不退……

    他一遍又一遍唱,像台设了repeat放音机,可越唱越不对,音声逐步哽咽,满面流泪。“她不再迷恋,追求虚伪。白月光……她多不屑?她宁可走远,仍是火玫瑰……”

    ──换一个人,她活得更无畏,不怕谁,这一切最可贵。

    问题是,能换吗?换得了吗?他明明那么那么的小心了啊。

    可是终究无转回,在姊姊面前,他不再强撑,哭了出来。

    “姊……”从小到大,只要这样一喊,姊姊就会一脸无可奈何问“又怎么啦?”,可现今再无人回应,原来这就是死亡,想见一个人却不能见;想和一个人说话却无法,他看了这么多,终于深刻体会。

    “呜……”他哭不可遏,一脸眼泪鼻涕,他是真的痛,痛姊姊、痛自己,痛一切的一切。

    苏砌恒无法形容这样的痛,整个人像要分裂了,有太多需要宣泄,他又哭又唱,像个疯子。

    “姊可以跟你……聊一聊吗……”可聊什么?有什么可聊?爱情不该是幸福美好的东西吗?为何这么难堪?

    下一句他唱不出来,像台坏掉的老唱机,一直咿咿啊啊,反覆同一段。

    渐渐地,哭声缓下,苏砌恒稳下心绪,慢慢逼自己冷静下来。

    历经这阵子,他心理素质坚强许多,可仍有一处是柔软的、期待的,而它刚刚被迫覆上了一层坚壳。

    他其实不恨,反而感激,死得太彻底了,不及凌迟,连疼的余韵都没有。

    货真价实的痛、快。

    他阖上佛龛,拎著吉他出了房间,回到自己的屋,一进厕所,不觉笑出,眼泪鼻涕充斥一脸,他挺想拍照上传fb给苏打们看看:来,认不认得这是谁?他这么肮脏、不堪,你们还爱不?

    他吞了一颗胃药,待一切缓和,发le给经纪人:“我想休假了。”

    丁满回:“等一等。”

    苏砌恒先前就提过这事,当时是为了多陪伴小熙,如今理由有些不同。

    丁满:“你还差一个代言活动,然后一个牌子的宣传照……综艺通告除了一个谈话跟音乐节目外,其他可以帮你推掉。”

    苏砌恒:“麻烦你了。”

    le完,他抛开手机,瘫在床上,不明白事情怎会到这个境地,他从没求过男人的爱,只想二人平等,哪天可以平心静气好好谈小熙的事,而男人可以理解他、帮助他……

    他用错了方法。

    从最开始到后来,他都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张爱玲说错了,尘埃怎可能育得出花?里头没养分,种子发不了芽。他唱自爱,亦如此告诉大众,可他自己就没做到,这已是对歌迷最大谎言,如同唐湘昔说的,谁关心他真正人生?

    连他自己,都不关心了。

    第43章 《宠逆》42

    这一晚,他梦到姊姊。

    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刚逝世,没人再来哄他入睡,他在黑暗中感觉孤单,突然间哭了起来。

    苏祈梦听闻动静,入房看见弟弟在床上缩成一团啜泣,不禁上前探问:“怎啦?”

    苏砌恒吸鼻子,“我想妈妈……”

    苏祈梦安静了会儿,说:“我也想她。”

    苏砌恒:“那怎么办?”

    苏祈梦:“明天开始,我们做一些怀念她的事,好不好?”

    “?”

    苏砌恒不解其意,然而一早醒来,苏祈梦套上妈妈常用的围裙,做了一顿又焦又黑,很失败的早餐。

    她蓄著眼泪,可没哭,父子俩无人抱怨,默默把早餐吃了。

    晚上,苏祈梦哄弟弟睡觉,讲了很多童话故事。

    她十二岁,口齿不如母亲流利,一个故事没头没尾的,然而后来就越讲越熟,甚至举一反三,回答弟弟无厘头的问题。

    例如──“长发公主的头皮不痛吗?”

    苏祈梦:“很痛啊,可是为了爱,她愿意忍耐。”

    一夕之间,她成了这个家的“妈妈”。

    她厨艺越来越好,家事能力越来越强,故事越来越有趣,苏砌恒慢慢长大,已不需要夜半有人哄他入睡,可骨子里那份亲密与依赖根深柢固,他曾偷偷看姊姊哭过、崩溃过,更曾经无声无息消失三天,全家慌张,毕竟人不是铁打的,都有脆弱时候,当初苏砌恒离家,有一部分是不希望姊姊在自己与父亲之间为难。

    谁料错过那么多可能有的美好时光。

    梦醒了,回归现实,他二十四,即将二十五了。

    不是需要人哄的五,更不是叛逆错过的十五。

    他缅怀姊姊的唯一,也是最好的方式,就是学习她,坚强起来。

    舒一口气,苏砌恒缓慢而艰辛地爬起来,找回手机,在通讯录一路滑过去,总算看见了那个很久以前储存,却从不希望再用上的号码。

    ※

    再来,就是善后了。

    自秋到春,他与男人纠缠半年,结果还是回到原点。

    苏砌恒出席了活动、拍完了代言照、上通告……一一把该做的做了,再清点存簿,里头数字惊人,考虑违约可能,他不敢动用太多,最后把手机关机,趁著小熙学校放春假,暂时到了另一处。

    类似小旅行的方式,找了个短期租屋,里头布置别致,苏沐熙对新环境既陌生又兴奋,他是个很能随遇而安的孩子,胆子大抵遗传姊姊,大得跟肺一样。“舅舅,我们为什么要离家啊?”

    苏砌恒似真似假答:“为了躲一头狮子。”

    “狮子?”苏沐熙瞪大眼,“它很凶吗?会吃人吗?”

    “嗯,可能会吃掉小熙喔。”苏砌恒学幼幼台的狮子张牙舞爪,“像这样……吼!”

    他噗上去给孩子挠痒痒,苏沐熙倒在床上一直翻滚咯咯笑,“好痒啦舅舅……哈哈哈……”

    苏沐熙笑到出泪,问舅舅:“最近舅舅又不出门了,换工作了吗?”

    “舅舅休息一阵子,陪小熙。”苏砌恒避重就轻。

    “ya~”小熙欢呼,在床上蹦上蹦下,孩子再成熟亦是孩子,需要亲人陪伴,苏砌恒感染到孩子喜悦,不禁微笑,可仍有阴霾:他前些日子去找了陆律师,决定聘请对方作为代理人与唐湘昔开诚布公,确定小熙身世。届时……孩子的归向何如,他不清楚,可顾虑小熙的未来发展,交予唐家,应当是最好选择。

    可心中难免惆怅。

    孩子太优秀,怀璧其罪,苏砌恒捏捏他胖皮。“小熙不要这么聪明就好了。”

    “咦~~”苏沐熙莫名,“可是我不优秀,就不能早点照顾舅舅啊。”

    孩子一番心意,苏砌恒不想反驳,他唤:“小熙。”

    “嗯?”

    “不要忘了舅舅。”

    苏沐熙莫名,“不会忘啊,舅舅不是一直在我身边?”

    可未来未必,孩子的记忆总是短暂,十年、二十年后,在小熙眼里或许他就和李妈差不多:一个曾经照料他、对他算不错的故人。

    思及此,他心碎更甚。

    他把小熙的口腔细胞交予律师,陆洐之问:“你决定好了?”

    苏砌恒点点头。“这是姊姊的遗愿,我不能逃避下去了。”

    他自私地想在孩子未来占有一份,所以走了一趟迂回路,他不后悔,只是难免埋怨自己天真,看得终究不够澈。

    至于唐湘昔知晓前因后果有何反应?他不关心,亦不愿深思。这一段期间,他专心陪孩子,给他讲苏家种种:早逝的外公外婆、坚强并坚持生下他的妈妈……甚至拨空带小熙去了一趟日本迪士尼。

    孩子沉醉在童话世界里,苏砌恒听著周遭陌生语言,想及自己曾和唐湘昔来日本的场景:他没摸那颗恋爱成就石,重来一遍,即便洞悉了未来,他想他依然不会去摸,有些事一旦做了就会期待,不如最开始就没那个念头。

    甥舅俩在日本待了一星期,几乎把每个游乐设施玩了个遍。

    夜晚,艳火盛放,苏砌恒思及自己曾对著男人唱“你要不要我”?不由面热。他醉了吗?是,可醉了反而清醒,本质尽显……一个又一个七彩斑斓的烟花,小熙哇哇叫,见苏砌恒没反应,便问:“舅舅,怎么了?”

    “……没事。”苏砌恒摇头,开玩笑问:“小熙要不要舅舅?”

    苏沐熙毫不犹豫:“要啊!”

    嗯,这就够了。

    苏砌恒在烟火灿烂里亲吻孩子脸庞,无论未来小熙记不记得他,他都会记住这一刻。

    到老、到死。

    ※

    刚自日本回台隔日,他便收到陆律师讯息,表示结果出来了,请他跟孩子一同去一趟。

    原本趋于平速的心脏,又急促跳动起来。

    南洐事务所──初次估狗到名字时,苏砌恒还想奇怪怎会有人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南洐、难行。可直到今天他提早带孩子上门,看见一名清俊青年,对方朝他微笑说:“你好,我是乔可南。”并递出名片时,惘惘有了些明了。

    “嗨,记不记得叔叔?”乔可南蹲下来跟苏沐熙打招呼,小熙皱眉想了想,摇摇头。乔可南提示:“当初在门口陪你等舅舅的人啊。”

    孩子记忆短暂,乔可南不在意,“等一下大人们要说事,叔叔再陪你在另一间休息室等,好不好?”

    他笑容阳光,整个人暖烘烘的,大人小孩统统难以抵御,苏砌恒倒是想起来,他最初来找陆洐之时,曾在事务所门口遇见青年,只是当时紧张,匆匆而去,没多招呼。

    乔可南盯著苏砌恒,有些不大好意思。他左右张望,像防贼,苏砌恒莫名,青年觑了个时机,匆忙说:“谢谢你的签名cd跟演唱会的票,我是苏打之一啊!fb上那个叫joke an power的……”

    苏砌恒粉丝多,很难记得起这么一个人,可为他的表现意外。“你……知道我的事,还粉我?”

    “嗳?”乔可南对他疑问感到不解,继而领会。“我不太清楚你指什么……放心,律师有保密义务的,我们不会随意透露当事人讯息。”

    苏砌恒赧了脸,这根本不打自招!可又有点自暴自弃:“我是被包养的,不然怎会窜红?”

    乔可南睁了睁眼,随后笑:“所以咧?”

    苏砌恒:“啊?”

    乔可南:“都是私生活,我又不是当事人,没什么好评断的,何况你也没伤天害理啊。谁的人生特别干净了?没有嘛!何必指点别人。你窜红,听众又不是聋的,总之我粉你歌唱得好啊,人漂亮啊……”

    他边讲边脸红,蓦然身后有人“咳”了很大一声,无敌刻意,乔可南骇然跳起,连忙牵小孩子的手。“走走走,小手拉大手,我们一起去郊游~”

    苏沐熙就这样被当救援拉走,陆洐之面色不善,朝苏砌恒道:“进来吧,唐家那头爆猫快来了。”

    “爆猫?”

    “那家伙,在外威风得像狮子,在家里任性得像只猫。”陆洐之不屑道:“你驯服驯服,没准在你面前也变成猫了。”

    苏砌恒苦笑,就算人家是猫,他还是兔子,猫没道理打输兔子的吧?

    “他总说我是兔子……”

    陆洐之睨他一眼,“兔子看似温和没杀伤力,咬人时可疼了。”

    苏砌恒不解。

    陆洐之:“等会别客气,好好咬。”

    ……到底多大冤仇呐?

    陆洐之貌似很看不惯唐湘昔,不过苏砌恒不意外,那人确实挺能惹人的,或许从前得罪过吧,两受相遇必有一攻,两攻相遇……那是不死不休。(误)

    相隔半月,再度相逢,唐湘昔气势胸胸,怒目圆睁,若非顾忌外人及形象,肯定拿他当蝼蚁,当场碾死他。

    苏砌恒麻木,对男人……他已没什么好期待。

    唐湘昔坐下来,劈头问:“孩子在哪里?”

    苏砌恒反问:“孩子的爸在哪里?”

    唐湘昔一时答不上来,他心烦意乱,这半个月没一件事情是顺的,堪称喝凉水塞牙缝──

    录音间他一进去就当机,几十万维修费掰掰;领个钱便利商店at维修、另一间倒掉,甚至银行机子里的钱不够;躁郁发作,跑去找孙文初拿药,却没带健保卡,受那家伙狠狠讥嘲。零零总总,个别来看都不是大事,累积起来够他烦的。

    他想掏烟,陆洐之:“这里禁烟。”

    “……”唐湘昔瞥了眼桌子。“那桌上怎会有烟灰缸?”

    陆洐之不动声色。“装饰品。”

    苏砌恒:“……”他现在百分百肯定二人有仇了。烟灰缸是装饰品便罢了,烟灰总不会也是吧?

    唐湘昔咬咬牙,彻底迁怒,死命瞪著苏砌恒,似恨不能瞪出个窟窿。

    唐湘昔一语中的:“不是我们唐家的。”

    第44章 《宠逆》43

    “不是我们唐家的。”

    苏砌恒愣了一下,但仅一下,随即高喊:“不可能!”

    他可是拿唐湘昔精液验证过的,一次不够还验证了两次,除非唐湘昔不是唐家人……又不是世间情。

    唐湘昔见他反应生动,不再木然,总算消气了些,这兔子真是够令他“惊”喜的,他费那么多心思、花那么多资源,甚至……罢。唐湘昔:“不是唐家,但是是罗家的。”

    他哗啦哗啦掏出一堆单据,搁在桌上,有dna结果,亦有罗盛──苏沐熙父亲的种种资料。

    罗盛是罗颖侄子,罗家唯一男丁,比唐湘昔大了约十岁。此人自小受宠,声名狼籍,仗著唐家名势作威作福,高中便闹出让女同学怀孕自杀等事件,当年罗颖会被唐家那么看不起,跟这熊孩子也有那么一点儿关系。

    小时偷牵牛,长大不用讲,吃喝嫖赌样样来,尤其赌,不论黑白两道皆欠了一屁股债,罗家同是生意人,并不缺钱,可赌是一个无底坑,实在扛不住,于是断了金援,望他迷途知返,罗盛便改以唐家名声招摇撞骗,继续逍遥。

    唐家烦不胜烦,从前看罗颖面子,后来罗颖亦放弃,索性登报表示两家并无干系,债主上门没用,他才潜逃,至今三个月不知下落。

    由于失联,唐湘昔做了祖父母测试,数值不容质疑。

    报告中包含罗盛种种风流艳史,男女不忌,苏砌恒本身更在应酬中遇过他的骚扰,印象极差,尽管眉目间确有罗家人风韵,却从未把此人与小熙连结在一起。

    苏砌恒一一看,不敢置信,小熙那样好的孩子,父亲竟是这种人?尽管不是没有歹竹出好笋的例子,他亦怀疑。也许潜意识,他不想承认这样的人,碰过他的姊姊……

    他颤声:“我不信……”

    “不信可以再验。”

    男人口吻如此笃定……不,他一直是这样,言若磐石无转移,苏砌恒不愿相信,可证据在目,很难不信。

    他把报告揣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背起:倘若一切结果真如此荒谬,那……“就这样吧。”

    如此不堪之人,不配教养小熙。吐出这四字时,苏砌恒瞬然有种如释重负感,是近一年来未曾感受过的:他达成姊姊的遗言,而无须在大度放手及自私拥有中挣扎,一切甚好,这个世界,总算有件可喜之事存在。

    苏砌恒整理好文件,整齐搁在桌子上,缓缓道:“我没打算要求什么,既然生父不在了,小熙就跟著我过日子,我现在的钱也足够扶养他到成年……”

    唐湘昔反而不乐意了。“你闹了一出寻人启事,然后一句‘就这样吧’?”

    苏砌恒看他的眼神很漠然,仿佛在看一个生人。“不然你想怎样?”

    又来了,那股焦躁感。

    唐湘昔烦扰不堪,他不习惯苏砌恒这样的态度,他看人时总是软软的,有点唯唯诺诺的,偶尔使点性子抬眼觑人时里头仍溢著柔软的光,无害可人,可现下却死沉极了,怎?是因为孩子身世不够满意?

    思及此,他语调不觉带上嘲意:“罗老好歹是我舅舅,他从儿子出走以后就一直很挂心,孩子既然是罗家的,也该认祖归宗……”

    “不。”苏砌恒握拳。“孩子是苏家的。”

    唐湘昔呵,“这话可不是你说了算。”

    一旁陆洐之插口:“他没说错,血缘上,孩子有一半是苏家的。”

    唐湘昔瞪他,极为不悦,可很快收束住情绪。这孩子……他志在必得,不可能任其流落在旁人手里,成为后患,不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不踏实。“好了,先让我见见你那位宝贝外甥吧。”

    ※

    一周前,唐湘昔接到陆洐之电话,请他去南洐事务所一趟。

    他皱眉,陆洐之以前是唐家私人事务相关的律师,后来退出,转而做商业方面的顾问,不过唐艺天演均不归他管。唐湘昔莫名所以,只是对方语调客气,隐含的却是:你不来试试看好了。

    附带:呵呵。

    唐湘昔去了,跟陆洐之比跩,像个大爷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态度悠悠:“有什么事?”

    陆洐之不啰唆,身为知名律师,分分钟均是钱。他直接把苏沐熙的口腔细胞跟dna鉴定书给他,“找你身边的唐家男人去做个鉴定,要有出席唐湘邑婚礼后家宴的,这样范围小很多了吧?”他甚而强调:“最好从你大哥开始。”

    大哥素来品行端正,无可挑剔,唐湘昔感觉此句有污辱意味,当即炸毛。会谈不愉快,尤其当陆洐之提出主使者是苏砌恒时,他益发不可置信:那只兔子……乖巧的、温驯的、柔和的,胆子撑肥了不过碎碎念两句或逼他喝姜汤,结果竟瞒了一桩这么大的事。

    “……所以这是他接近我的目的?”口袋里的手,隐隐颤抖。

    陆洐之:“我不揣测当事人任何作为的缘由。”

    唐湘昔不语。

    过往种种浮现,演得这样好,没送他去天演,真是可惜了。

    他拿了样本和鉴定书回到家,整个人处在一种空泛当中,好像方才历经一切的人不是他,他只是旁观,并且嘲:瞧,你多傻?

    直到清醒,他第一反应便是取了解躁的药,和水服下后,赫然摔杯。杯子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尖锐的破碎声令他头疼瞬间加剧,他近乎踉跄,走到沙发,颓然躺下,像头衰败而重伤,不得不离开领地的狮子。

    唐湘昔按揉心口,那儿胸闷气短,他眼角发酸,平缓呼吸,虚弱得仿佛患了一场重病,他却不想承认病灶在哪。

    那不如让他死了。

    不知隔了多久,电话响起,他拿起瞟了瞟,是大哥。

    他深呼吸,搁下一切,而后接听:“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发的讯息,你没看?”

    “忙嘛。”唐湘昔笑笑,“等会就看……还是你直接跟我说?”

    唐湘芝叹气,“没什么,你大嫂介绍了几个不错的女孩子,计画让你认识认识……你何时在家?”

    以往唐湘芝说来就来,人不在,搁了东西就走,事后发讯交代,自从上回撞见弟弟“好事”,现在不得不询问一下。唐湘昔瞟了眼桌上的鉴定书,沉默了一会道:“就这两天吧。”

    这玩意在唐家不稀奇,每隔阵子就会有人跑来喊她孩子的爹是他们家的,甚至连天生同志的小九都被栽赃过,传为笑谈,可从未有过匹配率如此高的一次,若非明白兔子的性格及其对外甥的重视,根本不可能造假,唐湘昔压根儿不会理会。

    难道,真是唐家的种?

    他一一排除,剩下人选极少,若不幸真是他的大哥……想起将临盆的大嫂,他不敢想像这事会在他们家,造成多大骚动。

    尽管跟陆洐之口头上呛或许是唐湘罭那家伙的,可唐湘昔太清楚了,那个仿若机器人不容任何缺陷瑕疵污染门楣的男人,绝不可能犯下此般低级错误。

    好在求证不难,历经上回事件,唐湘芝跑他这儿跑得勤,天天带各路不同女性相亲资料,唯恐弟弟真走上歧途。“你看一下,这位是你大嫂好友,人我见过,有教养、性格好……”

    他滑平板,给弟弟看女方照片。

    唐湘昔意兴阑珊。“哥。”

    唐湘芝:“?”

    唐湘昔:“你在我心目中光辉形象快倒塌了。”商业菁英活生生糟蹋成了媒婆,唯独鼻孔下少了一颗媒人痣。

    唐湘芝真是很想巴这个弟弟。“你要洁身自好不乱来,用得著我操心吗?”

    洁身自好不乱来……“我至少没搞出人命。”

    唐湘芝没听清。“什么?”

    “没事。”唐湘昔吁口气,望著他哥沉稳面孔,唐湘芝作为三兄妹的主心骨,言行从来端正,他不敢相信自己哥哥竟在他人婚宴上睡了个女子,还一炮就中,当初嫂嫂怀不了孕,两人可是看了不少偏方呢。“哥……唐湘邑婚礼那天,你有没有什么特殊记忆?”

    他迂回探问,唐湘芝怔了下。“怎忽然问这个?”

    唐湘昔太了解他哥哥了,尽管面色如常没有动摇,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未逃过他法眼。

    他心一冻,随口扯:“没,那天罗家混帐硬要参加,还带了一堆酒来胡闹……也不知现今死到哪个犄角去了。”

    唐湘芝笑,似松了口气。“他自己不争气,别管他了。”嘴上很松,可心很沉,天下没有单一的坏人,罗盛混帐归混帐,对他们一家态度还是不差的。

    兄弟俩无言一阵,唐湘芝叹气。“好吧,是有一件事……”

    他娓娓诉起:衣香鬓影,酒香醇冽,婚宴及家宴结束,他酒醉,格外晕蒙,在原该是罗盛的房间,一名动人女子躺在那里,意识昏沉,他上前探问,本欲帮她,可热度涌上……在那样的情境下,他竟没有控制好自己,反倒成了另一个加害人。

    隔日不堪面对,匆匆逃离,待他意识到自身卑劣行为,回头补救,可女子踪影已杳,只余一室残香。

    七年前的事了,却仍依稀在目。

    大抵是因遗憾及亏欠的缘故。

    如今说出来,倒也卸下心头一道重担。唐湘芝苦笑,“你哥我也不是完人,谁都犯过错,好在发生在婚前……那女孩子,若有机会,我希望能补偿她。”

    唐湘昔沉默著,无法告诉哥哥佳人已殒,甚至留下了一个孩子。

    他哥一定很为难。

    第45章 《宠逆》44

    唐湘昔推测,该是罗盛的酒混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两人双双中招,至于他对那女人的印象,则悉数由苏砌恒的盲目崇拜而来,无法判定她为何怀孕诞子,却选择沉默,直到逝去。

    他更不理解苏砌恒,绕了这么大圈,究竟想搞什么。

    要偷偷取得他哥的dna不难,人体每一处均能作为验证,单看效力如何。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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