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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黑客]比特狂潮 作者:俞恨容

    第24节

    九八年秋,octo虽然逃出了京大,却是再也无法踏足那个地方了,事情引起了华国的重视,对重点学科实验室的进出人员实行了严格的控制。

    之后他们试着调查了那个教授的资料,没想到一层层往上,最后是在华国战略机密中获知了这个人——少时留学国外多年的科技间谍,91年假死归国,华国第二台巨型计算机的主要参与研发者之一。

    化名姚易之。

    人群散去后的计算机实验中心里,一道身影站在某台大型服务器前,轻声地说着什么。

    “……如果我是数据库管理员,就会移除所有示例脚本、访问注册表的存储过程用来防止某些针对缓冲区的解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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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殊途(5)

    “欢迎来到朗达斯登空军基地。在这里,大家互相之间只用代号称呼,你的想好了?”

    “在学校社团里,用的代号是elo。”

    “elo?”

    “译为‘守护者’。”

    “守护者么……呵,先从研究员开始,有异议吗?”

    “没有。”

    莫德里克上将走到研究所门口,倏地转回身子,视线里那个年轻的亚裔正接过别人递来的资料,认真地看着。

    “戚,”他的声音让研究所里每一个人都停下了动作,除了对话的另一位主角:“三年内,当上总工程师。”

    某人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翻过一页。

    “记得加薪。”

    距离戚行初加入空军基地,转眼过去了两年。这是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名噪一时的人物销声匿迹、战争的炮火此消彼长,远隔千里之遥,蛰伏已久的守护者终于支起盾牌,面具后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某个方向——

    那一瞬间,黑暗中的杀意迫面交锋!

    ……

    “octo?”

    “……子昕?”

    “嗯……噢!”面前人似乎才回过神来,喃喃道:“郑修啊……”

    “怎么了,突然停下来?”郑修问:“近地告警系统的篡改完成了吗,还有什么要我算的,惯导速度?”

    似乎不经意地躲开郑修的视线,octo略偏过头,幽幽的屏幕光照下的侧脸,有一刹那给人苍白脆弱的错觉:“……不,已经结束了。”

    顿了顿,他轻声说:“我饿了,想吃蛋糕。”

    “……这么晚了。”

    octo用手支着脑袋,眼睛却始终不看郑修,重复了一句:“可我想吃。”

    “……真拿你没办法,这就给你去买。”郑修说着,站起身去换出门的衣服,没过多久便从房里出来,正要披上大衣,背后却听见octo喊了声。

    “郑修,”他走到他面前,把一条厚厚的围巾系到青年的脖子上:“外面下雪了。”

    郑修微微呆了下,继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谢谢。”

    他披上外套,打开门,一阵夹杂着雪片的寒风涌来,郑修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踏入雪幕之中,凛冽的风声掠过耳边,隐约间似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他若有灵犀地回头望去,棕褐色的大门在身后悄然合上。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蛋糕店通常都已经关门了,不过……他记得有一家这个点还能买到,虽然路程远了点……

    多年后,他依然记得,那是一个特别特别寒冷的冬季。

    当他提着蛋糕盒回到两人的临时住所时,远远在屋外看到停着六七辆陌生的四箱轿车,包围着他们的房子,邻里胆怯又好奇地探头向那边观望。房门大开着,几个外裔男人靠在车门上,腰间微微鼓起,显然藏有武器。心底涌起不祥的寒意,他下意识地侧身躲开这些不速之客的视线范围,花五秒平复了呼吸,静静地观察与等待着。

    半个月后,这些人先后撤离了。

    他回到了那里,屋里留有自己笔记的数学字稿和两台主机箱已经全都不见了踪影。

    喊了声“子昕”,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回应,他戴着手套唰地推开半敞着的卧室门,在门口默默地站了几秒,走进房间,一扇一扇把衣柜的门打开,往里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藏在里面,再重新阖上。做完这些动作,他来到叠着整齐被子的床前,半跪下来,弯下身撩起垂下的被单,把床底下的空间打量个遍。

    空无一人。

    无法再用单薄的奢想欺骗自己,他停止了几乎堪称幼稚的举动,走到临时租屋的门口,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都是雪,回来时踩下的脚印已经消失不见,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雪片落在头发上,呼吸的热气蒸腾着淡淡的水雾。他缓缓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可能是吹了冷风或者别的什么,头一阵阵地钝痛起来。

    九八年12月,凛冽的寒风吹打彻夜,这就是octo的第一次被捕。

    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那栋屋子,直接购买机票离开了这个位于欧洲的国度,一路畅通无阻。

    他知道,是octo在最后一刻保护了他,就像过去那人经常放在嘴边的嘱咐一样。

    “黑客技术就不要学了……你嘛,在旁边打打下手,算算数据就可以了。”

    “可是也没必要刻意避开吧……”

    “知道壁虎为什么要自己弄断尾巴吗,”octo说:“为了在无以为继的时候全身而退啊。”

    他知道,是octo毁灭了属于isreal的一部分资料,而那人自己却无法及时撤退,只身陷入困境。

    这就是octo一贯以来,做好的打算。

    即便永远无法触摸到那人的心思,平日里也总是被命令来指挥去,但在最危险的时刻,那人却是选择了推开郑修,独自承担了一切。

    ——

    “99年初,他被引渡到米国。我与他在网络世界角逐长达五年,终于第一次见到了octo的真面目。他安静地坐在法庭上,出乎意料地年轻,形如一个未成年人,修长的交叠在腿上的双手令人印象深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韪。”

    “结束了吗?我这样问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我对自己说。”

    “——可是为什么,心理总是放不下来。”

    因为“地狱黑客”凯文米特尼克的先例影响,米国对于电脑网络罪犯的重视,或者说恐惧已经显而易见,他最终被判服刑长达七年。

    在记者接连不断的闪光灯下,监狱的厚重铁门缓缓合拢,他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后。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月后的联邦监狱。

    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多日来脑海中总是不断回放当时法庭上那人的身影,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不可抑止地回想两人之间的一次次交锋,以及自己被他所彻底改变的命运,一直平静如水的心境或许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失去了平静,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实际上并不想因为一场成王败寇的胜负,而与这个人斩断所有的羁绊。

    来到联邦监狱,申请了探望,却被告知那人正在上课。因为持有军方的特殊许可,又对于和那人正式会面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为了避免面对面的尴尬,他和狱警商量了下,便依据狱警的指示,一个人低调地直接走进监区。

    设想过他不愿意见自己,也设想过他的才能可能会给监狱带来种种骚乱,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见到那人的时候,他正坐在监狱教堂里,和一群囚犯在牧师的指导下唱着赞美诗。

    白衣的牧师站在大十字架前,轻轻地摩挲着圣经,囚犯们参差不齐的歌声并不专业,却透过教堂悠悠扬扬地传开来,带着宁静祥和的味道。

    不愿意打扰此刻的氛围,行初轻轻地半阖上门,在靠近门边的地方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放眼望去,不禁有些感慨,谁又能想到,现在坐在这里齐声唱着赞美诗的人,都是世界顶级的犯罪高手呢?

    大毒枭、黑手党徒、职业杀手、贩卖人体器官的知名医生、恐怖分子、落马的政府要员、还有……从斜后方望着octo线条柔和的鬓角和耳廓,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怔忡。

    正在这时,octo似有所觉地一回头,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行初对上了他的眼睛。

    人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的所思所想会透过眼眸渗透到外在,让他人感知到。当时的戚行初虽然年轻,却已然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与各种各样的角色打过交道,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乍一看去似乎空空洞洞,就像这里的每一个茫然无望的囚犯一样;当他略微放松下来时,又会感到一股暗潮般汹涌压抑的邪恶;定定神再去看,面前人似乎对他展露了一个意味不明又转瞬即逝的微笑。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存在会把人灵魂也吸走的眼睛,那么在这一刻,冷汗浸身的戚行初承认,他亲眼见到了。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窗洒进来,照在人们的脸上和身上,传说日光一旦透过彩色玻璃,便成为净化世间污垢的神光,神的精神降临人间。而那一刻,沐浴在那迷离光芒下的octo,就像一个矛盾的结合体,神秘有如神祗,又睿智得几近邪性。

    “god ,jes, holy spirit”一首唱完,牧师作了个划十字的手势。

    人群纷纷站起来,陆陆续续地离场,他站在那里,与octo错身而过。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曾经在巴洛巴福音中看到的一句话:——“我能解释神的信息,但我拒绝神的形象……”

    ——“我的名字叫撒旦,那就是,看守地狱的天使。”

    回去后,戚行初一个人冷静下来,不禁开始思考一些更深远的问题。

    octo在七年牢狱出来之后,究竟会变成怎么样的一个人?是洗心革面,还是怙恶不悛?如果是后者,那么到时自己又该如何选择?……与他展开新一轮的交锋,再次斗个两败俱伤?

    等等,两败……俱伤?

    他关掉花洒,站在镜子前,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脸,自从帮助fbi成功抓获头号黑客octo之后,这张脸近日来频繁地出现在各地报纸的头条,“少年天才”、“顶级安全专家”、“米国第一”……被冠上各种或虚或实的头衔,说是风光无两都不为过,可是……为什么几乎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感,相反,却是想当然地把这场显而易见的胜利,视作为两败俱伤?

    又为什么一旦想到以后还会有与octo对战的可能,就感到深深的疲惫?

    ……而octo呢?

    七年时间,二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都将会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黑白颠倒的铁牢笼里,而他出狱后,这个社会是否还会接纳两手空空、罪迹累累的他?他是否还会再次踏上犯罪的道路?

    将来真的存在太多未知数了。

    辗转难眠一整夜。

    几天后,戚行初再次出现在octo面前。

    “你又来做什么?”

    “呐……”行初摸摸鼻子:“吃不吃巧克力?”

    这一次,他选择主动出击。

    为了他,为了他,也为了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一些人,戚行初开始了基地监狱两边跑的生活。不久之后,莫德里克上将找上门来。

    “听说你最近经常去看octo?”状似随意,上将换了鞋,走进戚行初的单身公寓,四处张望了下,打开冰箱,只有新鲜的食材,连一听啤酒都没有,简单的布置显示出主人的自律:“怎么,有什么发现?”

    “嗯,octo很喜欢甜食。”

    真是无关痛痒的回答,莫德里克眼中掠过冷意,直截了当地问:“戚,对他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试图说服他。”戚行初垂下眼眸。

    “说服?很不错的想法。”闻言,上将脸上终于露出进门来第一个笑容:“……不过啊,亲爱的戚,可不要到最终,被说服的变成你自己。”

    戚行初只是笑笑。他指的“说服”和上将所认为的,可不一样。

    第106章 殊途(6)

    除去一开始的疏离,octo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长久地坚持排斥戚行初,相反,在两人熟悉后常常和他讨论网络攻防方面的问题。事实上,作为信息安全专家,和臭名昭著的大黑客谈论这类话题是属于禁忌的,然而行初在开始的担忧之后,却发现两人的对话之间,自己的受益反倒比octo多得多。

    对于进攻和破坏,octo简直信手拈来,为此行初伤透了脑筋,总是在聊天中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向好的一面,比如提高防火墙的主动防御力、端口安全性、系统进程监控等等,起初octo总是三句不离进攻,然而久而久之,谈话时开始有了停顿,有时候会想一想,说“如果这里改进一下,就可以防止……”或者干脆停下来,缄默着用一种了然又好笑的神情盯着行初,良久道一句:“是呢……”

    面前人分明比自己年纪还小,但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却总是让行初脸上微微发烧,似乎自己的所思所想都瞒不过他。

    有时候会一度怀疑甚至否定自己,是不是手伸得太长,和一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敌人的角色,维持着不合时宜的往来。对方似乎对自己的目的了然于胸,给他带来唱独角戏的无所适从感;但有时候,望着那人深邃的眼睛,似乎又含着些微的无奈和宠溺,这时候想到如果自己真的令他反感,或许根本就不会理睬自己,由此又会对自己选择的行为升起信心。

    处于这样一种矛盾的心理之中,他一天天地努力着,想方设法地让octo的脸上展现笑容和阳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一切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时,99年3月末,以米国为首的北约发起了对南联盟的轰炸行动。

    再一次来到联邦监狱探望octo,已经是三个月后的六月末了。

    因为之前两人就已经混得比较熟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又属于机密,行初从知晓内情的空军上将那里开到了可以自由出入监狱的特别通行证,因而常常就不事先通知会见,这一次也便直接去找octo,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曾在网络上只手遮天的人,正被两个囚犯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毫无反抗之力。

    他很难忘记当时那种睚眦欲裂的心情,心里涌上一股就连自己也出乎预料的悲哀和愤怒,他在狱警惊讶的目光中冲上去制服了那两个罪犯,抱起octo就往医务室走。

    octo比三个月前更消瘦了。蜷缩着双腿坐在白色的病床上,和印象中一样安静,看着医生给手臂上的淤青上药。

    他坐在一边,向狱警了解情况。

    “明明这么瘦弱,却还能住特级牢房,那些脑袋里长满肌肉的家伙们当然不会放过他……”随行的狱警似乎对囚犯间的暴力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地挠挠头:“这种事在这里很平常的啦……尤其是……”看了戚行初一眼,吞吞吐吐。

    “尤其是什么?”行初紧皱着眉。

    “尤其是以前有个后台很硬的人一直来看他,”狱警对行初撇撇嘴:“所以没人敢动,后来你很长时间没有来……就这样了。”

    闻言他有些怔愣,随即警告狱警加强看管,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在octo身上。

    他把目光移回octo身上,两人间的气氛异常沉默,狱警和医生处理完一系列事情,交代了几句就起身离开。

    门被阖上,行初讪讪开口,却被octo直接打断。

    “对不……”

    “来了?我们的‘战争英雄’。”octo视线始终停驻在远处,没有看戚行初。

    “什么?……”

    “恭喜你,对南联的战争大获全胜,真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所向披靡的典范呐。”

    “我……”

    octo身体虚弱,一系列抢白让他呼吸急促:“一万多枚贫铀弹和集束炸弹,这就是你们这群伪善者的正义援助?呵……”

    “你先别急……”

    “你们的空军部队信息战打得真是漂亮啊……戚行初,我是看错你了,以前和我说的一大堆都是骗小孩的吗,还好意思整天把和平挂嘴边,米国天才工程师来这里做什么……”

    “停!”行初捂住octo的嘴,对方呜呜地发出抗议,愤怒地瞪着自己。

    “唉,本来不想和你提它,”行初无奈地叹口气,慢慢松了手:“我这三个月的确是因为这件事没来看你,对不起……”

    “不劳烦您纡尊降贵。”octo别开头。

    “……朗达斯登几个连在行动编内,包括信息作战部,这事瞒不了你,所以你认为我参与了战争也无可厚非,”行初苦笑,说:“可是我……那种非人道的战争我是一万个反对的,为了出战的事还和上将闹得很不愉快,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啊,我就带动信息部的专家反战,”行初摸摸鼻子:“顺理成章,被禁足了。”

    “……”

    “……其实当时一半以上的专家都被说动了,还有其他基地的一些,反战行动差点就成功了……”

    octo不知何时已经转回头来,定定地看着行初,良久,眉眼终是禁不住地弯了。

    “嗤……你是笨蛋吧……”

    行初也跟着笑了:“是啊,像我这样的笨蛋,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很多人都像你这样吗,笨蛋?”

    “啊,是啊,”行初说:“那你愿意跟着我变笨吗?”

    “不,”octo说着,看见面前人明显失落的表情,又话锋一转:“变傻可不可以?”

    初夏的天光透过窗户洒下来,在白色的病床上烙下淡淡的温暖的印记,几只云雀停驻在黄松树枝上,时不时啾啾地叫上几声。温暖的风吹拂而来,浓缩成本世纪末最后一个夏季的剪影。

    那时候的戚行初,由衷地期待着下一个世纪的到来。他相信,这个时代将会因为某些人的改变,而揭开一番全然崭新的风云气象。

    七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和octo在狱中击掌为盟,定下君子协议,出狱后定当洗心革面。之后的日子里为他四处奔走,争取减刑的机会,octo也很配合,服刑态度良好,减刑的硬性条件是服刑期满一半,加上octo的案件受到广泛关注,戚行初又以自己的名誉为他做担保,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前前后后忙完,终于在第五年冬,带着他踏出了监狱的铁门。

    大雪封山,位于郊区的监狱银装素裹,octo身体底子向来不好,在狱中有什么病痛又喜欢藏着,加上米国西北部恶劣的天气,步入新世纪以后,每到冬天,脚踝的旧伤就会发作,以至于令他无法轻松地行走,需要借助轮椅的帮助。

    行初为他在膝盖上裹上厚厚的毛毯,细致地抚平不让刺骨的寒风钻进去,不一会儿,纷扬的大雪就在octo的双膝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

    “戚。”octo轻声唤道。

    “嗯?”他蹲下身与octo平齐,侧耳倾听。

    “你这个狡猾的家伙……”octo咬咬唇,说:“知道我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就用那么美好的东西诱惑我……‘和平、健康、秩序’……呵,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些词离我很远很远……”

    “你将会拥有它们,”行初微笑着:“我会帮你调开军方的监视,逃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去,和过去的一切说再见,迎接一场属于你的重生。”

    良久,octo点点头,一字一句说:“戚行初,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行初为他轻轻拂去膝盖上的积雪,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记忆里:“你也是,子昕,和过去划清界限,用你的才华为这个世界添色。”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猛然从一辆车后掠出,带起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那人身手极快,行初只来得及第一时间挡在octo的轮椅之前,一杆枪口已经指向了他的眉心。

    持枪者有着一副俊美的相貌,棕色头发,冰冷的灰色眼睛中奔腾着滔天的杀意盯着自己。

    行初微微愕然,本以为是octo遭受袭击,现在看来对方的目标却是自己?可面前人是谁?隐隐感到有些遥远的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修,退下!”身后的octo陡然低喝,只是微微提高的音量就让轮椅上的人断断续续地咳起来。

    行初连忙回身给他顺气,而持枪人满含仇恨的眼神也顿时一变,收回手中的枪紧张地上前,一手用力推开行初,小心翼翼地安抚着octo。

    很快octo平复下来,转头对行初说:“就送到这里吧。”而那个突然闯入的年轻男子闻言,又瞪了行初一眼,眼神中包含了恨意、困惑和隐忍,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推着octo的轮椅举步离开。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octo轻声说:“一言为定呐。”

    行初静静地目送着两人坐上轿车远去,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握的五指缓缓松开。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帮助octo提前出狱,究竟是对一个误入歧途的天才的救赎,还是对恶魔愚蠢的放纵?

    而做下这一切的自己,拿自身作担保换得本没有资格减刑的octo的自由,更绝的是还帮他彻底摆脱出狱后米国军方的一切监视……几年来也在夜深人静之时,常常为自己的冲动和大胆所惊愕,这孤注一掷的豪赌,此中承受的压力,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不要负我,octo,一定一定不要负我……”他喃喃道。

    第107章 殊途(7)

    就在octo出狱仅仅不到三个月,04年开春,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在朗达斯登空军基地网络信息作战部,熟悉的进攻套路,独具特色的编程手法,目空一切的运算速度……在抵御住那个名为octo的代号的网络轰炸之后,戚行初被带到了莫德里克上将的办公室。

    “这就是你所说的‘说服’?”上将冷笑着,把一叠文件资料摔在桌上:“知道吗,fbi现在完全可以以危害国家安全罪逮捕你。”

    行初紧皱着眉,拿起资料看完:“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你会被停职一段日子。”上将对他做了个请离的手势。

    “……我明白了。”

    戚行初走后,一旁站着的副官说:“上将,这个戚行初帮octo减刑已经很让人无法接受,竟然还放走了octo,太危险了,我认为我们不该就这样姑息他……”

    上将意味不明地笑了:“虽然octo的逃脱让我有些意外,但顺水推舟也未尝不可。接下来,把octo被戚放走的消息传出去,相信不需要多久,戚就会完全为我所用。”

    “他是块难得的好材料,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他说:“对于这样的人才,必须先毁掉他,然后才能重塑成能让我得心应手的模样。”

    很快,流言蜚语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散播出去,人们对戚行初年纪轻轻就抓获octo的事迹产生了怀疑,有些媒体甚至把他抓人又放人的行为描述成一场两人共谋的闹剧,纷纷揣测起这两位年轻天才之间的纠葛内幕和潜在的目的,而过去曾经遭受到octo入侵的企业单位更是反应激烈,接二连三找上门来,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求戚行初赔偿他们在octo手中遭受的损失,更有甚者,威胁、暴力、恐吓、报复的手段层出不穷地施加到行初身上,接踵而至,没有停歇。

    他被贴上了一个沉重的、污秽的标签——欺世盗名之徒。

    年轻的安全专家紧闭房门,拿家具顶在门口,窗户用钢板钉严,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屋外是沸反盈天的人群叫嚣声,房间里只能依靠电力照明。

    生活必需品只能在凌晨半夜里偷偷开车去24小时便利店里采买,好几次也难以逃脱报复者的袭击,车窗玻璃被人用铁锤砸碎,玻璃渣劈头盖脸落进车里,他的车一个失控,撞到了路边的铁栏杆上。

    只有面对过暴乱的人才会明白,满怀恶意的暴民是怎样令人心神崩溃的存在。他脸色苍白,急促地喘息着,拼尽全力挣脱人群逃回住所,翻出医药箱给自己上药,家中的电话铃声响起,本以为又是恐吓或诅咒电话,看到来电,一愣之下接起来。

    “妈……”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不久之后,住所的水电物业被迫中断供应,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他缓缓地靠着墙脚坐下,被人群围困受到的伤在静谧中放大着痛楚,他就这样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沉默无言地熬过了一夜又一夜。

    之后,上将派来军车,把他接回了空军基地。

    再之后,octo和郑修坐在从北米飞往华国机场的候机大厅,他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对后者说:“我决定相信戚行初。”

    octo说:“修,用不到枪了。”

    然后又问:“不做黑客怎么样,我们去干些别的,你帮我想想?跟我回华国去吧……”

    正在这时,一群fbi探员闯入了候机大厅,直直向着两人包抄而来。

    octo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郑修起身拔枪。

    拉开保险,火舌从枪口毫不犹豫地吐出,子弹冲出枪膛,划破空间,人群响起来自于女性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仓惶凌乱的脚步声、各种金属、玻璃、塑料摔落在地的脆响、机场广播中传出的紧急通知……那些熟悉而正当从记忆里远去的声响,再一次回响在那人的耳畔,把他从一个美丽的梦境拉回颠沛流离的现实。

    知道他要从这里去往华国的人,只有戚行初。

    “不,我不相信戚行初会……”

    “快走!”郑修一把拉起他,挤在人群中从安全出口逃离,octo被他圈在怀中,太过用力以至于感觉自己近乎被嵌进了后者的胸膛里,急促的心跳、炙热的呼吸、拥挤的混乱的人群……他感到背后的衣物有些湿热,探手一摸,满目殷红。

    呼吸一滞,octo恍惚地抬起头,一滴冷汗顺着郑修的下巴落到了自己的眼睑上。

    “……郑修!”

    “你竟是忘了我们当初的誓约了吗?”那一刻,戚行初和罗子昕,远隔千里的两人同时在心里质问对方。

    全心的信任对双方来说,终究还是太勉强了。

    郑修中弹负伤,两人为了躲避米国警方的追捕和机场的封锁,决定偷渡货船横越大西洋,经苏伊士运河逃亡中东——这片正与米国交战的纷乱之地。

    是时已是零四年夏,大西洋上炙热的太阳烘烤着海面,腥咸夹杂着腐败与发酵的气味弥漫在船舱,郑修躺在一个牛皮袋子上,伤口的炎症得不到妥善的处理,病情在炎热的天气里不断加重,使他反反复复地发烧,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octo踞坐在地,把郑修的脑袋搁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拍了拍他酡红发热的脸,后者呓语了声,octo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所剩无几的几颗维生素c,捏开郑修的嘴塞了两粒进去,再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拧开水壶,把壶口压在郑修唇上,郑修紧皱着眉,求生的意志驱使着他勉强咽了几口,随后支撑不住地大口喘息。

    喂水者又拿了支烟点上,凑到郑修嘴边,后者乖顺地吸了几口。octo看在眼里,用手指轻轻拨开郑修额前的刘海,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侧头却看到郑修睁开了眼,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后悔吗?”octo问。

    郑修还是那样看着他,缓缓地、轻微地摇了摇头。

    烟雾缭绕中,他抚上怀中那张俊美的脸,良久才说:“真是烧傻了啊……”

    怀中人勾了勾嘴角,吃力地握住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从手背十指相扣,闭上了眼睛。

    知道什么是光明吗,一直以来你所向往与追逐的东西,他在你面前,你竭尽全力用手去抓——抓到了,那一刻,牢牢地握紧,于是光芒收敛,身周的一切便陷入了黑暗。

    后悔吗?害怕吗?……不,即便前路茫茫黑暗无尽,即便手心被灼伤,也至死不放手。

    滔滔的海浪声拍打着船体,两人的身体随之微微摇晃,远离港口,无际的海上没有飞鸟,落日时分残阳濒死般怒放着自己最后的光与热,半边天空被点燃,在海平面上熊熊燃烧,最后一刻,海天交界处仿佛横着划过一条金色的线,夕阳的光辉被全部收敛下来。

    天色暗下,两个漂泊的身影紧紧依偎着,米国警方的通缉下,与其交战的国度成为了他们求存的唯一狭缝,在这一刻,共同静候着未知将来的octo和isreal是否能想到,他们此生最后的一段年华,竟是将在这片硝烟之地上走过,之后想来,也只有这种盛满血与火的摇篮,才能让他们尽情地宣泄内心的绝望与恨意,以至最终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那些传奇的事迹、那些无悔的青春,那些交织的战火,那些末日的誓言,谱写了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旷世篇章。

    踏上椰枣国的土地,漫天的黄沙夹杂着硝烟味灌入鼻腔,装步战车成群结队碾压着道路,空袭的导弹令这片土地满目疮痍,路边零散坐着的妇孺,透过防风沙的布巾用一种贫穷的、战乱的眼神凝视着面前的异乡人。

    彼时米军早已开进巴格达,萨达姆也已被抓获,米军却迟迟不肯撤兵,椰枣国内动荡不平,反米情绪高涨,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在各地频发,octo在帮助当地一支中等规模的人民军歼灭米国一个排的空军之后,双方进行了接洽,最终郑修得到了当地医院的治疗。

    但是国际人道主义物资对于一个被战争摧毁的国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饮用水、抗生素、止痛剂永远供不应求。

    郑修是咬着布条做完手术的。战地医生把染血的子弹扔到托盘里,赞叹道:“真是不可思议,竟然挺过来了。”

    octo坐在旁边,自始至终和手术台上的人十指交握,闻言轻声说:“他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毕竟年轻,郑修的身体在之后到底还是痊愈了,时间也步入了零五年,两人所在的名为“马哈茂德”的人民军却因为悬殊的兵力差距,和当时很多民间武装一样,终于放弃了顽抗,决定向米军投降。

    octo他们因为特殊的技术手段,在军中地位超然,是夜,在人民军领导人开会提出投降决策的当晚,得到消息的两人便在第一时间悄无声息地启程离开椰枣国。

    未待出境,octo通过网络对fbi的情报机构进行监控发现,马哈茂德的领导人在向米军投降之后,很快就在米军公布的ost was名单上认出了他们并且上报给了驻扎在椰枣国的米军司令,米国在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从椰枣国东南调动从海湾战争起就常年驻扎的海军陆战队对两人实行围捕,椰枣国全面封锁,米军撤离的日期再次延后。情势逼人,两人迫不得已直线西行。

    在一路向西的途中,他们与联合国一支人道主义救援队伍不期而遇,伪装成战地记者的短暂的接触中,郑修结识了正待前往椰枣国的心理医师尤利西斯。险恶的处境之下,一个疯狂而决绝的想法在郑修心中凝聚成形。

    “……恐怕不行……我,我虽然现在的确在研究这个课题,但是还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临床实验作支撑!”名为尤利西斯的医生皱眉沉吟:“记忆的高塔一旦被单独抽去某一层,究竟会发生什么连锁反应,没有人能够保证……”

    “尽力而为,”郑修说:“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了。”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等你为我做完催眠,就会知道了。”

    “我真的不敢保证结果,你要做好变成白痴的准备……”

    “开始吧。”

    次日清晨,拂晓的天光划开地平线,青年缓缓睁开眼,双眸中闪过一丝茫然,晨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辉,这张不应该辗转在乱世之中的不问世事的容颜,让面前的医生有一刹那的失神,下一刻,微声枪口顶在了医生的额头上。

    “恭喜你,你成功了,医生。”郑修轻声说:“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请你永远为我保密这件事。”

    扳机扣下,轻微的机括声响中,血液喷洒在黄色的土地上,惊愕的表情永远地定格在死者脸上。

    战斗直升机盘旋在椰枣国边境,武装坦克开进巡逻,军犬带着特种部队地毯式搜索着流亡者的行踪,包围圈急剧缩小,octo和isreal被围困在椰枣国边境不得而出。

    零六年三月二十一日夜,边境一座废弃的地下车库中,octo盘坐在地,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幽幽的屏幕光线映照下,脸色晦暗莫名。

    他敲打下几个字符,紧皱着眉头,沉思良久,说道:“我怀疑有人冒充我,但是现在还没有线索……我要找到这个假octo的行踪,或许可以利用他帮助我们摆脱困境。”

    isreal坐在旁边,埋首调和着一个颜料盘,闻言动作略微一顿,随即就像没听到一样,拇指上沾着迷彩涂料,细致地抹画在自己和octo脸上,然后捧着octo的脸,定定地凝视片刻,倏然站起身。

    “我去外边查探下情况。”

    “一定要小心。”

    octo说完,看着郑修拿起枪走到车库门口,脚步却突然停下来,背对着自己站了一会儿,又一下子转回来,大步走向自己,他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郑修已经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在一只手盖住自己眼睛的最后时间里,他看见郑修的脸在视线里快速放大,唇上一暖,对方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一个无比激烈的吻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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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前世篇结束。

    第108章 殊途(8)

    后脑被一只手稳稳地托着,不让他移动分毫,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说是生涩的啃咬也不为过,接着嘴唇被放开,郑修松开了遮住octo眼睛的手,两人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了片刻,然后octo率先闭上了眼,同时感到又一个吻印上来,他任由他用力地亲着,但很快郑修就放开了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停车库。

    静静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一去,郑修再也没有回来。

    躲在地下车库里,不分日夜地监视着米军的动向,看着驻扎在边境的军队被一股力量吸引着,潮水般向东方涌去,他收起了电子监控设备,找准时机成功冲出了椰枣国边境。

    不久,替octo引开兵力的郑修被押送回米国。通过对这个人的细致调查,在确认了郑修原本的身份,再结合过往与octo作战统计的资料后,大为惊异的fbi探员却完全不敢再小看这个人,一直隐身在octo背后的神秘助手浮出水面,当时的fbi局长在递交对isreal秘密关押的提案时,评论道:“全面封锁这个人的任何处置信息,他的价值,或许并不低于octo本身。”

    被关押的时间里,郑修自始至终都没有供出octo的行踪。

    而逃出椰枣国的octo,在刻骨恨意的驱使下,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仇人,他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士兵在战场上死去远远不如平民在和平社会被杀造成的影响大(这也是当时大部分恐怖组织的思想方针),因而在零六至零七年间,世界各地直接或间接死在octo远程网络操控下的平民人数远比死在中东的米军多得多,据事后统计至少需要为3400个平民的死亡负主要责任。

    他从一个和平社会的网络金融犯罪者,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恐怖分子、杀人犯。其个人影响,也扩大到全球范围的各个社会阶层。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人再也回不了头了。

    在空中走廊地带盘踞一年终于还是落网了。一切都结束了,对此他丝毫不觉意外,甚至由衷地感到一种快意、一种解脱。

    而本该在大洋彼岸的戚行初却出现在逮捕自己的现场,他的亲自到来令他有些意外,他对那人讽刺道:“戚行初,干得不错啊。”

    对方却自始至终,都用一种极其悲哀的眼神看着他,一直一直注视着,一直一直沉默着,直到特种兵把头罩套在自己脸上,世界陷入黑暗,阻隔了那人凝望的视线。

    如果当时知道那一眼便是永诀,是不是会说出心底深处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

    两个月后,得知他被判了死缓;一个多月过去,再次听到那人的消息,竟是自狱中传来的死讯。

    实在是太过出乎预料,以至于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直到戚行初亲眼目睹他的尸体被推去火化。他遍阅档案也无法查到octo的死因,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执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相依然无从得知,一股茫然从心底升起,许多过往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战争、国家、知识、战士、网络、人民、自己……不是彻夜的失眠就是持续不断的噩梦,各种景象纷呈回放,错综混乱,最多的是和octo在一起的几年里,那些往事。

    蓦然回首,自己的前半生,竟与此人羁绊如斯。

    心里两个声音激烈地对抗着,一个声音说:“你杀了人”;另一个声音却说:“octo罪迹累累,你只是阻止了他,战胜了他,你这样做是没有错的”、“如果知道入狱会让他身死,你还会这么做吗?”“难道就放他逍遥法外,让更多的家破人亡不断上演?……”

    他向莫德里克上将提交了辞呈,对方拿起来看了眼,撕成了碎片:“从把你带来的第一天,我就没打算让你再从这里离开。”

    上将从抽屉里取出手枪,上了保险指向行初:“真的很欣赏你喔,戚,我打算把你放在‘红珊瑚’最顶端的位置。”

    红珊瑚……他后来千方百计地调查后才明白,那是米国自一战以来秘密实施的一项人才控制战略。这个颇有些浪漫的名字由来,背后隐藏的含义是:无论使用何种手段,把世界海域内所有的“水螅体”或吸引、或捕获过来,通过无止境的束缚,将其变为米国这座红珊瑚的一个组成部分。野心于称霸世界的国度相信,无论是否忠诚,自己都必须掌控任何不安定因素,即便对方已死,骨架也无法逃离。

    这里的水螅体,指代的就是人才资源。

    死在狱中的犯人,如果被除去了国籍又没有亲友认领的话,骨灰通常被送去就近的公墓,戚行初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想到华国人“落叶归根”的说法,办了手续,捧着骨灰越过重洋,来到了资料中octo的家乡——环江。

    在环江也没有亲人,他把他落在了镇里唯一的公墓。

    时隔一年,在空军基地的计算组,他见到了郑修。

    计算组是由服务于信息作战部的计算机数学专家组成,人数在一二十人之间。彼时他已经读过郑修的个人资料,知道了当初在监狱门口接走octo的就是他。而看到那人的时候,他正坐在工作室最角落的位置上,脸上一片木然,像是在发呆。

    其他组员似乎都不愿意和他有任何交流,只是偶尔扔过来几个模块让他解密,这时候郑修就会木然地接过,看一眼,仿佛不经过思考一样动笔就写,很快写完后放下笔,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重新陷入茫然的状态。

    于一个正常人而言,他似乎被抽走了体内的某些东西,整个人都是死寂的、木然的、与世隔绝的。

    戚行初把一叠资料放到计算组的工作桌上,转身刚要走,角落里却突然传来一副暗沉的声音。

    “你把他送去了哪里?”

    他顿了顿,轻声说:“他的家乡,华国环江。”

    “也好……”顿了顿,那人又问:“你说你把他送去了哪里?”

    “华国环江。”

    “哪里?”

    “环江啊。”

    “再说一遍……”

    他心底叹了口气,从郑修面前拿起笔,缓缓写下“华国环江”四个字。

    郑修仔细看了一遍,把它折起来放进了衣服口袋,很快又把纸拿出来,默念了遍放回去,然后又拿出来,如此循环往复。

    他走到门口,站在那里回头看了良久,开口说:“我带你去看看他吧。”

    那人倏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眸,用一种不知道是在嘲笑对方还是自己的语调说:“呵,那就有劳了。”

    后来的几年里,偶尔会和isreal相遇,可能是因为行初对octo骨灰的妥善安置,有时候手上事情少,i会和他随便聊上几句,话题始终在octo身上,生前喜欢做的事啦,挂在嘴边的话啦,爱吃的东西啦,还有未完的心愿……

    &o死后,不愿意和人群接触,独自一人生活,虽然是在特务的监视之下。一个人与世隔绝做一些学术,几年来也有了不少成果,米国给isreal办了个新的身份,用以发表这些成果,2010年的时候,这个假身份竟也收到了数学家大会的邀请函。

    只是因为特殊的身份,为了防止这个人在公众直播上散播不好的言论,他没有上台去演讲的机会,只是在开场以后,在特种兵的“护卫”下避开人群在会场最后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静静听完这持续了数个小时的会议,大会上少数有心人发现了这一点,或许还会有人隐约觉得他的面孔似曾相识,但是出于对特种兵的忌惮,没有人表现出他们的疑问。

    至于戚行初,和octo十几年的恩恩怨怨,也随着后者的逝去尘埃落定,留给他的,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前半生和疲惫无比的心境。战胜了世界上最恐怖的骇客,有人把他的经历写成了传记,也有人对他曾经释放octo以至于让其在外肆虐四年的做法耿耿于怀,褒奖和唾骂并存。

    当然,他的实力是无可厚非的。有时候一些高校会邀请他前去演讲,或者上公开课,行初知道,他们是希望他以一位英雄的骄傲立场向那些年轻的学子叙述自己的胜利,或者以一名杰出信息安全专家的身份阐述他在专业领域的心得,但是戚行初没有这么做,演讲的开篇,他总是对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说:“别急着对你的才能沾沾自喜,如果它被用在错误的地方,只会为你和他人的人生带来无可挽回的悲剧和永无止境的痛苦……”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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