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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快穿之主神自救行动 作者:朱伶

    第10节

    “你的朋友……刚刚发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激动了,抱歉,我一时……”罗旭阳有点语无伦次,几分钟前他们是追着脚印行走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推开了这间房子的暗门。本来是打算立刻出去的,没想到团队寻找多年的东西会这么巧合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实在是让他移不开心神。

    通往这一间密室的路不只有一条,这些何云峥本来是不知道的,就在刚刚他好像看到了地图,在头顶的石壁上面。匆匆的看了几眼,就从上面辨别出了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与其这样没把握的追着二人的脚步走,还不如现在就先跑到终点线去等着那两个人。

    “这里,应该就是这座墓葬的终点了,从哪条路都能走到这边,一会儿我那两个朋友一定会找到这里的。罗先生不用担心,刚刚我们不是已经看过地图了吗?”何云峥对于这尊金身菩萨并不好奇,财富名利种种如浮云一般,他带也不走,还劳心劳力。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在这里先等着他们吧。”罗旭阳现在的精神很亢奋,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爸爸。

    与此同时,在罗旭阳父亲所在的宾馆里面,周笑新对对面匆匆换上衣服的罗老先生说:“罗叔叔,我是周笑新,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今天我深夜拜访实在是有一件急事。”

    罗老先生本身就是一个书生形象,厚厚的方框眼镜,头发有些半长,黑白交杂。面对周笑新带着助理深夜来访也没有生气,倒是惊了惊,“是小周啊,当年与旭阳一个班级的,有什么事儿?是和旭阳有关?”

    周笑新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沉重,“今天我弟弟晚上来见旭阳,几个小时之前我去接他发现两个人都不在,我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儿。”

    事实上,罗旭阳与何云峥出去不过是三个小时左右,罗老先生瞪了瞪眼睛,有些惊讶,“旭阳那里?”

    周笑新点头,补充道:“手机也打不通。”他现在也是没办法了,说实话你让他相信何云峥与罗旭阳一见钟情外出夜游了不太可能,最多也只会觉得这是玩笑。而且何云峥近期只是作为朋友家里的孩子来和他一起来这边游玩,平日里也不张扬,应该是没有人会绑架他。但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拿着何云峥的安危去赌博。

    现在已经是快到凌晨了,罗老先生年纪大了,熬夜是个辛苦活,实在受不了的打了个哈欠。本想说罗旭阳平时虽然单纯一些,但也挺靠谱的,此时看周笑新这个焦灼的样子,可能是不得到那个弟弟的位置也不会放心。他说:“我曾经往旭阳的手表里装了一个定位装置,现在帮你找找,年轻人,冷静点。”

    周笑新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有劳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在疯狂和崩溃的边缘了。

    砰地一声,人高马大的林东东一手摸空,由于惯性一下子跌倒了,带着身后的林慧也摔倒了。

    “林慧、林东东?”何云峥问道。

    手电筒照到这边,突然有光线出现,两个人先是蒙了一下眼睛。林慧惊喜的问道:“何云峥?你来了!”林慧从地上站起来,林东东也先她一步从地上起来了。

    放下遮在自己眼前的手臂,林慧看见了靠在墙角的何云峥,“我们回去吧,这鬼地方我实在是一刻也不想留了。”眼泪慢慢从眼角渗了出来,黑暗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慌都在这一刻解除压抑奔涌而出。

    何云峥却没有安慰她的意思,垂着眼睫,看上去很温柔,语调却没什么起伏:“我们走吧,天都快亮了。”

    “哦哦,好好,我们现在就走。”林慧转身向外。

    “看,那是什么!”林东东瞪大了眼睛看着石室中央高台上身着异域服装微笑着的金身菩萨。他瞳孔放大,脸上因为激动扭曲着,近乎是奔过去的,缓缓伸出了双手。

    “别动它!”罗旭阳大声喊,他跑过去阻止林东东,却还是没来得及。

    林东东将金身菩萨捧在手心,近乎痴迷地看着金身菩萨的每一个刻痕,每一道线条。完美至极的艺术品,纯正的黄金,珍稀的古董……就在他的手中,他觉得自己此时已经不用去联想其他的东西了,光是这件东西本身就足以令他心折神迷。

    罗旭阳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屏住呼吸细细倾听着空气中传过来的声音,林东东的呼吸声格外清晰,肉眼中沙尘由慢至快的落下,渐渐的落音可闻。

    何云峥大声说:“快走!”抢先一步,他向外奔去。罗旭阳是第二个回过神的,他紧紧跟着何云峥往外冲出去,林慧再迟钝也能看出来此地不宜久留,她把口袋里的手机砸到了林东东身上,大喊了一声“快跑!”,然后咬咬牙跑了出去。

    车子还没有开到地方,周笑新就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地从地面传过来。心中像是被拉紧的琴弦一样,几秒钟之后,他猛地一脚踩下刹车,看着不断在坍塌的大山心里一片寒凉,好像被人挖空了好大一块。脸色僵硬的像是凝固的寒冰,推开了车门,脚下重的像是灌了铅一样,“何云峥?”周笑新空茫的视线似乎装下了整片山。

    助理紧紧的跟在周笑新身后,罗老先生一把年纪的跟在后面,他看着一片荒山,一把年纪的人涕泗横流。

    动荡的大山慢慢停下了,尘埃似乎也是安静了下来了,“咳咳——”口鼻太痒,罗旭阳先从灰尘里面站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叫了声“爸爸”,然后弯下身,试图拉旁边的何云峥。

    周笑新更早的辨认出了何云峥,他抬手挥开罗旭阳的胳膊,伸手保住何云峥,紧紧的,像是要融入骨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正闭着眼睛,看上去格外的安静温柔,周笑新试探着将手指探到了何云峥鼻尖。

    仿佛是过了很久,那根手指放了下来,周笑新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

    后来何云峥真的成了周笑新的媳妇,不过周老爷子差点拿着拐杖打断他的腿,最后还是喘着气认了。谁让这是他最出色的孩子,何云峥虽然是个男孩子,现在孕育后代还可以试管婴儿,他也不是食古不化。

    金身菩萨被放在了首都博物馆,罗旭阳团队也名噪一时。

    何云峥再见到林慧的时候她肿着脸,垂着头说:“你知道吗?林东东的腿被截掉了一条,现在他们家把我当仇人。”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了,“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是林东东非要去的……”

    第58章 被知己挖心的狐妖(一)

    在一个精致的府邸里,一个角落里面清清冷冷的小院子中,没有常见的丫鬟,屋外也没有小厮。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纱,一盏油灯在桌子上轻轻的摇曳燃烧着,床上的孩子睁开了眼睛。

    瓷白的眼底,黑色的眼瞳,有不经世事的干净,也有一种别样的冷漠。他身上盖着单薄的棉絮,青布上白色的花纹缠绕在一起,不是喜庆的颜色,甚至可以说是不合年纪的朴素了。这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少年除了这双剔透的眼睛,这张脸也非常的出色,秀丽的眉毛,好像是画师精心勾勒描摹而成的一般,肌肤莹白而不显羸弱女气,从下巴能看出微微的婴儿肥,无端给这副看起来锋利的样貌添上了几分憨态,顺着漂亮的脖颈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再往下就被洁白的中衣包裹起来了。

    这就是何云峥现在的样子了,他先是环顾了一眼四周,这间屋子虽是简单却不简陋,该有的东西都有,就是清冷了些。甚至是,靠墙的地方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本书册,屋子里干干净净的虽然没有什么熏香味道,很清新。

    想来,他现在的父亲对这个亲子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再加上他又是长子,总是有些特别的。只不过,再深的感情都敌不过恐惧,何云峥扯扯嘴角,轻轻的笑了一声。

    京城里面有不少人都知道,大约是十年之前新科状元新婚妻子过门的第三天,一个包裹着锦缎的孩子在大雪天被人放到了府门口。有人猜测是什么人用这等手段来找这状元郎的麻烦,也有人说是哪家养不活孩子看状元郎面善就把孩子送到了家门口,更有人说这状元郎曾经和那个女人春风一度留了孩子……不过最后一种传言不管怎样都没兴起来。

    何家在江南虽然称不上是富甲一方,经商人之中也算是中上,传说何致孝在吴侬软语的江南水乡连一个通房都没有,每天专心学习,更是曾立志如果不能金榜题名就不会让儿女私情磋磨心志。怎么会和哪个女人春风一度?但这听起来最不靠谱的第三种猜测才是最接近事实的,何云峥确实是谦谦君子一夜情的产物,不过对象不是人类,而是狐女。

    景明二十五年冬,何致孝与同乡友人一起上京赶考,逢大雪,遇劫匪。几人分开逃亡,不幸的是何致孝被劫匪追上一刀插入后心。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这时一个一身乌发白裘,貌若涵梅的女人在漫天白雪里出现,几个劫匪不知死活的出言调笑,却见女子伸出二指轻轻松松的就掰断了碗口宽的大刀。几个劫匪常年活动在这一带,做这一行的本就相信那些听起来不可思议的牛鬼蛇神,不管是这女子是山鬼花妖还是仗义侠女,几个劫匪自知力有不敌就纷纷逃走了。

    英雄救美的佳话自古有之,此时二人处境反转却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何致孝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后来在这女子的宅院醒来。再听闻自己被这名叫雪若的女子带回来,心知二人大概是有了肌肤之亲,他心里本来就对雪若有倾慕之情,当天就对雪若求亲。雪若见他风度翩翩,眉目清正,也同样心动的答应了。

    何致孝把对方当成妻子,见这深山宅院里只有雪若一个妙龄女子和一位管家两个侍女,便破了誓言说等他从京城回来,不管能不能取得功名都会娶雪若为妻。

    君子佳人,郎才女貌,雪若温柔大方,单纯可爱,何致孝愈发倾心。雪若从小就在这深山里,见何致孝对她一往情深,又温柔体贴,不以女子身份看轻她,感情也同样渐深。

    雪若是狐妖,自然不如凡间女子一般谨守闺训,也没人教过她这些,何致孝对雪若思慕渴求,在他即将离开前一日二人行了周公之礼。雪若以为水乳交融之后二人也将同命同心,就敞开心扉将自己的身家和盘托出。

    她是在这云妄山中修成人形的狐狸,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女是松树化成,那个管家是一只老松鼠。不等她说完就发现抱着她的手臂慢慢松开了,手指间也是渐渐变凉,何致孝脸上喜怒难辨,一片惨白。不用对方多说,狐女就明白了何致孝的心思,惨笑一声亦不强求。她主动说:“既然郎君对雪若无意,我们就此别过,好歹是一场姻缘,明日妾身就送郎君离去。”

    何致孝看着狐女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不是没有愧疚,他当即下床对狐女三叩首,沉声说:“雪若救我一命,致孝今日不仅没有报答姑娘的恩义,还毁了姑娘的清白。”他顿了顿,脸上有一丝青灰,“致孝此举说是恩将仇报也不为过,来日姑娘要有事情能让致孝帮得上忙,就只管来找我。如有那日,不管是天涯海角、身份高低,致孝必当结草衔环。”他摘下脖子上的玉佩,递给雪若,然后说道:“此玉可为信物。”

    当当当——又是三个响头,雪若也没有阻止,这本就是他负了她欠了她。

    二人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雪若继续在云妄山修行,何致孝为了前程拼搏。不约而同地,他们都打算将那些日子当成一枕黄粱,到了京中何致孝如愿以偿,不仅金榜题名,几月之后更是与尚书千金结亲,已经可以预料到未来仕途上一路平步青云了。

    却不想,大婚几日后,何云峥的襁褓被送到了何家门口。管家将孩子交给了当家主母,而这位新夫人看对没看就将孩子送到了何致孝面前。

    襁褓里面还藏着一块锦帕,上面简单的写着雪若遇难,已经身亡,临死前拜托朋友将孩子送到何致孝面前,托他将孩子抚养成人。那块写着字的锦帕是雪若亲手绣制,何致孝还记得自己昔日曾夸赞雪若手巧,现在那上面不仅有着字迹还有着几粒微小的血迹。他低头,看着何云峥的脖颈,小孩子白皙柔软的勃颈上正挂着一块光泽温润的玉,正是他当日交给雪若的那一块。

    孩子自然是他的,何致孝这一生最愧对的人就是雪若,他知道雪若是妖邪。心生恐惧的同时也忘不了昔日的恩义缠绵,其实这份恐惧还是次要的,他要位极人臣当然不能娶一个精怪妖邪当妻子。如今雪若身死,这孩子与他血脉相连,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经过一个下午的思虑,何云峥被他安置在了府中一个角落的院子里,虽然在吃穿用度上没有任何亏待,甚至在几岁之后还有先生来教他读书识字,但是从来不许任何人与他多言。不论是小时候喂养他的奶娘,还是帮这边收拾浣洗的丫鬟小厮,从来都不会与他多说哪怕一句话。何致孝甚至不曾主动来看过他一面,何夫人开始对这个私生子有几分忧心,但过了一段时间,看懂了何致孝的态度也就同样当这个孩子不存在一般了。

    本来以为这个孩子就会一直生活在这个小院子里,从出生到死亡,何致孝不想让他走上仕途之路,甚至从来没在人前承认过这个孩子。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不少人都忘了当年被扔在状元郎门口的襁褓,甚至连何夫人都快忘了这根刺。

    何云峥是狐妖之子,身上不仅有人性,也有妖性。他聪明机巧,善于伪装,他把自己伪装成人们想要看到的样子,自己努力学习,按照血脉里隐隐存在的传承偷偷修炼。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妖灵有了人形就有了智慧,虽然看起来与凡人的孩子一样,但他初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记忆了。他期盼着等自己有了能力就离开这一方院子,人们所说的功名利禄他没有期盼,何云峥只想到外面去。

    是妖,就不可能如同人类一般,他看得清。不期待自己像“普通人”一样,却向往朴实的幸福,修行也好,隐居也罢,总比在这里连一句话都不能多说要好。

    却没想到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打乱了他这个计划。

    那时,昔日的小状元早已位极人臣,成为了皇帝重用的丞相大人。其嫡子何瑾行与太子年纪相仿,理所当然的成了太子伴读。

    一日,太子来何府游玩闲逛,意外遇到了正在院子里看书的何云峥。别人也许不知道何家这么个孩子,他却是从母亲那里听说过的,知道这是丞相大人的孩子,心里就有了逗弄的意思。

    何云峥从未出过何府,突然有人肯和他玩,也许是出于妖类天生的占有欲,第一反应就是想把人藏起来。不过,还是压制住了这种欲望,在两个人玩过一会儿之后,他扮演成一个单纯的好弟弟让对方喜欢他,愿意与他结交。几日之后,他们由此成了朋友,太子赵承平拜托母妃与何家人说让何云峥也来当自己的伴读。

    这件事情,听起来不难,但是太子看过何云峥的状况,自然是小心谨慎。就连何云峥自己,也只是把这当成一种试探,料定了不会成功。却没想到,何致孝将选择权交给了何云峥,那是父亲对一次对何云峥说话,也是唯一一次。至今他都能记得对方的语调……

    “你如今也不小了,我本来打算等再过两年让你选择是回山里,还是留下来。你的身份……自己大概早就知晓了吧,我不可能让你娶妻生子入仕为官。现在也不差这两年,你是想留在这儿,还是回山上,或者是跟太子走都随你。”顿了顿,他认真的看了自己这个孩子一眼,眼神平静,继续说道:“但有几样你须谨记,这一生你不能娶女人为妻,亦不可入仕为官。今天不管你做了什么选择我都不阻碍,只是,若是出了何家这道门再也不必回来了,更不要与谁说我是你父亲。”

    凑字符

    章节按首发字数计费,因为作者犯蠢误把上一章修改到这一章节(字符变多了),把章节修没了,“凑字符”以下为凑字符部分(不计费)。

    第59章 被知己挖心的狐妖(二)

    听过对方的话,何云峥只是恍然了一下,就决定和太子出去。孤山修行或者一室孤老,两种生活什么样子,此时不用人多说他都能想象得到。人生不过百年时间,妖类也许好一点,但同样逃不过生死轮回。男女之情他没什么执着,而入仕为官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而已,几年的时间二人才说过这么几句话,更是不会有什么父子之情。

    总而言之,什么都比不上自由快意。

    何致孝见他下了决心也不过是轻叹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第二天早上他刚刚起床,丫鬟已经帮他准备了银钱,管家带他去了另外的住所。率真活泼的太子只知道这位漂亮的弟弟要给自己当伴读了,其他的都不知晓,一脸笑容地抓着何云峥的手带他出去。

    当今天下四海安宁,皇帝正值壮年,赵承平是皇帝宠妃姚贵妃所生。自皇上的少年夫妻董皇后去世开始,后位一直悬空,姚贵妃在后宫也可以说是实际的掌权人了。姚贵妃从进了宫廷之后就一直是宠妃,手段不凡,再加上她本就是尚书嫡女,贵妃之位从未动摇过。赵承平甫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小时候乖巧伶俐,长大后也是聪明好学。皇帝非常宠爱这对母子。

    这么多年的时间,太子不仅仅是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也同样在明里暗里树敌无数。何云峥在刚刚开始的时候与何家嫡子一同作为伴读留在太子身边,嫡子何岐是知道何云峥存在的,就像他那个出生大家的母亲一样看待他。一根刺,看见了便觉得碍眼,若说是憎恨也谈不上,平日里绝对不会多看何云峥一眼。

    过了几年时间,皇帝一日比一日老迈,何云峥站在了太子身后做了一个幕僚。与之相反的,何岐入朝为官,出身官宦又有父亲为他保驾护航,当然是一路顺风顺水。

    太子的日子渐渐不好过了,夺嫡斗争开始的时候皇帝有意看看这个孩子能不能胜任继承人,身上有多少本事,就放任他在漩涡里面没有多加照拂。那段时间,赵承平的生活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朝臣别有用心的试探、父皇冷眼旁观的姿态、兄弟叔侄之间的陷害……凡此种种将他忙得焦头烂额。好在身边有两个人,何岐帮助他在朝堂上明里暗里的周旋交际,何云峥帮他出谋划策。

    天有不测风云,何云峥陪着太子江南赈灾,不巧中途遇到了泥石流。闪躲不及,眼看着太子就要被埋在砂石之中,何云峥尽全力调动身体中的妖力,才使二人能够幸免遇难。他不是纯粹的妖,也不是真正的人,虽然有传承能够修行,二十几年的时间对修行来说实在不算长久。

    那一次,他可以说的是竭尽全力,太子识破了他的身份却没有趁机要了他的性命,而是异常感激对方信任何云峥,这个在危急关头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保护了他的生命。何云峥对雪若的印象有两点,一是她很美,二是她说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他本是应该离开的,就像范蠡助越王勾践一雪前耻匡复一国一样,趁着对方还有几分感激之情离开,免于日后因为权利生出疑虑嫌隙。

    也许是太子的眼睛太干净,太明亮了,何云峥想赌一赌,看看这个人能不能与他有福同享,会不会大恩不报。

    一场豪赌,他输的惨烈。太子登基之时他还是对方的好友,何岐还是像以前一样漠视他,就像一个影子一样,他活在暗处。稳定了朝中势力之后太子成婚,新娘理所当然的出身名门,是何岐的妹妹何芷兰,两人少年相识,成婚之后也是感情一日深似一日。

    三年之后,何芷兰重病,药石无灵。翻遍了整个卫国也没有找到一个大夫能治得了她的病,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一身灰色道袍的老道揭下了赵承平心怀侥幸贴出的求医皇榜。

    隔着一道珠帘,老道牵着红线眯着眼睛说:“皇后娘娘此病得于妖邪,若想医好这病须得狐妖之血当药引,再辅以无数珍药。不过那些药材皇宫应该都有,就算是没有想要取得也不是难事,困难的是狐妖的血……”老道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红线,看了一眼掩着的珠帘,似乎在感叹红颜薄命。

    皇帝的手紧了紧,眼神恍惚,他开口问道:“若是有狐妖与人类的孩子呢?”

    老道听这话愣了一下,抚掌笑道:“妙哉!狐妖之血到底是有三分毒,服用之后还要温养多年,而那半人半妖的孽畜的心头血却是干净至极。如若皇后娘娘用了那味药引,老道敢保证不出一年,娘娘就可以与普通人一样,甚至能延年益寿。”

    像往常一样,小太监李德平来到何云峥的府邸说皇帝邀他饮酒,何云峥欣然往之。不料刚刚喝下一杯酒就失去了意识,他清醒也只有一瞬,胸口很疼,像是被挖掉了一块儿。

    睁开眼睛,穿着金黄色袍服的皇帝正站在他面前,他袖口沾着几滴明显的血珠,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果决与彷徨,两种矛盾的神情交织着。一室之内都是血腥味,是谁的血?他再熟悉不过。也许是因为自己是狐妖之子生来五感便强于普通人,他的血与人类还是有点区别的,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艰难的转了转眼珠,他看见皇帝身旁,两个人刚刚饮酒的桌子上放着一块玉盘,玉盘里装着还冒着热气的心脏。

    “你……为什么?”血腥味、酒香味、龙涎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他头脑发晕,只想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但胸口的疼痛却愈发清晰了。何云峥看着这个他信任了许多年的少年天子,第一次有些茫然,他还记得对方曾经立誓说要将他当成至亲信任。不过也是,他什么时候信任过他的至亲,不从来都是手足相煎吗?何云峥笑了,又冷又凉,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那年何致孝为什么在得知雪若身份之后逃跑了。

    也许他不仅是怕自己前程受累,也是怕自己恩将仇报,何云峥牵起嘴角无力的讥讽嘲笑着,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他看着这个自己信任多年的朋友,目光带是带着死气的空茫,心中寒凉。

    “云峥,是朕对不起你,只是芷兰不能死。百年之后,下了地狱朕到你面前下跪赔罪,上刀山下油锅全凭你一句话。”他一脸沉痛,看着何云峥眼睛里面好像有眼泪的光泽。

    何云峥一语不发,心里暗自嘲笑对方愈发会装模作样了,这几年的皇帝真不是白当的。如果他真有心怎么会对他动手,甚至于现在还一点歉意都没有!也对,在对方眼中他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大概,这些年的恩情都只能算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赏赐了,此时他口中的歉意也分明是说说安慰自己罢了。

    “我十岁遇到你,相处十几年,你也算是我的知己了。如今士为知己者死。”何云峥看了赵承平一眼,眸光如镜,他继续说:“也不算冤枉!”这两句话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就算是真正的妖失了心也会死,更何况他这半个妖。

    赵承平怔怔的看着何云峥,对方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任何怨对,可是这两句话却成了他一生的梦魇。手刃挚友,恩将仇报——这两件事始终折磨着他的心脏。

    许是积郁成疾,何芷兰在服了药不久就康复了,他却一病不起。只有心爱的女人才能让他眼睛亮一下,没过多久那双眼睛再也亮不起来了,每次看着何芷兰他想到的就是何云峥的心和自己满手血腥。也是此时,他才想起来何云峥是何芷兰的哥哥,不过他不能说妹妹吞食了哥哥的心头血活了命。

    不过两年,赵承平就去世了,临死之前他只是伸手摸了摸何芷兰的头发。看着昔日爱人身体健康,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该去给死去的人请罪了……

    整个故事里,赵承平不算是主角,只能勉强算是高级男配,何芷兰才是整个故事的女主角。这是一部史诗般的奋斗故事,讲的是丞相之女婚后丧夫,带着刚刚满月的幼子与摄政王斗智斗勇,为国家开疆拓土,最后成为史上最伟大的女皇,开创了女性为帝的先河……

    好吧,这就是一个奋斗故事……赵承平是早期男配,还有很多人误会他是男主。纵观整个故事,作为不可缺少的炮灰角色何云峥并没有出场过几次,在有限的几次里也只是作为主角升级的跳板。

    最后何云峥看明白了,赌什么不该赌人心,当年他就应该去山上修行。多活几百年就算是清冷了些,总比后来人死了心也死了好,或者是当年在看着赵承平登基他就应该离开。那样,也算是成全了两个人,他与他的知己。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活的好一些,忘恩负义的人他不想见,也不想再去趟皇位争夺的浑水。如果有机会,他想去看看母亲雪若出生的地方。

    何云峥算算时间,晚了,他现在已经认识小太子了。然后,躺下睡觉——

    第60章 被知己挖心的狐妖(三)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一辆简简单单的蓝布马车从丞相府中驶出。这时街道上的人还少,就连街道两边卖包子蔬菜的商贩也没出来几个,薄薄的雾气笼在街道上。

    何云峥安静的坐在马车里面,他垂着眉头,身边是一个简单的包裹。里面装着几件衣服,一些银两,这就是他最后从丞相府中带出的东西。

    马车穿过主街,进了一个小巷子,“公子,地方到了。”赶车的小仆最后甩了一下鞭子,车子停在了一个小院门口,他轻轻喊了一声。

    把小包裹搭在了身后,何云峥从车子上跳了下去,然后抿着唇,头也不回的推开门迈进了小院。这就是他现在的父亲给他最后的东西,前世这里几乎是个摆设,今生他也不会在这里住上太长时间。

    小仆看了一眼简单的院门,想着这里和这小公子以前所住的地方看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这何家的父子心都是够冷的。父子十年不相见,一见面就是骨肉分离,也不见他们二人谁说过不舍……不过,那也是别人的日子。

    贵人有贵人的烦恼,他这赶马的小人也有自己的苦恼;人家是富贵前程,他是柴米油盐。

    马打了一声响鼻,小仆挥了挥鞭子,“吁……”

    院子里面很整齐,不算大,大概也是家境中等的人家能买得起的房子。墙边上长着几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夏日阳光炽烈,何云峥没看几眼就推开了一扇房门进去了。

    室内格局很像他在丞相府中的住处,大同小异的简洁,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心里也没有要打开整理的意思。在这个小屋子里他住不了多久,今日还要去赴太子的邀约。

    这是对方与何云峥说好的,太子请他到永安茶馆去喝茶,时间定在今天下午。谈论什么,不外乎是玩乐或者是要他当个伴读。

    过往的记忆悄然出现在眼中,如同流光一般在黑色的眼瞳掠过。

    说起来何云峥从来没有出过家门,他能认出来永安茶馆几个字,但是这京城中各种各样纵横交错的路可不认识几条。兜兜转转的找到几个时辰才找到地方,抬起手摸摸额角,自己当然不想当什么太子伴读。且不说原主对名利仕途不感兴趣,现在更是想要避开太子深山修行,或者是独自一人换一种人生。

    曾经“士为知己者死”,他甘心当别人的影子,可惜最后成了一桩笑话。如今,何云峥当然想为自己而活,连带着他这个代替者也想要活的轻松自在。

    以后要走在阳光之下,用一种舒适的方式为自己生活。何云峥突然笑了,其实这很简单……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也不为过。

    一个身着一件简单白衣的十岁小孩子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裹进了永安茶馆,正在对着门口的位子上喝茶水的外貌十几岁、白白净净像个奶娃娃一样的灰衣服少年站了起来。他细声细气的叫了何云峥一声,像是掐着嗓子说:“公子你总算来了,我家爷都等你一个时辰了。”

    少年将他带进了楼上一个雅间里面。何云峥刚一走进去里面的人就拉他坐下,把一盘点心推到了他面前,那人则是坐到了对面。太子眼中难掩兴奋,外表装作镇定从容,“云峥,我母妃已经答应了,这两天你就可以去皇宫了。”

    太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何云峥的脸色,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更没有他以为会有的兴奋。得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太子心里不舒服了。

    何云峥一只手中拿着一块桂花糕认真的吃着,另一只手里面拿着茶杯盖轻轻拨弄着杯子里面的茶水。脸上不见任何明显的喜悦,太子看一眼何云峥平静的眼睛,略微怀疑对方有没有认真听自己的话。

    他谨记母妃说过的为君者要喜怒不于形色,更不能轻易让自己心绪受到别人的影响,空气里的气氛沉寂了好久。太子又看一眼何云峥的小身板,问道:“你今天没有吃饭吗?”

    何云峥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水,咽下了口中的东西,“现在我住在外面的院子里,屋子里没有水喝也没有东西吃。”他看了穿着锦衣的太子一眼,“你可能不知道,我不会做饭。”说完这句话他继续吃还剩下的半块桂花糕。

    “我……”太子嗫嚅,有些不好意思。他想着何云峥虽然是个公子,日子过得也不风光,但肯定也没自己动手做过饭。“那你先吃点东西吧,李德荣再去叫点吃的东西过来!”太子挥挥手,招呼刚刚领何云峥上楼的小太监。末了,感叹道:“没想到你现在日子这么清苦。”

    李德荣苦笑,“爷,你好好在这,千万不要离开。奴才这就出去,一定不会让二位久等。你要是不见了,娘娘一定会砍了奴才的脑袋!”

    太子挥挥手,有些厌烦,这李德荣什么都好就是太唠叨了。何云峥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了一声谢谢,心里却没有多少感激。对面这位太子从来就没把他当成朋友,至少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他说请他吃东西不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而是上位者的恩赐。如果自己开口拒绝,对方只会当他不识好歹,根本就不会体谅他的窘迫。他低下了头又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现在还是填饱自己的肚子吧。

    窗外传来一阵少女的嬉笑声,有如银铃一般悦耳,“柳公子,你要不要我们珠儿的簪花?”说话的少女一边说一边拿绣帕掩着唇角笑着,婉媚的柳眉微微挑起,言辞之间的调笑意味直叫对面那位手中抱着两本书的年轻公子红了脸。柳公子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起,越向那个在几位年轻姑娘身后同样满脸通红的女子,连个人同样忸怩着,眼神又总是不小心的碰在一起。

    “还请各位小姐……放过周小姐……和小生……”这一句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刚刚那位大胆的姑娘已经抚着胸口快笑岔气了。这柳公子脸上又是一红,他将书本交给身后的小厮,抬手行了个礼。这个动作让人能看到这书生的脸色已经红到了耳根,怕是再红下去就要生病了。

    太子显然是听到了窗外街上的声音,他眼神向外面飘去,腿脚确实坐在原位尽量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何云峥眼神都没动,还是在吃东西,太子说:“今天是簪花节,你知道吗?”不等何云峥回答他继续说:“天黑之后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谢谢!”何云峥看似真诚的说道,他就知道这太子说让他当伴读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真心实意有几分也难看出。

    簪花节正值五月,在很久以前这个节日是年轻男女互诉心事的日子,女人看中了谁就将头上的簪花摘下来送给谁,对方如果同样有意就收下簪花。只是后来风俗越来越保守,大多数女人都几乎是不到婚嫁时间不轻易出家门,甚至有些人家都不会让女子见外姓男子。就算是这个节日也不会有太多女子将手中的簪花送出去,肯送出簪花的一般是与对方有婚约的女子,就像是刚刚的珠儿和柳公子一样。这个节日也就慢慢演化成了未婚男女见面,或者是有意结亲的双方人家让两家孩子见个面的日子。

    不一会儿,李德荣就回来了,看着还在原地端坐的小太子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慢慢上来,被两个人当成晚饭吃了,夜幕降临,太子带着李德荣与何云峥上了街。

    夜晚是簪花节最热闹的时候,脸上戴着浅色轻纱的女子,或者是没戴面纱的女子,一身青衣风度翩翩的男人,还有手中抓着糖丸的小孩子。一身锦衣的太子与何云峥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何云峥缀在两个人后面,憧憧人影将他淹没。但有一个人站在高处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锦衣,手中婆娑着白瓷酒杯,黑色的眼瞳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身后有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师兄,在看什么?”对方说完这句话就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望去,但只看到轻衣薄纱的男男女女,街边小贩架子上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簪花。他又回身看着对方说:“师兄,你在看什么?”

    那人看着即将要消失在人群里面的人影笑了笑,“阿纨,你想当皇帝吗?”大逆不道的话就这么被他说出口了,似乎是在平常不过的聊天内容,天子之位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被他叫做阿纨的年轻公子也只是挑了挑眉头,抬眸轻笑一声:“当然想,而且也已经打算搏一搏了。”说完这句话他握紧了拳头,脸上谈笑风生的笑意渐渐隐去了。

    “我大概能在这留一段时间,能帮你多少就是多少了。”

    “多谢师兄。”

    在这个时候何云峥回头看了一眼,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危险,丝毫不用怀疑,如果他现在就是一只真正的狐狸恐怕已经拔腿跑了。脚下的步子一顿,还是继续向前。

    太子看着小贩手中的东西,“这个怎么卖?”

    “赵公子,我先离开了,再见。”何云峥走到小摊旁边对太子说。

    “哦哦,好。”

    “李德荣,付钱。”

    “好好!”

    一个人走在长街上,在这里他没有认识的人,何府的人就算是认识他也会装作不认识。其实今天何云峥本是打算和太子周旋一下,小小的花费一些心力拒绝成为伴读,可现在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了。

    第61章 被知己挖心的狐妖(四)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小太子拼命的喊着。刚刚到手的新玩具被扔进了地上的土里,小太监李德荣被人蒙着嘴呜呜的叫着,太子两只胳膊都被身后的人架着往后拖。

    在这阴暗的深巷里面抓住这两个家伙的两个男子只是用汗巾简单的遮掩了一下五官,就出来行事,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一样。二人长得魁梧,其中一个抓着太子的肩膀伸手把人一提就夹在了臂弯里面,空着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抓出一块帕子粗鲁的塞到了太子口中。然后偏头对身边的同伴说:“走吧,把这两个卖出去还能小赚一笔。”

    另一个人也是相同的动作,巷子深处停着一辆马车,二人把手中的两个家伙都扔进了车子里。先是拿出绳索绑住两个人的腿脚,小太监倒是听话,太子被塞住了嘴口不能言,脚下拼命挣扎,被人用力抓了几把才安静下来。二人商量好留下一个人在车里看着,另一个同伴去了外面拿着鞭子赶车。

    夜深了,簪花节的热闹也快结束了,身后的李德荣在催促着回宫,太子也打算回去了。在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听到了女人的叫喊声,李德荣当然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这太子有了侠义精神非要过去看看。没法子,也就去了,没想到这一去便是羊入虎口,深巷里面的根本不是遇到危险的女子,分明是两个男人掐着嗓子在模仿女声,见两个人过来就把他们掳走了。

    李德荣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两个人如果是劫匪给点钱就解决了,可偏偏这二人是人贩子。刚刚上了车子,就把两人身上值钱的东西摸去了,现在也不知道要把人带到哪里去。唉……

    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花园中的石桌上面摆放着一壶美酒,几盘下酒菜。被叫做阿纨的少年先是喝了一杯酒,然后看着身边看上去二十几岁,风华皎皎的青年,挑着眉眼中含着几分好奇和恶劣,问道:“师兄,为什么叫那两只蝈蝈把人带出去?我们又不能直接杀了他。”

    与他对饮的人先是喝了一口酒,轻笑着说:“算是戏弄他一下,你不是很开心?”

    被说中了心事,阿纨借着酒掩饰性的笑了笑,“我是不喜欢那贵妃母子。”将旁边杯子里的酒尽数饮下,眼神有些迷蒙,“也不知道我娘怎么会看上这种人,九五之尊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舍了几百年的修行。”这些话他平日里也不敢说出来,就怕隔墙有耳,现在有这位师兄在身边总算可以说出来让心里舒服一些了。

    “当年那皇上救了卿兰一命算是结下了因,后来偿了一世的情也算是了结了这一生的因果,来生自然不会被纠缠。你娘这么做也不算是亏,她现在早就过了奈何桥,只是那皇帝怕是一生一世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了。”他说完这句话空气里一阵寂静,阿纨叹了一口气,又抬起手来自斟一杯,仰起头来狠狠地灌了自己满口烈酒。

    阿纨就是当今四王爷赵承宁了,在众多皇子之中他也算是盛宠无二了,只不过这一点鲜少有人知道。人人都说太子圣眷无双,地位无二,甚至皇帝为了这太子几乎是将前面的几位皇子都封了王或者是打发出了京。甚少有人知道,所有皇子之中,皇帝也只亲自为四皇子做过启蒙。

    大概是每个男人心口都有一颗朱砂痣,不管经历多少岁月,不管有过都少磨砺,始终难以忘怀。皇帝的朱砂痣就是赵承安的母亲卿兰,当时皇上权利还不稳,正逢皇后去世,朝纲不稳,边疆又遭蛮夷滋扰。皇帝只能亲自去了一次疆场,这一去不仅带回了一场名垂千古的胜利,也带回了一个叫做卿兰的女人。整个皇宫谁也不知道这个卿兰的来历出身,只知道皇帝对她宠爱非常,卿兰一生没有名分,但私下里皇帝总是叫她“娘子”。

    不过,美人薄命,卿兰在赵承安出生两年之后卿兰就去世了。自此姚贵妃独揽圣宠。

    簪花节之后的种种是非何云峥都不知道,他先是回了现在的院子里,紧紧的锁好门窗,闭上眼睛细细的搜寻神魂之中的传承记忆。从剧情中就可以得知何云峥拥有狐妖的传承,不过因为自己是狐妖和人类结合所生的孩子这份传承记忆并不强,稀薄的就好像是兑了水的酒。

    “引日月精华,夺妖鬼之气。”——这是传承之中最清晰的东西。

    日月精华是什么很好理解,夺妖鬼之气有伤阴德、损坏根基。不止如此,第二种方法还会使得妖气逸出,就算是人类修行这种邪法也会被看做精怪。何云峥也只能选择第一种方法修行,算起来这几世他只当过人类,还从未修行过什么样的术法,现在有了这种机会还是要好好尝试一下。

    从四王府出来之后,顾禹丞化成了一缕轻烟,一个打更的人刚刚走出一个巷口,看到一个男人化成了一缕青烟还来不及激动,整个人就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拍了拍额头,嘴里嘟囔着:“刚刚我想干什么来着?给大宝买两块糖?给老子娘买二斤肉?”

    那一缕轻烟顺着长安街道循着某种气息慢慢的飘动着,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巷,最后潜进了一个灯光暧昧的屋子里。

    一个面相稚嫩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少年躺在床上,一缕轻烟渐渐在空气中凝形,这正是刚刚与四王爷对饮的顾禹丞。他低头细细的打量着正在熟睡的人,其实他今年是不打算下山的,不过在一天晚上师父让他为自己算了一卦。本以为结果还应是与往日相同,却没想到出了岔子,得了个——“七情未决,仙路已断”的结果。

    对于成仙成佛顾禹丞并没有什么强求,甚至可以说是顺其自然,能成便成,不成便不成。谁也没说过妖就应该为了成仙成佛努力,不成就死。如果七情六欲就是他的路他也愿意去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少年的眉眼之间,他叹了口气。

    按照命数来说,这少年应该是一副短命之相,多说不过三十年,这便是他此生的姻缘了。

    床上的人似有所感,颤了颤睫毛,睁开了眼睛。何云峥伸手摸了摸眉心,刚刚他觉得似乎是有人碰过他的眉心,不过就算是有人碰过也不该残留温度,他放下手,看看四周。

    顾禹丞看着他警惕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何云峥现在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是能够修行比起这几千年的妖和刚刚出生的幼童也差不了多少。看不见人,干脆使用系统检测,现在的系统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能量匮乏,就算是何云峥现在整日开着检测也可以。

    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何云峥不信邪的下了床,在房间里里面一圈一圈的踱步,认真仔细的观察。夏夜天气微凉,他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头发散在脑后,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精致的锁骨外露。在顾禹丞眼中他倒是轻灵飘逸的不像是个凡人,隐隐的有几分出尘之感,不过这却不是仙姿,而是妖鬼之气。他视线锁在何云峥身上,心里只觉得命数之说实为玄妙,这少年明明是一个生机旺盛的人,他偏偏能从这人身上看出几分鬼魅之气。这样一来,倒也合了他们二人的因缘。

    至于那男女之别……他似乎也没喜欢过哪个女人,而这少年却让他一眼就迷了心。

    顾禹丞当然不会对一个孩子生出情|欲,只是他现在对何云峥有一种心脉相接的强烈渴望,他想抱抱他。这样想着,他又将自己化成了一缕轻烟,绕着何云峥的周身盘旋。

    暖黄色的暗淡光芒从摇曳的油灯里面散发出来,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何云峥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一小团亮光上。这间房子应该是冷的,可他却觉得自己周身的温度在上升,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他忽然想起这个世界是有妖鬼神佛存在的,也许是哪家的小妖进来了也未可知,弯下身子熄灭了油灯,又回到床上睡觉。

    从街上回来之后,何云峥仔仔细细的搜刮了几遍原主留下的记忆里面的传承,不得不说原主真的是天资过人,仅仅凭着那些残余下来的只言片语也能进行修炼。

    不过那也只是比人类好上一些,延长一下岁月罢了,如果他真的想要在修炼上取得一些成果,光靠自己肯定不行。一是记忆里所得的传承实在是太少,二就是寿命——如果自己是一只真正的妖,也许能够在漫长的时间里面耐心修炼钻研,直至出自己想要的功法,但是现在,他的命数与人类相差不多。

    或许他应该去哪座山拜上一个师父,或者是寻到一本功法。不过现在的首要问题就是解决自己的处境,何云峥也不喜欢过虚与委蛇的生活,要比装他当然能表现的惟妙惟肖以假乱真,但这全凭他的心情。原主对太子的厌恶影响了现在他的好恶,何云峥也愿意接受现在这种影响,自己本身对忘恩负义的人也瞧不起。

    也许在世人眼中赵承平是一个情圣,而何云峥是一个孽畜,就算这件事不做任何粉饰的载于青史,错的那个人大概也不会是太子。这世界还有一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如果没有何云峥赵承平也不是君!得了什么就要补偿什么,当初太子从他这里得了一个皇位和半条生命,现在就应该还回来了。

    贵妃宫殿里,妆容精致的贵妃手指上戴着长长的护甲,她手里捏着粉色的绣帕,微笑这问下首低垂着头的小太监:“小九子,皇上今天晚上歇在哪里?”她身后的人轻轻地帮她捶着肩膀。

    “像往年一样……”小九子缩缩脖子,如实回答。

    姚贵妃笑笑,挥挥手,“歇着去吧,大半夜的,辛苦九公公了。”一个宫女手中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塞到了九公公的怀里。

    九公公接过钱袋,俯身行了个礼,说道:“娘娘说的哪里话,以后有用得着小九子的尽管吩咐。”

    在人出去之后姚贵妃脸上的温柔笑意都不见了,她挥手将身边的茶杯一把扫了下去。茶水洒了满地,却没人敢站出来收拾,屋子里的宫女太监都缩着脖子静静地立在原位,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四十几岁的嬷嬷抬手让姚贵妃身后捶肩的宫女退后,自己动手服侍,感到手下姚贵妃的肌肉放松了些才安慰道,“娘娘,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何必与那死人计较。”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姚贵妃无意识的撕扯着手中的锦帕,咬牙切齿,“他还是念念不忘,那贱人不就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吗?”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有些颓然的感叹:“也多亏了这张相似的脸,不然这个贵妃之位如今也不知道是谁的呢!”

    第62章 被知己挖心的狐妖(五)

    当今圣上已经到知天命的年纪了,他换下了明黄色的龙袍,穿着一件青衣长衫在皇宫中一座精致的宫殿里面。室内四面墙壁都是各种各样的书画垂着,每幅画上都是一个女子,有的是柳眉轻挑的娇嗔,有的是清水浣足,也有俯身作画……每幅图画上都姿态不同。而且,这都是出自一人的手笔。

    “康顺,阿纨也到成亲的年纪了吧。”

    被叫做康顺的太监如今也已经有五六十岁了,他身材微胖,跟在帝王身后小心的低着头,不使自己的视线落在室内的画作之上。听了皇帝的话,他回道:“万岁爷,四皇子今年虚岁已经二十三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到这个年纪大概是孩子都抱两三个了。”

    皇帝走到桌子面前,康顺一手拿着袖子,仔细研墨。皇上拾起笔,点了点墨,一边在纸上勾勒着线条一边问:“阿纨生来体弱,现在年纪虽是不小了看起来像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朕记得何相家里几年前得了个姑娘,现在多大了?”

    康顺答道:“奴才记得,那姑娘今年应该是虚岁有九,闺名芷兰。当年丞相大人夫人难产,万岁爷还赏赐了一根年份几百的老参,帮何夫人活命。”

    “这年纪实在是太小了,配太子倒是正合适。卿兰如今不在了,朕也只好帮着看看这些事情了。”皇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话语中有说不出的悠远思慕。

    “夜深了,万岁您当心身体……”

    第二日清晨,何云峥刚刚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被子里面温暖的让人流连,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面他罕见的熟睡了。心中觉得这间屋子里面有古怪,也就放弃了今天再静心研究研究传承妖法的打算了,他起床先是折好被子,然后去了外面街上买早饭。

    说实在的,何云峥昨天与太子说自己不会做饭也不算是假的,他只会用各种电器做饭,点火烧柴什么他也许能做,但从来没尝试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团无形的雾气一直都包裹在他的周身,当他出门之后,如果有人从他旁边经过会下意识的避免碰触到他。

    在家中等了三天时间,太子没有来,宫里的人也没有来这里叫他。何云峥出门转了两圈,发现城中已经戒严。

    两个衙役出现在街上,一个手中提着半桶浆糊的人拿着刷子蘸了一下,然后在公告墙上刷了两下,与另一个同伴将怀里的告示贴上去。如法炮制,二人在整个京城的告示牌上都贴满了这种缉拿告示。

    白色的纸上是两个长相粗犷略带凶煞的男人,下面简单介绍着悬赏金额。在二人走后周围的几个人围过去,小伙子和大妈都指点议论着,不一会儿人就散开了。

    何云峥往那边瞥了一眼,说实话上面的人虽然看上去很凶煞,但没什么特点,再加上现在作画水平的局限,也只能看出是一张路人甲乙丙丁的脸。朝廷要想捉这样的罪犯还真是不知道该说简单还是困难,如果不是见过这两个人的人要怎么把人抓出来?不过有一条,这犯人虽是抓容易,若是随便抓一个路人甲然后在把头发弄乱一点,也可以假说是图上罪犯。

    既然现在宫中还迟迟没有给他担任太子伴读的命令,何云峥就打算当这件事已经不成了,赵承平虽然贵为太子,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如果想要找一个伴读还要请求贵妃和皇上,而像何云峥这种永远也碰不到权势、身上不加名分的孩子在姚贵妃眼中大概还不如好一点的庶子。这样,也省了他的心思,等城门开了自己就出去。

    吃了三天的白菜包子,打卤面,何云峥现在脸色一点也不好,下巴都尖了。又是夜晚,他拿出白天在街上买来的话本看,周身还是暖烘烘的。

    半响,他放下手中的书本,看也看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身边一定有一个妖,这几天实在是太诡异了,在夜晚的时候他不盖被子也不会觉得冷;外面阳光炽烈,就算周围的人都是汗流浃背他也是清清爽爽的,神志清明。

    “请问阁下是哪位?这几日多谢先生的照拂,如若方便还望您能出面与云峥一见。”何云峥的视线落在摇曳的烛火上,细细的听着空气里的声音。

    一个男声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我不是鬼,你看灯火也没有用。”民间曾有传说恶鬼出现,灯火就被风打灭。

    只不过,何云峥想看的是这人的影子……

    他本能的去看身侧,视线在刚刚抬起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就映入其中。纯白色的锦缎上面绣制着同色的暗纹,此人身长玉立、容貌清正,眉宇之间有一种平和之气。他嘴角含着笑意,黑色的眼瞳里面似乎有流光在闪烁,看上去是二十几岁的样子。不过对方即为妖魔,这肉眼可观的东西都当不得真。

    这人的长相身姿不像是邪祟的妖魔鬼怪,就算是现在,何云峥也觉得这是一个端方君子。

    “云峥,我叫顾禹丞。”见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厌恶,顾禹丞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隐隐的有婆娑迷离的烟雾在其中不断地凝结成丝缕,缓缓分散成烟雾,消失又凝聚,循环往复。

    何云峥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个人,见对方没有恶意,他伸手说:“请坐。”看了一眼对方他又道:“此处简陋,让阁下见笑了。”

    顾禹丞微微一笑,坐到了何云峥的对面,仔细的看着何云峥脸上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凝为人形出现在何云峥面前,坐了一会儿,何云峥却没问他为什么来到此地。伸手挑了挑油灯的灯芯,又翻开了桌子上的话本,这本书讲的是杂志怪谈、妖鬼绮情。

    翻看了两页,何云峥问道:“顾公子是妖?”

    “是。”

    “可是书中说的一种?”

    “我既非小妖,也不是艳鬼。”

    “顾公子家住何方?”见对方没有回答,何云峥又说:“是我冒犯了。”

    顾禹丞轻笑,看着何云峥垂着的眉眼,“没什么不可说的,在下家住北边的杏山。只是同乡人常年不外出,与世隔绝,外界人渐渐忘了这个地方,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提及这个名字了。”

    “夜深了,早点休息吧,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如果你好奇那些,改日我讲给你听。”顾禹丞视线落在何云峥现在所看的书本上,不用多想,何云峥就知道对方一定是看到了书中的内容。

    抬起头来,何云峥对顾禹丞笑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孩子的眼睛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露出洁白的牙齿,“你还打算抱着我睡?”

    没想到这样就被点破了,顾禹丞脸上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似乎连眼睛里面的烟波都凝住了一霎。

    “这京都夏夜天气太凉,盖上一件薄被却有些热了,如果什么都不盖就冷了。你现在还小,如果生病了也不容易好。”

    何云峥挑眉,这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果然,等何云峥换了衣服对方就在床边帮他铺被子,等他躺进去的时候顾禹丞也一样上去了。

    这床不宽,一米有余,应该是单人所住的。现在何云峥年龄还小,狐狸精不论男女都讲究身姿风流窈窕,何云峥一部分血脉承袭狐族,现在就已经初现端倪。他的骨骼比起同龄人要细一些,很容易被大多数人误会成发育慢,脸上的线条柔软,个子要稍微高一些。

    顾禹丞伸手将何云峥抱到怀里,轻轻地勒一下何云峥的腰,让何云峥靠到了他的肩膀。他眯着眼睛说:“你长得真纤细,似乎比那些女人还要细一点。”

    何云峥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上,顾禹丞也没生气,他微微笑着说:“再咬重些吧,也许你的牙齿和我的骨头碰在一起就融合再一起了。”顾禹丞从来没与女子说过情话,此时也不过是有感而发,何云峥倒是不知道这副壳子里的人说过多少情话了。心里一颤,口中的力道也轻了一些,最后他下巴枕着人的肩膀慢慢就睡着了。

    空气里面的气氛宁静温和,顾禹丞看着何云峥的眉眼,一点一点,一眼又一眼。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何云峥眉头皱了皱,顾禹丞注意到自己的头发绕在了对方的领口,怪不得人不舒服。心神微动,那几缕黑发变成了雾气徐徐飘散,又温顺的回归到了他自身。

    一眼看不够,两眼看不够,他恨不得将人装进自己的眼睛里面。人类常常自叹“人生百年”,可这少年的一生依照命理来说也不过三十年,他有些不舍了。紧了紧手中的力道,看人皱起的眉头又微微放松了一些。

    皇宫里面,太子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他身边的宫女伸手帮他倒了一碗汤。

    “把那个端过来。”太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另一端的一盘糕点。

    他第一次这么饥饿,在宫中一直衣足饭饱,从来没有过最近这种经历。这几天被关在一个小满是稻草的小房间里面,手脚都被绳子绑着,一天就一个馒头一壶水。要不是他命硬,现在大概都死掉了,想到这里赵承平心中生出几分恨意。

    姚贵妃推开门,挥退了室内的宫女太监,看着小太子问:“现在觉得怎么样?”又看了一眼桌子上被吃得差不多的盘子,摇摇头,“太医说你现在不宜多食,暴饮暴食伤胃。”

    太子听了姚贵妃的话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他偏过头问道:“母妃,人抓到了吗?”

    “你父皇把这件事交给大理寺了,抓人的事让他们来,且不宜声张。”姚贵妃抬手帮太子擦擦嘴边的糕点残渣。

    第63章 被知己挖心的狐妖(六)

    “母妃,一定要抓住那些贼人,这几日儿子可是受了不少苦。”太子把手中的筷子扔出去,紧紧的看着姚贵妃的眼睛,嘴唇紧抿。

    姚贵妃点了点头,复儿又苦笑一声,在太子发问之前拍拍对方的肩膀,“看看你这气色,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你父皇禁了你一个月的足。趁着这段时间留在宫里好好养养吧,再看看功课有没有落下的,回头请教一下太傅。”她怎么说得出口儿子出了事,父亲却在睹物思人?

    太子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是有些任性了。宫外的风景不仅仅是热闹多、花样多,也有自己看不清的危险。而且,外面的世界太大了。

    “还有前几日你说的那个伴读,以后就不要提了,出了这件事儿你父皇心情最近不好。”姚贵妃叹了口气,“你是储君,平时要多和有用的人联络。你看看这次,李德平都知道帮你把绳子磨断,你那心心念念的小伴读到哪里去了?”

    太子沉默了,姚贵妃在这里陪了人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诺大的皇宫里面,就没一个自由人。那高高的皇座上的君主被他的臣民绑着,而她这个看上去身居高位、盛眷无双的贵妃娘娘也是被情情爱爱、权利家族绑着,自己那才十几岁的小太子心中也有些外人看不见的心事计算。可他们却没有一个可怜人,如果重权在手、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这些还算可怜,那天下也就没有不可怜的人了。

    御书房里面,皇帝拿着狼毫毛笔低着头批阅奏章,身侧是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屋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下去了,只留下一个在自己身边伺候了半辈子的老太监康顺。

    待皇上批阅完了一本奏章,康顺垂头询问:“万岁,所有适龄的女儿画像都找好了,各种资料也都齐全。一会儿,要不要老奴把东西拿过来给万岁过目?”奏折是总也批不完的,还不如给说说这陛下最疼爱的四皇子让人宽宽心。

    “还是再等几日吧,太子的事情有眉目了吗?”皇上低头捏捏自己眉心,口中叹道:“人啊,不服老不行……”

    “陛下现在正直壮年”他笑笑又道:“大理寺那边正忙着呢,听人说今天贴的满京城都是告示。陛下您要不要去看看太子?”康顺试探着问道。

    “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刺杀都不知道躲过多少回了,他不过是饿了两顿,有什么好看的。”皇上不以为意,又抽出来一本奏折继续批阅。

    康顺在旁边心道:这两位皇子还是四皇子更要得圣心一些,除了他还有谁值得陛下挨张画像的看那些女子?就算是前几年陛下给自己选妃都没这么认真。

    “对了,叫人把戒严令撤了,人要是该跑早就跑了。不过是两个谋财的小人,哪里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你说要带我去杏山?”何云峥挑着眉问道。

    顾禹丞点点头,将手中的刚刚炒好的碗碟放下,笑着说道:“过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回去,我在这里答应同门师弟帮个小忙。”他笑笑,把筷子递给何云峥,看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对何云峥说:“你尝尝吧,好久没有动手做过饭食了。”

    何云峥尝了一口,“还不错”,又问:“有多久?”

    “少则百年,刚刚修成人形的时候我还离不开五谷杂粮。后来拜了师,修行往上就能够辟谷了,修行小有所成的时候我曾出于好奇品尝过人间许多美味珍馐。那时还学了一些做法,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做给你。”见何云峥吃的津津有味,顾禹丞也拿起了一双筷子,挨个盘子尝尝味道。

    五谷杂粮不食久了,总觉得入口的东西不是太甜就是太咸,没有了记忆里的可口。尝过几口,顾禹丞就把筷子放下,专心看何云峥吃东西。

    杏山位于卫国之北,几千年的时间,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几脉妖魔,或是得了某些缘法的凡人也都到那边修行传道。杏山有不少妙法,无论是于妖还是人,都有进益。顾禹丞想带何云峥过去不仅仅是因为要带着伴侣去见见师父,还有一点就是帮何云峥找找延年益寿的经法。

    此时的顾禹丞并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何云峥前世的命数,而这一生,因为他成了变数,也就看不见算不出了。

    在这世界游历了几千年,他早已过了以貌度人、易被外形所惑的年纪了。顾禹丞不在意白发红颜的距离,只是三十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哪怕对方是一个凡人。除去自己错过的十年光阴,二十年的时间……妖魔一次闭关或者是小憩都比这要长久。

    眼下还要帮助阿纨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全当是结下一份善缘。而何云峥……是他的就一定要完完整整的都是他的,他会亲手帮他断了那些俗事前缘。

    这不管对谁都好……

    “好啊,街角的打卤面和隔壁的包子豆花我也吃腻了。”免费的劳动力谁不喜欢,何云峥开口打断了顾禹丞的联想。

    顾禹丞与何云峥讲过杏山的一些事情,听他所言,自己也了解杏山是什么样的地方了。既然以后可以去那边,肯定有机会接触一些玄妙的功法,修行之事也就不再急于一时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着,顾禹丞像是北海守护明珠的巨龙一般保护照顾着何云峥,每一天都温柔细致。

    饭,他负责;暖床,他负责;讲故事,他负责……堪称十佳好男人!

    “芷兰,今天我和太子一起出门,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何歧敲了敲何芷兰的房门,站在门口问。

    “哥哥,快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何芷兰伸手去拉何歧的衣袖。她年纪还小,头上有几个小珠花衬得一张娃娃脸非常可爱,腰间与卫国所有的少女一样,环佩叮当。

    何歧抓着妹妹包着袖子的小臂皱了皱眉,“你少配了一件佩饰?”说着,他就低头去看何芷兰腰间的佩饰。果然,腰下粉纱裙外少了一块绿色的佩饰。

    卫国的女子,大多腰间环佩,头戴珠钗或者珠花。未成年的少女,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女子腰间的环佩不得少许六件,商人家的女儿也多按此,如果家中实在佩戴不起也会用其他的事物代替。

    何芷兰此举在何歧眼中就是不知礼法,不顾名声,他沉着脸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是女子闺房,如今你已经快十岁了。至于腰间环佩,这些你屋子里的奶娘和丫头都没有嘱咐过你吗?”何歧利眼扫视着何芷兰房间周围的丫鬟,把一个个小姑娘吓得眼圈都红了,可他完全不理睬。

    何芷兰紧紧的拽着何歧的衣袖,忙说道:“哥哥,你别怪她们,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为什么一定要六个,四个就已经够沉了。”见何歧的眼神越来越不好,她嗫嚅着说:“我马上换回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出现在了何歧面前,他还笑着转了一圈。

    袖子一甩,“胡闹!”何歧呵斥了一声,转身离开。

    那个青衣少年追上去,拉着他的袖子,何歧走到小院门口才回头。对方讨好的笑笑,何歧发不出脾气,眉毛却皱的像个老头一样。

    只听那少年说:“哥哥,你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吧,求求你了……前几天簪花节娘都不让我出去,求求你了,我从小就没看过外面什么样子。”看何歧还不动摇,何芷兰又下了一剂狠药:“哥哥,再过两年我就要嫁人了,那时候和你看不到外面的风景了,我求求你了!”

    “这是你一个闺阁少女该说的话吗?”口中这样呵责,何歧看了一眼何芷兰,眼神不如之前坚定了。就像何芷兰说的一样,她今年快到十岁了,还有几年就要出嫁了。

    依照她现在的身份,何家的权势,她所嫁之人必定是高门大户。这一生,也就是来往于两户人家之间,怕是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外面的风光。

    “去把脸涂一涂。”何芷兰是女孩子,就算是现在年龄还不到十岁,是换件衣服就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年纪。何歧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妹妹不戴面纱就出现在人前,涂上一层东西就勉强当做面纱吧。

    三个年龄相仿的小少年走在一起,几个人虽然都穿着富贵锦缎,长相可人,但也没人多看。那身后还跟着两个凶悍的家丁呢!看这幅姿态很像那种仗势欺人的纨绔少爷,没谁敢打他们的主意,甚至有些人都会绕行。

    你说人长得好看,如果自家孩子也穿的那么好,吃的那么好,一群丫鬟婆子小厮家丁在后面抢着伺候也不见得会比人差。还是小心自己别碰脏了人家的锦缎…

    “赵少爷,我们今天要去哪里?”何歧似是习惯了这种做派,也不在意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低声问道。

    “去看看云峥,你知道他住哪里吧?”太子有些不自在,这三个月他不是在看书就是接受各种人的看望,过得实在无聊。何云峥与他也算是朋友一场,不能共苦就算了,这两天也不知道过来看看他。

    何歧脸上笑意凝了一瞬,答道:“知道,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我母……娘说不能让他当我的伴读了,我得给他说一声。”太子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头,心里有些烦躁,当初还是他自己与何云峥说带他入宫的。现在人为了这已经离了家门,自己现在说这些未免有些失信于人的嫌疑了。

    何歧眉宇舒开了一些,太子不注意,何芷兰却看得明白,这是何歧少有的愉快表现了。

    第64章 被知己挖心的狐妖(七)

    叩叩叩——

    三人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面,深巷里门扉紧锁、人声寂寂,这里倒是安静得很,何芷兰四周看了两眼就没意思的收回了视线。到了一家简单的高门之前,何歧对太子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就是这家了。”

    太子也是点了点头,示意何歧上前敲门,何歧扣了两下扣环,就退后一步等人开门。

    “你先放开我,有人过来了。”何云峥偏着头躲开顾禹丞手中的桃木梳子,眼睛小心的看着顾禹丞,“先放开我,过去开门。”

    此时他整个人被顾禹丞抱在怀里,童子柔软的长发在背后披散开,乖顺的垂下。顾禹丞把何云峥锁在怀里,没有锁死的力道,却把人控制的严严实实,何云峥现在再躲能躲到哪里去。他一只手臂环在何云峥背后,另一只手臂举在半空,那只手中还抓着一个桃木梳子,梳子上挂着几根黑色的发丝,这就是何云峥现在抗拒的源头了。

    今天一早,不知道顾禹丞抽了什么风,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早起也就算了,还说什么要帮他束发。何云峥本来想着,束发就束发吧,可是他忘了顾禹丞从修妖开始就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就算是后来在杏山拜了师,妖族师门不如凡人约束,他从来都是自由自在的。顾禹丞是水雾凝成的身躯,自然随心所化,平时也不需要做这些精细的工作,要伺候人也伺候不来。

    说给他束发,不知道拽下了他多少根头发,现在那梳子齿上面都绕了一层又一层。自己虽然能忍得了疼,但没有哪个人愿意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顾禹丞看一眼何云峥现在的样子,笑了笑,“下次我小心些”,又将梳子纳入胸口,何云峥看着这动作皱了皱眉。顾禹丞拍拍他的后背,然后拿起一根浅蓝色的丝带帮何云峥绑好头发,拽着何云峥的胳膊让人站起来,“我去开门。”

    院子里有一颗杏树,泛着浅粉的嫩白色花朵开了一树,何云峥他们二人刚刚就在树下玩闹。院子不算大,现在他一个转身就能看到门口,也能看到顾禹丞徐徐而行的背影。那人还是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衫,乌黑色的发丝被束在脑后飘逸风流,其实这人一身姿态比他更像个狐狸精。

    只是,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孩子了,身边有一个人总比你高,总比你力气大……而且他还有喉结,这个人不管是从武力还是在其他方面总能压制你,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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