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养成一个富爸爸 作者:左进阳
第3节
梁文杰忽而眼睛有些湿润。干嘛对他这么好，不是穷养儿子富养女么？经济又不富裕，还由得他这样浪费。
梁文杰沉沉心，平静说道："不用了，蛋糕就那个味儿，还没有家乡的米糕好吃。"
文旭问道："阿杰想吃米糕？"
梁文杰点头。
文旭笑道："爸爸回去给你做。"
蛋糕店的旁边是文具店，文具店的隔壁是一家书店，梁文杰想到他那惨不忍睹的中考分数，黑着脸走了进去，挑选了几本辅导书。
文旭满脸欣慰地为梁文杰付钱。
离开书店，文旭问梁文杰，"阿杰，你想念哪所高中？"
梁文杰面露迟疑。他是已经决定去禾江市的，自然要去禾江市读高中。这几天过得舒心，他都差点儿忘了这个决定。
不待梁文杰回答，文旭又犹疑问道："阿杰，你想不想来广川市读高中？"
咦？梁文杰惊疑不已。"我可以来广川市读高中吗？"
高中可不是小学、初中义务教育，户口归属问题非常重要，他不是广川市的户口，就算在广川市读了高中，也不能在这里参加高考。何况，要以非本地户口找到一所愿意接纳的高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文旭笑道："可以的。正在找合适的学校。"
梁文杰更加惊异了。当前年代，解决户口问题的一个通常方法，就是在当地买房。不过，广川市目前的房价高得离谱，比二十年后所谓的泡沫还要泡沫，以文旭的经济状况，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已经买了房。
在惊异之后，梁文杰内心涌起的更多是高兴。
如果在广川市读高中，他就可以和文旭生活在一起，和这位疼爱他的养父一起生活……每天都有美味可口的饭菜，每天都有细致入微的照顾，每天都能感受到真切关爱的疼惜……
广川市现在的房价是很高，但明年会有金融风暴，广川市房价将大跌，那时候，或许他们可以入手一套房……
内心的雀跃那般明晰，畅想的未来那般美好，梁文杰都忍不住面露微笑。但是，与其同时，他的理智在提醒他，他并不是文旭的亲生儿子，那样的未来或许只存在于他的幻想里。
梁文杰突然又想到，在曾经的那个十五岁，他并没有听文旭说过要他到广川读高中。
"正在找合适的学校"，那么，在他今年来广川市之前，文旭大概就已经在操心他高中就读问题。梁文杰的成绩一向糟糕，现在这个十五岁是，曾经那个十五岁也是，文旭不会不清楚，却依然为他的学业奔波。只是，他甚至不知道文旭有过的这些操劳，就跟着亲生父亲去了禾江市。
曾经的文旭或许也想象过他到广川市读高中后，他们父子怎样生活，同样美好的未来也曾存在过文旭的幻想里。
然而，现实却是他的儿子从此成了别家的儿子，两人往后再未见过一面。文旭不知道，他疼爱的儿子甚至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偶尔想起时，也都是不好的印象。
"我想来广川读高中。"梁文杰低声哽咽。
梁文杰从来都是一个感性的人。这一刻，他将原本要去禾江市的计划抛到了九霄云外。但这并不是说他要抛弃他上辈子的朋友们，他会在他就读广川市高中的基础上再计划如何同朋友们相交。
难度会加大许多，但谁让他贪心想要获得更多呢？梁文杰学习不怎样，道理还是懂得一些的：想要收获，当然需要付出。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装作没有看见他微润的眼眶，又为他介绍周围其他店铺、设施。"那边有汽车站，也有到家的车，不过比较绕路，我们去另外一个汽车站坐车……"
坐上不绕路的公共汽车，回到家这边，文旭先去买菜，梁文杰跟着一起，文旭考验他是否还记得前两天学到的挑菜技巧。
梁文杰一脸"这有什么难的，太小瞧我了"的神气，一一回答文旭的提问，文旭听得笑呵呵。
父子两人满载而归，光瞧瞧文旭提着的数十个塑料袋，就能想象晚餐是何等丰富。
一回到家，蔡崇就热情地迎面扑向文旭。只是一开口便暴露了他热情的原因，"舅舅，我想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昨天不是去过了吗？"文旭问着，看向梁文杰。
梁文杰撇嘴，小朋友昨天没玩够呗。昨儿两个女人确实是承诺今天会再带蔡崇去游乐园，估计今儿没去成。
梁文杰拉开蔡崇，没好气道："去找你妈。"
蔡崇抱着文旭的腿不撒手，"我要去游乐园！我要去游乐园！"喊了两嗓子，还带上哭腔。
他、娘、的！
梁文杰狠狠捏住蔡崇的一只胖胳膊，威胁他，"你松不松手？"
蔡崇疼得真哭了，又吓得立刻撒手。
文旭拍开梁文杰捏蔡崇的手，"别吓着他，你去看书吧。"言外之意，是这边没梁文杰什么事儿。梁文杰面相顿时变得凶神恶煞般。蔡崇哭得更厉害。
文旭温言哄蔡崇，"别哭别哭，等舅舅有时间了，就带你去游乐园玩。"
梁文杰依然恶狠狠瞪着蔡崇，蔡崇向屋里跑去。
不一会儿，文娟出现。她笑着同文旭和梁文杰打招呼，"啊，三哥和文杰回来了。我刚在屋里折衣服，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儿。"
梁文杰真是看得恶心。小姑妈那么疼她儿子，能没听到蔡崇的哭声才是见了鬼。无非是她让她儿子来跟文旭闹着要带去游乐园玩，她不好意思在场罢了。这会儿，文旭承诺了，她也就没事儿人一样出来了。
文旭说说笑笑地同文娟去厨房做饭。
脑袋曾开刀
晚餐确实丰盛，蔡崇小朋友竟还不满足。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梁文杰都觉得丰富得过分，蔡崇居然还向他妈撒娇哭闹，"我要吃那个酸酸甜甜的菜！"
酸酸甜甜的菜？
大前天文旭做了糖醋排骨，蔡崇还跟梁文杰抢来着，前儿做了糖醋里脊，昨天有糖醋松花鱼，今天确实没有糖醋类的菜色，没有哪一道可以称为酸酸甜甜的菜。
几人都瞬间领悟了蔡崇想吃什么，文娟立刻哄她儿子，"别哭别哭，叫舅舅做，想吃什么，都叫舅舅做。"
梁文杰脸色黢黑。
文旭还跟着劝慰蔡崇，"明天就做酸酸甜甜的菜，每天都做，好好吃饭，别哭别闹。"
死小孩不依，得寸进尺，"我现在就要吃，我就要吃酸酸甜甜的菜！"
梁文杰冷冷道："不吃，就什么都不要吃，一口都别吃……"
文旭打断梁文杰，低声劝止他，"别说话。"
文娟说道："三哥，还有没有什么菜可以做的？或者你看这桌上什么菜可以再加工一下，或者我去菜场买点儿肉回来……"
文旭皱眉看着桌上的菜色，应是在思考如何再加工，片刻后，他对文娟说道："你继续哄孩子吃饭吧，我去买菜。"
梁文杰拉住已经起身准备行动的文旭，"忙个鬼！给他拌一盘糖醋，蘸着吃不就完了！还真当他是祖宗伺候着！不吃拉倒，饿着他，看他还吃不吃！"
两个大人都被他说得愣住。文娟急忙道："三哥，你先去调一盘糖醋味料吧！"
文旭点点头，去了厨房。
看得出，文旭调理出的糖醋味碟，不是梁文杰设想的简单的糖加醋一拌完事，而是经过精心调制的。梁文杰在文娟和蔡崇的怒目中蘸着尝了尝，味道略微比不上直接吃糖醋肉菜，但依然是美味的味碟。
这之后，晚餐再无波澜。梁文杰心中却是波澜壮阔。
这才几天？每天吃个东西都波澜起伏的，梁文杰真没有信心能跟小姑妈和表弟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暑假。
他觉得再来一回，他肯定会忍不住将小表弟扔到外面丢掉的。
勿为恶啊……
嗯，勿为恶。
趁着小姑妈在浴室洗澡洗衣服之际，梁文杰将小表弟蔡崇从电视前拖到房间里，捂着嘴巴，狠狠揍了一顿屁股。
"跟你妈说，你要回家，知不知道？知道就点头。"
梁文杰一点儿都不为小表弟的鼻涕眼泪动容，一直打到小表弟点头为止。
他又说道："你要是聪明，就不要跟你妈说，我打了你。否则，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虎头虎脑的小表弟还是蛮聪明的，这次没等梁文杰说什么"知道就点头"，头就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般。
梁文杰满意地松手，给小表弟穿好睡裤。他的手一离开，蔡崇就飞奔着出了房门。"妈妈，妈妈……"那哭腔是掩都掩不住的。
梁文杰从容地跟着出了房间。他的心理年龄100+，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保持镇定。
文娟匆匆忙忙从浴室出来，看到儿子满面狼狈，大惊："怎么了？是哥哥欺负你了吗？"
文旭也从厨房出来了。
梁文杰镇静地看着蔡崇。蔡崇望了望他，惧怕地往他妈的怀里缩，"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原来是想家。文娟笑着安慰怀里的儿子，"在舅舅这里住着不是挺好吗？有吃的，有玩的，住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回家啦。"
梁文杰轻轻咳嗽一声。
蔡崇又往文娟的怀里缩了缩。"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文娟继续笑着安抚儿子，"舅舅不是还要带你去游乐园玩吗？咱们很快就会回家的……是不是想爸爸了？我们打电话回去跟爸爸说话，好不好？"
说着文娟就带蔡崇去拨电话。
梁文杰平静地看了眼望着他的文旭，淡定说："我去看书。"
文旭冲他点点头。
第二天的早餐有梁文杰头一天提到的米糕。梁文杰吃得眉开眼笑。他又提出要同文旭一起去他工作的饭馆，心中实在是很想多些时间跟这位温柔体贴的养父在一起。
文旭迟疑道："今天我调了晚班。"
"哦？为什么？"难道是要带小表弟去游乐园？擦！
"之前带你去医院检查，医生不是说三天后去拿结果吗？"
原来是因为自己。梁文杰咬了米糕，忘了咀嚼，直接咽了下去，差点儿噎死。死亡般的难受，似曾相识。脑中有些影像闪现。
"我也去。"气息尚未平顺，梁文杰急着说话，引起一阵咳嗽。
文旭忙端茶递水，抚拍他后背，给他顺气。"别急别急，慢慢吃，有很多。"
去医院的路上，梁文杰就开始努力回忆。因为吸毒，他的神经受损，记忆出现残缺，而他成年后，也极少回忆往事，因而，他对于经历过的许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晰。
十五岁之前，他记得他生过一场大病，还需要动手术。那场病的前后细节，梁文杰都不记得，仅有的印象是：生病很难受，等死很恐惧，钱非常重要，亲戚都是讨厌的人，父亲十分没有用……
到了医院，梁文杰能够记起，他那年也去过医院，当然，这是一定的，大病嘛，还要动手术呢！好像也有头晕、拍片？慢慢想着，梁文杰确定，那年他是头部出了问题。
头部……手术……
光是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梁文杰都觉得头似乎有些疼了。
这时，文旭已经同梁文杰来到医生面前。
医生迅速翻看病历，告诉他们："病人各项指标达标，没有什么问题。"
文旭担忧不减，"他最近睡不好，晚上总睡不着。"
梁文杰从回忆中走出来，望了望文旭，默然。他来广川市之后，晚上几乎都未睡着过。不过，成年后，他的睡眠质量一向糟糕，十天半个月睡不着的事例也是有的。
医生询问了些问题，得出结论："许是换了新环境，一时不适应，慢慢习惯，也就好了。"
医生的建议是无需用药，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具体情况。文旭又问医生是否有生活注意事项。医生提到饮食问题，文旭详细地和医生谈了哪些食物可以帮助睡眠，哪些食物是忌讳。
文旭看着医生，犹疑问道："他九岁时脑袋做过手术，病情并没有复发，是不是？"
脑袋做过手术？
头颅开刀，他竟能全忘了，啧啧，毒品的残害真是非同一般。而那个年代他的脑袋动了刀，他居然还活到了往后又吸毒又进监狱，真可谓祸害遗千年。
梁文杰自嘲笑笑。
看着文旭忧虑的面容，梁文杰能够理解为何那日他说头晕，文旭会脸色大变了。原来头晕有时真的需要进医院。脑袋开刀，在二十年后都是重大病情，何况是如今再往前的几年。他的那场大病，他自己忘得差不多，文旭却是记得清楚。
医生颔首，"从目前他的身体检查情况来看，他一切正常。偶尔的头晕、失眠，也是正常的。注意饮食、休息，保持良好的心态，定期到医院做检查，相信他的病情不会复发。"
"谢谢，谢谢医生！"文旭对医生简直感激涕零。
梁文杰就不懂了。他身体本来就没事，这个医生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将这个事实告诉了文旭，文旭用得着怎么感谢他么？
他是不了解的。他不明白，医生的言论给了文旭多大的鼓励和安慰。人们彷徨时，需要这样的定心剂，哪怕只是一句话。
然而，这不妨碍梁文杰体会到文旭对他的重视。
勿为恶
离开医院，文旭没有马上带梁文杰回家，而是坐了另外一条线路的公共汽车。
梁文杰问文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文旭笑道："找一家蛋糕店试试蛋糕。"
梁文杰沉默半晌，小声道："我都说我不吃蛋糕了。"底气其实不是很足。
文旭笑着摸摸梁文杰的脑袋，"傻孩子。吃个蛋糕的钱，爸爸还是有的。有想吃的，想要的，想玩的，就跟爸爸说，爸爸能做到的，都会尽量帮你实现。"
梁文杰嘀咕道："你又不是蔡崇的爸爸，你还跟他说这话呢。"
文旭笑了笑，"崇崇是爸爸的外甥，是你的表弟，也是家里的孩子，爸爸能做到的，自然也该给他。"
梁文杰脸色微变，"我堂表兄弟姐妹多着呢，他们要什么，你都给？"
文旭还是笑，"能做到的，就都给了。"
那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梁文杰很想这么问文旭，又不敢。血缘亲疏，在文旭这边，好似只要有血缘，并不区分亲疏。而他其实是没有血缘的一个。
文旭带梁文杰去的是广川市最繁华地带。置身于此，梁文杰可以感受到二十年的时间缩短了几年。
这里的蛋糕店不少，二十年后有名的蛋糕店也有。文旭一家一家带着梁文杰去，让梁文杰挑选、试吃。
不得不说，著名的蛋糕店对得起他们老店的名声。梁文杰吃了一家二十年后闻名的店的蛋糕，确实比其他家的可口几倍，然而，依然不比二十年后的美味。梁文杰勉强将这家店买的蛋糕吃完了，心中却不无遗憾。
"要不要再买一个带回家吃？"文旭见梁文杰称赞这家店的蛋糕好吃，很是开心。
梁文杰摇头，"不用，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就腻了，偶尔吃吃就好。"
文旭点头，露出赞同之色。
文旭和梁文杰买菜回家。小表弟蔡崇一见到梁文杰，就往他妈妈怀里钻。想来还没忘了昨天的教训。只是，不够啊。梁文杰望着怕他的小表弟沉思。
文旭和文娟去厨房做饭。梁文杰压低声音问看电视的蔡崇，"今天跟你妈说了你要回家吗？"
蔡崇吓得跑到厨房去找他妈。梁文杰也跟了过来。蔡崇没有哭，也没说什么，文娟让他不要待在厨房里、去看电视，他非要跟着他妈。梁文杰若无其事地吃完一块西瓜，出了厨房，去看书。
今天蔡崇吃饭就很老实了，给什么吃什么，完全不会说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更不会闹着不吃饭。
梁文杰却也不放过他。逮到机会，就踹他一脚，打他两下，威胁几句，让他赶紧跟他妈回老家去。蔡崇几乎粘着他妈，寸步不离。
下午，蔡春梅又来看梁文杰，提到要再去游乐园。梁文杰说他要看书，不去。蔡崇这次也一声不吭。
蔡春梅不以为意，又换了一个话题，"阿杰真是好孩子，这么认真读书。要不要到妈妈那里去住？妈妈那里很大，只有妈妈一个人，阿杰可以安静地看书。家里还有游戏机，阿杰学习累了，可以玩。"
梁文杰好奇问道："你另外一个儿子呢？"他真是单纯好奇。曾经的那个十五岁，他也住过亲妈家，却是没见过同母异父的那位弟弟。当初的他，十几年没见面的亲妈突然出现，对他各种好，他都忘了还有个弟弟这回事。
蔡春梅神色略显尴尬，她笑了笑，说道："他参加夏令营去了。"
夏令营好时髦的词！
在这个热水器没有普及、bp机在使用、手机不见踪影、电视都还有黑白的年代，原来已经出现了夏令营！
这个时候的夏令营得花多少钱啊。
梁文杰默默无语。
见梁文杰沉默，蔡春梅又提议要带他去商场买衣服，这次还将文旭也拉进来。文旭只是看着梁文杰笑笑，不说话。梁文杰却能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他是希望梁文杰多和自己亲妈互动的。
"那就去商场吧，小姑妈和表弟一起去啊。"多买些东西，花光她的钱！
文娟兴高采烈，蔡崇眼中也充满期待。文旭因为晚上要上班，怕时间紧急，不跟他们一起逛街。
这一回出行，梁文杰积极多了，见到合适的，一律要买。蔡春梅完全没有异议，他要，她就付钱。
梁文杰看似随意，却没忘了自己的初衷，除了要花蔡春梅的钱之外，他还要继续创造机会，给蔡崇教训。
在文娟兴奋地和蔡春梅挑选讨论衣服时，梁文杰说要带蔡崇去厕所，将蔡崇拐走了。
七弯八绕，来到商场的男厕所，梁文杰拖着蔡崇进了一间隔间。"叫你跟你妈回你们自己家去，不干，这么喜欢待在别人家，你就待在这里吧！"丢下这句话，梁文杰迅速开门出去、关门、跑掉、躲起来。
他是很想真的丢掉蔡崇不管的，然而，不能为恶。
不能为恶。
梁文杰看着蔡崇从男厕所追出来，左右没有看到熟人，嚎啕大哭起来。周围好心人纷纷问他是不是走丢了。
梁文杰看到有人要带蔡崇走，便走了出去，说是蔡崇的表哥。蔡崇见到他又惊又怕又喜。那位好心人表示怀疑，梁文杰说明可以带他去找蔡崇的妈妈。
三人由梁文杰领路去找文娟和蔡春梅，蔡崇远远看到他妈，就哭着叫着"妈妈"颠颠跑过去。那位好心人立即向梁文杰道歉，说先前不该怀疑他。梁文杰表示理解。
文娟大惊，"崇崇！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四顾寻找带蔡崇走开的梁文杰。
梁文杰走上前，淡淡说道："人多，走散一会儿，又找到了。"
文娟破口大骂梁文杰。
这里可还有一位母亲，蔡春梅为梁文杰分辩，渐渐和文娟吵了起来。
两个女人的大吵，在梁文杰的计划之外。瞧着维护自己的亲妈，梁文杰心中有说不出的别扭，很想感动，又怕真被感动了。
吵起来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两人逐渐说得难听，还将自家的丑事都往外抖。
瞧着周围人指指点点，梁文杰烦躁一声吼，"吵什么吵，回家了！"
说是回家，梁文杰却是跟文娟和蔡崇回的文旭的家，蔡春梅回去她自己的家。蔡春梅再次表示希望梁文杰可以搬去跟她一起住。梁文杰对此没有做出回应。
这晚，梁文杰依旧难以入眠，躺在床上回忆往事。
朦胧中，他又好似是睡着了。因为脑中的一幕一幕实在是太过清晰，仿佛是在做梦。梁文杰梦到他九岁生病时。
那一天，他淋了雨，回头发了烧。打针吃药，烧退了，又开始头晕、头疼。起初的时候，父亲并没有带他去医院，只是在一个小诊所看了看，没有看出问题。而后，有一天，他洗澡的时候，晕倒了，父亲才将他送去医院。各种检查，最后诊断出是脑中长了个东西，需要开刀切除。
那时每天头疼头疼头疼，梦里一直头疼头疼头疼，梁文杰也感觉到头疼头疼头疼。
梁文杰突地睁开眼。
果然是在做梦。
真难得，他居然睡着了，还做了梦尽管是个噩梦。
梁文杰忽而觉出不对劲，他身旁没有人！梁文杰开了灯，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到了凌晨两点。文旭说今天调的晚班，凌晨十二点下班。
父子谈心
梁文杰顾不得从梦中惊醒的一身冷汗，急急忙忙穿着拖鞋跑出房间。客厅的日光灯一打开，梁文杰就看到了在这儿打地铺的文旭。人好像还是睡着了的。
梁文杰怒火蹭蹭上窜，大力摇醒他。
"咦？阿杰啊……"文旭迷蒙着双眼喃喃道。他的地铺靠近窗台，月光铺撒一片，月色下，他此刻的表情真个是说不出的诱人。
梁文杰却是没精神注意这个，他此时心情非常暴躁。"你怎么睡这里？"
"啊，这个……"文旭神色尴尬，支吾不语。
"回房去睡。"
"唔，我就睡这里挺好的。你看晚上夜色多美……"
"美个鬼！"梁文杰拽文旭起来。
"别拉！我自己起来。"站起了身，文旭还想坚持一下己见，"我就想睡这里，阿杰你回房去睡就好啦。"
"谁会没事睡客厅！夜色要是真美到这个地步，全世界的人不是应该都露天而睡了？那还盖房子做什么！房地产生意也没得做了！你别糊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嘘，小声。大家还在睡觉呢。我回房睡，你别气了。"
拖着文旭回了房间，梁文杰火气还没消。文旭陪着小心，问梁文杰明早想吃什么。
他们两个的角色仿佛反了过来，文旭是做错了事的儿子，梁文杰是严厉的父亲。
听着文旭的低声细语，梁文杰趁热打铁问他："你干嘛跑那儿去睡？"
文旭神色颇是难为情，但他还是解释道："你不是这几天都没睡好吗？我想着，或许是我们俩一起睡，你不习惯，就想分开试试……今晚我回来时，见你已经睡着了，怕吵醒你，正好就……"
梁文杰无语凝噎。他若是真睡着了，没发现文旭没回房，按照文旭早起的惯例，他就会一直不知道文旭晚上没有回房睡觉。
文旭笑笑，"好了，时候不早了，快睡。"说罢，即刻躺下，闭目睡觉。
梁文杰也闭上眼睛。他本以为他会依然睡不着，却是出乎意料地在文旭平稳的呼吸声中睡着了，并且，没有做梦，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上，梁文杰难得睡到自然醒，醒来很是高兴，高兴一秒，梁文杰变了脸色。他睡到自然醒太难得的原因，一是他根本一晚上没睡，不存在醒不醒的问题；另外一个是，文旭早上会叫他起床！
今天为什么没有提供父亲之叫醒服务？
难不成是昨天戳破他含蓄的父爱而闹别扭了嘛？
事实证明，梁文杰想太多。
梁文杰浑身低气压地出了房门，就看到父爱之和煦慈爱的笑容。
"阿杰起来了啊！昨晚睡得好吗？我想了想，以后早上就不喊你起床了，你能睡就多睡会儿。不过，早饭还是要吃的。今天想吃什么？"
父爱之关切问候、父爱之体贴入微的关怀、父爱之今天早上中午晚上想吃什么例行询问等等一一袭向梁文杰，卷散他的低气压。
刚起床，梁文杰脑子还不是很活络，反应有点儿迟钝，呆呆看了文旭半晌，都瞧得文旭不好意思了。
"咳，怎么了？还没睡醒吗？"
梁文杰点点头，"是好像还没醒。"刚刚内心闪过的那种情感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既然已经起来了，吃了早饭再去睡吧。"
"唔。"梁文杰点头，走向卫生间。
"想吃什么？"
"米糕。"
"米糕已经蒸好了，你洗漱完就可以吃。"
想吃什么，就已经有人特意备好了等着他享用。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日，梁文杰总觉得仿佛是在梦里。晚上文旭下班回来，小姑妈文娟竟然真的向文旭表示，她要带着蔡崇回老家去！
哎？他今天暂时都没朝小表弟下手咧。
文旭劝文娟留下，在广川市多住一段时间，还说他后天放假，可以带蔡崇去游乐园玩。
梁文杰听得好心烦，在这种问题上，他和文旭一点儿都不心有灵犀。文旭拖他后腿，他也要给文旭搞破坏。
那边文旭劝文娟一句，梁文杰就喊文旭，说他想吃哈密瓜。
"等等去给你买。"
"等等我或许又不想吃了。"
文旭无奈了，"给你钱，你自己下去买吧。"
梁文杰无赖，"我要看书。"
文旭只得再劝了文娟两句，出去买哈密瓜了。
之后亦是如此，只要文旭劝文娟留在广川市，梁文杰就扯东扯西。谁都不是傻子，大家心里都明白梁文杰不想文娟留下。几次过后，文旭便也不再当着梁文杰的面儿劝解文娟了。
晚上睡觉时，父子俩躺在床上谈心。
文旭问梁文杰，"阿杰，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姑妈？"
梁文杰嗤笑一声，"这还用问么？"
"哎，她是你的长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合你心意的，你要体谅……"
梁文杰翻身，面朝墙壁，背对文旭，摆明了不听他讲这些道理。
"你这孩子……转过来，跟你说话呢。"文旭扒拉梁文杰的身体，要让他再转过身来。
他的手触到梁文杰的腰部，险些没惊得梁文杰弹跳起来。
"别碰！"梁文杰忙护住自己的腰，"痒！"
"呵呵。"文旭轻轻笑了声，收回手，"快转过来，不然……"隐去未说的余音有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梁文杰转过身，怒视文旭。
文旭依然笑着，继续给梁文杰讲大道理，"你在家乡的时候，爸爸不在你身边，多亏了小姑妈帮忙照顾你，你要记得她的恩情，懂得感恩……"
梁文杰更怒了。"在家乡是爷爷奶奶照顾我，小姑妈偶尔帮把手，你也已经回报她家够多了。难道就因为她曾经照顾过我，我就要一辈子听她的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供她吃、供她穿，永无止境地报答她的恩情？"
文旭定定眼，问梁文杰，"小姑妈打过你？"
梁文杰气势一顿，"那倒没有。"
文旭盯着梁文杰，微敛笑容，"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打过崇崇？"
这下，梁文杰不仅气势被遏制了，气息都快停顿了。他心理年龄100+，大风大浪见得多。梁文杰镇定道："你去问表弟，看我有没有打过他。"
文旭脸色和缓了几分。梁文杰推测他应是以为他没打过蔡崇。
"我们是亲戚，是一家人，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相互扶持，和和睦睦。小姑妈家里经济不是很好，爸爸稍微好点儿，吃穿用度上能帮的，就帮一把，也不会真将爸爸用穷了。
虽说主要是爷爷奶奶照顾的你，但十几年了，你学过的&039;积少成多&039;，小姑妈对你的照顾也是不少，爷爷奶奶有个什么事，也是需要小姑妈帮扶着的。若是个外人，就算爸爸付了丰厚的报酬，也不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你的。
亲戚就是亲戚，血浓于水，你长大就懂得，这种感情旁人比不了……"
"血浓于水"四字一出，梁文杰的脸色就阴沉得能去做门神了，文旭后面说的话，他根本没有仔细听。
梁文杰撑起身子，双臂支撑在文旭肩部左右，板着门神脸，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眼，"血浓于水？"梁文杰问，"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感情比不上有血缘关系的？"
文旭觉察出异样，摸摸梁文杰额头，关切问道："阿杰，你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梁文杰心绪复杂，定睛看了文旭片刻，他松开双臂，复又躺回床上。
"我妈我都不理呢，谁要理小姑妈……"梁文杰掩饰道。
"这……"文旭神色略显尴尬。"血浓于水"之外的特例总是有的，梁文杰正巧赶上。
梁文杰又板起凶脸，恶狠狠瞪向文旭："谁对我好一分，我就回报他一分。爷爷奶奶我会孝顺，别想我听小姑妈的话。你爱将你的钱贴给她家是你的事，我看不顺眼也是我的事。别想说服我，除非小姑妈对我能像对蔡崇那样。"
文旭叹息一声，摸摸梁文杰的头。
"只要你不欺负表弟，不顶撞长辈，其余的，爸爸也就不多说了。"
哼，他才不会做出承诺保证。
梁文杰闭上眼睛，"说完就睡觉，困死了。"
"嗯，睡吧。"
过了一段时间，听到平和的呼吸声，梁文杰睁开眼睛，看着文旭的睡颜，他在心里道：我也会孝顺你的。
母子生活
小姑妈还是决定带着她儿子回老家去，连回去的火车票都买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当然，这是对梁文杰而言。喜讯公布的当天，梁文杰都多吃了一碗饭因而，文旭当天看起来也很开心。
火车票不是飞机票，买好了，也不能当天走。文旭放假的日子没有带蔡崇去游乐园，而是陪同文娟母子买了各种吃穿用品，让他们带回家乡去。
文娟来的时候，只提了一袋特产，回程翻成了三大袋，不仅仅有吃的，连洗发水、牙膏、香皂等等日用品都有一大包。她带来的旅行袋，也被文旭换成了大号旅行箱，里面装满衣物。
梁文杰对此难免感到不痛快，但人都被他顺利赶走了，他也没什么立场计较这些。何况，那些东西里有部分是让小姑妈带给爷爷奶奶的。
自从给小姑妈买好了火车票，每天文旭做饭的时候，梁文杰都凑到厨房里学厨艺。因为，对于梁文杰坚持不想跟小姑妈同住一个屋檐下，文旭表达过他的一层担忧，"小姑妈走了，我不在家时，你吃什么？"
梁文杰十分想念二十年后遍地开花的外卖，却要自信满满地向文旭表示，"我能照顾好自己，我可以学做饭。"
文旭每周休息一天，不用上班。这天，又到周日，文旭休假。此时，文娟母子已经回到家乡，而梁文杰也旁观了一段时间的做饭过程。文旭准备趁着自己在家，指导梁文杰实践一回。
吃早饭的时候，文旭便对梁文杰说了他的计划。中午买菜，梁文杰兴致勃勃，准备随后大显身手。
文旭安排梁文杰今日来个简单的炒青菜，再加一个荤菜青椒肉丝。
此时的青菜可不比二十年后大多卖的是净菜，过过水，就能直接下锅炒。这时的青菜脏着呢，泥巴一堆一堆的，肯定都占了秤量。
梁文杰按照文旭平时教导的，摘菜，洗三遍，完毕。
文旭过来检查，一根没洗干净、两根没洗干净、三根没洗干净……
文旭挑出一些，告诉梁文杰哪里不干净，再手把手地教一遍，而后让梁文杰重新洗。
梁文杰看了看满篮子的不合格劳动成果。心里默念，他心理年龄100+，这点儿小小打击，完全不算什么。
再洗三遍。文旭目测通过。梁文杰很开心，开始洗青椒。吃饭的时候，梁文杰在青菜里吃到了沙，默默咽下这是后话。
处理青椒，辣到眼睛；不会分离蛋清和蛋白；切出的肉丝堪比肉块……梁文杰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他心理年龄100+，这些挫败，全都不能对他构成打击。
倒油的时候，锅里起火了，梁文杰再次念叨，他心理年龄100+……
梁文杰心理年龄可能真100+，但文旭肯定没达到这个心理年龄段。这一次，梁文杰还能继续保持淡定，文旭却急忙上前补救，关了火，将梁文杰赶出了厨房。
"这个，以后不如我早上做两个凉拌菜，你中午吃，晚上回来，我再做好吃的……"
梁文杰愤愤然，"谁是天生就会做菜的？我还没开始炒呢！也许我卖相不咋地，但炒出来，味道还不错呢！"
"你还要看书呢，时间就不要花费在这些事情上面了……"见梁文杰愤然依旧，文旭边说边想新点子，"要不然，你每天跟我一起去我上班的地方，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跟我一起去饭馆的吗？"
梁文杰脸色稍霁，他是挺喜欢多些时间跟文旭在一起的。每天跟文旭一起去上班，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唔，"梁文杰点头同意文旭的后一个提议，"跟你一起去上班，"还不忘他可能色相不行但可口的初次佳肴，"让我把菜炒完。"
"乖，去看书。做饭这些事情，爸爸来就好了。"
那声"乖"激起梁文杰一层鸡皮疙瘩，他气恼地不理文旭，走开了，回房看书去。
饭后不久，蔡春梅上门来。自从在商场跟文娟吵过一架后，她倒是不天天找来，只是日日打电话给梁文杰，表达希望梁文杰搬去与她同住的心愿。听说文娟母子要离开广川市，她就又偶尔上门来了。
梁文杰忽而发现，原来小姑妈待在这里也是有好处的。当然，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将他们母子赶走就是了。真让文娟和蔡崇在这里住一个暑假，梁文杰觉得文旭的存款可以去一半。
"阿杰，明天是妈妈的生日，你能来陪妈妈一天吗？"
蔡春梅眼里有真挚的恳求，梁文杰微微动容。这位毕竟是他亲妈，也不算对他完全冷血无情。让自己的母亲这么求自己……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脑袋，微笑说道："去妈妈那里住几天吧。"
梁文杰看向文旭，心里想问：你不担心我一去不回么？
文旭又说道："把书带去看，那边安静，也有人照顾你。"
蔡春梅从旁附和："阿杰喜欢喝汤是不是？妈妈别的不说，汤煲得可不比你爸爸差。家里有一间书房，很大，里面有很多书，你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欢看武侠？家里也有。阿杰喜不喜欢看？不喜欢，妈妈可以买阿杰喜欢的……"
在养父和亲妈的左右夹攻之下，梁文杰收拾收拾东西，跟着蔡春梅去她家了。
蔡春梅住在政府大院里。环境不用说，如同蔡春梅一直向梁文杰赞美的安静、清幽。房子也是雅致而敞亮。居住条件比文旭那里好上一百倍。
曾经的那个十五岁的梁文杰只在这里住了一天，就沉浸在蔡春梅说的"把这里当家"的甜言蜜语中。
梁文杰冷笑，这里可不会是他的家。这是蔡春梅的第二任丈夫的家。
那是一位老退休干部，蔡春梅在疗养院当护士的时候认识的，两人也是在那里有的梁文杰同母异父的弟弟，那时候老头年纪大概有六十多了吧。
老头老伴早逝，只有一个女儿，那时已经嫁了人，女儿和女婿都在国外，老头故土难离，留在国内，一年有半年是住在疗养院里。
蔡春梅生下儿子，老头表示会照顾他们母子，蔡春梅就跟文旭离婚，嫁给了老头。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在这大院大房子里幸幸福福生活。
可惜，老头年岁毕竟大了，去年或者前年过世了。老头给蔡春梅留下这栋房子，钱嘛，应该也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具体多少。
梁文杰估计不会是一个大数目，因为蔡春梅听说他亲爸大老婆生的儿子得了怪病，需要移植器官，亲爸在找寻他的私生子女，蔡春梅还巴巴将他带到他亲爸面前。当然，也有可能老头给蔡春梅是留了一大笔钱。
"阿杰，喜欢这里吗？"室内装饰漂亮，蔡春梅笑容灿烂美丽。
梁文杰觉得他的心理年龄应该已经达到200+了，想起了那些往事，他还能对着蔡春梅微微一笑，说："喜欢。"
蔡春梅家的书房里真的有很多书，梁文杰简直快爱上这个地方了他在书房看书，蔡春梅就不会打扰他，拉着他说话。梁文杰在书房里一直待到洗澡睡觉。值得一提，蔡春梅家有热水器。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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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梁文杰忽而眼睛有些湿润。干嘛对他这么好，不是穷养儿子富养女么？经济又不富裕，还由得他这样浪费。
梁文杰沉沉心，平静说道："不用了，蛋糕就那个味儿，还没有家乡的米糕好吃。"
文旭问道："阿杰想吃米糕？"
梁文杰点头。
文旭笑道："爸爸回去给你做。"
蛋糕店的旁边是文具店，文具店的隔壁是一家书店，梁文杰想到他那惨不忍睹的中考分数，黑着脸走了进去，挑选了几本辅导书。
文旭满脸欣慰地为梁文杰付钱。
离开书店，文旭问梁文杰，"阿杰，你想念哪所高中？"
梁文杰面露迟疑。他是已经决定去禾江市的，自然要去禾江市读高中。这几天过得舒心，他都差点儿忘了这个决定。
不待梁文杰回答，文旭又犹疑问道："阿杰，你想不想来广川市读高中？"
咦？梁文杰惊疑不已。"我可以来广川市读高中吗？"
高中可不是小学、初中义务教育，户口归属问题非常重要，他不是广川市的户口，就算在广川市读了高中，也不能在这里参加高考。何况，要以非本地户口找到一所愿意接纳的高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文旭笑道："可以的。正在找合适的学校。"
梁文杰更加惊异了。当前年代，解决户口问题的一个通常方法，就是在当地买房。不过，广川市目前的房价高得离谱，比二十年后所谓的泡沫还要泡沫，以文旭的经济状况，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已经买了房。
在惊异之后，梁文杰内心涌起的更多是高兴。
如果在广川市读高中，他就可以和文旭生活在一起，和这位疼爱他的养父一起生活……每天都有美味可口的饭菜，每天都有细致入微的照顾，每天都能感受到真切关爱的疼惜……
广川市现在的房价是很高，但明年会有金融风暴，广川市房价将大跌，那时候，或许他们可以入手一套房……
内心的雀跃那般明晰，畅想的未来那般美好，梁文杰都忍不住面露微笑。但是，与其同时，他的理智在提醒他，他并不是文旭的亲生儿子，那样的未来或许只存在于他的幻想里。
梁文杰突然又想到，在曾经的那个十五岁，他并没有听文旭说过要他到广川读高中。
"正在找合适的学校"，那么，在他今年来广川市之前，文旭大概就已经在操心他高中就读问题。梁文杰的成绩一向糟糕，现在这个十五岁是，曾经那个十五岁也是，文旭不会不清楚，却依然为他的学业奔波。只是，他甚至不知道文旭有过的这些操劳，就跟着亲生父亲去了禾江市。
曾经的文旭或许也想象过他到广川市读高中后，他们父子怎样生活，同样美好的未来也曾存在过文旭的幻想里。
然而，现实却是他的儿子从此成了别家的儿子，两人往后再未见过一面。文旭不知道，他疼爱的儿子甚至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偶尔想起时，也都是不好的印象。
"我想来广川读高中。"梁文杰低声哽咽。
梁文杰从来都是一个感性的人。这一刻，他将原本要去禾江市的计划抛到了九霄云外。但这并不是说他要抛弃他上辈子的朋友们，他会在他就读广川市高中的基础上再计划如何同朋友们相交。
难度会加大许多，但谁让他贪心想要获得更多呢？梁文杰学习不怎样，道理还是懂得一些的：想要收获，当然需要付出。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装作没有看见他微润的眼眶，又为他介绍周围其他店铺、设施。"那边有汽车站，也有到家的车，不过比较绕路，我们去另外一个汽车站坐车……"
坐上不绕路的公共汽车，回到家这边，文旭先去买菜，梁文杰跟着一起，文旭考验他是否还记得前两天学到的挑菜技巧。
梁文杰一脸"这有什么难的，太小瞧我了"的神气，一一回答文旭的提问，文旭听得笑呵呵。
父子两人满载而归，光瞧瞧文旭提着的数十个塑料袋，就能想象晚餐是何等丰富。
一回到家，蔡崇就热情地迎面扑向文旭。只是一开口便暴露了他热情的原因，"舅舅，我想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昨天不是去过了吗？"文旭问着，看向梁文杰。
梁文杰撇嘴，小朋友昨天没玩够呗。昨儿两个女人确实是承诺今天会再带蔡崇去游乐园，估计今儿没去成。
梁文杰拉开蔡崇，没好气道："去找你妈。"
蔡崇抱着文旭的腿不撒手，"我要去游乐园！我要去游乐园！"喊了两嗓子，还带上哭腔。
他、娘、的！
梁文杰狠狠捏住蔡崇的一只胖胳膊，威胁他，"你松不松手？"
蔡崇疼得真哭了，又吓得立刻撒手。
文旭拍开梁文杰捏蔡崇的手，"别吓着他，你去看书吧。"言外之意，是这边没梁文杰什么事儿。梁文杰面相顿时变得凶神恶煞般。蔡崇哭得更厉害。
文旭温言哄蔡崇，"别哭别哭，等舅舅有时间了，就带你去游乐园玩。"
梁文杰依然恶狠狠瞪着蔡崇，蔡崇向屋里跑去。
不一会儿，文娟出现。她笑着同文旭和梁文杰打招呼，"啊，三哥和文杰回来了。我刚在屋里折衣服，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儿。"
梁文杰真是看得恶心。小姑妈那么疼她儿子，能没听到蔡崇的哭声才是见了鬼。无非是她让她儿子来跟文旭闹着要带去游乐园玩，她不好意思在场罢了。这会儿，文旭承诺了，她也就没事儿人一样出来了。
文旭说说笑笑地同文娟去厨房做饭。
脑袋曾开刀
晚餐确实丰盛，蔡崇小朋友竟还不满足。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梁文杰都觉得丰富得过分，蔡崇居然还向他妈撒娇哭闹，"我要吃那个酸酸甜甜的菜！"
酸酸甜甜的菜？
大前天文旭做了糖醋排骨，蔡崇还跟梁文杰抢来着，前儿做了糖醋里脊，昨天有糖醋松花鱼，今天确实没有糖醋类的菜色，没有哪一道可以称为酸酸甜甜的菜。
几人都瞬间领悟了蔡崇想吃什么，文娟立刻哄她儿子，"别哭别哭，叫舅舅做，想吃什么，都叫舅舅做。"
梁文杰脸色黢黑。
文旭还跟着劝慰蔡崇，"明天就做酸酸甜甜的菜，每天都做，好好吃饭，别哭别闹。"
死小孩不依，得寸进尺，"我现在就要吃，我就要吃酸酸甜甜的菜！"
梁文杰冷冷道："不吃，就什么都不要吃，一口都别吃……"
文旭打断梁文杰，低声劝止他，"别说话。"
文娟说道："三哥，还有没有什么菜可以做的？或者你看这桌上什么菜可以再加工一下，或者我去菜场买点儿肉回来……"
文旭皱眉看着桌上的菜色，应是在思考如何再加工，片刻后，他对文娟说道："你继续哄孩子吃饭吧，我去买菜。"
梁文杰拉住已经起身准备行动的文旭，"忙个鬼！给他拌一盘糖醋，蘸着吃不就完了！还真当他是祖宗伺候着！不吃拉倒，饿着他，看他还吃不吃！"
两个大人都被他说得愣住。文娟急忙道："三哥，你先去调一盘糖醋味料吧！"
文旭点点头，去了厨房。
看得出，文旭调理出的糖醋味碟，不是梁文杰设想的简单的糖加醋一拌完事，而是经过精心调制的。梁文杰在文娟和蔡崇的怒目中蘸着尝了尝，味道略微比不上直接吃糖醋肉菜，但依然是美味的味碟。
这之后，晚餐再无波澜。梁文杰心中却是波澜壮阔。
这才几天？每天吃个东西都波澜起伏的，梁文杰真没有信心能跟小姑妈和表弟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暑假。
他觉得再来一回，他肯定会忍不住将小表弟扔到外面丢掉的。
勿为恶啊……
嗯，勿为恶。
趁着小姑妈在浴室洗澡洗衣服之际，梁文杰将小表弟蔡崇从电视前拖到房间里，捂着嘴巴，狠狠揍了一顿屁股。
"跟你妈说，你要回家，知不知道？知道就点头。"
梁文杰一点儿都不为小表弟的鼻涕眼泪动容，一直打到小表弟点头为止。
他又说道："你要是聪明，就不要跟你妈说，我打了你。否则，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虎头虎脑的小表弟还是蛮聪明的，这次没等梁文杰说什么"知道就点头"，头就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般。
梁文杰满意地松手，给小表弟穿好睡裤。他的手一离开，蔡崇就飞奔着出了房门。"妈妈，妈妈……"那哭腔是掩都掩不住的。
梁文杰从容地跟着出了房间。他的心理年龄100+，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保持镇定。
文娟匆匆忙忙从浴室出来，看到儿子满面狼狈，大惊："怎么了？是哥哥欺负你了吗？"
文旭也从厨房出来了。
梁文杰镇静地看着蔡崇。蔡崇望了望他，惧怕地往他妈的怀里缩，"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原来是想家。文娟笑着安慰怀里的儿子，"在舅舅这里住着不是挺好吗？有吃的，有玩的，住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回家啦。"
梁文杰轻轻咳嗽一声。
蔡崇又往文娟的怀里缩了缩。"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文娟继续笑着安抚儿子，"舅舅不是还要带你去游乐园玩吗？咱们很快就会回家的……是不是想爸爸了？我们打电话回去跟爸爸说话，好不好？"
说着文娟就带蔡崇去拨电话。
梁文杰平静地看了眼望着他的文旭，淡定说："我去看书。"
文旭冲他点点头。
第二天的早餐有梁文杰头一天提到的米糕。梁文杰吃得眉开眼笑。他又提出要同文旭一起去他工作的饭馆，心中实在是很想多些时间跟这位温柔体贴的养父在一起。
文旭迟疑道："今天我调了晚班。"
"哦？为什么？"难道是要带小表弟去游乐园？擦！
"之前带你去医院检查，医生不是说三天后去拿结果吗？"
原来是因为自己。梁文杰咬了米糕，忘了咀嚼，直接咽了下去，差点儿噎死。死亡般的难受，似曾相识。脑中有些影像闪现。
"我也去。"气息尚未平顺，梁文杰急着说话，引起一阵咳嗽。
文旭忙端茶递水，抚拍他后背，给他顺气。"别急别急，慢慢吃，有很多。"
去医院的路上，梁文杰就开始努力回忆。因为吸毒，他的神经受损，记忆出现残缺，而他成年后，也极少回忆往事，因而，他对于经历过的许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晰。
十五岁之前，他记得他生过一场大病，还需要动手术。那场病的前后细节，梁文杰都不记得，仅有的印象是：生病很难受，等死很恐惧，钱非常重要，亲戚都是讨厌的人，父亲十分没有用……
到了医院，梁文杰能够记起，他那年也去过医院，当然，这是一定的，大病嘛，还要动手术呢！好像也有头晕、拍片？慢慢想着，梁文杰确定，那年他是头部出了问题。
头部……手术……
光是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梁文杰都觉得头似乎有些疼了。
这时，文旭已经同梁文杰来到医生面前。
医生迅速翻看病历，告诉他们："病人各项指标达标，没有什么问题。"
文旭担忧不减，"他最近睡不好，晚上总睡不着。"
梁文杰从回忆中走出来，望了望文旭，默然。他来广川市之后，晚上几乎都未睡着过。不过，成年后，他的睡眠质量一向糟糕，十天半个月睡不着的事例也是有的。
医生询问了些问题，得出结论："许是换了新环境，一时不适应，慢慢习惯，也就好了。"
医生的建议是无需用药，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具体情况。文旭又问医生是否有生活注意事项。医生提到饮食问题，文旭详细地和医生谈了哪些食物可以帮助睡眠，哪些食物是忌讳。
文旭看着医生，犹疑问道："他九岁时脑袋做过手术，病情并没有复发，是不是？"
脑袋做过手术？
头颅开刀，他竟能全忘了，啧啧，毒品的残害真是非同一般。而那个年代他的脑袋动了刀，他居然还活到了往后又吸毒又进监狱，真可谓祸害遗千年。
梁文杰自嘲笑笑。
看着文旭忧虑的面容，梁文杰能够理解为何那日他说头晕，文旭会脸色大变了。原来头晕有时真的需要进医院。脑袋开刀，在二十年后都是重大病情，何况是如今再往前的几年。他的那场大病，他自己忘得差不多，文旭却是记得清楚。
医生颔首，"从目前他的身体检查情况来看，他一切正常。偶尔的头晕、失眠，也是正常的。注意饮食、休息，保持良好的心态，定期到医院做检查，相信他的病情不会复发。"
"谢谢，谢谢医生！"文旭对医生简直感激涕零。
梁文杰就不懂了。他身体本来就没事，这个医生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将这个事实告诉了文旭，文旭用得着怎么感谢他么？
他是不了解的。他不明白，医生的言论给了文旭多大的鼓励和安慰。人们彷徨时，需要这样的定心剂，哪怕只是一句话。
然而，这不妨碍梁文杰体会到文旭对他的重视。
勿为恶
离开医院，文旭没有马上带梁文杰回家，而是坐了另外一条线路的公共汽车。
梁文杰问文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文旭笑道："找一家蛋糕店试试蛋糕。"
梁文杰沉默半晌，小声道："我都说我不吃蛋糕了。"底气其实不是很足。
文旭笑着摸摸梁文杰的脑袋，"傻孩子。吃个蛋糕的钱，爸爸还是有的。有想吃的，想要的，想玩的，就跟爸爸说，爸爸能做到的，都会尽量帮你实现。"
梁文杰嘀咕道："你又不是蔡崇的爸爸，你还跟他说这话呢。"
文旭笑了笑，"崇崇是爸爸的外甥，是你的表弟，也是家里的孩子，爸爸能做到的，自然也该给他。"
梁文杰脸色微变，"我堂表兄弟姐妹多着呢，他们要什么，你都给？"
文旭还是笑，"能做到的，就都给了。"
那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梁文杰很想这么问文旭，又不敢。血缘亲疏，在文旭这边，好似只要有血缘，并不区分亲疏。而他其实是没有血缘的一个。
文旭带梁文杰去的是广川市最繁华地带。置身于此，梁文杰可以感受到二十年的时间缩短了几年。
这里的蛋糕店不少，二十年后有名的蛋糕店也有。文旭一家一家带着梁文杰去，让梁文杰挑选、试吃。
不得不说，著名的蛋糕店对得起他们老店的名声。梁文杰吃了一家二十年后闻名的店的蛋糕，确实比其他家的可口几倍，然而，依然不比二十年后的美味。梁文杰勉强将这家店买的蛋糕吃完了，心中却不无遗憾。
"要不要再买一个带回家吃？"文旭见梁文杰称赞这家店的蛋糕好吃，很是开心。
梁文杰摇头，"不用，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就腻了，偶尔吃吃就好。"
文旭点头，露出赞同之色。
文旭和梁文杰买菜回家。小表弟蔡崇一见到梁文杰，就往他妈妈怀里钻。想来还没忘了昨天的教训。只是，不够啊。梁文杰望着怕他的小表弟沉思。
文旭和文娟去厨房做饭。梁文杰压低声音问看电视的蔡崇，"今天跟你妈说了你要回家吗？"
蔡崇吓得跑到厨房去找他妈。梁文杰也跟了过来。蔡崇没有哭，也没说什么，文娟让他不要待在厨房里、去看电视，他非要跟着他妈。梁文杰若无其事地吃完一块西瓜，出了厨房，去看书。
今天蔡崇吃饭就很老实了，给什么吃什么，完全不会说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更不会闹着不吃饭。
梁文杰却也不放过他。逮到机会，就踹他一脚，打他两下，威胁几句，让他赶紧跟他妈回老家去。蔡崇几乎粘着他妈，寸步不离。
下午，蔡春梅又来看梁文杰，提到要再去游乐园。梁文杰说他要看书，不去。蔡崇这次也一声不吭。
蔡春梅不以为意，又换了一个话题，"阿杰真是好孩子，这么认真读书。要不要到妈妈那里去住？妈妈那里很大，只有妈妈一个人，阿杰可以安静地看书。家里还有游戏机，阿杰学习累了，可以玩。"
梁文杰好奇问道："你另外一个儿子呢？"他真是单纯好奇。曾经的那个十五岁，他也住过亲妈家，却是没见过同母异父的那位弟弟。当初的他，十几年没见面的亲妈突然出现，对他各种好，他都忘了还有个弟弟这回事。
蔡春梅神色略显尴尬，她笑了笑，说道："他参加夏令营去了。"
夏令营好时髦的词！
在这个热水器没有普及、bp机在使用、手机不见踪影、电视都还有黑白的年代，原来已经出现了夏令营！
这个时候的夏令营得花多少钱啊。
梁文杰默默无语。
见梁文杰沉默，蔡春梅又提议要带他去商场买衣服，这次还将文旭也拉进来。文旭只是看着梁文杰笑笑，不说话。梁文杰却能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他是希望梁文杰多和自己亲妈互动的。
"那就去商场吧，小姑妈和表弟一起去啊。"多买些东西，花光她的钱！
文娟兴高采烈，蔡崇眼中也充满期待。文旭因为晚上要上班，怕时间紧急，不跟他们一起逛街。
这一回出行，梁文杰积极多了，见到合适的，一律要买。蔡春梅完全没有异议，他要，她就付钱。
梁文杰看似随意，却没忘了自己的初衷，除了要花蔡春梅的钱之外，他还要继续创造机会，给蔡崇教训。
在文娟兴奋地和蔡春梅挑选讨论衣服时，梁文杰说要带蔡崇去厕所，将蔡崇拐走了。
七弯八绕，来到商场的男厕所，梁文杰拖着蔡崇进了一间隔间。"叫你跟你妈回你们自己家去，不干，这么喜欢待在别人家，你就待在这里吧！"丢下这句话，梁文杰迅速开门出去、关门、跑掉、躲起来。
他是很想真的丢掉蔡崇不管的，然而，不能为恶。
不能为恶。
梁文杰看着蔡崇从男厕所追出来，左右没有看到熟人，嚎啕大哭起来。周围好心人纷纷问他是不是走丢了。
梁文杰看到有人要带蔡崇走，便走了出去，说是蔡崇的表哥。蔡崇见到他又惊又怕又喜。那位好心人表示怀疑，梁文杰说明可以带他去找蔡崇的妈妈。
三人由梁文杰领路去找文娟和蔡春梅，蔡崇远远看到他妈，就哭着叫着"妈妈"颠颠跑过去。那位好心人立即向梁文杰道歉，说先前不该怀疑他。梁文杰表示理解。
文娟大惊，"崇崇！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四顾寻找带蔡崇走开的梁文杰。
梁文杰走上前，淡淡说道："人多，走散一会儿，又找到了。"
文娟破口大骂梁文杰。
这里可还有一位母亲，蔡春梅为梁文杰分辩，渐渐和文娟吵了起来。
两个女人的大吵，在梁文杰的计划之外。瞧着维护自己的亲妈，梁文杰心中有说不出的别扭，很想感动，又怕真被感动了。
吵起来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两人逐渐说得难听，还将自家的丑事都往外抖。
瞧着周围人指指点点，梁文杰烦躁一声吼，"吵什么吵，回家了！"
说是回家，梁文杰却是跟文娟和蔡崇回的文旭的家，蔡春梅回去她自己的家。蔡春梅再次表示希望梁文杰可以搬去跟她一起住。梁文杰对此没有做出回应。
这晚，梁文杰依旧难以入眠，躺在床上回忆往事。
朦胧中，他又好似是睡着了。因为脑中的一幕一幕实在是太过清晰，仿佛是在做梦。梁文杰梦到他九岁生病时。
那一天，他淋了雨，回头发了烧。打针吃药，烧退了，又开始头晕、头疼。起初的时候，父亲并没有带他去医院，只是在一个小诊所看了看，没有看出问题。而后，有一天，他洗澡的时候，晕倒了，父亲才将他送去医院。各种检查，最后诊断出是脑中长了个东西，需要开刀切除。
那时每天头疼头疼头疼，梦里一直头疼头疼头疼，梁文杰也感觉到头疼头疼头疼。
梁文杰突地睁开眼。
果然是在做梦。
真难得，他居然睡着了，还做了梦尽管是个噩梦。
梁文杰忽而觉出不对劲，他身旁没有人！梁文杰开了灯，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到了凌晨两点。文旭说今天调的晚班，凌晨十二点下班。
父子谈心
梁文杰顾不得从梦中惊醒的一身冷汗，急急忙忙穿着拖鞋跑出房间。客厅的日光灯一打开，梁文杰就看到了在这儿打地铺的文旭。人好像还是睡着了的。
梁文杰怒火蹭蹭上窜，大力摇醒他。
"咦？阿杰啊……"文旭迷蒙着双眼喃喃道。他的地铺靠近窗台，月光铺撒一片，月色下，他此刻的表情真个是说不出的诱人。
梁文杰却是没精神注意这个，他此时心情非常暴躁。"你怎么睡这里？"
"啊，这个……"文旭神色尴尬，支吾不语。
"回房去睡。"
"唔，我就睡这里挺好的。你看晚上夜色多美……"
"美个鬼！"梁文杰拽文旭起来。
"别拉！我自己起来。"站起了身，文旭还想坚持一下己见，"我就想睡这里，阿杰你回房去睡就好啦。"
"谁会没事睡客厅！夜色要是真美到这个地步，全世界的人不是应该都露天而睡了？那还盖房子做什么！房地产生意也没得做了！你别糊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嘘，小声。大家还在睡觉呢。我回房睡，你别气了。"
拖着文旭回了房间，梁文杰火气还没消。文旭陪着小心，问梁文杰明早想吃什么。
他们两个的角色仿佛反了过来，文旭是做错了事的儿子，梁文杰是严厉的父亲。
听着文旭的低声细语，梁文杰趁热打铁问他："你干嘛跑那儿去睡？"
文旭神色颇是难为情，但他还是解释道："你不是这几天都没睡好吗？我想着，或许是我们俩一起睡，你不习惯，就想分开试试……今晚我回来时，见你已经睡着了，怕吵醒你，正好就……"
梁文杰无语凝噎。他若是真睡着了，没发现文旭没回房，按照文旭早起的惯例，他就会一直不知道文旭晚上没有回房睡觉。
文旭笑笑，"好了，时候不早了，快睡。"说罢，即刻躺下，闭目睡觉。
梁文杰也闭上眼睛。他本以为他会依然睡不着，却是出乎意料地在文旭平稳的呼吸声中睡着了，并且，没有做梦，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上，梁文杰难得睡到自然醒，醒来很是高兴，高兴一秒，梁文杰变了脸色。他睡到自然醒太难得的原因，一是他根本一晚上没睡，不存在醒不醒的问题；另外一个是，文旭早上会叫他起床！
今天为什么没有提供父亲之叫醒服务？
难不成是昨天戳破他含蓄的父爱而闹别扭了嘛？
事实证明，梁文杰想太多。
梁文杰浑身低气压地出了房门，就看到父爱之和煦慈爱的笑容。
"阿杰起来了啊！昨晚睡得好吗？我想了想，以后早上就不喊你起床了，你能睡就多睡会儿。不过，早饭还是要吃的。今天想吃什么？"
父爱之关切问候、父爱之体贴入微的关怀、父爱之今天早上中午晚上想吃什么例行询问等等一一袭向梁文杰，卷散他的低气压。
刚起床，梁文杰脑子还不是很活络，反应有点儿迟钝，呆呆看了文旭半晌，都瞧得文旭不好意思了。
"咳，怎么了？还没睡醒吗？"
梁文杰点点头，"是好像还没醒。"刚刚内心闪过的那种情感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既然已经起来了，吃了早饭再去睡吧。"
"唔。"梁文杰点头，走向卫生间。
"想吃什么？"
"米糕。"
"米糕已经蒸好了，你洗漱完就可以吃。"
想吃什么，就已经有人特意备好了等着他享用。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日，梁文杰总觉得仿佛是在梦里。晚上文旭下班回来，小姑妈文娟竟然真的向文旭表示，她要带着蔡崇回老家去！
哎？他今天暂时都没朝小表弟下手咧。
文旭劝文娟留下，在广川市多住一段时间，还说他后天放假，可以带蔡崇去游乐园玩。
梁文杰听得好心烦，在这种问题上，他和文旭一点儿都不心有灵犀。文旭拖他后腿，他也要给文旭搞破坏。
那边文旭劝文娟一句，梁文杰就喊文旭，说他想吃哈密瓜。
"等等去给你买。"
"等等我或许又不想吃了。"
文旭无奈了，"给你钱，你自己下去买吧。"
梁文杰无赖，"我要看书。"
文旭只得再劝了文娟两句，出去买哈密瓜了。
之后亦是如此，只要文旭劝文娟留在广川市，梁文杰就扯东扯西。谁都不是傻子，大家心里都明白梁文杰不想文娟留下。几次过后，文旭便也不再当着梁文杰的面儿劝解文娟了。
晚上睡觉时，父子俩躺在床上谈心。
文旭问梁文杰，"阿杰，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姑妈？"
梁文杰嗤笑一声，"这还用问么？"
"哎，她是你的长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合你心意的，你要体谅……"
梁文杰翻身，面朝墙壁，背对文旭，摆明了不听他讲这些道理。
"你这孩子……转过来，跟你说话呢。"文旭扒拉梁文杰的身体，要让他再转过身来。
他的手触到梁文杰的腰部，险些没惊得梁文杰弹跳起来。
"别碰！"梁文杰忙护住自己的腰，"痒！"
"呵呵。"文旭轻轻笑了声，收回手，"快转过来，不然……"隐去未说的余音有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梁文杰转过身，怒视文旭。
文旭依然笑着，继续给梁文杰讲大道理，"你在家乡的时候，爸爸不在你身边，多亏了小姑妈帮忙照顾你，你要记得她的恩情，懂得感恩……"
梁文杰更怒了。"在家乡是爷爷奶奶照顾我，小姑妈偶尔帮把手，你也已经回报她家够多了。难道就因为她曾经照顾过我，我就要一辈子听她的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供她吃、供她穿，永无止境地报答她的恩情？"
文旭定定眼，问梁文杰，"小姑妈打过你？"
梁文杰气势一顿，"那倒没有。"
文旭盯着梁文杰，微敛笑容，"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打过崇崇？"
这下，梁文杰不仅气势被遏制了，气息都快停顿了。他心理年龄100+，大风大浪见得多。梁文杰镇定道："你去问表弟，看我有没有打过他。"
文旭脸色和缓了几分。梁文杰推测他应是以为他没打过蔡崇。
"我们是亲戚，是一家人，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相互扶持，和和睦睦。小姑妈家里经济不是很好，爸爸稍微好点儿，吃穿用度上能帮的，就帮一把，也不会真将爸爸用穷了。
虽说主要是爷爷奶奶照顾的你，但十几年了，你学过的&039;积少成多&039;，小姑妈对你的照顾也是不少，爷爷奶奶有个什么事，也是需要小姑妈帮扶着的。若是个外人，就算爸爸付了丰厚的报酬，也不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你的。
亲戚就是亲戚，血浓于水，你长大就懂得，这种感情旁人比不了……"
"血浓于水"四字一出，梁文杰的脸色就阴沉得能去做门神了，文旭后面说的话，他根本没有仔细听。
梁文杰撑起身子，双臂支撑在文旭肩部左右，板着门神脸，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眼，"血浓于水？"梁文杰问，"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感情比不上有血缘关系的？"
文旭觉察出异样，摸摸梁文杰额头，关切问道："阿杰，你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梁文杰心绪复杂，定睛看了文旭片刻，他松开双臂，复又躺回床上。
"我妈我都不理呢，谁要理小姑妈……"梁文杰掩饰道。
"这……"文旭神色略显尴尬。"血浓于水"之外的特例总是有的，梁文杰正巧赶上。
梁文杰又板起凶脸，恶狠狠瞪向文旭："谁对我好一分，我就回报他一分。爷爷奶奶我会孝顺，别想我听小姑妈的话。你爱将你的钱贴给她家是你的事，我看不顺眼也是我的事。别想说服我，除非小姑妈对我能像对蔡崇那样。"
文旭叹息一声，摸摸梁文杰的头。
"只要你不欺负表弟，不顶撞长辈，其余的，爸爸也就不多说了。"
哼，他才不会做出承诺保证。
梁文杰闭上眼睛，"说完就睡觉，困死了。"
"嗯，睡吧。"
过了一段时间，听到平和的呼吸声，梁文杰睁开眼睛，看着文旭的睡颜，他在心里道：我也会孝顺你的。
母子生活
小姑妈还是决定带着她儿子回老家去，连回去的火车票都买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当然，这是对梁文杰而言。喜讯公布的当天，梁文杰都多吃了一碗饭因而，文旭当天看起来也很开心。
火车票不是飞机票，买好了，也不能当天走。文旭放假的日子没有带蔡崇去游乐园，而是陪同文娟母子买了各种吃穿用品，让他们带回家乡去。
文娟来的时候，只提了一袋特产，回程翻成了三大袋，不仅仅有吃的，连洗发水、牙膏、香皂等等日用品都有一大包。她带来的旅行袋，也被文旭换成了大号旅行箱，里面装满衣物。
梁文杰对此难免感到不痛快，但人都被他顺利赶走了，他也没什么立场计较这些。何况，那些东西里有部分是让小姑妈带给爷爷奶奶的。
自从给小姑妈买好了火车票，每天文旭做饭的时候，梁文杰都凑到厨房里学厨艺。因为，对于梁文杰坚持不想跟小姑妈同住一个屋檐下，文旭表达过他的一层担忧，"小姑妈走了，我不在家时，你吃什么？"
梁文杰十分想念二十年后遍地开花的外卖，却要自信满满地向文旭表示，"我能照顾好自己，我可以学做饭。"
文旭每周休息一天，不用上班。这天，又到周日，文旭休假。此时，文娟母子已经回到家乡，而梁文杰也旁观了一段时间的做饭过程。文旭准备趁着自己在家，指导梁文杰实践一回。
吃早饭的时候，文旭便对梁文杰说了他的计划。中午买菜，梁文杰兴致勃勃，准备随后大显身手。
文旭安排梁文杰今日来个简单的炒青菜，再加一个荤菜青椒肉丝。
此时的青菜可不比二十年后大多卖的是净菜，过过水，就能直接下锅炒。这时的青菜脏着呢，泥巴一堆一堆的，肯定都占了秤量。
梁文杰按照文旭平时教导的，摘菜，洗三遍，完毕。
文旭过来检查，一根没洗干净、两根没洗干净、三根没洗干净……
文旭挑出一些，告诉梁文杰哪里不干净，再手把手地教一遍，而后让梁文杰重新洗。
梁文杰看了看满篮子的不合格劳动成果。心里默念，他心理年龄100+，这点儿小小打击，完全不算什么。
再洗三遍。文旭目测通过。梁文杰很开心，开始洗青椒。吃饭的时候，梁文杰在青菜里吃到了沙，默默咽下这是后话。
处理青椒，辣到眼睛；不会分离蛋清和蛋白；切出的肉丝堪比肉块……梁文杰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他心理年龄100+，这些挫败，全都不能对他构成打击。
倒油的时候，锅里起火了，梁文杰再次念叨，他心理年龄100+……
梁文杰心理年龄可能真100+，但文旭肯定没达到这个心理年龄段。这一次，梁文杰还能继续保持淡定，文旭却急忙上前补救，关了火，将梁文杰赶出了厨房。
"这个，以后不如我早上做两个凉拌菜，你中午吃，晚上回来，我再做好吃的……"
梁文杰愤愤然，"谁是天生就会做菜的？我还没开始炒呢！也许我卖相不咋地，但炒出来，味道还不错呢！"
"你还要看书呢，时间就不要花费在这些事情上面了……"见梁文杰愤然依旧，文旭边说边想新点子，"要不然，你每天跟我一起去我上班的地方，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跟我一起去饭馆的吗？"
梁文杰脸色稍霁，他是挺喜欢多些时间跟文旭在一起的。每天跟文旭一起去上班，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唔，"梁文杰点头同意文旭的后一个提议，"跟你一起去上班，"还不忘他可能色相不行但可口的初次佳肴，"让我把菜炒完。"
"乖，去看书。做饭这些事情，爸爸来就好了。"
那声"乖"激起梁文杰一层鸡皮疙瘩，他气恼地不理文旭，走开了，回房看书去。
饭后不久，蔡春梅上门来。自从在商场跟文娟吵过一架后，她倒是不天天找来，只是日日打电话给梁文杰，表达希望梁文杰搬去与她同住的心愿。听说文娟母子要离开广川市，她就又偶尔上门来了。
梁文杰忽而发现，原来小姑妈待在这里也是有好处的。当然，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将他们母子赶走就是了。真让文娟和蔡崇在这里住一个暑假，梁文杰觉得文旭的存款可以去一半。
"阿杰，明天是妈妈的生日，你能来陪妈妈一天吗？"
蔡春梅眼里有真挚的恳求，梁文杰微微动容。这位毕竟是他亲妈，也不算对他完全冷血无情。让自己的母亲这么求自己……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脑袋，微笑说道："去妈妈那里住几天吧。"
梁文杰看向文旭，心里想问：你不担心我一去不回么？
文旭又说道："把书带去看，那边安静，也有人照顾你。"
蔡春梅从旁附和："阿杰喜欢喝汤是不是？妈妈别的不说，汤煲得可不比你爸爸差。家里有一间书房，很大，里面有很多书，你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欢看武侠？家里也有。阿杰喜不喜欢看？不喜欢，妈妈可以买阿杰喜欢的……"
在养父和亲妈的左右夹攻之下，梁文杰收拾收拾东西，跟着蔡春梅去她家了。
蔡春梅住在政府大院里。环境不用说，如同蔡春梅一直向梁文杰赞美的安静、清幽。房子也是雅致而敞亮。居住条件比文旭那里好上一百倍。
曾经的那个十五岁的梁文杰只在这里住了一天，就沉浸在蔡春梅说的"把这里当家"的甜言蜜语中。
梁文杰冷笑，这里可不会是他的家。这是蔡春梅的第二任丈夫的家。
那是一位老退休干部，蔡春梅在疗养院当护士的时候认识的，两人也是在那里有的梁文杰同母异父的弟弟，那时候老头年纪大概有六十多了吧。
老头老伴早逝，只有一个女儿，那时已经嫁了人，女儿和女婿都在国外，老头故土难离，留在国内，一年有半年是住在疗养院里。
蔡春梅生下儿子，老头表示会照顾他们母子，蔡春梅就跟文旭离婚，嫁给了老头。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在这大院大房子里幸幸福福生活。
可惜，老头年岁毕竟大了，去年或者前年过世了。老头给蔡春梅留下这栋房子，钱嘛，应该也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具体多少。
梁文杰估计不会是一个大数目，因为蔡春梅听说他亲爸大老婆生的儿子得了怪病，需要移植器官，亲爸在找寻他的私生子女，蔡春梅还巴巴将他带到他亲爸面前。当然，也有可能老头给蔡春梅是留了一大笔钱。
"阿杰，喜欢这里吗？"室内装饰漂亮，蔡春梅笑容灿烂美丽。
梁文杰觉得他的心理年龄应该已经达到200+了，想起了那些往事，他还能对着蔡春梅微微一笑，说："喜欢。"
蔡春梅家的书房里真的有很多书，梁文杰简直快爱上这个地方了他在书房看书，蔡春梅就不会打扰他，拉着他说话。梁文杰在书房里一直待到洗澡睡觉。值得一提，蔡春梅家有热水器。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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