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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小木头 作者:十三酥的夫人

    第5节

    “木头?”被扶着的人突然说话了。

    阿木疑了声,忙抬头看着,却看到张熟悉的脸,没了那瘦得几乎要刺出来的颧骨,脸色也好看了些,一伤眼睛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了不知多少倍,亮晶晶的。

    阿木一下子没认出来,想了想,就立马高兴的喊了:“欢言?”

    那是初见时躺在草堆里断了条腿的欢言,小丫头欢心的哥哥。

    刚想到欢心,那丫头就跳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了阿木怀里:“木头哥!”

    阿木也很高兴,拍拍欢心,又把手里的包裹拿了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欢心惊喜的问道,她忙把包裹打开,一只肥美的大烤鹅就差点滚到地上。她手忙脚乱的接住了,愣愣的看着,眼睛里泪汪汪的,冲着阿木笑:“我还以为是什么金银珠宝,居然是只大烤鹅。”

    阿木摸摸脑袋:“郑府的东西也就这个能拿出来了,那底下还有好多糕点,还有只烤鸡,你快给孩子们分了吧。”

    欢心诶了声,擦了擦眼睛,捧了包裹放到了庙里供奉菩萨的桌上,自个儿撒丫子跑出去喊人。

    “你和顾公子,可还好?”欢言问着,他的手里还拄着拐杖,也许是被阿木撞的也许是本来就这样,看起来一瘸一拐,走路不是很利索。

    “好的,郑老爷对我们很好,我们有自己的屋子住,还给了公子解药。”阿木忙扶着欢言,让他在旁边的凳上坐下来,他看着欢言的腿,问道:“什么时候把支腿的木头拆了的,时间还不够吧。”

    “去看了大夫,说骨头已经长好了,可以拆,只是有些歪,暂时还是主拐杖的好。”欢言说着,用拐杖敲了敲自己的小腿骨。

    阿木愣愣的看着他:“是我之前支腿的木头没绑好吗?怎么会歪?”

    欢言忙摇头:“你绑都已经很好了,如果不是你,我的腿早就不能要了。”

    阿木恩了声,又有些担忧的问:“看大夫很贵吧,钱够吗?”

    欢言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们和欢心在外面用木雕赚的钱够我去看大夫的了,前两天顾临又差人送了不少银两过来,你不知道吗?庙里的孩子早就能吃上东西了,只是不敢露财,这才照样和平时一样出去乞讨,其实已经不会挨饿了。”

    阿木摇摇头:“公子没和我说过……”

    竟然已经是送过银两了吗?那自己还在偷府里的东西送过来……

    阿木想想就脸红,不说话了。

    正好欢心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一个个全扑在了阿木身上,喊着木头哥。

    阿木一声声的应着,先前的羞愧早就没有了,看这些孩子,应该也是不敢在外面买烧鹅烧鸡,他忙指了指供观音的桌子:“桌子上有吃的,快去。”

    一小孩儿朝着他做鬼脸,小耳朵红红的,还有些脏的脸上满是兴奋和欣喜,他说:“欢心早就说过了呢,谢谢木头哥!”

    说完就朝着桌子跑去,一只大肥烤鹅,几下就被分了个干净,有孩子擦干净了手,举着只大鹅腿朝着阿木说:“木头哥,吃!”

    阿木忙摇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孩子嘿嘿笑着,也不客气,当下就嗷呜咬了一口,其他的孩子看着最肥美的肉被吃了,都跐溜着口水抢着去咬。

    阿木高兴的笑着,又往庙四周看着:“钱笙呢?”

    欢心递了块糕点给欢言,舔舔手指说:“不知道啊,你们走后钱笙哥也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过。”

    “他没说他要去哪儿吗?”

    欢心摇头:“没有。”她又说:“其实我觉得,钱笙哥不是为了我们才待在破庙的,就好像一直在等你和顾公子。”

    阿木诧异的指了指自己:“在等我们?”

    欢心说:“是啊,他也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现在你们走了他也不见了,那就只能这么解释了。”

    阿木一头雾水,那时他们是连去哪儿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在特定的地方等着他们呢。

    “对了,木头哥。”欢心吃完东西,擦了擦手,好奇的问:“顾公子,他是什么人啊?”

    这可问倒阿木了,他跟着顾临那么久,怕戳到顾临的痛处,所以从来不会去问顾临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他如实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下换欢心诧异了:“你跟着顾公子那么久,都不知道他是谁吗?那还整日整日的喊着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还当心的要命。”

    阿木被她说得脸都燥起来了,不好意思的说:“我也不是一直跟着公子,算起来,其实也就小半年的时间,他是我家恩人,对他好是应该的。”他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耳朵尖儿都红了。

    “羞羞羞。”一吃饱了的小孩儿拿手指往脸上刮拉,朝着阿木笑:“木头哥羞羞羞,那新嫁的小娘子也是这样脸红的。。”

    阿木退了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下燥得连脖子都红了。

    “说不定,我能猜到些。”欢心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阿木看着她。

    欢心摇晃了脑袋半天,眉心都是皱的,小嘴儿撇着:“应该是……可名字对不上,说不定是假名。可是……”

    “好了,你到底要说什么。”欢言第一个看不下去,戳着丫头的头问。

    欢心却摆摆手:“算了,我也是猜的,没什么好说的,万一猜错了那还真是笑话了。”她说着,又看着木头:“木头哥,虽然是恩人,可哪里有连恩人身份都不知道就这么死死跟着的。”

    阿木低着头没说话,这个问题,他是从来都没考虑过,虽然有过好奇,可想到顾临曾经那一身的伤,就把好奇都压了下去。

    “你可别不高兴,我也就说说而已。来来来,看看我们的新木雕。”欢心拉着有些闷闷的阿木,朝着角落堆放的木雕,阿木被影响了思绪,也渐渐将原先的问题抛开了,兴致勃勃的听着。

    一个时辰过都很快,车夫已经来接阿木了。

    和庙里的孩子依依不舍的告了别,又说好了下次一定会再带烤鹅,阿木就跟着车夫上了车回了郑府。

    今日太阳好,春日的花草被熏出了清幽的香气,新嫩的枝桠长出小芽,圆滚滚的别提多可爱,回到院子的时候,顾临正在练剑。

    压制在体内的毒在逐渐的减轻,顾临的身子也在逐渐的好起来,甚至能够练习从前的功夫。

    从来没见过顾临拿剑,可他拿剑却也像是理所当然的,身若鸿雁身轻如云,美好得像是一泉清流。

    他还是穿着粗布的白衣,剑身泛着银光,在太阳下犹如晶亮的琉璃,他的动作也好,姿态也好,看都阿木都快睁不开的眼睛。

    顾临从前,该是如何一个意气风发之人。

    只是在练剑而已,就看都阿木心里砰砰的跳。

    他站得远,顾临就没发现他。他就蹲在院外一颗高树下偷偷的看着,被那剑和执剑的人吸引着。

    似乎是练完了,顾临收了剑背在身后,额上有轻微的薄汗,双眼亮得如他手中的剑。他转身回屋,却在快进门的时候停了下来,往外头看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那方向,是阿木刚才出去的地方,也是阿木此时蹲着的地方。

    只是一眼,顾临就看看到他了,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

    阿木忙跑了过去,站到顾临面前:“公子……”

    顾临抬手,从阿木头上捉了片叶子,放在指尖转了转。

    ☆、第二七章

    阿木抱着头,莫名的觉得脸热,他正是长身子的年纪,比起刚见到顾临的时候高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可他仰起头的时候,鼻子尖尖头就能碰到顾临的下巴。顾临刚练完剑,身上带着潮湿的气息,额间也有薄汗,离得近了,就能闻到一种浓郁的草木香气,还带着药材的清苦味,让阿木鼻子痒痒得直想动一动好好嗅嗅。

    阿木想到了欢心说的那句话

    ‘木头哥,虽然是恩人,可哪里有连恩人身份都不知道就这么死死跟着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欢心眼里满是迷惑不解,就像阿木做了什么别人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情。这同样也让阿木迷惑不解,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明明是个连身份也不清楚的人,可他却一直想跟着他,离得近了,就觉得安心,离得远了,就想着快点赶回去。

    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要赶着回来,忙问顾临:“公子,药丸吃了吗?”

    顾临摇了头,他没有进屋,在院子里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阿木忙跟了过去,石头上没有空位置了他就往草地上坐,草儿浓密又被太阳晒久了就软乎乎暖洋洋的,扎在屁股上又痒痒的,却十分弄舒服,他扭扭屁股坐舒服了,就再问:“快点吃吧,郑老爷说了,要每天都吃的。”说完自己又拍了脑袋一下:“啊,我忘了应该是要在饭后吃的,公子你吃饭了吗?”

    顾临又摇了头。

    阿木眉头都皱了起来,揪揪屁股下的小草,看着顾临的白布衣,再看看顾临的剑,明白顾临可能是练剑忘了时间,他嘟嘟囔囔着:“怎么可以因为练剑连饭都忘记吃呢,公子胃本来就不好,再不吃东西该疼了。”顾临的胃一直不好,在山林里他就发现了,要是吃的东西太过粗糙或者不吃,他的脸色就会煞白,虽然从来不说什么,可是阿木都知道。他忙站起来:“我去找管家,让他送吃的过来。”

    刚说着呢,空气中就飘来了食物的香气。

    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次阿木想到吃的东西管家都能恰当的出现,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他忙跑过去,接了管家手里的托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管家叔叔,是不是公子不吃饭你又送来了,公子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个赖皮鬼,脾气倔的不得了,你一定要让他吃的,不然该胃疼了。”阿木一直对顾临尊敬,但是对于顾临的健康问题,他说起话来还是挺不留面子的。

    管家笑眯眯的看着他,又望了望他身后的顾临,说道:“小公子真了解你家公子,可是这次该是误会了。”

    阿木还在对托盘里的东西流口水呢,听了管家的话忙疑惑的唔了声。

    “顾公子等你呢,说是待你回来了再吃。”管家说着,看着愣着张小脸的阿木说:“我听下奴通报说是看到你回来了,这才送了饭菜过来,刚刚热好。”

    阿木僵着身子看着托盘,都不敢回头看,刚刚还污蔑顾临在赖皮,可是人家却是在等他回来。

    阿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盼着刚才自己的话没被顾临听见,他颤巍巍的朝着管家问:“管家叔叔,你帮我看看,公子听到了吗,我……我不敢看。”

    管家笑得胡子都弯了,摇着头说:“顾公子心肠好,又那么疼你,就算是听到了也不会在意,再说,你都是为了他好。”他把好字拖得很长,长得阿木头更低了,几乎要埋到饭里,鼻子尖尖里都是饭菜的雾气了,熏得红红的,因为他说了那么多,都没告诉阿木顾临有没有听见,那么,肯定是听见了的。

    管家又说:“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若是在外用餐也是不错,老爷也经常在草地上喝酒吃肉。”

    阿木闷闷的恩了声,知道管家在催自己吃饭,可是他就是有点不敢回头,耳朵尖子烫得厉害。

    管家无奈的摇摇头,恭敬的弯了腰,同平日里一般说道:“老奴半个时辰后来取空盘,小公子快些用餐吧,这都已经过了午时了。”

    阿木这才知道时间已经那么晚了,他们平日一过巳时就要吃午饭的,结果都已经超了快两个时辰了。

    他匆匆忙忙的回头,眼角却瞄到了顾临的粗白布衣,衣脚隐没在了草身中。

    “公子……”阿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闷闷的喊着。

    顾临没说话,接过了阿木手里的盘子,放在了那段大石头上,像阿木先前那样撩了衣袍坐下,姿势端正好看得不得了,不像阿木,坐都像只盘腿的青蛙。

    此时青蛙变成了红蛙,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眼睛不停地往顾临那儿瞄:“公子,你都听到了?”

    顾临理了筷子放了一双在阿木的碗旁,又夹了只鸡腿放在他的白米饭上。

    他们每次吃饭都会有两只大鸡腿,虽然是两只,但是最后都到了阿木的肚子里。

    看到吃的,饿得咕咕叫的阿木也忍不住了,见顾临没生气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抓起了鸡腿就想啃,被顾一把抓住,拿了旁边壶白水对着他的手冲了冲,又仔细的洗了一遍。

    阿木看着干净的手,嘿嘿的笑着,对着鸡腿啊呜就是一口。他绕开之前的话题,直接说了破庙里的事情,说了已经可以走路的欢言,说了白嫩了不少的欢心,又说了那些抢鹅腿的孩子们。

    他说得又快又大声,整个院子里都是他的声音,树儿偶尔伸展下身子,掉下一两片嫩叶。

    阿木舔着手指上的酱汁,看着安静吃饭的顾临,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木头哥,虽然是恩人,可哪里有连恩人身份都不知道就这么死死跟着的?’

    脑海里欢心的声音又蹦了出来,让阿木有点迷惑,他总是想到这句话,也许,他是真的很在意。

    顾临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吃饱,又把另外一只鸡腿夹了起来,放在他碗里。

    阿木看着自己的碗,眼睛忽然酸酸的。

    他是看着顾临如何在困境中挣扎着活过来的,那满身的伤却依然淡然的性子叫他敬佩,不言语却暗里地对他那样的好,就算他不知情也毫不在意。如果不是他今天最快问了管家,也许就又错过了一次顾临对他的好。

    顾临是阿木遇到的最美好的人,坚毅隐忍,勇敢温和又心底善良,虽然他对他说的话加起来一双手也许都能数过来,可是他就是没由来的敬佩他,关心他,甚至是喜欢的。

    想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阿木的薄脸皮子又烫了起来,想反驳自己却又不舍得,他是喜欢顾临的,是喜欢的。

    拿着鸡腿,阿木暗地里跟心里的小人吵着架,没看到飘到鸡腿上的花瓣,等他舔了一口才发现嘴里苦苦的,他忙抬头看着顾临身后的那颗树,却见了一树淡淡的桃红。

    “公子……”阿木愣愣的看着:“开花了。”

    顾临听到了,他回头看去,墨般的双眼里印着那刚开花的桃树,正好风儿吹来,桃花瓣如吹散的雨飘落,换换落在他雪白的布袍上,他拿手碰了碰,声音是一如既往的黯哑:“是桃树。”他说。

    阿木却再也看不到什么桃树了,他盯着桃树下的顾临,心里砰砰砰的跳得几乎要破开皮肉钻出去。

    白衣如雪,墨发如绸。

    这是阿木能想到的最好的比喻了,却还是抵不上十分之一。

    他捂了捂胸口,轻轻的恩了一声。

    欢心的声音早就不见了。

    不管顾临是什么人,他都不想知道了。

    ☆、第二八章

    “你们倒是好兴致,睡爹爹的屋子,吃爹爹的东西,还差使着爹爹的管家,却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突然间,郑灵儿走了进来,她穿着清丽娇俏的米分色裙子,一头青丝只用根普通的簪子挽起,干干净净却又透着灵气,她那裙子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行动间如水流浮动,好看的不得了。但是她一开口,阿木就低了头,眉头微微皱着,心里气呼呼的,可他没法反驳郑灵儿的话。

    “怎么又不说话,我都观察你们好几天了。”她撩起颈间的一缕头发在手指尖绕来绕去,对着顾临看着,大眼睛转转,纤长的睫毛就上下煽动,娇气可爱的很,她又说:“仆人唯唯诺诺跟个偷儿似的溜出去溜进来已经够招人笑的了,连主子都是个闷声哑巴吗,谢一声都没有,真当自己是上宾吗,要不是爹爹心善,你们只能继续住在破庙里,啊,我忘了,不是哑巴,是嗓子不好,怎么,这嗓子可治好了没?”

    阿木气得脸都白了,却心虚的抿着唇,他不知道原来这小姐在一直盯着他们。可是这小姐阴阳怪气的骂着人实在是让人忍不住,阿木捏紧了拳头,朝着郑灵儿说:“不许你这样说公子,公子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郑灵儿哼了一声,把绕得油光水亮的头发往后一甩:“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阿木支支吾吾了半天,恨自己嘴笨,怕顾临听了不舒服,忙小心翼翼的看向他,可顾临却一点也不在意,就像郑灵儿根本就不站在那儿一样,他轻轻抿着杯里的茶水,并给阿木夹了块肉。

    “你们!”郑灵儿生气的跺脚,虽然站在柔软的草地上,但是那声音还是沉闷的厉害,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你不要太欺负人了!惹急了我,我让我爹爹不给你配药!”她边说边走了上来,那气势,就好像她要掀了他们面前的大石头似的。

    不让配药怎么行,顾临的药还有一两粒就吃完了,阿木惊了,忙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呢,那小姐直接一手推上来。

    阿木虽然嘴笨,但他可有一副在山林里生活了许多年的矫健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微微的一侧身就躲开了郑灵儿的手,郑灵儿用了全力,一下子推了个空又收不回来,身子就整个往下倒,正好是顾临坐着的位置。

    也就一眨眼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孩儿哭叫声,她撞翻了石头倒在了地上,桌上的剩菜全倒在了她后背上,干净漂亮的长发油汪汪的全打了结。而顾临仍握着他的茶杯,离郑灵儿几步远,站在阿木旁边。

    她狼狈的坐了起来,气急败坏的甩着身上的菜汁,头上的木簪也掉了,她抓在了手里擦了擦,眼里都冒出了泪花,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跑了。

    阿木想拉她没拉住,他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是他刚才闪开了,顶多也是被推一下,一个女孩子里力气能有多大,总好过摔在地上倒了一身剩菜的好。

    那小姐走了两步就哇哇大哭起来,抓着簪子拿手背直抹眼泪。

    “这是谁给我们灵儿气受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伯伯帮你出气。”远处来了两人,一人是郑灵儿的爹郑关,还有一人阿木没见过,体型像头黑熊,衣物都包不住他身上壮实的线条,冒着青筋的手里拿着把佩刀,刀鞘尖向上挑起。

    “周伯伯!”郑灵儿惊喜的喊了一声,随即哇哇的哭了起来:“就是他们!他们一直占着爹爹的屋子不走!我想教训一下他们他们还躲开,害我摔在了地上!周伯伯你要好好帮我教训他们!”她哭得委屈,那大汉一听就挑起了眉头,眼睛瞪起,看起来吓人的很。

    阿木吓了一跳,往后缩缩。

    那大汉看过来了,原本带着凶狠的脸在看到顾临的时候狠狠一变,他反倒朝着郑灵儿喊了一句:“胡闹!”说罢就迈大步子走了过来。

    郑灵儿眼泪还挂在脸上,更委屈了,扯着郑关的袖子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爹爹,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郑关连连摇头:“莫要胡闹了。灵儿,我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去打扰他们你怎么还去!”他叹了口气,喊了下奴来:“快送小姐回去更衣。”

    郑灵儿还吵闹着想说什么,被下奴劝了回去。

    一会儿功夫,那大汉就走到了跟前,二话没说,直接双膝一弯跪了下来,佩刀都直直的插到了泥土里,那不过是个刀鞘而已,居然稳稳的立着。

    阿木又往后缩了缩,看着顾临又看看那大汉,脑子里迷糊的很。

    怎么一个个的看到顾临都跪了下来,难道顾临真的是什么大人物。

    可是哪里有大人物会在受那样重的伤后被他阿娘阿爹捡回来任由生死的,再说哪里会有人敢把大人物伤成那样。

    顾临没动,反而看向阿木,神情里有抹关心。

    “周兄,快起来吧,这里还有小孩儿,别吓到人家。”郑关笑了笑,抬手扶起了那大汉。

    大汉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别人,上上下下的看着阿木,警惕的很:“郑兄,这小不点是谁。可彻查过了。”

    阿木憋着一口气,很想瞪一眼大汉,那大汉说得好像他会害顾临一样。

    “周兄放心,这是林家人。”郑关解释道。

    大汉敌视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甚至还有些阿木说不清的味道在里头,像是,敬畏?

    他一定是看错了。而且阿木知道他们又误会了,他们说的林家人肯定和他这个林家人不一样。

    连着几天,每天都有人来,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像是故意互相错开,并且都秘密的很,所有的话进了屋子才说,虽然没人介意阿木在里面,可阿木还是不喜欢那样的感觉,他宁愿坐在外面的草地上,晒晒太阳,数数云朵,闻闻桃花香,也不愿意去听他们要秘密说的话。

    因为床边的小炉上燃着香,所以那里的窗户是一直开着的,阿木有时坐在外面的石头上,就伸着脖子朝里看。

    顾临在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着的,他总是如平时一样垂着眼睫像是睡着了,有时候阳光落在他脸上晒出了淡淡的米分色也没法让他动一下,他端正又随性的坐着,而说话的人恭敬的站着,有时候是穿着锦衣富人打扮的人,有时是书生,有时是像那大汉一样配着刀的人。

    就算是那样的姿势,仍然觉得站着的人矮了一截,就好像顾临是什么让人天生要低头的存在。

    为什么他和顾临在一起的时候他没觉得什么,反而大多数时候更让人觉得心疼。

    阿木想不明白。

    顾临的身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神秘,至少他是猜不出的。

    他待得烦闷,郑灵儿也没再找过他们麻烦,顾临又要见很多很多人,这样就没人同他说话了,他去破庙越来越勤快,连管家都知道了,给他准备了一个小篮子,让他好放东西,每次出去甚至还会给他点碎银子,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拿了篮子装了平日里自己吃的东西带出去。

    赶车的马夫已经和他很熟了,都熟悉他什么出去了,每次都早早的等着,见了他就塞给他一块糖。

    因为下了场小小的春雨,今日比平日晚了些出去,阿木撩开窗帘子,看着雨停后又重新摆出来的小摊子。

    等顾公子的事情都办完了,一定要央着他好好逛下这些摊子,他长这么大,都没逛过城里的摊子。

    出门有马车接,回去有马车接,他也不好叫人半路停下,就只能撩开车帘子眼馋的看看。

    可是,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微微有些跛脚,可是他肯定不会看错。他连忙叫停了车夫,一蹦一跳的跑了下来。

    “小公子你要去哪里!”车夫手里牵着马绳不好去追他,只能在他后面喊着。

    “我看到我阿娘了!”阿木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卯足了力气追过去。

    可他刚才毕竟是在马车上,两人的距离也离了很开了,这里人太多,乱哄哄的喊了也听不见,阿木就闷声使劲儿追,心里激动的砰砰跳。

    追着追着,他才发现了不对劲,阿娘走的方向竟然是他刚才出来的郑府,同样的偏门,要是他再晚个一盏茶的功夫说不定就能直接碰上。

    难道阿娘是知道自己在这里所以找来了吗!

    阿木更加高兴,双眼早就湿漉漉了,算起来,他快半年没有见过阿娘阿爹了。

    他忙跟了过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喘了口气,准备大声的喊他阿娘。

    可是阿娘却似十分熟悉这里,进了门直接往里走去,而一路上竟然也没有下奴看管,阿木忙跟了上去。却看到了管家,他们站在一处说这话。

    阿木愣了,已经喊到了嗓子口的声音被他吞了下去,喉咙咽了一团气进去,刺拉拉的疼着。

    阿娘看起来很好,衣服干净神情柔软,和管家说着话的时候脸上还有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阿木悄悄的退了出去,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娘为什么会和管家认识,为什么不来找他。他明明就在郑府。

    那马夫驾着车赶了上来,见了他的样子忙问:“小公子你可还好?”

    阿木愣愣的点了头。

    马夫又问:“那,寺庙还去吗?”

    阿木又点了头,爬上了马车。

    ☆、第二九章

    先前下过雨,街道还潮湿的很,车轱辘滚过水田子时哗啦啦的溅着水花,阿木趴在车窗口,被风刮得眼睛都迷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红红的了。

    下车的时候,车夫还担心的问他:“小公子,你真的没事吗?”

    阿木摇摇头:“没事的,谢谢伯伯。”

    “没事什么?”他肩膀上突然搭了只手,凑到他耳边说着,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阿木一惊,这声音他太熟了,一听就不像个正经人,他忙捉住了肩膀上的手拉下来,放在手指尖上掐掐:“钱笙?真的是你,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

    钱笙反捏住阿木的手,转来转去看着:“恩,不错,才几天手都胖了,顾临照顾的挺好啊。”

    阿木皱眉把手抽回来,将信将疑的自己捏捏,还是原来的感觉,半点都没胖啊,他撇了眼钱笙,知道这人就喜欢瞎说。

    “你是郑府的马车?回去吧,我今日没事儿,带这木头去街上逛逛。”

    马夫应了声,驾着车走了。

    钱笙笑了笑,从袖口中掏出了两锭圆滚滚的银子,放在阿木面前秀了秀,得意的说道:“走,跟我玩儿去。”

    阿木还没说话呢,就被钱笙拉着跑。

    两人就这么前后走着,阿木低着头,没什么兴致,钱笙双手背在身后,闲庭散步似的,别人三步他才走一步,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看了两个摊子,也是瞄了两眼就走,根本没听人摊贩说了什么。

    第三个摊子是个捏糖人的,钱笙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摊贩老板的女儿咯咯直笑,动作轻快地捏了两个递给了他,末了还羞红了脸,让钱笙下次再去。

    钱笙把其中一个塞到了阿木手里,自己咬着另外一个,阿木一看自己这个,竟然是节木头,纹理都做了出来,颜色也像,跟真的一样,他好奇的转了转手里的糖木头,又去看钱笙手里的那个,谁知钱笙正好在舔那糖人的脑袋,看得阿木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糖人捏了阿木的样子,脑袋做的有点大,眼睛也大大的,和他一样的蓝衣服,还有头上的小髻,只是做了个哭脸,眼睛黑漆漆水汪汪,两滴眼泪滴在脸上,嘴巴也下拉着。

    阿木忙拉了钱笙的袖子:“不准吃。”

    钱笙只是笑:“为什么不能吃,我要的糖人我付的银子,再说,你也有啊。”

    阿木想起管家给他银子,忙掏了出来:“我给你银子,你别吃这个。”

    钱笙转转手里的糖人,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后居然一口吞了进去,嘎巴嘎巴咬了个干净:“不给。”

    阿木气都要命,他也不是真的想要他手里的那个,只是那糖人是照着他的模样捏的,结果被钱笙舔来舔去,多恶心啊。

    “现在胖了,脸鼓起来像个肉包子。”钱笙捏捏他的脸,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了一根:“这根给你吧。”

    哪只又是一根糖人,一根仍然做成他模样的糖人,只是脸儿圆圆,发髻圆圆,身子圆圆,只有眼睛笑成了弯弯的一条线,嘴巴也翘着,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

    阿木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这个……真好看。”

    钱笙又笑了,凑过脸来就要舔,阿木忙把糖人收了回去,放在胸前护着:“你不准碰!”

    那已经离得有些远的糖人摊子突的传来女孩儿笑声,阿木看过去,见人小姑娘正对着他笑,捂着嘴红着脸。

    阿木被看了不好意思,皱了眉头问钱笙:“你和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盯着我笑。”

    钱笙不理他,自己朝着前头走着。他穿着不知哪里找来的旧衣服,细看去是暗红色的,就像那老僧人的袈裟,衣物虽脏旧,可露在外头的手腕白得像是什么瓷器似的,又笑得满脸桃花,怎么看都不像个乞丐,倒像个什么富人家的坏公子。

    阿木鼻子里哼哼,抬手拉了他屁股后头的衣服:“快说快说。”

    钱笙这才停了下来,指头挠了挠阿木下巴:“我告诉他们这小公子昨夜尿了床正害羞难过呢,让他们捏个哭脸给我逗逗他,再捏个笑脸哄哄他,最后捏个木头,告诉这尿床的小公子回去直接睡在木头床板上,渗的快又没味儿。”

    阿木把手里的糖人棍子捏的嘎吱响,一张脸羞得发烫,直接就红到了脖子里,他正准备想些什么词儿好损损这人,没想到被他揉了头发,笑眯眯的和他说:“逗过哄过,心情可是好些。”

    阿木愣了,看看手里的笑脸糖人,这才反应过来钱笙是在让他开心起来。

    他拍拍自己的脸:“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钱笙笑笑,扯着他下巴往下拉拉:“跟驴脸一般长,不是不开心是什么。”

    阿木低了头,他脑袋空空,全是他阿娘和管家说话的画面,不知道怎么的,他又想起了顾临,话也没经过脑子,直接就问了钱笙:“你知道顾公子是什么人吗?”

    钱笙朝他看看,那双花眼睛眯着,倒也有些严肃,他又笑,吊儿郎当的说:“男人呗。”

    阿木撇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春雨又飘了起来,风儿一吹就层层叠叠的乱飞,像是绵薄的雾气。

    钱笙拿手接雨,结果满手都是针尖大小的水雾珠子,裹了满手,湿漉漉的。

    他说:“下雨了,回寺庙吧,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阿木忙点点头,护了两个糖人不被雨淋到。

    一到寺庙,那些小乞儿也在那里躲雨呢,看了钱笙又好一通大叫,听他要讲故事,就高高兴兴的排排坐,拥着阿木盯着钱笙安安静静。

    钱笙点了柴火去去湿气,难得的坐得正了些,搞得大家都有些紧张。

    “这故事,先从顾老爷说起,他一生痴情,只爱他的结发正妻,可正妻迟迟未生子,情势所逼,他又娶了个妾。妾生了两个孩子,两个都是儿子,老来得子的顾老爷对两个孩子宠爱得不得了。哪知第二年,正妻也怀了孩子,还是个男孩,顾老爷高兴得快疯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了正妻。但不幸正妻早产,孩子出世的时候正妻也死了。顾老爷伤心之下对这三儿子充满怨恨,认为是他害死了正妻,可是他也爱他,因为他是正妻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阿木心里砰砰跳着,他支起耳朵,认认真真的听着,他意识到,这三儿子,说的就是顾临。

    “三儿因为早产,身子实在是虚,事事都比不过他两个哥哥,可他毕竟是正妻生的,顾老爷希望他将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便严厉对待这三儿,稍有不对就严厉打骂,孩子本就虚弱,几次下来差点被打死,长到十岁的时候,身子却只有六七岁孩子的样子。顾老爷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这孩子就废了,所以他找到了最忠心的手下林家。”

    “林家家主也是个痴心人,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顾老爷狠了心,带走了林家唯一的儿子为筹码后,将三儿送了过去,对外声称自己的三儿送到了别处疗养。”

    “为什么要把林家的儿子带走?送给他不就好了?”一小乞儿问道。

    “自己的儿子在,怎么还能对别人的儿子好呢?而且,顾老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个孩子对调。”钱笙说着,他没有笑,眼睫微微垂着,阴影都落在眼瞳里,使得他看起来尤其的高深莫测。问问题的小乞儿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继续认认真真的听。

    “十几年后,顾老爷病重,想将自己的儿子接回来,并写了遗嘱,自己将来的一切都是三儿的,谁知被二儿知道了,二儿设计害死了早就病重的顾老爷,想要争夺家产并且毁了遗嘱,谁知顾老爷心重,将遗嘱给了近身的师爷,二儿找不到遗嘱,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后联合自己的大哥,将林家全家人都捉了起来,并且找到了藏在林家人三儿。他们恨痛恨三儿,只因顾老爷从小就关注三儿,到最后竟然还想将所有的家产都给三儿。他们把三儿关了起来,日夜折磨,三儿硬气,半声都不出,二儿便鞭打铁烙割肉样样都做。”

    小乞儿抹着眼泪,握着小拳头生气的问钱笙:“三儿好可怜,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还有师爷,为什么不把遗嘱拿出来!”

    钱笙摸摸鼻子,笑了笑说:“师爷胆儿小啊,顾老爷都能被害死,他要是早早拿出来不是也得死。”

    阿木心里的堵的厉害,鼻子酸得不行,呛得他眼睛都看不清楚,他闷闷的问:“后来呢。”

    “三儿被顾老爷的旧部救了出来,并且遇到了好人,悉心照顾,这才好了起来。”钱笙笑眯眯的看着阿木,说道好人的时候还拖了大长音。

    阿木偏过脸:“再后来呢。”

    “知道三儿跑了,二儿更是痛恨,下了狠手杀光了林家所有的人,连仆人都不放过,为此想让三儿痛苦。”

    几个乞儿哪里听过这么残忍的事情,纷纷吸了口冷气,有几个胆小的,都快哭出来了。

    阿木捏紧了手,抬眼看钱笙:“那三儿呢。”

    钱笙也看着他,一双眼睛深得像口黑潭:“林家对三儿有养育之恩,二儿对他有杀父之仇,无论哪一样,他都得夺回顾家家产并杀了二儿。”

    一时间没人说话,庙外忽有马蹄得得的响,马夫正巧赶了车来接阿木,见一群孩子围着钱笙就问道:“这是在讲故事嘛,讲完了吗,俺也来听听。”

    钱笙对他笑笑:“故事还没完,但是我已经把要讲的都讲完了。”

    马车挠挠头发,有些没听懂,他憨厚的笑笑,对着阿木问:“讲完了啊,那小公子我们回去吗,天快黑了。”

    阿木浑浑噩噩的站起来,跟着马夫上了马车。

    庙里的乞儿都没动,他们还沉浸在对他们来说有些残忍的故事里。他们以为无父无母日夜乞讨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有父有母时也会有这么可怕的事。

    欢心抱着膝盖,神情复杂,她问钱笙:“你说的林家人,是之前被满门斩首的那林家人吗。”

    钱笙又随性起来,侧躺了下来拿烧红的柴火拨拨火堆:“小丫头挺聪明。”

    欢心的脸色都变了,红红白白跟戏法似的,她结结巴巴的说:“那,那顾公子,岂……岂不是……”

    钱笙勾了勾唇角,并未答话,只是眼里半分笑意也没有。

    欢心想了想,皱着眉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告诉木头哥,那太危险了。”

    钱笙摇了头拦住欢心,眼里还看着火堆里噼里啪啦溅起的火苗,轻声说道:“他不是笨蛋,不用去。”

    ☆、第三十章

    马车比平日的速度还要快些,天儿正在慢慢黑下来,雨水又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阿木撩了帘子往外看,正好被一滴雨落在了眼睛里,刺得他又疼又涩,他闭了眼睛使劲儿眨眨,缩身往后坐了坐。

    “小公子,下大雨了,你坐稳了咯,我要加几鞭了。”马夫在外头大声的喊了。

    阿木恩了声,抓在了车壁上。

    等车慢下来的时候,阿木抓的手都酸了。他顶着雨跳下了车,风儿似的朝里走去。

    “小公子!伞!伞!”车夫在后头喊着他,阿木听见了,却没回,心里只想快些看到顾临,堵了口气闷头使劲儿往前冲。那雨水打在他身上温温的,潮潮的,脚下的泥土被冲刷出了土气,清香的不得了。

    他看着被他护在怀里的两根糖人,嘴角就弯了弯。

    不知道顾公子有没有吃过这个。

    钱笙的话他听到了,顾临的身份他也猜到了,在佟叔家里时,就有过城里有个大姓的人家被满门抄斩,连府里的仆人都不放过,那时候顾临听了,病得差点就救不过来。后来阿木也不记得那大姓人家到底是姓什么也就忘了,现在听钱笙说起那个故事,他就猜到了,林家人就是之前被新皇帝满门满门抄斩的那林家。而顾临,应该是去世的老皇帝的三儿子。

    他没想到顾临会是这样的身份,可是他只是震惊了一下而已,真的只是一下而已,他更注意的事,是钱笙说的三儿的儿时。

    他听阿娘说顾临小时候是如何被打却倔得不知声时就已经心疼起了他,所以在日后相处的日子里,他没管顾临是让别人如何敬畏的人,只是如常的待他,顾公子就是顾公子,是他阿娘带回来又被他木头照顾好了的顾公子。是即使自己伤口崩裂也死死忍着不连累他甚至为他挡下暗箭的顾公子。

    雨大了,脚下的靴子灌了水,嘎吱嘎吱的响,阿木却半点也没在意,他弯着后背,护着手里的糖人,跑得飞快。

    他先看到了那院子里桃树,开得十里都映着桃色,花瓣盛着雨水大片大片的落,屋里窗口的香还在烧,只是烟横飘着,把院子熏得雾蒙蒙的,而顾临,就在院门口,安安静静的站着,几乎隐在了雨水中。

    他撑着把布伞,雨打在上面发着变调又好听的噼啪声,因为撑的低,看不清脸,肩上的粗布白衣吸饱了空气里的水汽,变成了沉甸甸的灰色,脚下的靴子颜色也深了不少,不知站了多久。

    阿木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方才跑得那么快都不热不喘的,可看见顾临时他整个人都像是突然被吊在了悬崖边上,只被一根细细的绳子牵着,叫他心快得几乎要跳出胸口,呼吸放的再急、再重、也不能缓和那浓烈得不行的酥意,让人拿手直接挠他心口说不定还好受些。

    也许是阿木灌了水的鞋跑过来的声音太响了些,顾临听到了,他缓缓抬了伞,露出了视线,待看清是阿木后,便走了过来。

    阿木却没让顾临多走几步,自个儿两大步冲了上去,往人怀里狠狠一扑。

    “顾公子!”动作大,声音却小的像只蚊子,顾临的伞上积多了水,被阿木冲得一震荡,哗啦啦的滚水珠子下来,他抬手遮了阿木的脑袋,当做个小棚支着,不让水珠落到阿木头上。

    可阿木却是早就湿透了的,早就不管自己湿不湿了,小狗儿似的甩甩头,脑袋上的小髻就松了下来,变成了毛躁躁又湿漉漉的乱头发,贴在他白嫩嫩的脸上胡乱翘着。

    顾临看着阿木,眉头轻轻皱着,他撑着伞,带着阿木回了屋子。

    到了屋里,顾临连伞都没合上,匆匆丢在了一边,找了块巾子就往阿木头上擦。

    阿木感受着头上痒痒的触感,脸红红的,他眼睛亮得像两颗水葡萄,抓了顾临的袖子:“顾公子我自己来。”

    顾临理也没理他,继续擦,半句话都不说。

    阿木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顾临有些在生气,至于在生什么气阿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晃着脚丫子想了半天才低声说:“今天去庙里的时候碰到钱笙,聊了好久,这才回来晚了,顾公子是等不及了吗,所以才出来接我。”阿木笑嘻嘻的讲着,湿漉漉的手直往人袖子上抓,蹭干了又把脑袋往人衣服上蹭。

    顾临抱着小狗儿似的阿木,摸了摸他半天的头发,轻声问:“怎么了。”

    阿木平日也和他亲近,可不会这样抱着他乱蹭。也许也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奇怪,阿木红着脸把脑袋抬起来,一双眼汪汪的瞧着顾临,又把护在衣服里糖人拿了出来。

    那糖人被雨水和体温泡得有些软了,从衣服拿出来的时候还拉着糖丝丝,可糖人的样子还没怎么变,依然是圆乎乎的阿木的样子。

    顾临平静的脸上难得有些情绪,像是好奇,像是惊讶,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欢喜。他拿手接过了,翻来翻去的看,最后盯着糖人的笑脸不动了。

    和顾临处得久,这人抿下唇,皱下眉,甚至是眨眼的快慢,阿木都能大致知道是因为什么情绪。在外人看来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表情,放到阿木的眼里,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阿木不知道这点,他只是为自己能越来越了解顾临而高兴。

    他又把自己那节木头糖拿出来,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甜得他眉毛都立了起来,他又对顾临说:“这是钱笙买的糖人,可是他给我了,给我的就是我的,这糖人笑的开心,看到他我就想把他给公子了,公子不爱笑,吃了糖人,能和糖人笑得一般开心。”

    顾临没回话,只是把糖人往阿木脸放了放。

    阿木瞅了眼糖人,努力鼓起腮帮子,和那糖人笑都一般开心。

    他想让公子开心,很想很想,就算没听到钱笙说的那个故事,他也早就那么想了。

    突然,顾临笑了,唇角的弧度淡淡的,眼里却有晶莹的亮弧,轻轻的眨眼间,那亮弧便闪闪烁烁,别提多好看。

    阿木愣愣的看着,脸上烧的厉害,只觉得他那头发不用擦了,光靠体温就能蒸干了。

    可是顾临却动了,抬了手开始吃起糖人,把脑袋咬住,红艳艳的唇抿着,又拿舌尖舔了舔,也许是高兴,他眼睫微微颤着,颧骨上有抹淡淡的红。

    阿木腾得一下跳了起来,耳朵尖都是滚烫的,浑身涨热得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同样是照着他做的糖人,钱笙吃的时候他觉得恶心,顾临吃的时候。

    他……

    他……

    他不知道了,只觉得,欢喜的不得了。

    阿木拍了拍脸颊,对着顾临问:“好吃吗?”

    顾临点了头,轻轻的恩了一声。

    阿木高兴得在椅子上直踢腿,把自己的木头糖人咬得嘎吱响,几口就吃了个干净。他舔舔嘴,又说:“城里有好多好多的铺子,路两边也都是小摊,那糖人的老板只是拿了细细的管子装着糖水就能画出好多糖人。下次……”阿木突然住了嘴。

    下次。哪里会有下次。

    顾临的身份太大了,他记得之前拉着顾临上街卖雕木,还让他在雕木上写字,那时候没出事,一定是郑老爷已经叫人保护了起来吧。

    阿木不说话,顾临也没有说话,他慢条斯理的吃着糖人,等着阿木说话。

    阿木却不接着之前的话说下去了,反而说道:“顾公子,今天,我看到我阿娘了。”

    顾临的手一顿,有些僵硬。

    阿木没看到,继续说:“她在和管家说这话,好像已经是很熟的样子了,顾公子,阿娘知道我在这儿吗?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他头发还湿着,乱糟糟的耷拉在脸上,小脸白嫩又有着少年的圆润,活像只湿了毛的小奶狗。

    顾临吃完了糖人最后的小鞋子,把细木棍放在手心里捏着,说道:“她是我找来的。”

    阿木一惊,忙抬头看向他。

    “她来带你回去。”

    阿木听着,又一惊,下意识的站起来喊了句:“我不回去。”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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