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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快穿之主神自救行动 作者:朱伶

    第7节

    门被推开,一丝凉意顺着门缝飘了进来,对方很快就合上了门。

    脚步声很规律,但是不像何百佳一般的轻轻软软,倒像是每一下都踩在他心上一样。

    何云峥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笔挺的深色制服的男人,这些衣服倒不像他见过大多的松散舒适的长袍褂子。衣服约束着人,人也更显英俊,这条腿倒是够长。

    “你身体好些了吗?”就像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裴钰唐进门先是问了这一句,视线落在了他外露的锁骨上,这个少年脆弱是脆弱。按理说若是平常他看到这样娇气的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只想让他捧在手心里怜惜,他甚至觉得这人本不该是如此的。

    那天见到这个人之后,他曾经问过红姨他的身份,得知这是何百佳久病缠身的弟弟。回去后他就让人把这个少年所有的资料,从小到大事无巨细都帮自己找出来。

    东都里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只要他有心想要了解,都会知道的清清楚楚。无论是哪个官员漏下了多少税务,哪个姨太太又生了个庶子,哪家的小姐看上了谁……此时何云峥可能不知道,他从小到大吃过的药方都摆在裴钰唐的书桌上,与他那些重之又重的政务放在一起。

    “还是老样子。”何云峥笑笑,伸手示意对方可以坐下,又吩咐小蕊帮忙准备茶水。

    虽说哪里有人登门拜访直接到对方卧房里面的道理,但是何云峥也是说不出什么,谁让这客人位高权重,连着显汤的君王见了他都要主动问好。

    裴钰唐自然不会客气,他落座之后看了一眼何云峥刚刚放下的书册,“你在找医药?”

    “我自小身体就不好,吃过很多药都无济于事……”说完这句话何云峥叹了口气,真像一个久病不治郁结于心的少年郎。

    “随便翻翻,让你见笑了。”他脸上染了一层薄红,唇角笑意浅淡,与那双清清澄澄的眼睛相称,看起来格外真诚。

    裴钰唐自然不会笑他,少年脸上的一缕薄红也不知道让他思绪飘飞到了哪里,光看那双眼睛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气有点热。

    何云峥就算是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对方想到了哪里,看对方两条腿变换交叠在一起,明明看起来十分自然的动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他觉得有几分诡异……

    “我还没有和你介绍过,我叫裴钰唐,是帝国的军人。”

    “我听人说过你,我叫何云峥。”

    “我姐姐叫何百佳……”

    这句话落下何云峥沉默了些,他自然不会觉得两个人身份云泥之别,而是在这个时候这种身份之间的差距。再加上他可以表现出来的羸弱,难免让人觉得他这个人不但身子骨不好,性格也软弱,以裴钰唐这样的人定然会有几分看他不起。

    果然,气氛沉寂了几分钟,何云峥低着头,纤细漂亮的脖颈外露,白皙的皮肤落在身侧人的眼中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留下些什么才好……若是那样,必然是像瓷器上熔入了花草图彩一般,直让他的的味道浸入这个少年的骨髓皮肉里面。裴钰唐的眼神暗了暗,视线落在何云峥低垂的眼睫上,少年睫毛长长的上翘着,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同时也掩住了眼睛里面的神采。

    “我与你姐姐是朋友,听说你病了今天就来看看你。不必太过忧心,你的病总会好的。”裴钰唐伸手站起身来,伸手扶在何云峥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无言的安慰着。

    这句“朋友”,可真是抬高了何百佳的身份,他什么样的人?平日里虽是听着何百佳弹琴唱曲却几乎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今天说二人是朋友也没有一点不适,何云峥不禁抬头看看这个男人,还真是,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视线相交之后,裴钰唐顺势坐到了何云峥身边,好像周身都包裹上了对方的气息一般,让他从内心开始觉得舒畅。

    “今年你已有十五岁了吧,这个院子实在不是久留之地,难道没有想过多读上几本书成就一番事业,或者是娶个漂亮温柔的妻子生一双孩子?”像个长辈一样,裴钰唐这样问道。

    如果是不认识二人的人听了这番话,恐怕会以为他们是一见如故或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呢!一见如故——何云峥垂眸想了想,他们确实是一见如故。

    两个人现在这种气氛着实不像是才见了两面,刚刚交换名字连朋友都谈不上的人,现在就推心置腹的说起人生大事。裴钰唐长袖善舞是一方面,但他也不觉得讨厌,甚至隐隐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真是,不太对……

    他不禁抬起头来多看了看这个人的眉眼,传说中手段狠厉、位高权重、甚至能够设计耍弄男主的大将军长相倒是周正的很。也许是刻意掩饰了身上的戾气,收敛起几分锋芒,他整个人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如果换上一身衣裳大概就和那些在酒楼里侃侃而谈的士子书生一样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满是温和真诚,看不出他本来的深沉心机,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十五岁少年,也许现在就把对方当成亲哥哥一样依赖信任了。

    心里这样想着,何云峥脸上还是一副单纯天真的样子,“裴先生,我这身子骨大概是什么也做不成的,结婚生子……就更不用想了。”说完这句话,何云峥眼睛里面漫起了一层水雾,目光却是一错不错的落在裴钰唐的身上。

    在裴钰唐眼里这是一副提起伤心事的委屈无奈的样子,何云峥借机观察着这个人,何百佳那番话昨天才说过,裴钰唐现在提起也太过巧合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再加上他天生就会演戏,在当影帝的那一辈子何云峥不仅是将所有的演技磨练到了极致,也将自己的数据库充实了很多。只要调整好数据他想流多少眼泪就能流多少,现在这种眼目含泪的样子更是不费什么力气。

    这么多年,裴钰唐第一次为了自己的试探感到后悔,他深知何云峥的身体状况,昨天何百佳与何云峥商量结婚他拒绝了自己也知道。但是心里一想起这个孱弱精致的少年可能有一天会和一个女人相拥交缠他就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明明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他却想把少年捧在手心装进心房。

    曾经有风流才子写过:今宵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类的话他本是嗤之以鼻的。男欢女爱能有多少快乐,怎么比得上手握重权的潇洒恣意。可现在,如果面前这人开口,就算是让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他,自己都不会犹豫。

    直到此时,这少年开口说不会和人结婚他才真正的放下心来,看着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心里面又是怜惜又是火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险些让他就此失态,内心里欲望的猛兽已经苏醒,叫嚣着要把眼前的人吞噬。

    裴钰唐想要伸出手去摸眼前这个少年的眼泪,却见他眼睛水雾弥漫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反倒是看起来更加可怜,再加上他这一张比女子还要精致的容颜只想让人把他抱在怀里,好在他心里怕吓着他。

    “云峥你不必难过,我认识几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改日我请他们帮你看看,能不能治好这病。等身体好了,你也可以像同龄人一般玩闹了,就算是想娶妻生子也不用担心误了人家。”这番话说完裴钰唐觉得自己都要吐血了,什么娶妻生子,有他陪着还要什么妻子!不过这些话现在可不能说,病人还是要哄着,为了他身体能好他也不介意抛出个假鱼饵,让人心里有几分盼头总是好的。

    这安慰人的话说的倒是好听,如果何云峥真的是一个十几岁未经世事的男孩儿,不管他口中这几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听了这些恐怕心就软了三分。但偏偏他不是个单纯的少年,裴钰唐这番话下来只能让他更加警惕。

    何云峥笑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形状,看起来是真的喜欢这样的鼓励。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显出了两分稚气,他说:“谢谢裴先生的好意,大夫什么的我都要听姐姐的,娶妻生子这件事情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咳咳——”何云峥赶紧侧过身去,心里想着,裴钰唐肯为他找大夫治病也算是省下了他的事。

    生在小院子里十几年的人,看了几本书就能治好出生就带在身体里面的顽疾,怎么听怎么怪异。治病这种事情,不暴露还好,一旦暴露出来就不敢想象,他一点也不想挑战人们内心根深蒂固的信仰观念。现在不少人还相信鬼怪妖魔,何云峥当时想要自己治病也是无奈之举,有人愿意帮助他当然是好事。

    感受着身后人手掌的热度,何云峥垂着眉眼开口询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与你姐姐相识多年,你既然是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了,我当然要对你好。这些你都不用多想,劳思伤神……要不要喝些水?”

    何云峥摆摆手,“不喝水”,然后直起身子往后靠,“那就谢谢裴先生了。”他侧过头去看裴钰唐的眼睛,目光真诚柔软。

    对方摇了摇头,笑起来有几分温润,“如果你真想感谢我就别再这么生分的叫我裴先生,换个称呼吧。”他眨了眨眼睛,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拉近两人关系,“我在家中行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你若是愿意就叫我二哥吧。”

    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何云峥顺从的叫了一声,“二哥。”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就像是可怜又可爱的某种小动物一般,看的裴钰唐直想把人抱在怀里……

    与此同时,何百佳的院子里面,绿荷垂着头站在何百佳对面,她的鞋子上还沾染着水渍。

    一针扎进了指尖,渗出的殷红色血珠污了刚刚绣好的图样,“你说的是真的?”何百佳恍若未觉,哑着嗓子开口。

    第39章 被强盗打碎的药罐(五)

    绿荷开口,打断了何百佳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小姐,千真万确,裴先生去了小公子的院子。隔着一段距离,我看见常常跟在先生身后的那位小哥就在侧厅里面,我正要进去就先被那位拦了下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天上就飘下了小雨丝,随着晨间的微风一路从万米天空飘下,渐渐地越下越大了。人坐在屋子里面,绣着花,使着针线就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这院子的房顶上用的都是顶好的琉璃瓦片,雨水砸在上面的声音就好像悠扬的歌曲一般让人心动澄净。

    只是,看着天气,大概是过了一天雨都不会停下来。何百佳心里惦念着昨日说好的彩虹今天大概是来不了了,怕那孩子在等着自己,起来之后她就吩咐绿荷去告诉云峥今天好好休息。但是万万没想到,小丫头这一来一回便给自己带来这么一个“噩耗”。

    什么叫裴先生现在正在小公子的院子里面?什么叫裴先生随身带着的小哥正守在侧厅?守着什么,人有什么可守的?

    何百佳越想越是觉得糟糕,差点一下子把针尖按进手指肚里面,绿荷看见她这动作急呼了一声:“小姐!”

    “啊——”眼神迷失的人这才回过神来,何百佳觉得手心发痛低头看了看正往外冒血珠的手指。看了一眼,她表情木然的将手指含进了口腔,舌头仔细的舔着铁锈味道的血,又吮了两口,怎么吸都不干净。

    猛然间,何百佳把刚刚绣坏了的东西扔了出去,竹制的绣绷在地上弹了弹,带着一块蓝色的布料直接滚到了门口。立在地上的绿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何百佳趴在自己身边的矮桌上就开始呜呜咽咽的哭,连带着后背都在震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脚上穿着红鞋的女人推开门踏了进来,听见里面的哭声来人脸上的笑意落下换上了说不出真假的关心。

    红姨瞥了一眼地上的绣绷,“哎呦,我的姑娘,这可是上好的云锦!就这么一小块可够那穷人一个月的吃穿了,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舍得拿这宝贝来出气?”说完这句话,红姨瞥了一眼正缩着脖子立在一边的绿荷,啐了一口,“没眼力价的东西,还不赶紧收拾起来。”

    “我的姑娘,你那弟弟可是交了好运了……”红姨几步走到床榻边上,在何百佳身边落座,伸手把正哭着的人搂在怀里,拿起白绸帕子去给何百佳擦脸,看着她被眼泪泅湿的头发说,“瞧瞧你,这大清早的脸上糊成这样。”

    待何百佳的哭声渐小,她才继续说:“你那弟弟这些年大病小病都没断过,鬼门关都不知道走了几遭。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才说完这一句,她就掩着唇兀自笑了。

    “被那位先生看上还不是什么滔天富贵尽在掌中,百佳呀,妈妈知道你舍不得从小长在身边的弟弟。”红姨叹了口气,眼睛里面流出了几分黯然,接着又说:“听妈妈一句吧,这院子里,就算你现在能攒下钱也离不开。云峥也是妈妈看着长大的,说句不中听的,他这辈子就算是断不得药了。可你还能挣得了几年钱?到时候,就算是云峥他能活下,你也养不起了。”

    听她这番话,何百佳是彻底止住了哭声,眼睛里面却生出了几分绝望。红姨说的她都明白,只是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云峥活过今日便可能没有明日的活法,一时之间也没想过他能活上几十年……

    “再者,你能给他找什么大夫,要知道,咱们这地方名声虽然不烂,倒也不好,眼界清高的根本不屑来,高明的大夫哪里愿意与这里人瓜葛?那位先生手段通天,只要是活着的人就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他也能请人给阎罗王说情。百佳,把人送过去就放心吧!”

    一时之间,满室寂静,双十年华的女子木呆呆的流着泪,“都听妈妈的吧。”良久,她才开口。

    临近傍晚,雨声渐小,何云峥捧着一杯温水,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雨幕出神。其实,弱有弱的好处,至少他不用为了名利奋斗拼搏了。对于一个不断漂泊的人来说,这般闲下来,也是少有的轻松。至于偶尔为之的演戏……只要当成一种调剂就可以了,戏里戏外,都是他自己。

    “云峥!”听见这一声何云峥扭过头去看一眼,何百佳脸上略施粉黛,难得的穿了一身素净,撑着一把纸伞站在雨幕里面。穿着一身翠衣,扎着两个小辫子的绿荷也同样撑着一把伞,手臂间挎着篮子跟在身后。

    “姐姐。”

    “我包了饺子,今天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吧。”何百佳笑意柔柔的看着何云峥,抬起手轻轻地拢了拢头发。

    “好久没与姐姐一起吃饭了!”何云峥脸上有几分激动,像个孩子一样笑眯了眼睛,他从窗边让开。

    “你慢着点,不用出来了,我这就进来了。”

    姐弟二人坐在一张桌子两侧,中间是热腾腾的饺子,何百佳抬着手帮何云峥捡到他面前的白瓷碗里。里面没有酱油也没有醋,装着半碗鲜汤。

    “这是三鲜馅的饺子,我还做了几只牛肉馅的,你都尝尝看看喜欢哪一个?”

    何云峥低头吃饺子,何百佳就坐在对面看着他,“姐姐做的都好吃,每一样我都喜欢。”何云峥抬头回答,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入口的是什么味道他自己都说清楚,本该鲜美的食物却与白水的味道相差无几。

    “姐姐你不吃吗?”

    见何云峥问,何百佳拿起面前的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两只,“今天不饿,吃一些就好。”刚刚吞下半只,何百佳便皱起了眉头。

    咽下口中的东西,她犹疑着开口:“没有放盐……”

    何云峥动作一顿,听对方说:“你呀……总是这么懂事,就连我想把你当成孩子都没办法!”说完这句话,何百佳就流了眼泪。

    “绿荷,把东西撤下去,换一些吧。”何百佳吩咐。

    从何百佳一进门眼睛里面就染着几分愁绪,何云峥是看见了,何百佳现在突然哭起来他也没什么意外。“姐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绿荷在一边收拾两个人的碗筷,把东西简单的收到了竹篮里面。

    “不用准备晚饭了。”何云峥对丫头说,对方低低的应了一声。

    抽噎了一会儿,何百佳觉得自己心头的郁气都随着泪水流了大半,才开口:“云峥,你可能要离开这个小院子了。”何百佳垂着头,刻意躲开了何云峥的视线。

    “姐姐要换个地方?可是这里不是住的好好的?”何云峥故作疑惑,问出了一个符合年纪的话。大脑则是飞速的运转着,何百佳是离不开这个地方的,且不说她人是卖艺还是卖身。永乐门这种地方,一旦走进来就不容易出去了,这年头女孩子维生的手段本就不多,何百佳又要照顾自己医药,就更是离不开这里了。

    听了这句,何百佳心里叹息,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不是姐姐,是帮你找个养病就医的地方。”

    何云峥眨眨眼睛,眼里飞快的闪过一道暗芒,让人捕捉不到,“养病就医?”难道是裴钰唐?

    不过也是,早上人才与何云峥说要帮自己治病,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今天早上来看你的裴先生是姐姐认识的一个心好的朋友,前天听你说重病就来看看你,后来说家里有朋友认识医术好的大夫可以帮你看看。不过……那大夫不愿意出入永乐门这样的地方,所以你只能搬出去了。”何百佳耐心的解释着,也摸不准这样的谎话能不能骗到自己这个向来聪明的弟弟。

    “……这样……”何云峥垂下了头,掩住了眼神。“心好的朋友”?这句话就和说刽子手吃斋念佛一样好笑,如果自己真的不知道所谓的剧情,恐怕此时也就相信了何百佳的话。但是现在……就算知道了还是应该装作不知,谁让他从未出过永乐门呢?

    而这永乐门里面因为常年会有一些官员商人来往,不管是姑娘还是杂役丫头向来是不敢嚼这些权势人的舌头根,大多数聪明的都知道什么敢说什么不该说,就算是笨的也会闭紧嘴巴。细细想想,自己好像从来没听人说过那些事情。

    也是因为这样,何云峥就从来没听人说自己的姐姐是给什么人唱歌的,不知道,就继续装不知道吧。过了一会儿,何云峥问道:“那姐姐……?”

    对上他清清灵灵的眼睛何百佳险些维持不住现在的假面,抱着人哭起来,“姐姐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身体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做些小生意,给你娶一个姑娘,生个大胖小子。姐姐这嗓子还能再唱几年的歌,攒一些银钱,你要是想姐姐了就等身体好些来永乐门看看我。”说着这样两个人都不信的假话,何百佳好像真的看见那样的场景一样,眼睛里面流露出几分憧憬。

    何云峥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娶妻,但何百佳拿这番话安慰自己,安慰他,他顺着说:“我听姐姐的。”

    第40章 被强盗打碎的药罐(六)

    东都兴起了一个传闻,各个大家的人都在说,裴钰唐似乎是从永乐门带回去一个人。但是那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长得什么模样就没人知道了。

    有人想起,“裴钰唐不是在永乐门包下一个歌女好多年吗?难不成是那个女人进了门?”

    另一个人说,“不是不是,请几天我还看到百佳小姐倚在小楼廊柱边上唱歌呢!不过……听说裴钰唐带了人回府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永乐门。”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拜访百佳小姐?”

    旁边的人听了这话先是嬉笑了一声,然后举起海碗将手里的酒喝进去,舒爽的长叹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说:“就你,还是回家搂着自己婆娘睡觉吧!人家会唱会弹的大姑娘会看的上你!”

    ……

    裴家府邸,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精神说以的小个子老人把枯枝一样的手指搭在何云峥的手腕上,若是不论两人皮肤的细嫩与否,看上面突出的血管痕迹竟然相差不多!

    裴钰唐站在旁边不远处,他紧紧地盯着两个人,像往常一般何云峥穿的要比一般人厚上一些,面对这大夫也是一种看上去温和柔顺的隐隐有几分习惯了的自然。轻轻润润的眼睛见他看过来温温软软的笑了笑,就像天边淡淡的云彩霞光一般,让裴钰唐稍稍放心了些。

    “小公子的病……应该是从娘胎带来的,治倒是能治,也不用什么名贵非常的药材,只是需要耗时长久些。还有就是养病的时候情绪不能过于激动,还要忌口。”老大夫看了看何云峥,然后接着说:“人能够活到现在,应该是对那些养生之法都有了解,和从前一样就行。一会儿老夫开一单药方,只要按时服药,再按照上面说的注意调养就能疗养好的。”说完这些,老大夫放开了何云峥的手腕,然后就站起来转身走到桌子旁边拿起笔墨开始写了。

    裴钰唐说道:“有劳先生费心了。”

    “将军将老夫要的东西准备好就可以了,这样的病就算是老夫的徒孙都能治。”最后一句话是在抱怨这位将军的大材小用了,不过这样一来也是他赚到了。

    听人的话,裴钰唐笑道:“裴某虽然不是生意人但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赵先生,各人有各人的算法吧。”在他心里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命,对他这个几乎把整个显汤都握在手中的男人来说,他自己的命就算是用任何东西交换都不贵。

    裴钰唐简单的道了一声谢就坐到何云峥旁边,伸手将何云峥露在外面的手腕握在手心。何云峥身体温度偏凉,而裴钰唐手掌就像是一团火一样温暖舒服,让何云峥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那一日,何百佳说过一番话第二天裴钰唐就把人带回府邸了,人是他亲自来接的。但是没闹什么大动静,永乐门里面还记得何百佳这个弟弟的人不算多,而红姨自然是不敢多嘴。

    等人走了之后,何云峥反握住裴钰唐的手,抬起头对着他黑湛湛的眼睛说:“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他又问了一遍,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若说是利益,他身上没什么值得谋求的,曾经的裴钰唐也是知道何百佳的弟弟的,但是总不至于求得就是他这一身病,若真是如此,也是太可笑了。

    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裴钰唐竟然觉得有几分紧张,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这么好?要怎么说,在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觉得对方拿走了自己的心魂,要怎么说,这种感情一直在自己心中激烈的翻涌着,“因为我喜欢你。”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这句话脱口而出。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何云峥低垂着头,侧着脸的时候他看上去更加单薄了。这个人本来就长了一副福薄运浅的模样,下巴有点尖,皮肤苍白细嫩,裴钰唐看着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等着少年的回答。

    “哦!”何云峥低低的说了一句,不辨喜怒。

    喜欢他的人实在是少,而一眼就能像丢了魂一样喜欢他的人似乎也只有一个了,这种感情也许该说是爱了。

    这么个回应实在是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究竟明不明白的,裴钰唐心里有几分焦躁,回过神来手心里已经漫上了一层薄汗。他恨自己话没说明白,也许何云峥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是哪种感情呢!真是,自己平时的聪明都去哪里了!

    “你曾经说,等我身体好了会看我结婚生子,这也是真的?”他扭过头单纯的问,黑色的瞳孔一动,飞出的眼白如同青瓷器一般纯净,与他黑色的眼珠相称,看出来他的眼神十分干净而又富有灵气。在这一刻,好像一些的阴谋诡计用在他身上都有些污浊。

    裴钰唐没想到对方现在会提起这个话题,他内心有些尴尬,平日里在各种各样的权利场上与人说出什么样的谎言哪怕是翻脸插刀他也不会觉得羞愧。现在对上少年干干净净的眼睛他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好在从很久以前他就学会喜怒不于形色了,要不然现在已经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红脸了。

    刚刚表白了心意,马上就被人拆穿了一个谎话,总是不能再说另一个谎话补上。裴钰唐实话实说:“当时我只想你能开心一些,如果你非要娶妻生子,到时候就把我当你的妻子也是可以的。”这话说出来多亏他脸厚,他笑着说:“我嫁给你,孩子……你喜欢孩子可以把我姐姐家里的孩子过继一个。”他握着何云峥的手,对着他的眼睛说:“我是不会看着你娶妻生子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舍不得伤了你,自己大概会疯掉。”

    何云峥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里面好像化了一泓清泉。裴钰唐这番话是难得真诚,只怕是这一生除了他没人能见到这人这么坦诚的一面了,“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可以喜欢你……就像……”后面的话他是说不出口了,何云峥在以前从来不见这个人脸皮这么厚。

    难道披上一层军装都会生出几分痞气?明明以前都是温润有礼的腹黑公子……

    裴钰唐看着何云峥的脸一点一点的漫上一层薄红,他起身换个位置坐在床边,一只手捉住对方的下颌。

    视线相交,两唇相接,裴钰唐从来没有亲吻过任何一个人,他从来不觉得两个人肌肤相亲会有什么快感,也无法想象,更无心体会。直到遇到这个人,他就好像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他的欲望之门,哪怕是这个人单单转动了一下眼珠,他也觉得勾魂夺魄。

    何云峥微微启唇,让两个人的味道混在一起,因为身体单薄瘦小,他微微仰起头。裴钰唐的动作很温柔,暗藏这某种侵略性,如果不是考虑到何云峥现在的身体状况毫不犹豫,少年可能窒息。

    裴钰唐的喉结很漂亮,除了下面正威胁着他的炽热温度,光是看着这个位置他也能感受到这个人的热情和欲望。不可控制的,何云峥探出手去摸上了对方的喉结,当手指掠过动脉的时候裴钰唐的身体抖了一下,肌肉突然僵硬,不过片刻,他伸手捉住了何云峥作乱的手指。

    他将少年干干净净细细白白的手指凑到唇指之间,用牙齿轻轻地啃咬,眼神暗沉沉的看着何云峥。不疼,但是有点痒……对上这个眼神,他身体起了反应……不是渴望被人拥有,而是想要与他真正的在一起。

    “你可以抱抱我……”何云峥眨了眨眼睛,里面流转着的神采满是火焰的温度,只要是男人都懂这个眼神。

    顾忌着何云峥的身体状况,两个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何云峥就睡觉了,裴钰唐把人抱在怀里,心里是一种陌生的满足感。

    其实,在自己颈动脉刚刚被对方的指尖触碰的时候他心里本能的漫起了杀机,而当他对上何云峥因为欲望而变得水润的眼睛的时候,他的心情竟然就那么平静了下来。

    他说不清楚自己当时是觉得如果对方想要,自己把命送给少年都可以,还是觉得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或者是自己一定不会伤害他……种种情绪在那几秒钟在心间沸腾,身体和心灵上的刺激让他疯狂濒死。就如同辛辣的烈酒,猛地被浇在毕毕剥剥燃烧的火焰上一样,猛地一下——所有的理智都退居于后,最前面的究竟是什么?

    欲望?爱意?

    三年之后,何云峥身体抽高了不少,骨骼上附上了一层柔韧的肌肉,他笑意柔柔的叫了声,“姐姐。”这一声,清晰至极的传到了树下女人的耳朵里。

    正在看书的何百佳怔然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何云峥长高了,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绵软无力了。他正踩着青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眼睛还是干干净净的黑是黑白是白。

    “裴先生没与你一起过来?”何百佳从矮凳上站起来,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脸上的神情是超出这个年纪的成熟,身上的风华不减半分。

    这几年,何云峥回过永乐门几次都是身后有人陪着,来去匆匆的。裴钰唐在旁边的时候何百佳有些畏怯,但是人不在了她还怕两个人会生出矛盾。尴尬的心情没有过,在以前那人从来没把自己这种身份的女人看在眼里,现在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上,过去的那些事情就当成过眼云烟好了。

    “是我想和姐姐单独说会话,他在外面等着我。”何云峥握住何百佳的手,笑着说道。

    第41章 被强盗打碎的药罐(七)

    踏过荆棘,穿过丛林,走过雪原……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显汤。这个国家似乎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没有战火燎原的荒蛮土地,没有饥肠辘辘随处可见的乞丐,没有陌生的精灵生物……

    真的让他想出一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天堂了,只是天堂再好不是他的故乡。

    穿着一件简单的便于运动的宽松蓝衣的俊朗年轻人与一个容颜端丽的年轻姑娘走进了东都城里,年轻男人脚步活泼东走走西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望望,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走出了闹市。

    不同于秦向北的轻松自在,白若羽小心的注意着周围的状况,生活环境不同,注定两个人看东西的角度不同。这东都城表面上看一派安然繁华,更深处就是领导者的智慧和手段,乱世里面能有一处桃花源并不是难事,困难的事让一个国家一直都是优美安宁的桃花源。

    “姐姐,我与二哥要结亲了。”何云峥笑着说了一句,眼中是清浅真实的幸福。

    闻言何百佳也微微笑起来,“那是你嫁给他?”

    “不是的,两个男子在一起自然是与女子不同,我与二哥……也没什么你嫁我娶的。”的确如此,何云峥虽然一直在裴钰唐家中养病,也有人误会过他是什么人,但是他就算是再怎么惯着裴钰唐,也不可能披上一身嫁衣像女人一样嫁给他。

    “哦……”何百佳眼神在何云峥身上转了一圈,看他是认真的才说:“这是你们商量好的?”

    何云峥点点头,“姐姐难道以为我会穿着红嫁衣凤冠霞帔的进裴家的门,然后在像女人一样迈个火盆?”他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俏皮。

    “那倒是没有……”何百佳垂下头,视线空空的落在自己的衣摆上,“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男人和女人在内宅里是不同的吧,我只是怕……”何百佳与何云峥的眼睛对上说:“世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是男人要是变起脸来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快都要狠,上一刻还捧在手心的东西可能下一刻就毫不犹豫的摔进泥土里面了。”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柳眉轻颦,“说句实话,我们不过是最普通的人,你与他这样的缘分也说不出是福还是祸。”

    “姐姐,这世上人有万种,这一生到现在我见过的人实在是不多。万千人海,我最相信的也只有姐姐与二哥了,姐姐曾说让我娶一个知心的妻子……大概也没人比他更懂我了。”

    四月份,海棠花压低了枝杈,晓风习习,天光正暖。何百佳的视线穿过空气中清晰可见的点点微尘,望进了何云峥的眼睛,这几年他身体健康了不少,性格却还是老样子。未见过更多人心的人,就算是再怎么聪明也还是干干净净的,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有灵气,恍恍惚惚的她看到何云峥身后的种种景致都模模糊糊的向后退去,只余一袭白衣,男子长身玉立。

    她忽地想起了不久之前何云峥与裴钰唐站在一起的样子,裴钰唐现在已经年过而立,何云峥还是聪慧的少年人。两个人并肩而立时何云峥身上也没有那种她以为会有的弱势,那个平常冷硬的男人好像也有了人气一般……

    感情什么的,大概就像老一辈人说的,命吧。

    “姐姐祝福你。”何百佳眼波动了动,真诚的说,心里面长久的忧虑好像瞬间散去了。

    何云峥道了声谢谢,“我帮姐姐相中了一处宅院,姐姐与我一起去看看吧?”算算时间,该来的人也该来了。勇者的故事里面弱者总是被碾压垂怜的,谁又想过对于弱者而言,也许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感情,他们只想过自己的日子。

    这几年,永乐门里面何百佳也不再唱歌跳舞了,红姨对外说何百佳的契约到期了,何百佳是舍不得这个一直长大的家才留下来的。事实上,红姨根本就不敢让何百佳接待客人,在何百佳心里何云峥是一个温柔乖巧的好弟弟,但在红姨眼里对方可不一般。

    这些年裴钰唐来这永乐门也不是一次两次,整个院子里的姑娘他谁也没看中,偏偏一面就相中了这个孱弱的药罐子。可不是一个命字就能说得通的,何云峥在那样的人物面前还没有半分小气,反而让人甘心情愿的等着他,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何百佳一直都没有想要离开这个院子,就是因为她太了解那些重权在手之人的喜新厌旧了,她从不认得爱情但是分分合合见的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相信了。她留在这里只是想给自己姐弟一个退路,也许哪天何云峥回来了,她还是东都城最美的歌女,她的弟弟还是脂粉院里的弱子。她们的生活与之前无异,心中所有的不安直到现在听了何云峥的话才放下,随风而逝。

    “那裴先生?”何百佳这是答应离开了。

    “姐姐不喜欢他太近,就让他跟在后面吧。”见何百佳答应何云峥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几年里他是见识了姐姐的固执。他巧舌如簧,对方只当他被迷了心窍,反而要过来劝他多长个心眼。他不止一次的劝说过何百佳离开此处,安全与否,只要他还在自然是不会让何百佳出事。

    但何百佳不只是一个姐姐,也是一个女人。从前,何云峥一直都觉得愧对了她,她应该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安然幸福,而不是在这颓靡的永乐门唱一辈子歌弹一辈子曲。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何百佳能觅得金玉良缘,与自己爱的人成婚生子。

    东都的街道上,繁华热闹,一辆看上去稍大一些的马车驶过,赶车的是一个身上带着三分戾气,嘴唇紧抿的汉子。

    车内是让人惊讶的精致华贵,何百佳与何云峥各自坐在一侧,说着一些姐弟两个的话。

    “姐姐有没有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人结为连理?”

    何百佳动作一顿,抬着眉笑道:“你一个男子怎么问起了姐姐的婚事?”她倒也没什么害羞的,欢场里不管是人见得多,是非多,各种各样悲欢离合的感情也多。男欢女爱,不过人之常情。

    “我与姐姐相依为命,这些话旁人说了姐姐大概也不会听进去,如果不是我说姐姐要到什么时候考虑呢?”何云峥说完,何百佳听了这话也是微微笑了。

    她喝了一口清茶,视线停留在细细的波痕慢慢漾开的茶水上,似是出神。每隔一段时间红姨就会给她说说哪家公子性子好有才华有钱……她对这些都不怎么过心。

    人见的多了眼界也就高了,虚荣没什么用却是大多数人的通病,这些她自己是知道的。人学问人品不行的她不喜欢,而身份好的也许看不上她这样的人,就算是为了名利娶了她,两个人貌合神离的过上一生,外表再怎么好看也不是她要的。

    “还是等等吧,什么时候我有了中意的人会和你说的。”眼波流转,“云峥,你说姐姐这张脸还能美上多少年?”何百佳抬起手指点了点腮边。

    何云峥抬头,何百佳很美,二十几岁的女人满身风华,却没有任何颓靡。此刻她柳眉轻挑,目若秋水,任何一个男人见了只怕都被勾去了三魂七魄。何云峥本身与何百佳有三分相似,这份相似体现在他的精致上,但男子和女子总是不同的,尤其是在他愈发健康之后,男性的面孔棱角鲜明,他身上的那种宜男宜女的精致被隐藏起来了。如果有人看到他只会说,这个小公子长得真是好,但是哪里好大概也是说不清。

    “姐姐能美一辈子……”总有一种女人天生就是为了美丽而生的,岁月会帮助她们酝酿风情,就算是皱纹也埋葬不了那种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魅力。

    “云峥这样说姐姐就放心了,感情的事情随缘就好,这些年我也看开了。”何百佳释然一笑,女人一副皮囊有的时候抵得了男人手中一把剑。女为悦己者容,神兵渴望名士,而女人也只愿意把自己这副皮囊交给自己最爱的人。

    何云峥笑道:“既然姐姐这么说我就不再多说了,只希望姐姐能早觅良人,一生幸福。”

    “我会幸福的。”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刚刚到永乐门的时候何百佳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得到医药养好身子,辗转多年,这个愿望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了。她的弟弟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现在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另一种幸福,未来的生活已经向她张开了怀抱。

    车夫拉了一下缰绳,马车在一个巷子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上书:何府。

    “姐姐,地方到了。”何云峥先跳下去,何百佳在后面掀起帘子,她今天穿了一身橘黄色的外衣,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案,远远地望过去好像是一片斑斓的花海,但美人一个侧脸便压住了一身芳华。何云峥伸出手,接过何百佳的手,何百佳从车辕上跳下来,环佩玎珰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海棠花,外面的人也只看到海棠的一截花枝。

    “白姑娘,你有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个小姐,她长得好漂亮!”秦向北的视线留在刚刚合上的院门上,眼睛里面有些遗憾,似乎想要透过厚重的木门看见那个女人一般。

    第42章 被强盗打碎的药罐(八)

    陪何百佳用过饭何云峥就告辞了,何百佳踩在门槛上送他,出了门刚刚进了马车他便被人一把拉到了怀里。

    “怎么去了这么久?”裴钰唐的下巴放在何云峥的颈窝上面,熟悉的温度让他下意识的蹭了蹭。

    何云峥把人推开,脸上的乖巧温柔的不见了,眼中颜色清亮浅淡,他侧过身子坐到了旁边。

    “二哥,你是属狗的吗?”这句二哥不同于在何百佳旁边时候的绵软依赖,听起来有几分戏弄轻讽。

    “我属什么你说了算。”裴钰唐眯眯眼,坐到了何云峥旁边,“给你讲个趣事。”

    “洗耳恭听。”何云峥兴致缺缺,裴钰唐的趣事多半是骗他的。对方最擅长的是玩弄权势和人心,但从来不愿意和他提起什么人什么样,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实在想不出没有人物主角的故事有什么意思,他早就过了那种喜欢听狐狸和老虎的故事的年纪了。要不是他有几世阅历和心智,现在恐怕已经被人哄得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想到这里何云峥暗自咬牙。

    裴钰唐浑然不觉,这一切都是他下意识做出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世间传言,显汤曾经出现过一把名为干将的宝剑,拥有这把宝剑的人就能够安定天下。”顿了顿,看了一眼何云峥,“你从未离开过东都可能不知道现在天下的局势……”

    “别总把我当孩子,我已经成年了。”天下什么局势他怎么不知道,裴钰唐书房里的书他几乎翻了个遍,甚至是各种各样的文件对方也没有刻意回避过他。

    裴钰唐说道:“我倒宁可你什么都不懂。”

    “哦?”何云峥撇过去一眼,眼神有些冷。

    “这样我说什么你都信,说什么你都听……”说到这里裴钰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格外开心,看得何云峥直皱眉。

    “不过,大有大的好处……你看,你现在都能‘娶妻’了。”裴钰唐这句话落下何云峥眼神格外凶狠,但没有多少杀伤力,“说正经的!”他就知道裴钰唐又在调侃。

    “好好好,你别生气。”裴钰唐安抚的摸了摸何云峥的头发,看动作还是把人当成孩子。但是哪个大人会哄着孩子哄到床上去?何云峥低着头不理会他的动作,等着下文。

    “风阳战乱,他们国家的一个——剑客……”想了想,裴钰唐还是用了这个形容词,“这个剑客叫秦向北,他身手现在能算是高手吧。”裴钰唐笑了笑,没有多少善意,“颜车的公主正隐姓埋名的跟在他身边,你说这是为什么?”他又摸了摸何云峥的头发。

    何云峥伸手把头上的手抓下来,没有多少兴趣,“难不成你还真有干将?”弯了弯眼睛,笑的好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眼睛里面少了几分平日里刻意装出来能乱真的天真,“还是你想把这两个人留下来?”他反问。

    一只兔子进了狼的领地会有什么结局?看故事里的秦向北就知道了,秦向北是一个被逼急了的兔子,最后提着长剑走上战场也不是他的本意。裴钰唐在这里扮演者什么角色呢?人生导师,合作者,生意人……他还想再来一次不成?

    裴钰唐看着何云峥变幻莫测的眼神有些心绪不宁,在权利场上曾就有人说过他有一双利眼,能够一眼看到人心里去。他听了也只是笑笑,自己本事再大也不过是察言观色,看穿人心真的是笑话了。他知道的只是大多数人的欲望渴求,面对利益大多数人都是“俗人”,只不过不同人对于利益的定义不同。

    唯独何云峥他看不透,初遇时他因为这个人的一个背影就神魂颠倒的上去搭讪,后来更是用了一些小手段把人弄到了自己府里去。开始的时候他把人当成了普普通通的天真孩子,经常找些新鲜玩意哄人,也因为这些没少闹笑话,现在偶尔何云峥还会拿那些事情来取笑他。

    当他以为他羸弱柔软的时候,他把这层面具扔下来,当他以为他小有聪明的时候他又把这层面具扔了下来……到了现在,他已经适应了何云峥这种对不同人不同态度的性格了。他所知的何云峥最常出现的情绪还是冷漠,不是那种浮于外表的冷淡,而是对这个世界的距离感。

    何云峥性子莫测,也只有他知道这一点,这种对方无形中表现出来的信任和默契让他心里有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干将,是显汤老祖宗的东西,真真假假我也不感兴趣。不过……如果那个小子来问我,就直言不知道,如果他们真能找到就借给他们。”裴钰唐摸摸下巴,“一把剑能平定天下……我也挺好奇的。”这话里的嘲讽不用回头何云峥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皱着眉没有回答。

    何云峥缩了缩肩膀,身上漫起一层冷意,四月天不算冷了,这幅身子就算是病好了不少,但怕冷这毛病还是与往常一般。

    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充斥鼻尖,“到了地方叫我。”他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开始假寐。

    裴钰唐看着怀里的人失笑,换了个姿势让人更舒服一些。

    酒馆里,一个穿着黑色麻布衣服的中年男人,一手捏着花生一边开口:“听说我们将军下个月要结婚,而且还是和个男人?”

    对面的人,听了这话抬了抬眼睛,“我也听说了,不过哪个人这么有本事?不管是男是女我老赵服了!”

    东都城里这样的消息铺天盖地,连续几天都是如此,秦向北和白若羽每走上几步都能听到这种传闻。

    他坐在一个长板凳上,面前摆着一碗粥手里抓着一个包子,“你说这显汤也真是奇怪,国主没有实权,将军要和男人结婚……”这句话还没落下,就被一个包子进嘴!

    秦向北木呆呆的咽了一口,猛地被噎住,伸手拿开嘴里的包子,然后喝了一大口粥,瞪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大口喘气!

    “白姑娘?”秦向北这么说着,脸色谈不上气愤,也不见好。如果以前,白若羽突然这么做,秦向北一定会一边小心讨好一边询问原因。不过,白若羽身份高贵,本身就低看了一眼秦向北,更没心思多观察这个男人了,也没注意到这种变化。

    “不要这么大声,也不要随便评论君主政事。”白若羽是皇家人,对政治相当敏感,这里说不定就有那人的眼线。秦向北说的这些,的确怪异,显汤的制度已经延续使用几百年了,虽然说不出多完美,但肯定是优点大于缺点,至少对这个国家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而现在诸国形势复杂,在这个时候裴钰唐还公布了要结婚的消息,就有些耐人询问了。这个婚讯不亚于一颗炸弹丢出来,打破了某些僵局,也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宁静的湖水一般,细小的波痕层层漾开。对普通人来说这不过是个小热闹,等这个热度过去了还会有其他的八卦继续出来取代这个“头条”。

    但是对白若羽这样的人来说就不一般了,传说中冷血无情世故圆滑的显汤大将军突然有了一个“弱点”真是让人惊喜!白若羽咬了一口包子,垂着眼帘,内里蕴含着晦涩的流光。

    秦向北点点头,却是竖起耳朵听着这些传闻。

    裴家府邸,何云峥捧着一本书坐在榻上,这辈子他打算就懒懒散散的过下去算了。他本就算不上一个勤快人,现在有人走在自己前面为他遮风挡雨,他也愿意偶尔偷偷懒,当然这是指在安逸无事的时候。

    “小公子,这是皇家送来的贺礼。”瘦得跟竹竿一样的老管家站在下首说道。

    “放在一边吧。”何云峥头也没抬的说道。

    管家让人把两只红木箱子放到了外面,然后就退出去了。

    在人出去之后,何云峥下了床,去了外间。红木制成的箱子色泽天成,两只箱子并在一起约有二尺,他笑了笑,眼睛里面有几分讽刺,伸手掀开了箱盖。

    里面装着两身红袍,其中一件样式简单,而另一件上面是绣着繁复的图纹,旁边还有一顶凤冠。他双手放开,箱子盖砰地一声落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显汤皇室的权利被架空的几乎是一分不剩,尤其是在近几年,几乎成了一个摆设。裴钰唐的实力放在那里,地位不可撼动。显汤若是真的离了这个人也就毁了一半,没人敢动手惹他,皇室又实在是憋屈,所以也只敢在这种似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惹他。

    何云峥还不至于被这种挑衅激怒,只是觉得好笑而已,这难道还不好笑吗?就好像是被珍禽咬伤的人一样,不敢招惹珍禽,半是爱护半是畏惧,只能拿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出气。

    所有人都低估了裴钰唐对何云峥的心意,权利场上你来我往的时候裴钰唐有时候是能吃一些小亏的——为了更大的利益。甚至他能答应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就像这几天秦向北的拜访一样。明明身居高位,秦向北虽说是代表风阳来到这里求取干将的,他身上没有任何凭据,裴钰唐还是答应了。

    秦向北凭着一腔义气来到这里,却不知他的国家和门派都把他当成了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成了,他也许可以搏个没用的虚名,败了,人家只当他少年莽撞,恐怕一转身就忘记这个人是谁了。

    就算是这样,裴钰唐还是答应亲自与这个年轻人见面,他这一答应许多人都不觉得意外。准确的说是没人摸的透他是什么心思,如果他不见也没人觉得意外,总之这一切的意外都不如他突然结婚给人带来的冲击大。

    一直都有人觉得他天生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何云峥——可是他的命。

    第43章 被强盗打碎的药罐(九)

    皇室自有一种雍容,这是千百年积淀,不会因为几个不肖的子孙而消退分毫,只不过皇位之上目光游移的君主难免显得有几分滑稽了。

    到了传说中的显汤秦向北先见到的是皇帝,但这个皇帝明显有些无措,很难相信二十几岁的国君竟然连这种程度的简单交际都窘迫。桌子上的茶水已经被侍者换了三壶,列国奇闻也被他说了三遍有余,皇帝还在那里没什么兴趣的侧耳倾听等他下文。

    一口香茶灌入腹中,秦向北苦中作乐的想,这种价值千金的茶水他这辈子大概也喝不了几次,可他现在却有几分无福消受的感觉,难道自己真的天生是个穷命不成?胃里胀胀的,他都能想象到自己一站起来水的晃动声也许就会凭空响起——真是窘迫。

    皇位之上的人也好不了多少,秦向北是越说越渴,越渴越喝,越喝越胀。而上面的则是除了喝水听故事也没有其他可做了,秦向北现在说的口干舌燥,而国王也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总的来说国主的感觉还是要好上一些,他艰难的笑了笑,道:“秦先生,继续说。”

    秦向北动了动僵硬的脸颊,咽下一口口水,看了看皇位之上的皇帝。对方是一个体格俊朗的青年男人,也许是锦衣玉食的养着,生的细皮嫩肉,皮肤白的有几分软弱。

    “我曾去过一处丛林,在临近显汤边境的地方,那个地方偶尔有野兽出没……”

    裴家府邸,裴钰唐坐在圆桌侧的凳子上,他一个胳膊拄着桌面,脚下是两只敞开盖子的红木箱子,从外面能够看到里面的丝绸红衣。他另一只胳膊向上弯着,他立起的中指和食指间顶着一顶金制的凤冠,黄金流苏熠熠生辉,振翅欲飞的凤凰立在最顶上。

    裴钰唐眼神暗沉的哼笑一声,意味不明,若是忽略来意这真是一件好东西。顶级的黄金顶级的工艺,皇家御用也不过如此了,这番举动真不知道是羞辱了谁。若是往常针对自己一人他最多不过是一笑而已,自己还不至于和几个老小孩计较,可是何云峥不行啊,那副孱弱的身子骨要是给气病了他找谁白头偕老去?

    虽说以何云峥的脾气这种连小打小闹都谈不上的挑衅未必放在心上,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开头,他自己捧在手心的人如果今天就被人这么侮辱了那以后呢?裴钰唐想象不到除了他还有谁这么爱何云峥,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他还有谁珍惜他?也许还有何百佳那个女人,不过弱女的爱太过单薄了,她什么都做不了。细细想来,真正有能力爱这个人的也只有自己了,裴钰唐想到这里有几分得意和说不出的怜惜。

    轻轻地把东西抛到了脚下的箱子里面,几声悦耳的金属流苏声相碰和重物与木头相撞的声音响起。凤冠上面精巧单薄的凤凰歪了,这也不怪他,黄金就是软。裴钰唐站起来挺直脊背理了理衣服,踏着大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何云峥出来见见阳光,今天外面的天气难得的阳光充足又温暖,他站在院子里面,身后是一株绽着白色花朵的海棠。裴钰唐对海棠花有一种特别的好感,明明不迷信却固执的认为海棠是他们的媒人,何云峥自然是不理会对方的这种幼稚。他看人往院子里面搬回来一株株海棠也不说什么,反正,这味道他也是习惯了。

    刚刚出来的人正好看见他,裴钰唐望了望天,感叹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又嗅了嗅海棠的香味,看着穿着白衣的少年人说:“我们好久没有出去了,今天正好一起去骑马吧?”

    两个人都不是爱玩的,身体好的时候何云峥多半是在看书,不大好的时候就在室内喝药养病。裴钰唐的工作也不轻松,有闲暇的时候他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单单的把人压下来四只眼睛对在一起,也不愿意出门闲逛让何云峥把眼睛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何云峥经常感叹,这人小气的毛病大概是几辈子也改不了了……

    他挑眉,“你不要去帮小皇帝吗?”

    裴钰唐笑得没心没肺,“事要怎么做我已经交代给他了,如果这些都做不好这显汤也该换一个国君了。”他在这里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倒是没有半分避讳,就好像在说哪种汤最养人,哪处风景最美丽一般。

    “你也是放的下心来。”何云峥冷着眼说了一句,他是知道无论如何秦向北都不会在没得到干将确切信息的时候离开的。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人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钰唐这么做无非是有把握小皇帝不敢不按他的话做,秦向北更不会轻易离开。

    心思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何云峥问道:“你看到那两只箱子了?”他当然不会像小女人一样有了气受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男人处理,那些东西……本就是送给裴钰唐的。他没必要单独承担着这份郁气,更没有必要宽宏大量的忍而不发默默处理,与其等着别人得寸进尺他不介意自己更冷漠一些。

    裴钰唐点点头,“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我怎么也得看一看。”这句话说的真是无辜,别人送他礼物他就这么感激着别人。

    小皇帝坐在皇位上如坐针毡,自古高处不胜寒,椅子是一张更比一张硬。他现在难受的两条腿来回交换,脚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腹中的香茗也似乎发酵了一般又酸又苦,让他直觉得胀痛。

    秦向北与他是彼此彼此的干熬硬磨,时间好像被拉的细细长长的,似乎每秒钟的尾巴都恨不得在人心头刮下一块肉额头榨下一滴汗一般。二人倒是成了一对难兄难弟,就这么在一起撑着……

    柳枝飘飘,青草和野花刚刚生长出来,此时正是踏青出游的好时节,不仅是风声软绵绵的像铃声,天空也是清清亮亮的,化开冰层的河水偶尔会有两条鱼探出水面张望。

    两个人牵着马漫步在茵茵绿草上,裴钰唐今天没有穿他经常穿的那种把整个人都束起来的制服,少有的穿了一身青衣长衫。何云峥比他矮了一头,他们肩并肩走着,周围的空气脉脉流动,有一种温柔感动。

    两个人虽然现在都是热门人物,事实上真正识得二人长相的人非常少,认识裴钰唐的人非富即贵或者是交友甚广。而何云峥从小到大只在两个院子里生活过,外面的人想要认识他也只有通过辗转流出的画像了,而他的音容画像资料本来就少,这几年也差不多被人处理干净了。

    他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身轻衣出了门,一路上走走看看也不觉得无聊,偶尔有经过的人也只以为这是一对感情甚好的兄弟。

    “二哥。”脚边的草丛里传来几声蝉鸣,风声似乎带着乐声,何云峥平淡的声音似乎融入了空气里面,随着柔软的风声一路飘到了裴钰唐耳中。

    裴钰唐侧目看了一眼少年的面部轮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瘦削单薄的有几分刻薄,一看就是命浅福薄的长相。到了现在他轮廓硬了一些,只是从侧面依稀能够看到过去的影子,眼波晃了晃,他问:“是想回去了?”

    何云峥视线落在远处的一棵瘦瘦小小的绿树上,有几分空茫,思绪缥缈到了另一个何云峥的命运里面。“我不想看秦向北当一个英雄。”其实他更想看颜车鸡飞蛋打,什么都落不下,本来就是这样……但他们不是还留了一线生机?

    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错误的,威胁无辜弱小也是错误的,不是所有弱小的东西都能像小草一样百折不挠,春来又发。更多的是真的脆弱易折,人死不能复生。

    骄矜的贪婪,肆意的残忍,都应该是有代价的……如果他们一向如此。

    裴钰唐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觉得在那句话之后周围格外安静,他轻笑一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滞,“你不想,当然没问题。”他没问为什么,就这么答应了。

    何云峥心知自己大概打乱了他的诸多计划,他垂下眼帘,道了一声:“谢谢。”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但在这个时候这种方法最保险,也是逼迫颜车狗急跳墙的好手段。

    裴钰唐一只手覆在何云峥的头顶,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两匹鬃毛漂亮身姿矫健的马匹没有了缰绳的辖制,凑在一起自在的啃着刚生出不久的嫩草,间或甩甩尾巴。

    “我们两个,好有什么谢不谢的。”裴钰唐开口,话里面有一种别样的温柔,连眼神也如同被春晖洒满的湖水一般,百般深情都化成了清浅的流光。

    何云峥第一次没有觉得头上那只手恼人,他们两个人很少说甜蜜温馨的话,今天这话却让他心里格外的温暖。这倒不是因为不会说,而是相处的久了,太默契了,一方转转眼珠另一方就知道人心里在想什么,像大多数老夫老妻一样温情常常比激情更多。

    裴钰唐这句话出口,他心里觉得甜,就笑出声来了。开心就要笑,裴钰唐听见他的笑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俯身拥吻。

    其实,过程什么的虽然麻烦了点,能博君一笑也是值得的。

    皇宫里面,小皇帝脸色有点发青,心里谨记着裴钰唐的话——一定要把人磨走,不要开口赶人,更不能承诺任何事情。他坚信裴钰唐的话一定有深意在,作为皇帝他一定要为国家做些什么,这是他作为一个皇帝的责任。瞥了一眼,秦向北还在座位上镇定自若的喝水,他心里陡然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本来自认忍功过人,今天却棋逢对手。

    又有一个故事结束了,秦向北起身告辞,他弯了弯腰行过一礼,“在下先告辞了。”他实在是撑不了了,再继续下去自己就要失态,只能改日再来拜访了。

    “来人,送客——”这人终于要走了,小皇帝挥挥手招来侍者,雀跃之情溢于言表,根本没有半点想要花时间虚情假意客套一番的心思。等人出去他马上就从椅子上下来了,伸出手想去捂住肚腹又露出几分怯意,使人过来搀着自己抖着腿肚子出去了。

    第44章 被强盗打碎的药罐(十)

    晚风起来了,两个人也准备回去了,从这片原野到裴家府邸不算远,骑上马也就是三盏茶的时间。

    “将军,那边似乎有异族人。”一身乌衣的随侍半垂着头,语气平板没什么情绪。

    正准备离开的人放松了马匹,他将手中的水壶拧紧了盖子,放到了马上。对立在一边的何云峥说:“天色渐晚,既然有人过来我便去看看”伸手帮何云峥拢了拢长袍,对上少年的眼睛,“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在这边留下人会照顾你的。”

    何云峥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边常年都有人跟着,也许是为了保护也许是为了其他的。对方大概是挂念他的身体,如果哪方来了人也会有些危险,“我在这里等你。”

    听到这句话裴钰唐摸摸他的头,笑笑就离开了,何云峥抓着马鞭子靠着马站在那里,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则是想着,这世间往往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自负,总是不肯将手中的事情的权柄和责任分担出去,不是说小瞧了别人,而是真的放不下心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一身细纱白衣,乌发如墨,腰间挂着一把小剑,手里拎着一只风筝的姑娘从此处经过。她脸上还带着几分匆忙之色,眼珠转了几下才注意到何云峥,她跑过来,微风中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

    “这位公子,打扰一下。”她走近了,何云峥也没有睁开眼睛,一个随侍伸手拦住了女人的步伐。就这样被拦住了,她满脸通红的想要解释,又似乎有点畏惧。

    随侍是领了裴钰唐的命令在这里照顾着人,见何云峥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也就更是冷漠强硬了,女人伸手推了一下,风筝落在了地上。

    “小公子,我只是来问一下路,我家住在杏花村里面,今天与姐妹一起放风筝不小心迷了路。现在见不到人,自己也迷了方向,公子能不能指点我一下?”她面色焦急,眼睛红红的,似乎在这种情景里面十分的尴尬,但是又没有办法。日暮时分,方圆十里已经绝了人烟,再过下去便是也晚了。

    何云峥睁开眼睛,视线幽幽的在这女人脸上掠过,在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几个眼神下来那个女人却是羞红了脸。他本身不是纨绔,身上风华灼灼,那样的眼神本来是失礼之极,但是女人却没心思恼怒只余羞怯。

    “杏花村……”他在口中将这句话咀嚼了一遍,眼神落在女人的白罗衣上,眸光清浅却好似落不到实处,飘飘渺渺的含了几分锐意,让人心惊。女人的脸色由刚刚的红润变换成了苍白,眼神局促,风筝被她不小心的碾了一脚,却无心在意。

    “我与友人来此游玩,未曾到过姑娘所说的杏花村,但是方向可以给姑娘指一下。”何云峥笑笑,颇为纯良善意,那位姑娘又向前一点,随侍的胳膊还是死死地拦着。何云峥不管她发苦的神色说:“看见你身后了吗?”

    “哦”姑娘歪了歪头,向后看了一眼,半轮太阳隐在水平线那里,云被染成了金色。

    “那边是西方。”何云峥说完自己低头弹弹袖口,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面,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白衣姑娘脸色越来越红,不是羞的,而是郁气。太阳东升西落谁不知晓?侧头看了看何云峥,他正低垂着头,也分不清刚刚这少年的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戏言。

    远远地马蹄声响起,姑娘拾起地上的风筝道了一声谢,就垂着头走了。

    裴钰唐到何云峥身边勒了一下缰绳,侧着头说:“与我同骑吧,快一些。”

    “好。”

    裴钰唐伸手把何云峥拉了上来,然后狠狠的甩了伸手一鞭子,“刚才那似乎是个女人?”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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