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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有请神上身 作者:恺撒月

    第21节

    血逝手持血枪,双瞳亦是血红,咬牙冷笑道:“好个祸星,不愧为天庭第一武将。本座的龙牙怎会落在你手上?”

    开阳却不管他,自顾自道:“尔等妖孽胆大妄为,竟敢擅传本神名讳,若是俯首就擒,本神尚可饶尔等一条贱命。”

    血逝足下踩一柄灵剑,停在半空冷笑,“妖物与神明同为天生,贱在哪里?尔等又贵在何处?阁□负祸星之号,神憎鬼厌,与妖物何异?凭什么做神?”这终究是血逝千年心结,一时怒极攻心,转而厉喝道:“龙牙!你何时成了神界走狗!”

    玄金长枪毫无动静,半空剑风狂卷,一人赤枪朱袍,一人玄衣黑枪,猎猎飘扬。有若血狮对黑龙一般剑拔弩张。开阳眼眸中隐隐泛起血色,手中长枪泛起热度。

    当是时,沉寂许久的龙牙嗓音骤然响起,“吾乃杀意凝结之剑魂,既是龙牙,亦是周鹤。剑魂以强者为尊,既得炼化,当为主人所用。”

    血逝眸色更阴森,他已感应到龙牙气息不纯,不想竟是与别的剑魂合炼之故。

    能与龙牙合炼,最终得了枪型而非剑型,足见那剑魂刚猛酷烈更在龙牙之上。天下间能有几个剑魂能强横若斯?

    思及此处,血逝更是怒火中烧,冰寒视线落在开阳身上,冷道:“你以法身之相,怎可能炼化龙牙成本命灵剑?”

    开阳反手,抬起那黑枪扫了一眼,方才道:“并非由我炼化。”

    龙牙亦是跟上:“此人并非我的主人。”

    血逝更是讶异,“既非你主人,你为何愿意任他驱驰?不过短短千年,你竟如此饥不择食?”

    龙牙坦然道:“此人与我同属主人所有,既为主人出力,让他用一用也无妨。”

    血逝语窒,开阳却不愿同他再纠缠下去,身形骤然一闪,电光火石般倏忽而至,长枪一抖一振,有若灵蛇吐信,蛟龙出洞,卷起雷霆万钧的气势,但见半空一股凶猛剑意,排山倒海冲向血逝。

    血逝失了龙牙如断一臂,不敢撩其锋芒,只得闪身避让。

    那咆哮剑意遮天蔽日,自妖皇足下汹涌掠过,径直将西首第一座侧峰峰顶撞得塌下半块。

    血逝细长眉毛皱起,宛若火苗跃动,冷嗤道:“这是要拆本座房子?”

    开阳颔首道:“此计可行。”袍袖翻飞,黑枪脱手,仿若化作一道玄金闪电,狠狠撞上主峰。

    金光炸裂,主峰外禁制仿若一个巨大青绿圆罩,被撞得光芒暗了几分。血逝脸色一沉,自上而下俯冲,血枪挽出大朵枪花,再化作漫天血雨样花瓣,片片皆是骇人杀气,不怀好意包围那玄衣剑仙。

    黑枪一击即退,飞回开阳手中,寒芒暴涨,玄金黑龙才露头,便迎头遇上劲敌——一柄巨锤当头砸下,将那黑龙狠狠击碎。

    血逝面色一缓,见灵枭站在一头鬼渡鸟王背上,鬼渡鸟王亦是灵性十足,以极刁钻角度风驰电掣环绕开阳飞来,既不让他击中,亦能让灵枭再次攻击。

    开阳依旧冷漠如常,见那半路杀出的敌手,死板神色远胜祸星煞神,死气萦绕,面色铁青。一柄乌金巨锤提在手里却是举重若轻,有若绣花针一般灵巧。

    血逝早为他炼好了替换肉身,也不惧他受伤,更是多次利用灵枭做挡箭牌,避开开阳剑气。

    开阳见状,法力骤然又暴涨全身,黑枪在头顶旋转如风,卷起狂风巨浪,径直杀向二人。成倍剑意森森,尚离着数十丈便刺痛肌肤,只是威势虽强了,速度却缓了,血逝冷笑一声,随手搂了灵枭便闪避一旁。

    那剑意再度呼啸而过,撞在主峰。

    主峰的防御禁制终究承受不住这剑仙多次攻击,脆响声里,分崩离析,化作片片青雾消散了。

    血逝怒极反笑,朗声道:“祸星好本事,文化裴羊,掌玉韦关,结阵!”

    众妖将得了号令,四道黑影嗖嗖飞上,在半空占据四极之位,各手持一块金符,念诵法诀。

    另有四妖在地面奔跑,亦是占据大地四极,同样持符念诀,竟是个天地玄化八卦困尸阵。此阵阴毒狠辣,被困之人只有成了尸首方能摆脱,故名困尸。

    开阳却依旧面色如常,收了大半法力,不再如先前那般纵横捭阖,一味猛攻。

    竟似忌惮法阵一般,谨慎立在阵中,待阵成后,方才侧身闪开灵枭砸来的巨锤,又以三分力刺向阵眼的血逝。

    血逝居高临下立在法阵最高点,两指夹着金符轻描淡写化解了攻击,冷笑道:“多年不见,你竟胆小如鼠了。”

    开阳却微微一笑,“如鼠?未尝不可。”

    血逝脑中灵光乍现,暗道不好。阵前临敌,开阳何曾畏缩过?分明有诈。

    直到此刻,血逝方才看穿了开阳的计策。

    实则乃开阳、单致远与六甲群策群力,共同商议的计策。

    开阳袭击时,地牢之中,便闯入了一鼠一猫。

    单致远费力自粗壮藤蔓中间挤过小小身躯,被突出瘤节与断裂叶柄拽掉了些褐毛。随即往前一扑,立时又被拽了回去,尾根险些断裂,痛得他龇牙咧嘴。

    六甲同他体型相似,却好在毛短尾细,一路灵巧奔跑向巨大浆果,一面细声道:“致远,快些。”

    单致远只得转过身,忍住痛拽出尾巴,蓬松大尾化作斑秃,惨不忍睹。

    他却顾不得这许多,立时跟随六甲一道越过起伏盘结的藤蔓,随即脚下一绊,骨碌碌滚了几圈,贴在浆果外皮上。那浆果外皮红光一闪,竟将松鼠吞入其中,随即满足鼓动几下,竟似打了饱嗝一般。

    71第七十一章 终于开始逆袭

    眼见那灰褐松鼠整个没入淡红果皮中,六甲全身黑毛倒竖,失声惊呼,“致远!”随即一路跑向那巨大浆果,奋力扬爪狠狠一划。

    利爪过处,仿佛滑过一层厚而柔韧的兽皮。淡红果皮随那小黑猫过人力道凹陷,又立即反弹,完好如初。

    绯色浆液一波波荡漾开来,那小松鼠有若一粒果核,身不由己随波起伏,仿佛陷入厚厚糖饴之中,张口时亦是灌入黏厚甜液,一层软毛皆被黏得紧紧贴在外皮上,行动极为吃力。

    “致远——”六甲细弱嗓音自果皮外传来,仿若延迟了数倍,一点点费力穿过厚厚糖果帷幕,传入鼠耳之中,他凝神细听,又听六甲道,“我传你驱散魔藤之法,你好生记着。”

    单致远点头,怕六甲看不清楚,又用力摆尾。

    六甲便传他口诀与施法之术,单致远牢记下来,待六甲道:“如此即可。”时,他堪堪触及了浆果中心的人体。

    那男子蜷成婴儿状,长发在绯红果浆中沉重散开,正畅快酣睡。

    单致远触到那肉身头顶,顿时心中复杂莫名。却也不做他想,摆动尾巴,滑行一般移动至那人面前,随即抬起爪子按在那肉身眉心紫府位置,一缕灵力随即放出,顺利没入躯壳之中。

    那肉身本就属于单致远所有,故而神魂轻易侵入,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落入成片参天树林之中。

    根根树木皆有十人合围粗,高耸入云不见顶端,立在树下仰望时,令人徒生天地广袤,苍生渺小的感叹。

    如六甲所说,这些巨木,便是侵占他经络紫府之中的魔藤根系。

    他抬起手时,突然察觉手中空空,龙牙正握在开阳手上。何况如今神魂入内窍,只怕外物也使用不得,不由低叹一声。

    好在他五行功法修炼扎实,灵力随心所欲,便抬起手来,念法诀结手印,一颗足有人头大小的火球凝聚在虚合的手掌之间,烈烈烧灼,赤红耀目,被单致远朝一株大树下掷去。

    火球去势凌厉,带起一条长长尾巴,呼啸声中撞在树上,干叶枯枝纷纷坠落如雨,树干猛烈一晃,随即又稳稳立住。唯有两丈高的树干处被火球轰出一处焦黑凹槽。

    单致远见状,便对这巨木强度心中有底,虽是数量有些惊人,却并非坚不可摧。他这一次更是全力催动五行灵力,以金之力做剑骨,以土之力做剑基,以火之力做剑刃,以木之力催生烈火,再以水之力打磨锋锐。

    一柄火焰形成的巨剑渐渐显出完整外形,赤红耀目,火焰内红外金,灼热惊人。

    有五行之力的基础,有对三昧真火惊鸿一瞥的感悟,更有这数年用剑心得,剑意蕴含烈焰中,哔哔啵啵响声里,火焰巨剑一口气伸展出百丈。

    单致远两指各掐剑诀,那巨型火焰剑随心意而动,威势赫赫,横扫之时,气势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一般,成片巨木轻易被拦腰斩断。

    巨木一根接一根倾侧倒下,自断口处开始,化作了灰烬,不过几息工夫,便凋零得半点也不剩。

    单致远不敢耽误,一鼓作气再挥火焰巨剑,又扫倒了大片巨木。

    如此几次挥剑后,饶是单致远魂体已是金丹修为,依旧灵力见底,火焰自百丈骤缩成尺余。单致远手腕微微发颤,有些耗力过度的酸痛。

    望向面前依旧无边无际的林海,单致远不由得再发愁起来。魂体不能用仙丹补充灵力,若是单纯打坐,回复却太过缓慢。

    六甲又反复告诫,只道魔藤根根斩断时,剧痛远胜任何折磨,故而斩光根系前,切莫与肉身融合。恐届时只顾着忍受剧痛,无暇再斩根系。

    他收了火焰巨剑,踩过地上厚厚一层灰烬,只得先寻个地方打坐回复。弯腰拂过灰烬时,只觉一股清新灵力自指尖涌入,干涸丹田顿时仿若被春雨滋润,单致远顿时精神一震。

    他蹲下|身来,抓了一把灰烬细看。同草木烧灼后的飞灰截然不同,这巨木化作的灰烬有沉甸甸手感,若仔细看时,极微小的颗粒细腻,有若苍灰晶体,竟是无属性的灵力结晶,被单致远指尖一碰,便悄无声息没入指尖,自发顺周天源源不绝奔走。

    天下灵力分五行,却也有极少灵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便是无属性的灵力,极纯极强,又能生生不息,得一点便是天大好处。

    这漫山遍野的巨木虽看着极多,终究都困在肉身之内,故而即使尽化了无属性灵力,实则数量也并不算如何惊人。

    饶是如此,却也足够叫他喜出望外,忙握住两把灰烬,凝神运转周天。灵力顿时有若溪流一般,涌入经脉之中,丹田金丹亦是随之微微变色,染上一层柔和银灰。

    又如此反复吸纳灵力,召出火焰剑斩断巨木。每循环一次,魂体与剑术皆能精进一分,单致远竟觉出了几分修炼的乐趣。

    只苦了守在外头的六甲,一面遥遥感应禁制,一面担忧山外战况,一面警惕有人进地牢查看,一面又操心浆果内单致远祛除魔藤的进度,只急得百爪挠心,却是一筹莫展。

    时辰匆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头顶一阵山摇地动,就连地牢顶亦跟随裂开,藤蔓间显出些泥土来。

    六甲精神一振,心知这地牢外禁制已被打破,急忙跳起来,在原地不停打转,不时望向那绯色浆果。

    浆果外皮鼓动,仿佛颜色浅淡了些,此外却依旧毫无动静。

    禁制既破,势必被妖皇看透计策,他与单致远所剩时机已不多。若被堵在地牢中,六甲依旧是黑猫形态,自是能自那小地道中逃走。单致远却会落入敌手,这番布置,便尽付东流了。

    他只得每隔几息,便扑在浆果外皮上连撕带咬,最后只落得牙根生疼。

    待六甲隐隐感应到有妖魔气息正急速靠近地牢时,险些急秃了一身黑毛。那浆果终于有了动静,轰然炸开,黏稠甘甜果浆溅满地牢,黑猫自然不能幸免,被淋了满身。

    更被一头灰褐动物从天而降,压在身下。

    六甲急忙奋力抖毛,连施三次清洁咒,方才摆脱了黏腻浆液,那压着他的松鼠亦是醒了过来,抖抖耳朵,迷茫看向四周。

    一名青年立在浆果所在之处,眼神尚有些空茫,浓黑长发一直垂到大腿,紧紧裹缠在他寸缕未着的躯干上。

    六甲只觉这一次单致远出关,仿佛气息大变,又与往日截然不同。却顾不上仔细查看,推开松鼠,唤道:“致远,快些撤退。”

    单致远方才回神,瞳孔骤然一缩,抬起手来,一柄火焰巨剑在手中显形,随后反手一斩,地牢墙壁,连同外面根深叶茂的藤蔓一同被断为两截。

    六甲笑道:“你剑意又厚重一层,可喜可贺。不过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单致远亦是笑道:“正是如此。”分明情况极为危急,他却闲庭信步一般,查看乾坤戒——血逝终究是众妖之上的领袖,丝毫不将他那乾坤戒看在眼里,反倒保存了下来。

    随即施展清洁咒,洗掉一身粘稠。又取出青云天衣披上,弯腰将那一猫一鼠塞入袖中,而后放出火焰剑,那金赤烈火笔直穿透地牢斜上房顶,撞出一条笔直通向外头的隧道。

    主峰如今失了禁制,根本挡不住金丹剑修一击。单致远身形一晃,紧跟那火焰后头穿过隧道,顷刻间眼前一亮,已出了地牢。

    遥遥便望见一名玄袍男子被困在法阵之中,单致远顿时对他生出些亲近之意。足踩飞剑,往那阵法之处急速飞去。

    一群大大小小妖修拦在单致远面前,喝道:“兀那黄口小儿,胆敢擅闯你爷爷的山寨,还不速速就擒,饶你不死!”

    单致远冷笑,重新召出火焰剑,只道:“找死。”

    巨剑横扫,炽烈火舌烧红半边天空,众妖修抵挡不住,轻者被灼伤,重者直接化作焦炭,更有数名妖修被拦腰斩断,惨叫声此起彼伏,纷纷自云头、飞行法宝上坠落。

    那惨叫传至困尸阵中,令众人变色。唯有开阳冰冷神色有些微和缓,法力再度暴涨,玄金长枪威力顿时翻了数倍,一缕冰寒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将巽门位所站的妖修绞杀,血雾蓬然炸开,其余妖修脸色铁青。

    阵中酸雨黑水,金风枪雨尽皆往巽门处涌出,守阵诸妖顿觉妖力狂泻,急急忙忙收了妖力,收得太急竟遭反噬,个个口吐鲜血,皆受了重伤。

    血逝手中金符早已化作焦黑,随手一抛,冷笑道:“人人道你冷血冷心,嗜杀成性,暴虐如凶兽,不近人情。不想今日竟为一个凡人奔走至此,开阳,你变了。”

    开阳道:“我应天而生,顺天而变,不过道法自然,无为从心。你何时悟了此层,何时便能得道。”随即脱出了那法阵,往单致远所在飞去。

    灵枭自然也察觉了单致远那具躯壳,弃了开阳,提了大锤转身追杀而去。

    血逝喝道:“灵枭,不可!”

    开阳已后发而至,龙牙横扫,竟将灵枭头颅斩了下来。随即一点金光自他脖颈处冲天而起,那身躯却已自鬼渡鸟王背上无力坠落。

    那金光中隐隐有模糊人形,正是灵枭半残的神魂。开阳屈指一弹,放出一股血红剑意,将那神魂绞杀得干干净净。

    自此以后,十方三界,再无灵枭此人。

    “灵枭——!!”

    血逝双目如血,爆发惊天动地怒吼,身形陡然暴涨做一片赤血红云。顿时天空乌云云集,狂风大作,地动山摇。方圆百里内无数树木、藤蔓、花草尽皆疯狂生长,足足长了百丈高。

    色泽仿若凝结的黑红鲜血般的妖藤枝干伸展半空,宛若毒蛇舞动,将四散奔逃的活物,无论妖魔灵兽,尽数捕获,撕裂躯壳、吞噬血肉。

    一时间,哭喊求救,痛苦嘶吼,垂死一搏的战斗,声音此起彼伏,风光明丽,山清水秀的凤栖山,仿若化成了一片血狱之地。

    单致远只目瞪口呆望向眼前变化,被开阳提了后颈衣领,远远撤离了那片群魔乱舞的魔性森林。

    那松鼠受了惊吓,险些掉出单致远袖口,幸而六甲及时咬住它后颈皮毛,拖了回来。

    单致远抬手,打量袖中的一鼠一猫,不由叹道:“鼠兄,这些时日多得你照应。”

    便听开阳冷冷一哼,“嗯?”

    单致远默默将握住后颈那只手挪开,低头道:“开阳,这些时日多得你照应。”

    竟将对那松鼠所言话语,一字不改重复一次。开阳脸色愈发阴沉,单致远战战兢兢,跟随他一路疾行,回了小妖们驻扎的山谷。

    六甲在半空就自单致远袖中跳下,扬声道:“随本大王撤退!”

    随后身形一闪,自阿桃躯壳中脱出,阿桃就地一滚,恢复了原本大小,当先朝谷口外跑去。

    众小妖听了召唤,纷纷自洞中、树下跑来,一见那黑猫化了黑豹,纷纷一愣,随即欢呼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终于修成正果!”

    六甲哭笑不得,却只得同阿桃一道,指挥这群小妖逃生。

    那妖异嗜血的森林一直蔓延了将近千里,方才渐渐停了下来。若是自高空看去,便仿若青山绿水间一块巨大而丑恶的瘢痕,令人望之生厌。

    众人撤退至一处叫奇荟谷之地,那谷中本有几头狮虎熊罴占谷为王,各自为政。只是被开阳、单致远霸道剑意震慑,纷纷夹起尾巴逃窜了。倒便宜了这群小妖,乔迁新居后热闹了许久。

    单致远将那只松鼠放下,那松鼠虽灵智未开,却已天然对开阳、单致远二人生出依恋,停在草丛中,回头用黑溜溜双眼看向二人。

    单致远见它纤巧可爱的模样,便有几分不舍,回头看向开阳道:“不如……留下来?”

    开阳道:“它又不是你。”

    单致远哑然,又觉脸皮微热,只得硬着心肠,目送那只松鼠一步三回头,最后窜上了一株松树,不见踪影。

    此时凡界七福城自然已收到了那妖异森林突然出现的消息,各自有了对策。

    不曾想那联合神界内应,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妖皇,竟为了一具傀儡暴走,最后化了灵智尽失的嗜血妖物。如今想来,当真令人唏嘘。

    单致远忆起此处,也沉沉叹了口气,望向谷中绿草如茵,其上成排正襟危坐的众小妖,正专心听六甲授课。不由道:“往后……”

    话音未落,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面颊掐住。

    72第七十二章 返神界开杀戒

    单致远被掐得脸颊微痛,仰起头来,便对上开阳幽若寒潭的双眼,眼眸深处泛起隐隐血光,同初见时并无两样。

    他不由得抬起手,想要再触碰开阳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随即脸颊骤然生痛,竟被开阳狠狠一捏,原本要出口的话语便生生哽在喉中。

    开阳又连捏几次方才松手,“果真是本尊。”

    单致远气急,才要反唇相讥,开阳已收了手,走到一旁,将龙牙召出来握在手中。

    原本春意融融的山谷,被枪身散发的杀气一震,刹那间成了万物沉寂,肃杀深秋。

    众小妖或是钻洞,或是遁地,或是连路也走不动,只伏在原地瑟瑟发抖。

    就连单致远亦是被那黑枪杀气激得面皮隐隐刺痛。

    开阳将黑枪倒转,轻轻一掷,枪尖噗一声轻易刺入地面,立在单致远身旁。单致远不由后退一步,避开那凛冽杀气,又听开阳道:“物归原主。”

    单致远心中暗叹,自三昧真火炼化之后,这剑魂太过霸道,纵使物归原主,他如今用来也有些力不从心。才开口道:“其实……”

    却听开阳又道:“暂且留你性命,仔细看好,不得交给别人。”

    单致远一惊,上前两步,抓住开阳腰带。那腰带织锦垂绦,压在掌心里强韧如钢,结结巴巴问道:“你、要去何处?”

    开阳不语,只任他靠近身边,举止孟浪。

    单致远终究撑不住那静默如山,颓然松了手,亦觉自己未免有些逾越了,只道:“外界传闻尘嚣日上,凡界终非你久留之地。”

    开阳道:“十方三界,何处能留?”

    单致远默然,这位祸星虽名开阳,却终究不再是往日那位。

    前事尽忘,当真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往昔与他的纠缠,自然再无半点关系。

    单致远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初见时分明只有抵抗畏惧,如今要一刀两断时,为何恋恋不舍的人,反而是他?

    开阳依旧半敛星目,垂首看他。单致远一咬牙,将他左手握住,“你生在神界,自然应回归神界。我——我有一法,可带你回转。”

    他心中揣测,开阳纵使分裂,终究同勾陈三相互有牵连。何况他亦曾现了星纹,能重回主魂也未可知,总归要寻到勾陈去试上一试。

    开阳反手将他右手握紧,掌心相合,十指交扣,面上显出些许奇异神色,又道:“且先答我一问。”

    他力道极大,握得单致远手掌隐隐钝痛,单致远道:“但有所问,决不隐瞒。”

    开阳道:“若我与勾陈只能选其一,你待选谁?”

    单致远不料他有此一问,顿时张口结舌。

    彼时风清草绿,山谷中灌木摇曳,金丹修士分明寒暑不侵,单致远却骤然赶到一阵寒意,自后背蜿蜒爬上。

    开阳见他怔愣,又追问一句:“选哪个?”

    单致远被连番追问,茫然道:“勾陈四相,皆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何曾轮到我来选?从未曾……想过。”

    开阳道:“如今想也不迟。”

    单致远求助一般往谷中央的六甲与阿桃望去,六甲转过头视若无睹,又将蠢蠢欲动的阿桃牢牢摁在原地。

    外无救援,内无对策,单致远一筹莫展,苦着脸道:“不若先将我师父等人自万渡城中救出来?”

    自知晓了关鸣山同血逝勾结之事,单致远便请六甲遣了小妖,前往万渡城中查探,好在关鸣山藏得极深,面上仍旧对真仙派礼遇有加。

    若他日东窗事发,只怕座上宾转眼便成了人质。自然要早些救出来才是。

    开阳却神情漠然,冷道:“与我何干?”

    单致远沉默半晌,方才叹息道:“言之有理……”

    开阳道:“既如此,可还有话要说?”

    单致远心中酸涩,人心不足,自古有之。与那等卓绝神仙相处久了,不知不觉竟生了妄念。察觉之时,更叫他惊出一身冷汗,自然将种种妄想强压下去。既无欲无求,便自觉底气足,腰身挺,昂然道:“你去吧。切莫忘记,天庭之中尚有上万神明虎视眈眈,若你在凡间作乱,迟早被天兵天将捉拿。”

    开阳闻言,反倒沉思了片刻,重新握住单致远手腕,“此计极好。”

    单致远不由怔住,“什么、谁定了计?”

    开阳眼中杀气一闪而逝,扬手重又抓住龙牙,收了起来,“暂且再借我一用,待杀光天庭神明,便再无后顾之忧。”

    单致远不由气结,狠狠抽出手道:“堂堂神明——终日便只会想着杀来杀去不成?”

    开阳捻动手指,意有所指看他,“你期待本座再想点什么旁的?”

    单致远陡然脸色涨红,瞪圆一双眼朝开阳看去,终究还是一句话不说,转身迈向六甲。

    众小妖见那剑修袍袖翻飞,气势汹汹而来,又受了惊吓,齐齐跑到六甲身后。六甲不知他所为何来,亦是胆战心惊,生怕遭了池鱼之殃,忙笑道:“致远,我已派遣细作监视真仙派与关鸣山,每三个时辰传回一次消息。”

    单致远被唤回心神,面色稍霁,略略点头道:“有劳。我将回神界,你可要同行?”

    六甲略作犹豫,便一拂衣摆起身,阿桃亦是扑到单致远身前,绕膝而行,露出喜不自胜神色,喉间呼呼作响。

    眼见众小妖露出恋恋不舍的神色,六甲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兼一曝十寒,偷不得懒。本……咳,我日后自然会陪同大王,抽空前来检查,你等务必好生修行,锐意进取。待他日得成大道,大王在神仙界等候你等。”

    众小妖顿时群情昂扬,有若烈火烹油,上蹦下窜,纷纷道:“遵大王命!大王威武!大王万岁!恭送大王!”

    阿桃威风凛凛,仰头一声豹吼,震荡山谷,回声阵阵。随后方才趾高气昂,跟在单致远同六甲身后行去。

    开阳见随行者众多,又是脸色一沉,却半个字也不曾多说。

    单致远结丹之后,得了那超越五行的灵力滋养,又得了魔藤改造,灵力厚重凝实,远胜同阶。就连开启天方圣域也更为得心应手,光幕朦胧中,一神一星官一人一豹,再度迈入了天方圣域。

    入眼一片葱茏绿意,单致远不由微怔。

    往昔无天无地,无边无际,唯有白雾迷茫的天方圣域,如今足下绿草如茵,株株皆是稀世的灵草仙花,摇曳生姿,蔓延成一片草原。

    行了数里,眼前便显出一片树林。

    单致远对那丑恶狰狞的血逝妖林依旧记忆犹新,此时乍见树林,不免心有余悸。好在仔细一看时,那些树木上空灵力清澈,葱葱郁郁,却是一片仙界闲适的景象。

    离得近了,当先便是两株小蟠桃树夹道相迎。枝干如白玉,全无树叶,唯有拇指大小的幼桃莹润如玉,散发阵阵诱人清香。

    若是再放眼看去,小蟠桃后又立了成排的冬罗木,枝干透明,隐隐泛金,轻轻一压,便有若鱼皮一般温软而富有韧性。这灵木乃炼器至宝,只是极为娇嫩,举世难见

    凡界种种稀世珍宝,竟如寻常花木般遍布成林,纵使单致远已看遍珍奇,如今却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这种种天材地宝只对凡人有效,开阳与六甲神色自若,阿桃却不识得宝贝,便只有单致远一人惊讶感叹,未免有些寂寥。

    他正暗自叹息时,自林中缓缓飘来一朵翠绿莲花,无风而动,缓缓张开花瓣。天方老祖依旧不足两尺,轮廓清晰,道骨仙风,手持拂尘,安坐莲花中央,肃容道:“恭迎祸星神。”

    开阳却连半个字也不同他啰嗦,只道:“开门。”

    天方老祖本积攒了满腹经纶,待要劝说祸星向善,如今一窒,只得道:“……遵命。”

    反倒是六甲柔和笑道:“多日不见,老祖气色又好些了。”

    天方笑道:“多亏单小友所赠的灵草仙树。”

    单致远更是讶然,那些天材地宝,竟在这天方圣域中茁壮成长,化作了郁郁葱葱的草原绿树。这等功效,委实令人赞叹。

    翠绿莲花射出的一线光芒亦是翠绿,如今天方老祖元神凝炼,那指路光芒便鲜明许多,更近了许多,出口光幕近在咫尺,开阳已抬腿迈去。

    单致远虽想多问几句,又忧心开阳闯祸,只得告了罪,便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眼前骤然一暗。

    曾经精美壮丽、富丽堂皇的天庭,如今天幕灰蒙,泰半宫殿皆化作废墟。

    单致远所站之处原本是座桥梁,如今塌了一半,天河灵力不再,河水绯红,隐隐散发魔气腥臭。

    最受震动者莫过于六甲,他任星官数千年,对天庭信任根深蒂固,这三界巅峰之所,势必永世延续才对。如今竟颓败若斯,更有魔物肆无忌惮在路上行走。

    开阳已同一个肋生六翼、通体黑羽的人形怪物战在一起。

    那怪物下颌生成金黄鸟喙模样,头顶黑羽高耸如冠,手持三尖叉,上身密布黑羽,下着玄黑鱼皮裤,左边三翼一扇,雷鸣电闪,右边三翼一扇,风沙大作。三尖叉使得亦是出神入化,竟同开阳战了个势均力敌。

    六甲见状,不由惊道:“飞翼?他怎的自封神塔中逃了出来?”

    单致远不知飞翼是何人,六甲便同他解释。

    飞翼乃先代天帝座下猛将,非人非妖非魔,亦非生自星辉的神明,乃是上古神国遗民,因其种族繁多,又湮灭在浩浩时光中,早已不可考,故而一律称先民。

    飞翼既为先民,武力又强,生性极为傲慢自大,就连天帝亦不看在眼里。先代天帝宅心仁厚,又怜他血脉凋零,故而并不以为忤,反倒委以重用。

    不料飞翼却起了不臣之心,以复辟上古神国之名,纠集了一群逆臣贼子企图谋反。自然被勾陈等神明镇了下去。

    天帝不忍先民血脉自此断绝,故而斩了其他谋逆臣子,只留下飞翼性命,关押在封神塔中。

    飞翼那漆黑六翼携风雷之力,威力极强。左翼生雷,右翼生风,昔日勾陈亦是竭尽全力方才将其击败。

    如今开阳分裂,实力不足往日一半,那飞翼身旁有十余名身染魔气的下属,群狼环伺,便是开阳也难以一敌十。

    单致远不及多想,召出火焰剑,身形一闪,有若苍鹰倏地掠过,闯入了妖魔群众,顿时几声轰然炸裂中,火光冲天。

    阿桃自是义不容辞,跟随单致远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道闪电,将一名妖魔贯穿。

    六甲见状,不由叹息一声,只得先将种种疑问放下,提剑闯入魔物群中。

    73第七十三章 天帝尘埃落定

    刹那间,天庭一隅里,雷霆震怒,狂风大作。

    六甲剑意锐利,连连斩伤数名妖魔。怎奈伤口并不如何重,那些妖魔一旦受伤,立即撤退,不过须臾便恢复如初,再重新加入战团。

    他倒是想次次击穿妖魔丹田,怎奈人人防守严密,竟是无从得手。

    就连被阿桃咬断手臂的妖魔,过个片刻,断肢便重新续上。

    唯有单致远火焰巨剑尚有效果,因其包容五行之力,又有非五行之力,故而伤口极难恢复。只是他终究不过金丹,这些妖魔名为妖魔,本体却是渡劫升仙的神明,在封神塔中囚禁千万年,却依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单致远同一人、两人对峙堪堪能敌,若是敌人过多,便有些吃力。

    对方亦是察觉了单致远手中火剑威力,四五人同时扑上,将他围在中央,单致远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八字剑诀一一施展,却依旧被逼得险象环生。

    开阳见状,干脆改刺为劈,一枪横斩,抽空便将侧面助拳的壮汉模样的妖魔头颅斩下,随即喝道:“梼杌,守住那头颅,不可交予旁人。”

    阿桃愣了一愣,方才明白过来那名字正是自己大名。自被赐名以来,难得有人如此正经唤他,不由心头雀跃,故而虽然嫌弃那颗头颅污秽,依旧撇撇嘴,挑剔咬住断颈位置。

    不料他才咬住头颅,那壮汉身躯陡然站起来,抡起两柄金瓜圆锤,朝阿桃当头砸下。

    阿桃谨记开阳吩咐,牢牢叼起那颗头颅左躲右闪,避开圆锤袭击,时而一扫粗壮豹尾,狠狠击在那壮汉后背。

    那壮汉踉跄两步,便失了准头,乱舞金瓜圆锤,竟砸在同伴后背上,顿时将包围单致远的战圈给打乱。

    先前渐渐占了上风的众妖魔,如今形势逆转。单致远压力一减,顿时如法炮制,一剑横扫,将面前一名象头神兵头颅斩下。

    火焰巨剑威力极强,那象头神兵颈项断面顿时被烧得焦黑,头颅高高飞起。

    阿桃见猎心喜,松口丢了那颗壮汉头颅,四爪一蹬,腾空便咬住那象头的长鼻,灵活扭头一甩,象头便正正自火焰剑上方略过,被烧成了焦炭。

    当是时,一个少年清朗声音遥遥传来:“不要烧!”竟是北斗的嗓音。

    话音未落,便见斩落的象头化为灰烬散落,那象头神兵断颈伤口处却似有圆型隆起,将焦黑伤口撑裂。过了片刻,但见挣扎,却也只有微微一个弧度,仿佛内里有东西要冒出来,却被阻住了。

    那象头神兵看似极其痛苦,手持巨戟四处乱挥,反倒搅乱自己人攻势。

    而先前被阿桃叼走的头颅,如今已流星般飞回自己身躯上。那壮汉放下圆锤,正将歪了一半的头颅正回来,眼前黑光一闪,再被开阳斩下,又连补数枪,切西瓜一般将他整个头颅切成无数小块。

    飞翼见状却是大笑,六翼同时一扇,带起风雨雷电,惊天动地时,飞身后撤,“任你花招百出,不过枉费心机。儿郎们,撤退!”

    众妖魔立时哄然一应,且战且退,随那黑羽怪物一道撤离。

    缀在最后的两名正是被砍了头颅的壮汉与象头神兵,成串血肉有若蜜蜂逐花一般,追在壮汉身后,一点点落回颈项上方,渐渐重新塑成了头型。

    那象头兵却依旧奋力想要自脖子中探出头来,怎奈斩伤他的是拥有六种灵力的火焰剑,那新生象头长不出来,最后只得自颈侧突围而出,怪异异常。

    众妖魔待要救回那两名同伴,怎奈天边一片乌云飞快靠近,正是天庭大军气势汹汹杀来,只得匆匆逃了。

    那壮汉同象头兵被抓个正着。

    率领大军而来的,正是北斗。少年银发蓬松,一身亮闪闪银甲熠熠生辉,衬得身形挺拔,气势凛冽。

    北斗自云头跃下,先是谨守礼仪,向开阳行了一礼,道:“参见将星大人。”

    单致远散了火焰剑,心怀担忧,偷窥开阳,生怕他又如最初那般,不分敌我,同天兵混战起来。

    谁知开阳只冷冷斜睨他一眼,嗯了一声道:“这些妖魔从何而来?”

    北斗偷偷看一眼单致远与六甲,苦道:“俱是封神塔中逃出的重犯……”

    开阳冷嗤道:“封神塔乃关押罪人之处,非要宝贝一样建在天庭之内,如今可知道厉害了。”

    北斗心中腹诽,那封神塔建成之时,小爷我尚未投胎,如今却来怨我不成。

    面上却一派恭敬,只点头应是,又道:“如今叛军作乱,防不胜防,故而泰半宫殿俱已关闭,还请大人随属下前往中枢营地。”

    开阳道:“带路。”

    北斗不敢耽误,立时号令天兵一道回转,这一次却是齐齐前往了混沌楼。

    在楼前降落时,早有先锋前去禀报,故而只见十六扇朱漆门大开,门内门外,神明仙官,队列如鳞,正夹道相迎。

    待开阳一行现身时,便有仙官高喊:“恭迎天帝归位!”

    而后呼声震天,一波接一波,潮水般漫开。神明仙官亦是接二连三跪拜,仿佛风吹麦田一般,个个神色或喜悦或肃然,口中皆道:“恭迎天帝归位。”

    单致远立在原地,迷茫四顾。

    他曾隐隐有所察觉,却总抱有一丝希望。如今真相尘埃落定,心底陡生苍凉失落。

    开阳转过身去,眼神深沉,却道:“还不过去。”

    夹道之中,有三清恭迎。其后是长生与紫微,一个敛衽为礼,一个躬身长揖。却不见勾陈身影。

    六甲北斗本在他一前一后,如今皆换了恭敬神色,退开三尺跪地。

    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唯有阿桃茫然不知,依旧时不时抖抖耳朵,弯曲尾巴想要绕在单致远手腕。

    单致远被开阳一催,顿时如芒在背,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行去。

    太上老君立在前首,捻须含笑道:“事急从权,还请天帝勿怪我等擅做主张。”

    天庭动乱,三界之首又岂能坐视?此时归位,虽非自愿,却也是情势所迫。

    单致远皱眉道:“纵使如此,我单致远自认不过一介凡人而已……勾陈何在?”

    这剑修堪堪问出,便觉尴尬而住了口。

    勾陈素来霸道,却为他次次考虑周详,不知不觉,竟令他生出了依赖之心来。这却并非什么吉兆。修仙者莫不是筚路蓝缕,一力应对风雨险阻,若个个如他这般软弱,谁能还能成就仙途?

    谁知众人却尽露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甚至隐隐有些释然,仿佛如此一问,方才坐实了单致远天帝真魂的身份一般。

    长生柔和道:“勾陈正在楼中镇守神寂大阵阵眼,脱身不得,望陛下恕罪。”

    单致远只觉被这明丽美妇恭敬对待,委实受宠若惊,面上却仍旧强自镇定,只道:“无妨,请长生大帝带路。”

    长生露出为难神色,看向紫微,单致远只觉心头紧缩,担忧起来,“怎么?勾陈有事?”

    长生道:“并无大碍,只是法身耗损过度,故而有些……与往日不同。”

    单致远心头慌乱,只道:“带路!”

    开阳立在原地,见成群人匆匆离去,一言不发。

    单致远却突然转过头来,唤道:“开阳?”

    开阳道:“既已归位,就此别过。”遂骤然离去,仿若雄鹰振翅,自群神汇聚的混沌楼上空一闪而过,便失去了踪影。

    单致远上前两步,又硬生生停下来,手指根根扣紧。祸星大人若要离开,三界中谁挡得住?

    良久后方才道:“带路罢。”

    混沌楼内,白沙庭院。一根月白冰柱伫立正中,高耸入云。莹润柱体之内,隐隐透出一具人影。

    另有一人立在冰柱前,通身衣衫云白,长发披散,亦是银白有若千亿冰丝。

    长生上前,在那人耳边低语,那人便转过身来,眉目冷峻,端整如画,有若霜雪雕就。

    正是勾陈。

    单致远失声惊呼:“勾陈!”

    竟忘记群神环绕,冲上前去抓住勾陈手臂,“你、你怎的?”

    勾陈双瞳皆褪成了银色,故而神情不明,静静落在单致远面上,又抬手轻轻滑过他面颊,仿若以指尖试探,低声道:“终究违背了约定,叫你提前返了天庭。”

    单致远眼角一酸,心头又惊又凉,反手握住勾陈手指,“勾陈,你莫非?”

    勾陈低声哼笑,收回手指,只留下些许余温,“无妨,不过些许小事。”

    单致远压下心头酸涩,便将凡界发生种种事同勾陈分说一遍。

    勾陈道:“少微已寻到开启圣锁之法,不过如今神界大乱,若是开了天门,未免祸及凡界。不如继续锁住。”

    单致远略颔首,又停了一停,方才道:“开阳……在混沌楼外便离去了。”

    勾陈道:“由他去就是。”

    单致远又问:“那些自封神塔中逃离的妖魔,为何杀不死?”

    勾陈道:“叛军拿到了涅槃牒。”

    总御万星的勾陈有万神谱,统御万物的青华有涅槃牒。掌万物生死,草木荣枯。

    青华竟不顾自己生死,将涅槃牒交予叛军。只需将名讳与生辰八字记录在牒中,便可跳出生死掌控,与拥有不死之身无疑。

    单致远视线转向那月白冰柱,再问道:“那便是青华?”

    勾陈道:“正是。”

    他不由皱眉道:“四御之首……为何要做这等自掘坟墓之事?”

    勾陈道:“爱之至深,便生执念。”

    青华与天庭同时而生,亿万年来同进退。如今青华迟暮,寿数将尽,便欲同天庭同归于尽。故而千年以来,皆在布局,只为与天庭同生共死而已。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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