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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有请神上身 作者:恺撒月

    第9节

    那声音正是六甲,单致远忙转身看去,那星官已换下了玄色官服,一身素白长衫,交叠双臂,正对他温和微笑。

    单致远见了故人,心中迷茫方才减弱几分,上前一步道:“每日召剑五千次、起剑势一万次、收剑势一万次。从不间断。只是——”

    六甲满意颔首,笑道:“只是?”

    单致远皱眉道:“开阳大人不问一句便将我带来此地,师父与师弟尚在凡界,诸事众多,不可在此耽误。”

    六甲讶然道:“你尚未知晓?”

    单致远怔愣道:“知晓何事?”

    如今天帝归位,搜索伪魂之事早已传开。故而六甲便将伪魂之事同单致远分说清楚。

    单致远手指紧扣,只觉怒气在胸臆间沸腾。

    他如今才得转机,手握重宝、前途无量,正踌躇满志要在宗派大会一展头角。

    他尚因开阳一句话,每日冥想修炼,要追寻自身大道。

    他更要让那曾轻看他、更试图诬蔑他的刘皇受到教训。

    怎能因那天帝轻飘飘一句话,便要将一生放弃,去做个附庸他人的傀儡?

    六甲见他脸色不虞,便安抚道:“致远,莫要忧虑。勾陈大帝将你护在殿中,便是要与天帝交涉之意。你要信他。”

    单致远尚未开口,一道黑云般人影便缓步靠近,正是勾陈。面容冷肃,不苟言笑,对单致远伸出手来,“随我上殿。”

    这神仙固然不带一丝一毫笑容,却气势沉稳,不怒自威,自有一股令人信任的气质,单致远心中不安便仿佛层层阴霾被初阳一映,散得干干净净。

    他便抬起手,犹犹豫豫放在勾陈手掌中。

    勾陈将他手掌握紧,便掐了个法诀,周围一阵灵光闪烁,二人便离了勾陈殿。

    阿桃睡梦中突然察觉失去了主人的气息,骤然惊醒过来,朝着那片紫色灵光环绕扑去,庞大身躯却穿过虚影,落在地上。那二人已没了踪影。阿桃又惊又怒,朝着几点残余紫气连连怒吼。

    六甲伸手,待要拍那黑豹头顶,却仍是被阿桃一闪身避开。这畜生倒是骄傲得紧,除了单致远,任谁也碰不得。

    六甲也不勉强,只笑道:“莫怕,你家主子去去便回。”

    随即他也紧追勾陈而去。

    待紫气散去,单致远同勾陈已身在另一处,布置更为金碧辉煌,此地正是天帝闭关之处,神塔一层的觐见大殿外殿。

    此时殿中有一个足有两人高的巨大炼丹炉鼎,通体金光灿灿,灵光烟霞在鼎口凝而不散,炉鼎周围数十位仙官团团诵念法咒,将一束束灵光往鼎中送去。

    鼎中便传来一人怒吼:“放本大爷出去!”那声音赫然便是周鹤。

    单致远一惊,手指便抖了抖,却被勾陈抓得更紧,又沉声道:“周鹤在凡间作恶多端,罪孽缠身,令法宝本体受了污染。故而要净化三日。”

    听周鹤嘶吼之声时不时响起,只怕并不轻松。单致远不由吞了口唾沫,低声道:“莫非我也要……”

    勾陈道:“你身负万神谱,无人敢动。”

    这沉声断言,便叫单致远安心了些许,跟随勾陈迈步进了内殿。

    内殿中央以极品青玉砌出九层台阶,圣阳便高踞在其上的一张东海赤焰珊瑚雕就的高背椅中。衣着华贵,神态傲慢。却在见到勾陈现身时双眼骤然一亮,随即便看见同单致远握在一起的手,眼神立时一暗。

    只是转世一场,天帝却仿佛长进了些,并未当场动怒,而是扬眉笑道:“这便是另一件伪魂?快些叫他现出原形。”

    勾陈方才松手,上前一步同天帝行礼道:“陛下,这凡人并非伪魂。他肉身融合了微臣遗失的万神谱,故而误判了。”

    圣阳手指轻轻敲击珊瑚座的扶手,眼睑微微一眯,“勾陈爱卿如何得知是误判?”

    勾陈道:“东极大帝曾派人以炼星石验过,此人既非真魂,亦非伪魂。”

    青华不料勾陈此时竟拖他下水,愕然一怔,连胡子也一道颤抖不已。却见天帝视线扫来,只得上前一步禀道:“正是如此。”便将炼星石化形成灵兽之事讲述一遍。

    圣阳面色不改,听完便笑道:“竟有这等事。不过为谨慎计,还是送他去炉中炼一炼,若非伪魂,也能将万神谱给你炼出来。”

    单致远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却被勾陈几句话又浇熄得干干净净。

    “万神谱同微臣主魂一脉相连。千年前陛下雷霆一击,将微臣主魂打散,如今虽有幸找回,仍是脆弱不堪,受不得折腾。微臣多次尝试要取万神谱,却全数以失败告终了。故而,此人动不得。”

    单致远又是疑惑,勾陈何时试过取万神谱,怎的他全然不知?其余三御同样生了疑惑,只因此事从未听他提起。

    只是这尝试一事,勾陈说有便有,说无便是无,却是无从验证。

    圣阳重重一拍扶手,怒道:“勾陈,区区一介凡人,你怎的处处维护于他?”

    勾陈将那傻愣愣的小修士拉到自己身后,方才道:“天帝明鉴,微臣不过护着主魂耀魄宝罢了。这凡人如今与微臣生死皆为一体,干系重大,不得不护。”

    勾陈这番解释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天帝皱眉,扬手挥退众人,一面自珊瑚座起身,一步步拾阶而下,向勾陈行去。

    周围侍从神卫与三御得了命令,只得鱼贯退出内殿。

    圣阳离得近了,单致远方才偷看清这少年长相,清秀俊俏,极为赏心悦目。只是看他之时,眼中却饱含敌意。

    单致远后背一凉,暗道不好。他一介凡人何德何能,怎的就得罪了三界之主?

    天帝柔声道:“勾陈,朕有话对你说。”

    勾陈便如单致远梦中一般沉默了片刻,却是道:“同微臣独处,只怕有危险。”

    圣阳笑道:“朕不怕。叫这凡人退下。”

    单致远见勾陈在殿上为他据理力争,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再无半分担忧。如今天帝既叫他退,他自是随意施了一礼,又道:“勾陈……大人,我在门外等你。”

    勾陈道:“幸臣送你回勾陈殿。”

    单致远只得说好,又叮嘱道:“你早些回来。”

    勾陈道:“好。”

    这却是单致远刻意而为之。

    他见天帝脸色一瞬间又冷了几分,顿时神清气爽,转身走了。

    大门一关,内殿中立时静了下来,天帝圣阳便转身将勾陈抱住,幽怨低声道:“勾陈,你为何对那凡人比对朕好?”

    勾陈却长身玉立,丝毫不为所动,只涩声道:“微臣四相分散已久,如今……压不住……”

    他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开阳便有若火山喷发一般,骤然现身,右手掌血红剑气闪烁,当头便向天帝眉心劈下。

    32第三十二章 殿外横生变故

    开阳剑势凌厉,雷霆万钧,那少年竟连声息也来不及发出一丝一毫,便被当头斩中。

    刹那间,铛——一声铮然脆响回荡,烟霞与紫光暴涨,将内殿尽数遮蔽。

    那少年踉跄一步,身形模糊,凝成一片圆形物,在烟云笼罩中坠落,又被开阳袍袖一卷,接在手中。

    巴掌大小的玄金圆盘,轻若鸿毛,坚逾精钢。边缘一圈云海生涛纹,当中朴实简单,光可鉴人。被开阳剑气震动,依旧毫发无伤。

    正是天帝那件九天蟠龙吞云甲的护心镜。

    开阳拇指轻轻摩挲那片护心镜,黑沉中透出血色的眼眸又略略一暗,低声道:“果真……如此。”

    必定是天帝真魂被人怀疑上了,故而这伪魂方才挺身而出,混淆视听。

    若是如此,只怕圣阳如今处境堪忧。

    开阳正看那护心镜时,殿外陡变又生。

    单致远出了内殿,一腔愁绪尽展露脸上,也不知神界与凡界能否以灵符传讯?如若不然,他却如何同师父联络上。

    正犯愁时,幸臣便来了。将岳仲与胡满仓的传话一讲,单致远感激不尽,心中更坚定了要回转凡界的念头。

    二人正交谈时,旁边炼器的炉鼎陡然喷出一股黑烟,顿时鬼哭神嚎,尖啸刺耳。几个仙官喊道:“不好!神枪发怒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烟中窜出一道金光,在大殿半空撕开一条犬牙狰狞的裂缝,倏然消失了踪影。

    那裂缝通往不知名时空,黑漆漆、阴森森,有若猛兽张口,竟生出无穷吸力,鲸吞虹吸,将殿中仙人器具一同吸入。

    单致远亦是身不由己,被那股绝强之力扯拽而去。幸臣急忙抓住那修士一只手腕,甩出一条银光闪烁的绳索,牢牢卷缠在大殿柱子上。

    谁知那裂缝吸力竟愈发强悍,竟连大殿地砖一同吸走数块。

    幸臣被巨大地砖狠狠一撞,险些成了肉饼,胸口气血翻滚,灵力溃散,手指便失了力道,单致远便自他手中脱出,被那道时空裂缝给吞没。

    开阳正在此时赶到,剑气化作咆哮的血红巨龙,猛冲进那裂缝之中狠狠一撞,那裂缝方才渐渐合拢。吸力一消,半空中无数人、石块、器具,尽皆跌落在地,响起成片的唉声叹气。

    幸臣落了地,不顾伤势,跪在开阳脚边,脸色惨白,“属下无能,未曾保住万神谱。”

    开阳脸色有若乌云压城,却不发一言,身形一晃便失了踪影。

    幸臣压力一减,便缓缓抬头,不由生出些疑惑。

    祸星大人的脾气,似乎比从前要好上一点了?

    单致远自得了万神谱,所经历种种波折变故,比他先前二十年人生总和更多。如今已有些习惯了。

    故而在自半空跌落时,便已运转灵气,施了个轻身的法术,安然落地。

    他正站在一条巷道中,头顶骄阳灿烂,碧空如洗。

    单致远只得缓缓步出巷中,巷外连接一条宽阔大街,人来人往,接踵摩肩。商铺林立,人人笑容和蔼。

    只是此地建筑同他所居住之地风格差异极大,莫非这一卷,便跨越了数万里之地,到了别的国家?

    单致远又细细看来往行人,不由倒抽一口气。此地居民无论衣着服饰,无不古朴,同他在古书中所见,数千年前居民的衣饰极为相似。

    莫非时空倒转,将他带到了数千年之前了?

    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有人惊喜大喊道:“姜仙师来了!”

    顿时大街上人人喜出望外,奔走相告,潮水一般往街头涌去。

    单致远亦是好奇,便顺着人潮涌动方向一同前行。便看见一名青年道长,全身素白道袍,袍角绣有仙鹤朝阳,衬得这道长更是丰神如玉,眉目俊朗。

    那道长笑容温柔谦和,在百姓包围中有若冬日旭阳,缓缓散发和暖灵气。

    这般悲悯亲和,说是仙人下凡,也不为过。

    周围对这姜道长的赞颂之辞亦是不绝于耳。

    一人道:我家小子一年前重病,便是得了姜仙师赐的灵药治好的。

    另一人道:我们村中遭遇妖兽袭击,亦是姜仙师施展神通,退治妖兽,救了全村人性命。

    又有个老者道:我儿子顽劣难训,也是听了姜仙师讲道,幡然悔悟,发奋修行,如今已然筑基了。

    凡此种种,将这道长捧得天上有地上无,令单致远心生向往。

    若非他眼下自身尚如浮萍,定要同这品性高洁、法术高超的道长结交一番。

    那道长同百姓交谈了片刻,又为两位病人施治后才离开。此后人群徐徐散去,又回复先前的祥和。

    单致远抬头,便看见一间客栈,又探乾坤戒,发现灵石法宝俱在,便安下心来,迈入客栈中,要了一间上房。

    如此过了月余,单致远每日勤奋修炼,从不间断,修为竟又有长进,叫他惊喜不已。

    闲暇时刻,他又在城中四处游览,在商铺中购买了大量未曾见过的灵草法宝。

    只是说来奇怪,这月余以来,极少有人肯同他攀谈。便是有人在面前,对他也往往视而不见。就连招待他住店的小二亦是转眼就会将他忘在脑后。故而单致远过了这许久,竟无一人熟识,便不免有些寂寞。

    好在修行时无岁月,也不觉枯燥。单致远如今一筹莫展,干脆先增进修为,再作其他计较。

    这一夜他打坐之时,陡然心生感应,便自天人玄通的境界中惊醒过来。远处一股杀气连同血腥隐隐传来,似乎极为凶险。

    单致远便推开窗户,悄然一跃而出,隐匿身形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疾行而去。

    越过幢幢屋舍房顶,便来到了西边城墙下。此地乃穷困百姓集中的住地,此刻却有阵阵咀嚼声连同血腥味道自一间破旧房舍中传出来。

    单致远前几日曾听人提起,传说此地有妖兽藏匿,那妖兽最喜食人心,却又狡猾无比,数十年未曾被人抓获。就连那神仙样的姜仙师也毫无办法。

    想必这便是那噬心妖了。单致远心头一震,召出灵剑紧握手中,悄然落在那房舍外。

    筑基修士六识灵敏,无惧黑暗,他便悄悄往窗户中一探,淡薄星光下,一个足有两丈的漆黑身形匍匐地上,正吃得起劲。

    那怪物通身黑毛,尖耳、利爪,有若人猿一般。血腥恐怖的气氛缓缓散开,至少也是头八阶巅峰的妖兽。单致远如今,绝非对手。

    他却也不能置之不理,心头一时混乱,不知应大声示警、还是偷袭、或者前去寻姜仙师来对付这妖兽。

    正犹豫时,一道血红剑光破窗而入,扑一声闷响,正正扎穿那妖兽后背,顿时血光四起。

    噬心妖猝不及防,痛得狂吼一声,转身撞破窗棱向外扑去。

    单致远见那兽影自面前一掠而过,竟令他丝毫来不及应对。那妖兽已扑向远处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一击之后便即刻仓皇逃离。

    那少年却身形如鹰隼般矫健,向那妖兽追逐而去。一人一妖转眼便去得远了。

    单致远沉痛反省,他终究还是,少了些临阵对敌的经验。日后定要多加修炼。

    反省之后,亦是紧追而去。

    那妖兽一声怒吼,在寂静夜色中极为刺耳,将大半城池的百姓俱都惊醒。

    待单致远赶到集市,空旷地上已集结了数百人,其余百姓亦是66续续赶来。单致远心道,莫非是擒获了那妖兽了?那少年不知何方神圣,好生了得。

    怎知却听见一个童子凄惨哭喊道:“师父!”

    随即又有一名男子怒喝:“你竟杀了姜仙师!”

    而后一个少年冷淡嗓音道:“这妖孽乃噬心妖,伪装修道者隐匿城中,暗中害百姓性命,如今罪有应得。”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姜仙师最是慈悲,为那噬心妖烦恼了数十年,你休要诬蔑仙师!”百姓对那少年心生畏惧,却又愤怒厌恶,故而一面惧怕,却一面仍旧怒骂,竟无一人相信那少年之语。

    单致远心头却泛起万丈波涛,那少年嗓音尚有些青嫩,那腔调语气,却正是开阳。

    只是人群拥挤,他却靠近不得,只隐隐约约看见那少年一袭黑袍,华贵端方,手提一柄血红长剑,被众人团团包围。

    百姓心头怒火终于战胜恐惧,骂声四起,随后不知何人起了头,捡起一块石头砸去。

    “你这祸星,出现之处必有灾祸,还不滚出去!”

    单致远怒道:“住手!”

    只是他在此地本就被众人忽视,此时更是人微言轻,一声怒喝被淹没在如潮的呼喝声中。更多石块、菜叶纷纷落落,雨点般往开阳身上砸去。

    单致远更是大怒,将灵剑召在手中喝道:“若再动手,莫怪小爷大开杀戒!”

    此时手臂却猛被人一拽,脸颊便埋入一人温暖怀中,头顶响起开阳的冷淡嗓音,却在这片躁动声中,有若清泉一般,令单致远暴躁怒火也渐渐平息下来。

    开阳道:“不要看。”

    话音才落,天空中便响起一声清脆童音:“不许欺负开阳!”那嗓音虽稚嫩,却含有无匹威势,有若一道惊雷在城池上空滚过。

    而后无数雷霆、陨石自天而降,大地轰鸣颤动,楼宇倒塌,地火喷涌,百姓逃窜哀哭,濒死惨叫撕裂耳膜。

    这富足悠闲的城池,转眼便化作了人间地狱。

    单致远偷偷自开阳怀中抬头,看向周围天崩地裂的灾变,他同开阳却漂浮在一片紫色光芒中,分毫不受影响。

    他不由紧紧抓住开阳衣袖,仰头道:“莫非,就要袖手旁观……”

    开阳仍是冷道:“不过六千年前的旧事。”

    一声惊雷,随后倾盆大雨滂泼落下,将熊熊燃烧的烈火浇熄。

    这城池之中,再无半个活人。

    雨帘之中,单致远与开阳漂浮半空,被光晕包围。

    地面上,废墟当中,一名衣着华贵、七八岁模样的小童正嚎啕大哭,少年开阳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雨水濡湿了那少年黑发,贴在线条刚硬俊朗的惨白面上,透明水流成串滑落。

    单致远挣扎一下,想要上前,却被开阳牢牢禁锢肩头,“你不过是一介过客,他们看不见,去了无用。”

    那小童仍旧哭得凄惨,抽噎道:“开阳,我、我怎的、就杀了他们……”

    少年开阳轻轻撩开那小童湿润乱发,低声道:“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日后切莫如此冲动。”

    他又仰头看向天空,乌云汇聚,隐隐有电光闪烁,闷雷涌动,这却是天道之怒。

    少年开阳将那小童圈在怀中,大声道:“此事因臣而起,与太子无关。臣甘心受罚。”

    一道足有五人合抱粗的青白雷光自云层中落下,少年开阳推开了小童,硬生生捱了雷击。

    而后身形一晃,站立不稳,单膝跪在地上。

    那小童凄楚喊道:“开阳——!”

    那少年只喝道:“别过来。”

    随即又是一道雷光落下,少年开阳两手紧握剑柄,仍旧硬抗,衣衫烧焦破裂,肩头后背布满寸寸血痕裂伤,又自嘴角涌出血来。

    开阳见状,眼神冰冷,将挣扎不已的单致远带走。

    单致远见一道接一道落在那渐渐变得遥远的颓然身影上,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堵得难受,鼻尖酸楚,哑声道:“便不能想想法子?”

    开阳皱眉,“六千年前的往事,想了何用?”

    单致远咬牙又问:“……那,天罚,总共持续了多少时辰?”

    开阳便如同诉说他人往事一般冷淡直述,“七七四十九日,总共一千零八十道九阳神雷。”

    周围空间变换,单致远眼前一亮,已同开阳回了勾陈殿。

    开阳将那小修士松开,道:“你……”

    堪堪才开口,那小修士已猛扑进怀中,将他紧紧搂住。开阳低头,见单致远肩头颤抖,一阵温热湿意,便自胸前衣襟处渗透。

    33第三十三章 行仪式辨真伪

    开阳平素最不耐这般儿女情长,此时却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任那小修士将泪水涂了一身。

    单致远一时情绪激昂,言行无状,却难抑悲从中来,那九天神雷气势凶悍,记记仿若撞在心头,他只觉痛彻心扉,恨不得以身代之。

    过了不知多久,悲泣声渐渐止歇,单致远方才察觉失态,他堂堂男儿,竟哭得有若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委实有些……愚蠢。

    一时便惭愧得不敢抬头。

    眼前暗金华服的胸襟,被水渍浸染出深沉痕迹。

    开阳仍是一言不发,随他自己松手,后退,擦拭掉残余眼泪。

    赤红眼眶,依稀又同那日的小童重叠一起。若单致远当真是天帝转世,他先前对这小修士种种所为,已远非僭越二字。

    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单致远见那人脸色喜怒难辨,只得自己出声道:“我失态了……大人莫怪。”

    开阳冷哼一声,却问道:“为何要哭?”

    单致远一愣,便望向他暗红双眸,讪讪低语,“那、那想必,很疼……”

    话音落时,殿中仿佛骤然一冷,开阳冷道:“何时轮到你来同情本神。”

    更不给单致远开口机会,转身自去了。

    不觉便有些慌乱退避的意味。

    单致远挽留不及,更觉冤枉。他种种情绪激动,却并非怜悯之故。这神仙为何如此独断专行,竟不肯听他解释?

    他只得四面一扫,见这殿中空阔寂寥,竟无半分声息,同他醒来的勾陈南殿大同小异,不由苦笑起来。

    若是在神界迷路,可如何是好?

    好在不过片刻,巨石柱后便绕出一人一豹,正是幸臣同阿桃。

    阿桃急急奔来将单致远扑倒,喜悦非常。幸臣亦是温和笑道:“幸好你平安无事。”

    单致远一面应付那大猫舌头乱舔,一面长舒口气,便问道:“我被困了一月有余,幸得了开阳大人搭救,却不知勾陈大人、麒麟大人和太羽大人可好?师父师弟可好?”

    幸臣面色一愣,轻轻咳嗽一声,方才道:“俱都安好,我来接你回南殿。”

    单致远只得随了幸臣前行,阿桃见了主人,高兴异常,前后一通乱跑。

    他同幸臣如今也算熟识,这青年态度温和,也叫人心生好感,待幸臣一问,便将那城池中之事巨细靡遗,讲了一遍。

    幸臣虽不过一介星官,却自先代天帝便开始侍奉勾陈,故而对这些掌故了若指掌,听罢叹息道:“那周鹤嗜杀凶暴,却原来是阳炎神枪本性。被放入炉中净化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突然暴怒走脱,却反倒连累你也误坠时空……不想竟去了那里。”

    单致远问道:“那城池如今如何了?”

    幸臣道:“天帝之怒,非同小可……那城池至今仍是荒芜无人之处。”

    单致远心中叹息,与幸臣肩并肩出了大殿,拾阶而下,但见眼前豁然开朗,绿树如茵,脚下一条雪白玉砖铺就的道路蜿蜒盘曲,又同其他道路阡陌交通,通往不知何处。

    路旁仙花灵草繁茂,仙鹤、白兔悠闲漫步。

    阿桃顿时见猎心喜,撒开四肢,往草丛中扑去。

    单致远慌忙喊道:“阿桃,不可!”

    幸臣笑道:“不妨事。”

    话音未落,几头仙鹤已扑棱棱张开翅膀飞走。阿桃扑了个空,转身又朝几只白兔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兔灵巧跃至半空,后腿便精准有力地往阿桃鼻尖上狠狠一踹。

    阿桃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记兔踢,顿时嗷嗷惨叫出声,鼻尖又酸又痛,立马垂下尾巴转身逃到单致远身后。

    单致远嘿然不语,这神界之中,果真是藏龙卧虎。

    那小白兔落了地,便化作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一身雪白纱衣,有若云霞轻扬,小脸粉嫩,明眸皓齿,隐约已看得出日后会是个绝世的美人。

    幸臣忙上前行礼道:“这灵兽无知,冲撞了耀叶仙子,望仙子恕罪。”

    那小女娃面上不苟言笑,只道:“这小猫微末本事,何来冲撞。”又轻轻一扬手,一点红光闪烁,落在单致远手中。

    单致远摊开手掌,便见一粒圆滚滚的朱果在掌心打转,外皮极为柔嫩,红光纯净,温润可爱。

    又听那小女娃道:“用这果汁给小猫涂抹鼻尖,便可消肿。”

    单致远便学幸臣姿势,行礼道:“多谢仙子。”

    那小女娃轻轻一笑,招来仙鹤,跃在鹤背上,悠然远去了。

    单致远见阿桃伏在草地上,用碗口大的前爪捂住鼻尖,委屈呜咽。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一面教训道:“你若再这般不知好歹,胡乱冲撞,小心下次被人给扒皮抽筋,做成红烧豹肉。”一面将他爪子拉开,便看见漆黑鼻头果然红肿不堪。

    幸臣道:“长生大帝的千金倒是大手笔,这五千年方才成熟的九品养神果,对灵兽乃是至宝,开启灵智,增进修为,日后化人……”幸臣此时突然想起,这黑豹已是被骟过的,若是化了人形,反倒徒增烦恼,不如就这样做个畜生倒好。故而闭口不言。

    单致远却未曾想到这许多,只将那朱果柔嫩外皮轻轻捏破,浅黄果汁涌出来,顿时散发出一股微酸甘甜的清香,光是闻上一闻,便已是神清智明,心旷神怡。

    那果汁滴落在阿桃鼻尖上,原本红肿之处立时便消了下去。阿桃大舌头一卷,便将单致远手中朱果吞入腹中,兀自意犹未尽,将主人手指舔得干干净净。

    单致远取出一方锦帕,将手指擦拭得干干净净,方才心中一动,问道:“长生大帝已成婚了……”

    幸臣道:“正是。四御之中,唯有勾陈大帝仍是单身。”好在幸臣心思缜密,又补充道,“其余三位……若勾陈大人单身,自然也不得成婚。”

    单致远闻言,突觉心头一阵苦涩滋味,低声道:“勾陈大人……为何……”

    幸臣引他穿过勾陈殿最大的庭园,仍是柔和道:“自然是天帝不喜的缘故。”

    天帝自幼时便眷恋勾陈,即位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立誓非勾陈不娶,独占之心日甚一日。

    勾陈既不能顺他心意,却也不愿叫他伤心,故而千万年来,从未与任何人亲近。

    ……如今却做了他的本命神,只怕那位天帝知晓后,又要大发雷霆。

    单致远只觉酸苦滋味泛到喉间,竟生出强烈不甘。

    若是……再见到勾陈,他却如何面对?

    幸臣引他返了南殿,方才道:“这些时日你安心住着,若是事了,勾陈大人自会命我等送你回凡界。”

    单致远心乱如麻,只得应了。

    大门一关,纵使这殿中空旷,却仍是叫他生出些瘀滞之感。

    两名仙官立在他身后,恭声道:“落英/青英参见单少爷,少爷若有所需,请吩咐我等。”

    单致远意兴阑珊,只道:“我要修炼,下去吧。”

    那两名仙官便悄然退下。

    单致远便叫阿桃自己去玩耍,而后寻了个安静地方,盘坐练功。

    此后每日冥想修行,这神界不愧是三界至尊之处,灵气浓郁,修炼功效更是一日千里。

    连聚灵阵也不需设置,单单召灵气而来,浓郁灵气便会化作阵阵薄雾将他通身环绕,丝丝缕缕,清凉渗入肌肤,又一点一滴,将经脉、丹田渐渐撑开充满。

    在神界修炼一日之功,便能抵凡间一年。

    只可惜他五杂灵根参差不齐,汲取灵力的效率便受了影响。却不知勾陈许诺的五行灵泉之事,是否还算数。

    单致远心头又是一酸,便自玄冥灵通的境界之中醒来。身体表面又浮起一层薄薄污垢,他施展清洁法咒,将污秽尽数除去。

    殿中依旧空无一人。他便又是一声低叹,起身往殿外的温泉行去。

    勾陈已有七八日未曾露面了。

    开阳自那日别后,亦是再未见过。更遑论太羽麒麟。

    他那四位本命神,竟无一人来看他。

    好在六甲时常前来,指点他剑术。单致远如今筑基五层修为,肉身坚韧,已胜出凡人许多。故而进展神速,练剑的强度亦是远胜往常。六甲叫他挥砍次数比原先翻了两倍。

    每每练习之后,手臂后背皆是酸痛欲断,连动一动也困难。单致远尽皆咬牙强忍了。

    一则修行艰苦本就是常事,二则,疲累之际,便不会再胡思乱想。

    那温泉在南殿外花丛包围中,虽不比五行灵泉可淬炼灵根改善体质,却也灵气充裕,祛除疲劳。

    单致远将衣衫除去,便跳进泉中,火热泉水包裹之时,酸疼尽消,舒畅无比。

    他便仰头靠在池畔,不觉间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仿佛有人轻抚额头,他慌忙抬手将那人手腕牢牢抓住,唤道:“麒麟,别走!”

    睁开眼时,麒麟温和笑容便映入单致远眼中,那瑞兽柔声道:“致远,我不走。”

    多日不见,恍如隔世。

    单致远方才惊觉自己未着寸缕,浸泡在池水中,不由讪讪松开手,往泉水中沉得更深,直到热水淹没下颌。而后才道:“许久未见……你,去哪里了?”

    麒麟低头看去,温泉上方乳白烟雾氤氲,那小修士黑发水润闪亮,乌云一般漂浮在水面上。朦胧泉水下映出骨节分明的锁骨肩头,历经这几日训练,却是愈发地健朗了。

    他便柔和微笑,在泉边一蹲,再向那凡人伸出手,“召神法事筹备繁琐,故而花了些日子,如今已准备妥当了。”

    单致远听幸臣提过这仪式,乃是为天帝归位,重获记忆修为,斩断尘缘而设。

    这诸位神仙为天帝忙碌,也是天经地义。只是,为何心头酸涩,挥之不去?

    若非他想同麒麟多说几句,只怕连头也一道没入泉水中了。

    故而只是对麒麟的手视而不见,低声道:“辛苦你了。我……再泡些时候。”

    麒麟道:“我来接你,召神法事乃为你而设。”

    单致远一惊,仰头之时,水波晃荡,那具修长身躯便在若隐若现的水下显出模糊轮廓。怔道:“同我……何干?”

    麒麟视线自水中慢慢移开,落在单致远双眸中,“此事唯有三清四御知晓,那神塔中的天帝,乃是伪魂。”

    单致远立时猜了个分明,“……你肯送我去那仪式,想必已有把握,我便是真的天帝?”

    麒麟只道:“十之八、九。”

    单致远又问道:“万一出了差错……”

    麒麟又道:“若非真魂,便会魂飞魄散。”

    单致远望向麒麟,好一阵方才笑道:“原来如此。”

    他自温泉池中站起身来,池水淹没至腰间,黑发湿漉漉披散后背,将熏得泛起淡淡薄红的肌肤遮掩。泉水有若珠光莹润,顺着起伏有致的肌理颗颗滑落。

    麒麟仍旧目光清明,落在一颗水珠上,跟随它自那凡人的喉骨蜿蜒滑下,越过锁骨胸膛,丹田气海,而后融进池水里。

    单致远虽心中冰冷,却仍旧被那眼神看得后背阵阵发麻,一咬牙便将麒麟手腕握住,用力一拉。

    麒麟似乎早有预料,便顺他力度落入池中,溅起一通纷乱水花。而后云白衣袍垂落泉中,将单致远环在怀里。

    单致远一时冲动,如今被那人温热气息包围,顿觉周身烧灼刺痛,便有些手足无措。

    麒麟仍立在水中,将贴在胸前身后的黑发一缕一缕为他理顺,指尖轻轻滑过耳后,落在颈侧轻抚,柔声道:“致远,天帝乃三界根基,轻忽不得。”

    单致远道:“我明白。”指尖带来些微痒痕,却有若一股酸得叫人心头悸痛的热流无助扩散。单致远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麒麟握住肩头,颈侧触碰却依然故我。

    麒麟又道:“致远……你很好。”

    单致远紧咬牙关,将麒麟手指挥开,冷道:“若是我不好,神仙大人莫非就能饶我一命,送我返回凡间?”

    麒麟不语。

    单致远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贯穿肺腑,再忍耐不住,转过身就要上岸去。

    足下一滑,踉跄两步,便骤然落入一人怀中。

    麒麟将他紧紧压在岸边,气息灼热,竟比泉水更滚烫。

    单致远哑声喘息,只紧紧扣住岸边岩石,双膝颤抖。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终究克制不住,又再涌了出来,碎钻一般滴落在光洁石头上。“为何偏偏要分开时……”

    麒麟却仍是沉默。

    泉水激荡,水花四溅,成串波纹冲刷岸边。警戒的神卫早已避得远了。

    单致远随同麒麟抵达三清圣观时,已是半日之后。

    在温泉中泡得久了,那小修士面色潮红,神思恍惚,只默然不语,跟在麒麟身后。

    召神法事万事俱备,几条灵脉有若巨龙一般,盘绕在观中一块高台下。高台呈八卦形,宽数十丈高百丈,台面刻有先天八卦太极图,刻痕之内,灵脉浓烈灵力化作液质,水银般沉沉涌动。

    召神法事由元始天尊主持,四御辅佐。

    一个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相貌清癯的老人便盘坐在青色蒲团上,蒲团缓缓升空,与那高台平齐。

    其余四御亦是各自乘了法宝,占据四极守护。

    单致远仰头看去,麒麟已不见了踪影,西方极位,正由勾陈镇守。他只得问道:“我要如何行事?”

    一股温和力道自下方将他托起,轻柔放置在八卦图正中。顿时灵力涌动,灵压重重袭来,酷烈难当。元始天尊道:“安坐即可。”

    单致远便强忍热力,安坐在阵图中心。

    元始天尊便一一掐诀,向法阵中打去。嗡一声沉重鸣响里,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数千法阵亮起,赤红、银白、靛蓝、重紫、金黄,各色光芒交错闪烁。

    单致远仿若置身风暴中,灵风乱卷,猛烈侵袭,直直灌入识海之中,浓厚灵气险些要将他微弱丹田撑爆。眼前亦是五光十色、眼花缭乱、天旋地转,身形摇摇欲坠。

    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他三魂七魄扯拽出去。单致远只觉神魂割裂,剧痛难当,却依旧死死咬牙,怒道:“勾陈!我若做鬼,定要日日缠着你!”随即又气血翻涌,经脉爆裂,不由惨呼出声,昏厥过去。

    元始天尊白眉却缓缓皱起来。

    那万紫千红,霞光缭乱的法阵当中,既没有天帝归位的征兆,却也没有伪魂的痕迹。

    这凡人……果真就只是个凡人罢了。

    34第三十四章 有心莫若无心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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