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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第17节

    任江流点头道,“自然要带着你。小云姑娘,冒犯了。”

    说着,将手轻轻搭她的腰上,施展轻功转眼不见影子。

    小云姑娘说,自己那日说杨柳像她妹妹,其实不是像她妹妹,而是就是她妹妹,亲生妹妹。

    小云说自己在那个家呆了六年,可是因为刚出生的弟弟病了,家里没钱,就把她卖给了别人,拿钱去救弟弟的命。她本是恨这个家的,在人贩子手中辗转的时候,在青楼吃苦的时候,被逼着接客的时候,她一直在恨,恨了这么些年。

    可是。

    眼泪在小云的眼中打转,她哭着说,那日你带着母亲来了,我认出了她,最熟悉的歌儿唱走了调,手上的琵琶抱不住,被妈妈瞪了好几次也无法回神。我认出了她,她却已经认不得我了。

    小云道,我想,这样也好。可是看着杨柳,却没有管住自己,给她去送了件衣服。

    哈……这也没什么。

    小云安慰自己,他们家送走我的时候我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衣服,现在我算是还清了。

    我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却再三看到母亲下山,看着他们这样活跃,这样激动。我心中怕啊,前去打听,事实果然如同我想的一样。

    他们要把妹妹嫁给城中王员外的家中,那个王员外年纪,便是做杨柳的父亲也足够了!

    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他们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心?

    我本事不想管这等闲事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还是来了。公子,求你救救妹妹吧,也……救救我吧!

    任江流跑的飞快,风吹乱了小云的头发,吹皱了她的衣衫,唯独吹不散她心中烧灼的火,这把火已经燃烧了十二年,就等今天一朝如洪倾泄!

    他们到的时候,花轿已经走到了小门,任江流放下小云姑娘,撩开轿帘,抢人出来,动作一气呵成。

    手中的姑娘软软的,盖头偏了,轻轻看他一眼。

    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任江流脸色突变,立即屏住呼吸。心想,她真是那两个老人的女儿吗?为了将女儿送给别人糟蹋,竟然用上了迷药!

    “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现场早就一片混乱,新郎官也不能算是新郎官,他只是纳了第十三个小妾而已,现在正在忙自己的事,或者在新房等着姑娘到来。

    杨柳的父母冲了出来,一看是他,杨柳的母亲不说话了,父亲和大哥倒是中气十足,不过这一场轮不到任江流出马,有小云出面即可。

    杨大爷受不了的后退几步,喃喃不肯承认自己家的姑娘竟然去了青楼,说不会认她,自己家的老大是个男孩,不是她这个荡口妇。

    小云姑娘抹掉脸上的泪,凉凉道,“便是你想要认我,我也不愿意。我今天只是想把事情说出来,让我自己解脱,其他的诸事种种,都跟我没关系。”

    话到此处,外边闹的这么大,里边的人只要不是聋子便该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

    王员外带着一堆家丁挺着肚子站在门口,不愧员外这个称号,他长的猪头猪脸,双眼浑浊,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

    “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来砸我的场子!”王员外看向任江流,心想估计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戏码。

    才子通不过佳人的老爹老娘,只敢来寻自己的晦气。而且自己名声坏,如果被抢了美人,舆论都不帮他。

    想了想,不爽道,“是你吗?”

    “如果你说要带这位姑娘走的人,是我。”

    “你是何人?”

    任江流忽然一笑,“你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多少?”

    王员外得以洋洋,“自然不少。”

    “那你应当听过我的名字。”

    “哦?”

    任江流挑挑眉,如同霸道总裁附身,道,“你只需要记住,这个女人,我任江流要了。”

    说完,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非但不像是来救人的,反倒有些恶人模样。

    “你!”王员外差点惊掉了下巴,“你是任江流。”

    杨大哥道,“没错,他就叫任江流。王员外快去官府告他!”

    周围稍微知道点武林事迹的人都窃窃笑出声音,王员外翻了个白眼,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都给老子闭嘴。”

    “没错,闭嘴。”杨大哥讨好的道,“员外,我不会写状书,但我力气大,等会儿去衙门的时候,我帮您击鼓鸣怨。”

    “击你大爷,滚出去,别给老子丢人。”王员外骂骂咧咧的道,走到任江流面前,笑的一脸谄媚,“原来您是任大侠,这个……那个……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虽然知道自己有点名声,但单以名声来说,也不至于让人连夺妻之恨也不在意,直接心胸宽广的粘过来吧?

    不但任江流不懂,杨大爷见到此情此景也很是迷惑,“员外爷,他只是一个穷小子。”也许不穷,但这不是重点,“您为啥对他这么客气。”

    “闭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啊!”

    任江流后退两步将杨柳递给小云姑娘,闻言眼睛瞟了过去,道,“恩人?从何说起?”

    王员外嘿嘿笑着,“我亲弟名叫王一步,多亏大侠提拔,他才能真能一步登天。弟弟写信常常与我说,您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大恩人!我家娘子和小妾每天都会念经颂佛祈祷您平安无事。啊!我还让人在家里供奉了您的神位,每天香火不断,恩公啊,今天我总算见到了活的恩公了!”

    任江流。“……”

    他无奈扶额。

    ……………………………………………………

    午间,林中一处茶馆,有一行商人经过。

    他们进来之后本来清静的小店顿时吵杂不堪,茶不过盏,三言两语交流起路上所听所闻。三碗饮尽,语不停舌。

    除他之外,茶馆内还有一名文士打扮的先生,此人眉目疏朗,气质斐然,在这乱象之中巍然不动,品茶闲坐,仿佛自有一方天地,另开一番盛景。

    这般截然相反的两桌客人看的店小二惊奇不已,暗中频频发笑。他笑了一阵子,听到商人喊着要添茶,连忙应了一声,“来了。”一路小跑过去。

    趁着倒茶这会儿功夫,小伙计算是听清楚了,原来他们是在说一些江湖趣事,貌似是谁结了婚,谁又抢了亲。而且故事主角的名字他也很熟悉,最近一年大半过去,他总常常听到这个名字,就算是陌不相识的人,也觉得非常亲切。

    这次是他又捅了什么篓子?还是办了件好事?

    小伙计不断猜测,往回走的时候路过那名雅致先生的身边,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非但没有一丝被打扰了的不悦,甚至带着微微恬淡的笑意,可能是听到那些人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那笑容更加大了。

    可是小伙计仔细听了,那些人谈论不休只是一件江湖杂事,并没有特别好笑啊。

    时间过的飞快,商人们喝完了茶留下银钱,纷纷上马离开。等他们不见了踪影,斯文的先生先是肩膀微微颤抖,最后竟是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看那模样似乎是忍了很久此刻才爆发一样。

    小伙计犹犹豫豫,走过去问,“先生,您没事吧?”

    那人笑出了眼泪,道了声没事,还是笑的停不下来。

    几日之前伴着初秋的落叶,师无名独自一人上路,他目标明确,一路快马急行,难得在路边停留休息,倒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任江流常常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本不稀奇,只是今天这个格外有意思。

    那些商人说:任江流就是一个恶霸!那天在城中王员外家门口,单手揪着他的衣领,唰的一下把随身的长剑亮出来,道,别的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女人,任江流要定了!

    有人点头赞同:没错,当时我就在那条街上,正好目睹了全过程。那个任江流就这么毁了这门天作之合的亲事,作孽啊。

    哎,王员外真是可怜,都四五十岁了,娶个老婆还有人来砸场子。

    可不是,可不是。

    附和一阵,有人表示不对,道:王员外都五十岁了!没娶老婆吗?

    当然娶了,一个夫人十二个小妾,另外还有通房丫头。

    众人沉默一会儿,道,员外爷也不容易。

    不过任江流这亲抢的非但没问题,还算做了好事吧?

    另外有人道,这可不一定,如果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就罢了,不过嘛,任江流却是个风流多情的人。前日刚出了抢亲这事,第二天就传出消息,听说他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银钱不算,拳头大的夜明珠,东海星辉石,无暇玉如意,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够买下半座城的了。

    师无名笑了一会儿,心中微妙起了肝火。

    为了美人一掷千金,果然不负风流之名。

    ?

    ☆、相见

    ?  那日任江流先带走杨柳,后为小云姑娘赎身,将二人都安置在客栈,临了的时候却犯了难。他不能在此地久留,想要离开,带着两个姑娘极为不方便。但要是把他们二人就此放在客栈不管,如此草率行事,救人还不如不救。

    任江流把难题说给小云听,小云边听边点头,道,“恩公救下妹妹,还为我赎身,对我姐妹二人来说等同再造之恩,本应该从此侍奉左右。可小云多少有些眼色,虽然此前只有几句话的缘分,但是小云知道,恩公在此之外别有天地,若是我姐妹跟在恩公身边,才是恩公的麻烦。”

    任江流不好意思说你说的没错,不尴不尬的咳嗽一声,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这些年在青楼,小云阅人无数,怎么看不出任江流的心思。悄悄想笑,又忍住了,道,“从楼子里出来之后要做什么,小云曾经想过千遍万遍。可能是嫁与旁人做妾,可能已经徐娘半老,容颜不再。我想如果我从那里边出来,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就算艰难,也不想依靠别人。我要过的风风光光的,让别人都瞧着我,让阿父和阿娘都看着我,让他们后悔将我卖走,让弟弟来找我说话,代替父母向我道歉。哪怕他不是真心,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原谅他们。”

    任江流静静听着她说,忍不住侧目去看,诽谤这原谅的是不是太痛快了。

    小云姑娘笑了笑,继续说,“我原谅他们,说着这辈子都没说过的好听的话,却在他们欢天喜地的时候抽身便走,从此再也不在他们面前出现。”小云垂着眼睛,轻轻道,“我要让他们满腹疑惑,茫然不解,分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就如同儿时的我一般,从那天之后日日都有牵挂,每天都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人,永远无法从心里得到解脱。”

    只有让他们从内心真正感到痛苦,才是真正的报复。

    小云看着他的表情,噗嗤一笑,“觉得我太过分吗?”

    任江流摇头,“就算是在自己的臆想中,你也没想过父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悲伤。你说他们会为你的抛弃而念念不忘,那是因为他们在付出之后,没来得及从你身上得到好处。你说他们日日会有牵挂,牵挂的是自己的不甘心,而不是牵挂你的离去。”

    他说完,小云姑娘眼中带泪,笑着说,“是啊,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他们……又怎么会真正在意我呢。”

    任江流叹气,安慰的拍拍她柔弱的肩膀,温声道,“都过去了,不要陷在其中。”

    小云笑道,“恩公怎么用过来人的语气来安慰小云,恩公这般为人,定然没经历过小云所经历的。”

    任江流闻言略一沉默,摇了摇头,“伤心的事啊……自然经历很多,说是过来人也并非夸大。小云姑娘,还是那句话,不要陷在其中。你若为他留在原地,就会失去眼前风景。”

    小云迷茫片刻,望着眼前的人,怎么也想不通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若为他留在原地,就会失去眼前风景。

    事实就是这样吧……

    如果只在原地踏步不前,被他们毁灭的便不仅仅是曾经,还有无尽的以后。

    小云吸了吸鼻子,盈盈下拜,“小云明白了,多谢恩公。”

    任江流仔仔细细看她神情,点了点头,他就喜欢这样痛快的人。

    “至于去处……”小云苦恼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得以赎身,太不真实了,完全不在计划之中。我不想再留在这里,就算此处是熟悉的故乡,但遍地充斥着不堪的过去。但说起离开,却没有理想的去处。而且妹妹的想法我也并不知道啊。”

    杨大爷一家迷药下的很重,杨柳发觉自己脱离危险之后,已经连着睡了一天一夜,此时还未醒来。

    次日杨柳清醒之后,任江流没有立即过去,躲出去瞎晃荡一上午,下午见到她二人,不出所料,一个一个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一样。

    杨柳和小云是一个想法,已经出了这样的事,与其留在这个伤心地,不如干脆离开。

    可是跟小云相比,杨柳对父母还是有一分牵挂。

    她说要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小云只说自己不去,分毫不拦着她。

    杨柳走了,小云叹气,“她要回来定要难过了。”

    任江流对此不发表意见。

    出乎他们意料,杨柳回来的时候没有哭,只是脸色有些白,衣服也乱了很多。

    小云为她青紫的手臂抹药,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受伤了?谁打你?”

    杨柳揉了揉脸,疼的斯哈一声,大声道,“回去之后娘骂我给家里丢人,还让我回王家赔礼道歉,哥哥……哼!不提也罢。然后说起姐姐的事,他们更是过分至极。我气不过,就说了他们几句,哥哥还来骂我。我……”杨柳吐了吐舌头,“就更气不过了,跟他们打了一架,之后趁乱的时候跑了回来。”

    她看那两个听她说话的人神色怪异,连忙表示,“我离开之前给爹娘道歉了,我说下辈子再报答他们养育之恩。如果阿父下辈子愿意投胎成为我的儿子,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不会让他变成如今这般。”

    这……

    有时候耿直的人说起话来,比故意气人还要气人三分。

    杨柳这一番话下来,恐怕比当日小云斯斯文文的几句戳心讽刺更气的老人喘不上来气。

    任江流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还好没有弯起来。

    毕竟这时候嘲笑可不怎么好。

    这件事过后,避免那家人过来打扰,背井离乡已经势在必行。

    但想要离开,顾忌颇多。

    小云道,“现在天下不太平,平时有外乡人来到此地避难,我只感慨几句,现今要出去,倒是想不到可以安心去的所在。”

    当今陛下登基五年,时称明德。

    明德五年至今,天灾人祸不断。帝初登基七月落红雪,导致天下哗然,后称此乃吉兆,宣扬于民间,以谓和平。八月樊城雷雨,大河涨水,冲毁堤坝,民房损毁无数,人命损失无从计算。九月贯门瘟疫,因病情疏于控制,不断扩大,牵累十城。明德二年初,瑞雄县正午忽起冰雹,行人避之不及,受伤者众多,逃离时相互推挤,亦有人命伤亡。

    帝见事态日渐严重,焚香祈福,改年号为昭平。然诸事少有缓解,昭平元年五月,虹州水灾,卞平大旱。前事未等解决,次年灾害之地大闹饥荒。魔教趁乱招兵买马,引起骚乱,如今魔教安稳,朝廷修生养息,却流言四起,称当今陛下血统不正,才至天降灾祸。

    小云姑娘道,“这个地方虽然贫穷,却是难得安生。如今要走出这里,该去何处,我倒是犯了难。”

    任江流提议,“如果两位姑娘没处去的话,不如去武林盟投奔。武林盟位于中原大城,很是繁荣,你们是我的朋友,到了那里之后想暂住的话有人招待你们,想定居的话也有人帮你落脚。”

    小云和杨柳略略商量,两人道,“如此甚好。”

    任江流想了想,“二位姑娘赶路实在不安全,我左右无事,便送你们过去吧。”

    小云盈盈施礼,杨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够意思。”

    任江流笑道,“必须的。”

    小云忽道,“既然说起武林盟,日前我在楼里的时候倒是听到了一些新鲜传闻,不知恩公可有兴趣?”

    任江流闻言挺起背坐直了一些,“是关于武林盟的?说来听听。”

    小云道,“外边流传着消息,说当今武林盟主之弟,现天行教之主,是人中龙凤,身负神旨,胸怀天下……”

    “是救世之人。”

    最后一句语意分明,声音清朗,并不是出自小云之口。

    室内三人愣住,齐齐转头看过去。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那人一脸文质彬彬,双眼光华内敛,时而流转,犹如美玉生晕,令人产生目不暇接之感。

    面对这样一个怎么看都很无害的人,任江流的反应却很奇怪。他本来横坐在窗框上,半个身子都悬在客站之外,此时却跳了下来,双眸看着他,如临大敌。

    那人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轻轻叫了一声,“阿江。”

    暖风和融,秋意萧索。

    退出那个房间,走出十里之外,黄沙瑟瑟寒寒,风景逐渐凋零,已经一眼望不清前后。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任江流心情慢慢从紧绷变成丧气,忽然停下脚步道,“还要走到什么时候?不累吗?”

    师无名站在他身边,笑道,“我在等你停下来啊。”

    又是一阵沉默,任江流揉了揉脸,道,“你来找我,说吧,是什么事?”

    师无名上下看了看他,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当初的少年成长了不少,曾经的青涩消失无踪,看人的时候眼角泛起桃花,一说一笑,皆风流动人。

    他穿的衣服有些奇怪,长长松松的裤腿,脚跟处带着绑绳,上衣袖子只有半截,外边套着垮垮的衣衫,手扬起的话就形同虚设,腰带绑处利落的线条,虽然怪异,却很是好看。

    任江流被他看的不自在,心虚的很,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必要。半恼半怒的着走了两步绕到他身后,才道,“我问错了吗?”

    师无名没回头,看着眼前一片开阔,微笑道,“是啊,你问的这么直接,我难过了。”

    任江流挠了挠头,道,“若是没事,你何必找我?”

    师无名转身头没说话,只是那目光太过露骨,看的任江流心惊肉跳,面上颜色几乎挂不住,很想一走了之。

    半晌,师无名笑了笑,“我找你自然是有事的,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一起去天行教吧。”

    “天行教?”

    “去救人。”

    任江流没有继续问下去,只道,“自然……好的。”

    ?

    ☆、不合

    ?  当日,任江流又去了一趟王员外家,托人护送小云与杨柳去武林盟。

    次日,挥别两位姑娘,与师无名二人踏上去天行教的路程。

    二人双骑飞驰而过,路边犹如刮起一阵旋风,行人想要去寻找这风的源头,兜兜转转,却找不到痕迹。

    到天行教之后两人点名要找顾花君,刚巧顾花君也得到了消息,正焦躁不堪。听闻他二人来了,二话不说立即有请。

    任江流进门之后拉过顾花君,没头没尾的说,“王一步暂代教主之位掌管天行教,司马协助王一步,若有要事飞鸽传出来报。”

    他看着顾花君,顾花君猜他要做什么,出去将话传达一遍,“王一步暂时代我执掌天行教,司马,你从旁协助,在我离开的期间若有什么要事,飞鸽传书禀报。”

    “是。”

    顾花君进入室内,道,“师兄,事情你知道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要离开吗?”

    任江流点头,“不要讨价还价想要留下,也别说废话耽误时间,更别告诉我你想集合天行教众跟来找麻烦的人拼命。除此之外,若还有什么疑惑,路上我为你解释。”

    他说话匆匆,顾花君满腹疑惑,点了点头。

    师无名轻笑,“你说要把理由说给顾小公子听,可是我只说来天行教救人,你便一句话也没问。事情的经过,要走的理由,你真的清楚吗?”

    任江流侧眸看他,也是笑了一声,携带顾花君迅速离开。

    师无名在后面因为他这个眼神发怔,轻轻蹙起眉头,心中愉快的情绪忽然消逝无踪。

    离开天行教,再往南去,一路红柳花开的正艳,就像天边的一朵红霞,为他们铺洒出长长的前路。

    顾花君气喘吁吁的问,“我们要去往何处?”

    师无名道,“玉山谷。”

    任江流道,“灵光寺。”

    听见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顾花君懵了,师无名看了看任江流,“你说何处?”

    任江流目光直直注视前面,双腿夹着马腹,听见问话面不改色的道,“去灵光寺,花君,我们去师尊那里。”

    师无名驾马疾行,抢在任江流前面横住马身,挡在他的面前。

    去路陡然受阻,任江流差点停不住马,慌乱走了两步,距离对方不足一寸的地方,马儿高高抬起腿,嘶声鸣叫。

    任江流惊魂未定,恼道,“你干什么!”

    师无名静静看着他,道,“你刚刚说什么。”

    任江流深吸一口气,冷冷开口,“去师尊那里,只有师尊能解释花君身上发生的事!你难道觉得还有别的去处吗?”

    师无名要笑不笑道,“你的师尊是武回风?”

    任江流无惧回视,“你们现在叫他一念。”

    师无名道,“把顾小公子带去灵光寺,然后惹得灵光寺被屠,一念身亡吗?”

    任江流道,“未来的事还未发生,怎么说的如此斩钉截铁,朝廷派来的人,厉害,又能有多厉害。”

    师无名道,“你若不了解对手,就不该质疑我的决定。”

    “你的决定,为何我要遵守?”

    两人互不相让,顾花君左右为难,叫了一声,“师兄……”

    惹得任江流凶狠的责骂:闭嘴。

    师无名也说:劳烦顾小公子暂且安静。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忽闻众多马蹄声传来,未等别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两人眼神悄然转换,但是分歧仍旧未曾消失。

    保险起见,师无名打算走为上策,任江流却想战个痛快。

    师无名叹气,“你莫要胡闹,对方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人。”

    任江流垂下眼睛,停在原地巍然不动。

    师无名对顾花君道,“进入山中,我们走小路。”

    见顾花君走了进去,师无名才说,“阿江,你在气什么呢?我想不通。”

    任江流脸色微微一变,忍了忍,最终道,“赶路吧……”

    这个时节寻常花朵已经凋零,马蹄踏过落叶,卷起一片烟尘。

    从天行教到玉山谷一路向南,哪怕日夜不停的疾行,也要走上半个月。而且他们要谨防追兵,绕着弯子减少自己的走过的痕迹,如此过了数日,才过了小半。

    任江流心口烧着一团火,越是躲,越是藏,就越加不耐。

    这晚他们休息,任江流抽出长剑,剑花起,气劲横扫八方,树枝纷纷掉落下来。

    师无名见头顶枝杈切口整齐,还有满身剑伤的大树,摇了摇头,“他只是一颗树,你何苦针对他。”

    发泄过之后任江流心情明朗不少,笑着垫了垫手柄,道,“不针对它,要针对谁呢?”

    师无名叹气,“脾气真是坏。”

    但是……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今夜露宿荒野,任江流在外游历已久,经验比之前多了不是一点半点,顾花君看着他的动作,帮着把野兔处理干净,道,“师兄这次回来还要走吗?”

    任江流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也没打算敷衍了事,想了想,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微笑道,“之后的事得等你平安我才有心思去想。”

    顾花君内疚,“这一年以来,我以为我成熟了很多,也强大起来,到头来还是拖累师兄为我奔波,真是过意不去。”

    任江流心痒,张开五指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笨师弟,在说什么傻话。怎么会是拖累。”

    顾花君忧郁的摸着自己胸口,忧郁的看天,忧郁的吃兔子。

    群星闪耀,顾花君睡下,今天轮到师无名守夜。

    本来一片寂静,他在半夜的时候睁开眼睛,起身道,“不好,被追上来了,大家起来快走。”

    任江流握住剑柄道,“我……”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次师无名早有准备,将随身行李扔给顾花君,忽然伸手捂住任江流的嘴,在他吃惊的眼神中拦住他的腰飞身上马,片刻不肯停留,立即离开。

    在他们离开后,一行大概二十几人的小队逐渐出现。站在三人曾经停留的位置,领头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让后方的人停步。

    下马摸了摸篝火的余晖,已经凉了。

    他声音苍老浑厚,内力灌注于口舌,声音扩散于方圆十里。

    “留下顾花君的性命,或可放尔等一条生路,若否,下次必定除之。”

    ……………………………………………………

    被强行带走之后,任江流怒的不能言语,走到一半听见地方明晃晃的喊话,便想喊回去,但是被师无名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他心情恶劣的拍了拍师无名大腿,师无名松开手,道,“如何了?”

    任江流咬牙道,“你说那个人逗不逗?竟然让留下顾花君的姓名,他不是就姓顾名花君,小字望兰,号教主吗,将这些告诉他又何妨,还放一条生路,呵呵,真是可笑。”

    师无名只能笑着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很好。”

    任江流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不然还能如何?”

    看他都快气的口不择言了,师无名识趣的闭嘴,只带着他闷头赶路。

    连续一天一夜,任江流在心中反复背诵金刚经,有时候还带着一些墨子非攻,趁着休息的时候站在树梢上冷静,顺带观察敌情。

    但若是对方真的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再行离开,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这天他们碰上一条河,顾花君抓鱼,生火,任江流寻着香味下来,吵吵闹闹的指点,又去打顾花君剑的主意,企图用它刮鱼鳞。

    看着两人在闹,师无名微微一笑,“真是怀念。”

    “前辈说什么?”顾花君到底被任江流抢走了剑,他退而求其次,双手抱着鱼跑了很远。

    “此情此景,像回到了最初那般。我与茵茵,阿江与你,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顾花君知道他说的事当初取日炎精铁的过程,浅浅附和一句,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任江流手中长剑轰然滑落,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回头。

    顾花君凑过去看,才知道他情况不好,嘴唇抖个不停。

    “师兄……”他叫道,将手伸了过去。

    任江流闭上眼睛,脑中历历重现,皆是回不去的过往。

    嘶哑着嗓子说,“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师无名没料想到他回事这个反应,叫一声,“阿江……”

    另外一边百鸟齐鸣,扑棱而起,彰显危险来临。

    他脸色一变,沉声道,“我们走。”

    可是这次却说的晚了,或者根本阻止不住,任江流心态狂乱,故意为难,岂会听他言语?

    留下一句,“你带花君走。”

    便抽身离去。

    这座山荒山人迹罕至,潺潺流水带走片片落叶,溪水边的石头生出积年累月的青苔,风色萧索,突然,寂静被一阵脚步声踏破。

    鞋子将青苔碾开,露出新鲜的沾染水汽的石面,大石成为助力,那人轻轻一跃,在水面带起一道波纹。

    长久的安宁霎时殆尽,有两个人紧随其后,终于将溪水绞成海浪,波纹在脚尖点落的时候节次鳞比泛起,而他们追逐的人伴随着凛凛照射的余晖,鼓动的衣衫如同那人张扬的性格,带着诸多愤慨不羁,倾身投入树林,失去踪影。

    “师兄……”

    顾花君焦急,敌方在前,却不敢大声。

    师无名苦笑,“莫说叫他一声,就算喊他十声,也不会停下来。”

    他思前想后,道,“顾小公子,你先自己离开,或者在此等待。我去将他带回来。”

    顾花君一怔,“我们不知道追来的是谁,对方具体多少人,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师无名道,“难不成看着你师兄这样进去吗?”

    顾花君道,“我也要跟着。”

    一个两个,都一样说不听。

    师无名不再言语,快了顾花君许多,运用轻功飘然而至,转眼落在任江流前方,阻止他的脚步。

    任江流拔剑指着他,冷冷道,“你要阻止我?”

    师无名道,“我是要救你。”

    任江流只觉得这话说不出的讽刺,哈哈干笑两声,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

    师无名声音带着警告,“你要带着顾花君一起死在这里吗?”

    任江流眼神桀骜,半点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你觉得谁都能杀我吗?”

    师无名心中一动,勉强道,“先离开此处,我们慢慢说。”

    任江流嘴角一弯,“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样一直躲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不如快刀斩乱麻,来一个解决一个,看谁还敢这么不知死活!”

    他现在不理智,师无名沉默片刻,决定不再和他说这个。微微笑着,柔声道“我前不久去了丰斗村一次。”

    任江流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一怔之下手上力道便弱了下来。

    师无名见这句话对他有触动,走着向他靠近过去,声音依旧低柔,“进去之后,我无意中看到了当年写的那封信。”

    说到此处,师无名顿了一顿,像是在思索什么,把气停滞在喉腔,又忽的笑了出来,“其实你仔细看过了,对吗?为何不和我说呢?我也想要知道你的想法啊。”

    任江流明白过来,渐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你说什么……”

    师无名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怕惊着他,手一点一点伸过去,握住任江流的手背,带着他的动作,迫使长剑收回剑鞘。

    “你……”

    “跟我来。”

    攥着他的手腕,将人带至偏离的轨道,听他们刚离开那边一阵马蹄声穿梭而过,师无名松了口气,方叫了一声,“阿江……”

    “别这么叫我。”任江流气急败坏的道,并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师无名眯起眼睛,此人的态度太过不寻常,他想起近日种种,心中顿时生疑,刚想说些什么,忽闻勒马急停的声音,脸色立即一变,道,“不好,糟了!顾小公子还在那里。”

    任江流悔恨交加,这次两人再无分歧,相顾无言赶向同一个地方。

    ?

    ☆、将军

    ?  眼见师无名在自己面前消失,顾花君在原地愣了片刻,认命的前去追赶,可是他走着走着变得茫然,眼前已经没有那两人的踪迹,前后左右一片空荡。

    率先回程也是无可奈何的决定,顾花君走走停停,等着那两个人能找到自己,或者自己碰上他们。但是他已经回到了之前所休息的营地,马儿不安的躁动,师兄和前辈还是没有回来。

    而且,顾花君转头。

    敌人来了。

    数匹高头大马排开长阵,为首的人身形魁梧,虎目藏威,他的头发尽数花白,却仍旧威风凛凛,往那一站,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魄力。

    顾花君双脚陷入灰扑扑的泥地,敛气凝神,沉着应对。

    老者开口,“小子是顾花君?”

    顾花君道,“正是晚辈。”

    老者闭上眼睛,挥手命令,淡淡道,“杀。”

    哈哈……

    真是一个不肯说废话的人。

    顾花君只知道朝廷方面派兵来追杀自己,但是经过说话,他有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当朝将军萧宏生,地位几乎凌驾皇帝之上,却是力保当朝皇帝在位之人!

    刚一交手,顾花君就感觉到自己与对方差距之大,更何况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撑不了多久。

    好在萧宏生并没有真正跟他动手的打算,略一试探便退后而去,冷眼观望。但二十人排成的阵型并非易与,顾花君只能苦苦支撑,时间一长,便显左支右拙。

    “花君!”

    伴随一声轻喝,任江流终于回来了。

    师无名可能是落下了脚步,现在还不见踪影。

    “嗯?果然是你。”任江流看见熟悉的人影,不由暂且驻足。

    萧宏生看了看他,不以为意的道,“任江流。”

    任江流站住的当下,前方不远处的掌风余劲儿呼啸而来,年轻人挥袖轻拂,将无意袭来的伤害消弭无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萧宏生,如同警惕的猫科动物,稍微见到不对就会露出爪子。

    萧宏生对此晒然,猛兽不会因为蝼蚁的防备而露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他们,注定只能接受败亡的命运。

    但他亦无意为这场注定的战争横生枝节,企图危害大夏国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一生戎马的大将军脸色一沉,长戟瞬间在握,不出手已经令人喘不过气。

    任江流便毫不犹豫的纵身跃入战圈,转眼间打出一道空缺,拉着顾花君道,“你快走。”

    “师兄。”

    顾花君已经受了伤,手臂右腿源源不绝的冒出鲜血,他侧着头怔怔看着任江流,心道师兄以前不杀生的,只是方才瞬间有五条人命陨在他的手中,他是何时变成了这般杀人不眨眼?

    鲜血溅在任江流脸上,他浑身带煞,冷冷道,“想留在这里拖我一起死吗?”

    顾花君瞬间清醒,随着任江流朝一早拟定的方向走去,仿佛那里存在一线生机。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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