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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黑客]比特狂潮 作者:俞恨容

    第22节

    octo:这东西怎么到你手上去了?

    roger:唉,什么叫到我手上,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捕获的样本!现在整个网络都炸翻天了,就是因为它。

    lux:太可怕啦!这个病毒竟然能直接烧掉电脑。

    &h:现在病毒已经在全世界的网络大面积传播开了,组织里也有很多人中了毒,破坏力简直和e大当年的“八月天灾”有得一拼,我的机子也被烧掉了,现在是在别的地方上……e大,你怎么看?

    elo:什么时候的事?

    &h:昨晚半夜。

    vogt:最新消息,最新消息!这个病毒的来历已经被查明了,是个id叫kerai的台湾人散播出来的,现在已经被当地警方逮捕。

    octo:……这么快?!

    vogt:据说一点反抗也没有,ip地址很明白地暴露在外,网络缉查部队稍微顺着病毒的感染路径摸两下就逮出了这只大魔瓜。

    afier:和elo当年一样?

    afier:呃,我无意冒犯。

    elo:……先不谈我,kerai既然有编写那种病毒的水准,怎么会不懂得隐藏自己?要是等着人来抓,那还不如去自首,还能从轻判处。

    octo:不瞒你们说,kerai恰巧在昨晚拿这个病毒挑战过我。

    roger: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lux:结果怎么样?

    octo:胜了。

    &h:我就知道o神是没有人能打败的……

    octo:不。

    octo:是他胜了我。

    roger:……我的天!

    afier:快看新闻,xx频道。

    子昕赶紧打开了在线新闻的网站,视频里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男子双手被铐着,坐在审讯室里,对面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散播可怕的电脑病毒?”

    男子脸色苍白,痛苦地低下头:“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把cih散播出去……编写它只是为了和octo一较高下,了却多年来的心愿……”

    也不知道电视机前有多少人听到这话后倒抽一口凉气,另一位当事人却陷入了困惑,“了却多年的心愿”?子昕皱眉,难道自己和这个kerai很久前就认识?可以这张脸明明一点印象也没有。

    电视另一头还在继续着对话。

    “从高校校园网直到散播至世界各地,已经超过六百万台个人电脑感染了你的病毒,而前后时间仅仅过去十小时不到,尽快交出解毒程序是你现在亟待去做的事情。”

    “可是……我,我写这个病毒的时候,真的没打算发出去害人……”这个大学生模样的病毒制造者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自己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对病毒的灭杀完全没辙了。

    子昕忍不住揉揉额头,再次调出了群窗口。

    octo:兄弟们,干活吧。

    kerai认不认识自己先放一边,高达六百万并且还在持续上升的受害数字却是如今迫在眉睫的问题,k既然拿不出杀毒方案,那他罗子昕就责无旁贷。别说作为世界第一黑客组织,octo又被对方指名道姓,全世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反应,就是出于匿名者一贯的道德准则,也绝对不会放任这个恐怖的病毒不管。

    第98章

    上世纪有个非凡的黑客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调制解调器比剑更有力量。”他的名字叫作巴娄,米国黑客文化的奠基人之一。后世的人们已经很难想象“黑客”这一人群脱胎于哪里,名牌大学生?国家科研人员?亦或是供职于企业的工程师们?……

    不不不,你绝对想不到黑客的“祖先”是谁。

    翻阅历史,我们愕然地发现,答案竟然是一群喜好摇滚的嬉皮士青年——谁又能把音乐和计算机联系在一起呢?很不可思议吧,可是六七十年代的米国摇滚乐队中,永远不乏独具天赋的录音工程师、灯光专家、摇滚乐电视制作人和各种各样的电子技术人员,就是这么一群边缘地带的年轻人,不说最终音乐玩成了什么样,却是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这么玩出了令人惊叹的比特帝国。

    98年五月二十八日,台北连续半个月都在断断续续地下着雨,闷里带凉,天空终日阴沉沉的,风把乌云朝西北方向吹去。

    是时一场大雨稍歇,屋檐树枝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雨水,一辆警车停在台北看守所外,车轮碾过路旁水坑,溅起一蓬水花,举着摄像机的记者们早已闻讯赶来,车门才刚打开跳下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员,就被记者们蜂拥围上,当被拘押的人跨出警车时,快门的闪光一时间晃得那人眼睛都几近失明,当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所幸被两旁的警察顺手架住,只是如果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会发现他早已面无人色,双腿大颤,几乎是被半扶半押地带出来的。

    “陈卫凌先生,请问你与octo的对决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陈先生,cih目前已经感染了上千万台主机,你对这个数字有什么看法……”

    “cih真的是无解的吗,还是有所隐瞒……”

    “你与octo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呢……”

    “据了解你曾经从it退学,现在又重念本地大学……”

    “听说你曾加入台湾军队,但是最终却因为家族精神病史被迫退役,请问你的精神状况是否导致这个病毒……”

    记者们拼尽力气递上话筒,有一个甚至用力过猛直接戳到了青年的脸,陈卫凌偏了偏头,紧紧地咬住了牙。

    事情这么会这样。他从来就没打算过把病毒传播出去,也可以肯定那晚自己并没有这么做。

    警察们用身体挡住记者,努力把人送进看守所暂时拘押,等待取证和开庭审理。记者们被阻隔在看守所的铁制大门外,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场面一片沸反盈天。

    被逮捕后,陈卫凌坦白自己编写cih病毒是为了与octo一较高下,并且最终是自己胜出,令人惊讶的战果连同病毒的大规模传播,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在一夜间成为了各界广泛关注的人物,要知道,如果他确实干败了octo,那个陈卫凌这个名字绝对能被国家提高到战略高度来加以重视。

    网络上更是为这件事炸开了锅,一方面是完全颠覆了过往概念的病毒依然在疯狂向外扩张,一个个网络堡垒相继沦陷,另一方面众人也在紧紧盯着octo的反应——九四年octo战胜凯文·米特尼克荣登王座,时隔四年的今天,是否将会有一颗新星跃出,重现当年的情景,将octo取而代之?

    而这颗新星,会不会就是陈卫凌?

    如今距离病毒出现已经过去接近两周时间,病毒还在持续蔓延,包括原作者本人都没能给出解决方案,只有网上零星几个大神级人物或者世界顶尖的杀毒公司提了些聊胜于无的防范建议,另一位当事人octo这边却风平浪静,甚至可以说是音信全无,究竟是韬光养晦还是默认战败,一时间引得网络上众说纷纭,更有些人已经开始猜测,万一这座名为octo大厦一倒……这网络,会不会自此变天呢?

    看守所附近的一个移动电话亭,一道人影静静地站在里面,却并没有打电话,幸而后面也没有排队的人催促,他透过电话亭那透明的窗户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直到目送那个年轻人被警察扭送进去,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掌心被一枚硬币硌得生疼,最终一咬牙,他将硬币投进了公共电话。

    与此同时,和处于风暴中心的台湾相对,大陆的气氛也并不轻松。

    “叮咚——”门外的电子铃声响起,子昕抬头一看钟,连忙放下手中的纸笔跑去门口,凑近猫眼望了望,才为外头的人开了门。

    “你的快递。”

    他熟门熟路地接过门外快递员递来的大瓦楞箱,大致检查了下没有损坏的痕迹,潦草地签了个假名,向对方道了声谢,捧着箱子用脚尖勾上门。

    “今天的来了?”郑修正把房间的窗打开,听见声响扭过头,习以为常地问了句。

    “嗯。”

    子昕把纸箱轻轻地放到地上,微舒一口气后打开箱子,一件件地把东西全拿出来,总共是七八块崭新的硬盘。

    这是现在市面上最常见的款式,希捷ata式硬盘,盘片还是铝制的,转速不过5400,在当时华国的市场价是一千二左右,对比下十几年后,一个普通的硬盘也就四五百块,再算上不同年代货币价值的因素——所以说在九十年代,电脑被国人认为是奢侈品也是很有道理的。

    自从cih爆发后,子昕原本的计划从和kerai较量变成了破解这个病毒,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他可以拿一块超级硬盘和对方好好厮杀一次,只要自己的机子能扛下来就行,而后者则需要递交一个世界通用的病毒解决方案。

    如今病毒的外壳已经被撬开,逻辑结构清晰可见,面临的难题就是如何查杀和防御它。因为是第一次遇到专门烧硬盘的主儿,子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为此他向所在城市的电脑城商家订货,筹备大量的硬盘用来做实验,使用的材料也是市面上最多见的款式。

    也幸亏子昕坐享着fsf每年发给自己的工资,又有某位不务正业董事长的强大后台,不然一般人还真经不起这种肉疼的玩法。

    话说三人当时从网吧出来,在酒店住了一晚上后,得知cih的新闻,就通过中介找了个出租屋暂时住下,打算安下心来破解病毒。然而两周来的实验中,光是烧坏的硬盘都能装上一整车,一阵阵的焦糊味整天从房间里散发出来,在以为发生了火灾的房东砸开好几次门以后,就沈着脸要赶他们走,亏得行初子昕好好解释了一通,又多付了些房租,这才把将信将疑的房东安抚下来。

    子昕挑了块硬盘招呼行初过来调试,起开机箱后把已经坏掉的拿出来换上新的,启动特定的程序让病毒在可控范围内运行,机械硬盘的风扇转动声嗡嗡嗡地响起,昭示着它正在进行高强度的数据读写工作。

    两人紧紧盯着屏幕,由行初读数据,子昕在旁记下结论。六月的天气已经入夏,为了驱散房间里的焦味,窗户终日大开着,幸好装有纱窗可以阻挡蚊虫。江南特有的梅雨季节到了,时常会下很大的雨,雨停后被掩盖的蝉鸣声就会此起彼伏地响起,听行初温和的嗓音缓缓地念着参数,好似带着些抑抑扬扬的韵律,倒是闹中取静,别有一番滋味。

    不多一会儿,电子产品烧坏的焦味再次弥漫开来,子昕无奈地放下笔,刚要弯腰拔去电源,却被行初一手拦住,后者神情严肃,直接拿过纸笔刷刷地抄下几行数据,子昕眨眨眼凑过去看,很快脸上就露出了由衷的喜色。

    “找到入口点的代码段了?”

    “嗯。”行初说。

    连续的电脉冲使机箱里发出滋滋的细小爆破声,而屋里的两人却大大地舒了口气。

    “总算搞定了,晚点只要把这段代码公布出去,杀毒公司就能做出特征码,一旦入了病毒库,电脑就可以自动查杀啦,”子昕伸个懒腰:“为了通风,这么热的天气连空调都没得开,我去洗个澡……”

    “我帮你洗背?”行初整理着手中的稿纸,笑眯眯地提议。

    “好啊……”

    “不可以!”郑修的声音插进来。

    “我有征询你的意见吗。”

    “子昕,这家伙手黑,你会被他搓下一层皮的,还是让我来……”

    “我看你不光是给他洗背那么简单吧!”

    “行了行了,”子昕一见这两人吵架,头就不是一般地大,关键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吵点在哪里:“我就冲个澡,你们都省点力吧。”

    “等……”

    “咔嗒。”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反锁。

    行初摸摸鼻子,很无语地瞪了郑修一眼。

    就在这边乱哄哄闹成一团的同时,名叫陈卫凌的病毒制造者已经坐在了看守所的椅子上,而一群警察则包围了看守所外仅仅五十米远的电话亭,把里面的人就近扭送回去。

    三十分钟后,陈卫凌直愣愣地看着面前坐着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99章

    坐在陈卫凌面前的是一个同样戴着手铐的青年,一张稚气的圆脸,眼神躲躲闪闪,咬着没有血色的双唇,闻言迅速地抬头瞄了他一眼,又立即垂下了脑袋。

    这个人陈卫凌熟悉极了,不正是他现在大学里的室友王志明么。

    “我,我是来自首的……”

    “自首什么?”陈卫凌紧皱着眉头。

    “病毒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王志明再次咬了咬唇,再说话时已经语带哽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大家都知道了么。”陈卫凌叹口气,看着面前人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什么猜测一闪而过。

    果不其然,一阵沉默后,最终他的室友像虾米一样蜷缩在椅子里,双手捂住脸:“那个病毒……其实是我传播出去的……”

    “……当时你的电脑开着,桌面上有个没见过的奇怪图标,我好奇……该死的好奇,就把它点开了……你的电脑又正好连着校园网……”

    “卫凌,对不起……”王志明哭着对他说:“我好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么多天来根本没法睡觉,真的对不起……这个病毒会传播出去都是我的错,和你没有关系!我,我自首……让他们放了你……”

    陈卫凌听得张大了嘴,良久才颓然地倒在椅子里,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一切都晚了……”

    之后的几个月里,经过警方详细的调查取证和当事人的配合,确证了病毒的传播者是陈卫凌的室友,也就是王志明所为,近乎戏剧般的转折令所有人都错愕不已;同时,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沉寂的octo也终于在网络上现身,他所带来的,则是一段cih病毒传染入口点的代码——病毒公司足以借用它们制作出针对cih的查杀程序。

    只是当事情的前因后果水落石出之后,经过专业人士的统计,cih病毒通过光盘、网络的传播,已经造成了全球至少三千万台主机的感染,因为能够直接破坏硬件,存储于硬件之中的文件资料都无法复原,其永久毁灭能力是过往没有一个病毒能够比拟的,即便是当年elo的八月天灾在这方面也甘拜下风。

    陈卫凌通过新闻媒体向公众诚心道歉,并参照octo给出的代码段,日以继夜地工作,先于各家病毒公司公布了解毒方法,至此,这场网络上的世纪浩劫算是得到了控制。

    再来,也不知道是良好的改过态度起了作用,还是自身并非病毒传播者的身份让人起了恻隐之心,最终竟然没有人对cih病毒上诉,陈卫凌就在同年获得释放。

    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再也回不到从前。这个如同流星般在网络史上爆发出极致花火的人物,在之后的日子里将用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向全世界千万台沦陷的个人电脑、数据、文献、金融赎罪。

    一九九八年九月,华国台湾。

    肆虐的台风终于离境,学校在短暂的几天延期之后,在九月初正式开学。一群白衬衫黑短裤制服的国小学生从校车上跃下,蹦蹦跳跳地嬉笑打闹着,在城市的不同角落洒下清脆美好的欢笑声。

    看守所的侧门微微打开条缝,一个消瘦的人影从里面悄然走出,转了个弯,穿过侧巷,融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那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皮肤是经常被阳光照射会有的略微黝黑的颜色,使这个削瘦的、鼻梁上架着眼镜的青年看上去不那么弱不禁风,只是他的唇色很白,脸色也非常憔悴,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打击的样子,两个小学生拿国语课本做武器互相打闹着,像两只大胆的小兔横冲直撞,青年被一个孩子撞了满怀,他向后退了一步半,扶住怀里的小孩,一言不发地绕过孩子继续走着路。

    自始至终,这个世界的欢笑都仿佛与此人无缘。他走得极慢,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没有目的地一样。

    正在路过一个公共电话亭的时候,耳畔突然听见了电话铃声,青年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不由一愣——是电话亭里的电话在呼叫,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在操作?

    这电话是自己响起来的。

    如果是过去,陈卫凌一定会提起强烈的兴趣,从而上前一探究竟,但是他现在却只是缩缩脖子,告诉自己不能再去触碰这个领域,九月艳阳天中青年像是有些发冷,加快了脚步离开。

    转过一个街角,来到了台北繁华的商业街,引领时代潮流的商场鳞次栉比,在烈日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他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电梯扶手上,感受着身体被天桥的扶梯缓缓送上顶端,微风拂面,再世为人。大商场的外墙上安装了巨大的电视屏幕,正在播放着某个欧洲知名化妆品的广告,高鼻深目的女明星那低沉的女声含着华丽的语调推销着她的产品,陈卫凌看了几秒,就从屏幕上收回视线。

    正在这时候,广告中女声的话语兀地戛然而止,那句“选自巴黎的……”被掐断在一个高昂的语调,人声熙攘的大街像合唱的配乐突然被抽走,随着人群的嘘声,陈卫凌奇怪地抬头望去,只见那巨大的广告屏幕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漆黑——是信号中断,还是电流短路?就在他愣神间,一行大字就这么从黑漆漆的屏幕上浮现出来。

    那屏幕上显示的,仅仅只是三个字,却让青年的瞳孔骤然紧缩。

    ——“接电话。”

    与此同时电梯终于到达顶端,他反应不及,脚尖被绊了一个踉跄,堪堪站稳后,怔愣愣地盯着那三个字,良久才重重地深呼吸了几次,摇摇头转身离去。

    心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三个字是在对自己说,但更多地,却强迫着劝服了自己——这只是谁的恶作剧或者即兴节目,和他陈卫凌无关。

    努力驱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扶着电梯下了天桥,街边的洋快餐店散发着一阵阵香味,陈卫凌把手伸进裤兜摸了摸,几个硬币哐当作响,他一把抓住它们,走进了店里。

    很快年轻人就从门里走出,手上拿着一只甜筒吃着,冰凉的奶香味从味蕾传来,忐忑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路过又一个电话亭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略停下脚步望了望,毫无动静,陈卫凌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刚举步要走,尖锐的电话铃声又再次响起。

    “叮铃铃——”

    他呼吸一滞,几乎在原地跳起来,却见旁边一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放到耳边:“是……是,合同签好啦……”

    陈卫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垂下脑袋快步离开,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死死地盯着空无一人的电话亭。

    这时,铃声又悠悠地响了。

    来自电话亭。

    陈卫凌自嘲一笑,脸上表情几度变换,无奈、委屈、不甘、自负、甚至神经质,最终他拉开了透明门走进去,来电显示是一串“”,卫凌一挑眉,提起了话筒。

    “喂?”

    回答他的是一串忙音。

    他又尝试了几次回拨,却都被转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信道多径跃变么。陈卫凌舔了舔甜筒,眼中渐渐燃起战意,然后把纸包住的蛋筒底座放到铁皮电话机上,一手拿着听筒放在耳边,一手开始在拨号盘上快速地输入一串串数字……

    当他再次拿起甜筒放到嘴边的时候,冰淇淋才化了一小半,他咬了一口,嘴里含糊地说:“我已经决定退休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副软软的嗓音,让人一听就有把那家伙揪出来狠狠搓一顿的冲动:“嘛,不介意在退休前拯救一下世界?”

    “你是octo。”

    “……呃,你怎么会知道?”

    “数学家大会的视频我看了二十七遍,”陈卫凌说:“你的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那头一顿,似乎把电话拿开了一点并且用手捂住,可惜陈卫凌还是听到了对方说的话:“我就说嘛,一早就觉得他是我的狂热粉丝了……”

    “呆在原地别动,”陈卫凌狠狠地把甜筒的脆皮消灭完:“我马上过去揍你一顿。”

    “好的好的,我让人来接你。”

    于是octo派israel把想要揍他的kerai带到了指定的见面地点,一家当地的茶餐厅,虽然octo的声音听上去和传说中霸气果敢的形象完全不沾边,但isr他陈卫凌认识呀,数学大会上何等风马蚤的人物,既然他这种天纵奇才都只是被用来做跑腿接人的活儿,估计octo本人绝对不可小觑……

    只是这样揣测着的陈卫凌不知道,郑修这么专程来接他一趟,光是跟踪自己的特务就已经被甩掉了一二十个,又哪里是随便跑个腿的角色。

    马上就能亲眼见到整个网络界最强大也是最神秘的人物,无论是谁都忍不住激动万分,陈卫凌强自忍耐剧烈的心跳,伸手推开了茶餐厅的玻璃门。

    没有想象中荷枪实弹的黑西装保镖,也没有密密麻麻的电脑和数据线,茶餐厅里播放着轻松的音乐,不是吃饭时间,稀稀拉拉地坐着几桌顾客,郑修径直把他带到角落的一处卡座坐下,和已经在座的另外两人点了点头。

    陈卫凌目光呆滞地望着卡座里的两个年纪轻轻的家伙,只见他们面对面坐着,当中的餐桌上放着一杯大号奶昔,一红一篮两根吸管打了个结插在里头,而后到的郑修则一脸镇定地把其中那根红色的抽出来扔到一边,又拿了根绿吸管插进去,自己吸了一口。

    “那个……”他尝试着开口。

    “饿了吧,”那个陈卫凌化成灰也认得的嗓音说:“汉堡吃吗?”

    “鸡腿的,谢谢。”

    自从被逮进看守所,陈卫凌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踏实的饭,重获自由的第一只汉堡让他幸福地打了个饱嗝,这时候,行初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推到他面前。

    陈卫凌把食品包装纸捏成个团,拿起面前的物体端详起来,很快就严肃的眯起眼。

    这是一块黑色的芯片,比拳头还小了些,方方正正的一片,外壳已经被撬开,上面密布着集成电路,而芯片反面,则在左下角镀焊了一行小字——sureepro3027。

    “插电只读静态存储芯片?”

    “果然是硬件方面的专家。”

    对于戚行初的夸奖,陈卫凌却有些笑不出来:“这东西一般民间可是弄不到的……”

    “我是elo。”行初盯着陈卫凌的眼睛,缓缓说:“我们邀请你参与‘神名册’的加密。”

    第100章

    “……呵,神名册在你们手里,你们就是网络的掌权人,没有谁能够动摇……为什么要封印它?”

    “要是我们把名单太当回事,就真的大错特错了。”行初说:“虽然目前的确可以倚仗它掌控三百多个黑客,但这种优势只是暂时的。”

    “怎么说?”

    “名单是米国用了将近半个世纪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现在他们丢失了,要重新收集,我推断需要十年——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手里的神名册的价值,只有十年。可如果我们在这十年里,解放黑客的力量,用一种巨大的号召力放手掀起一场阶级革命,彻底改变网络世界的力量格局,那将会造成远超十年的影响,不是吗?”

    陈卫凌想了想,沉吟道:“你们要掀起革命,掌控着名单指挥黑客不好吗?”

    子昕给他解释:“为了免除后顾之忧。只要我拿着名单,就很难得到黑客们的真正信任,他们会怀疑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利用他们而满足自己的私欲,最终会在一些人的煽动下对我群起而攻之,那些属于国家的特务和间谍也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刺探我,给我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一旦封印了名单,黑客们就再也没有顾虑——照你们推断,至少十年的自由身,就不怕他们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

    “‘匿名者’的存在,可从来不是说着玩玩的。”子昕笑着说:“信息资料无时无刻不在更新,94年弄到手的名单,时隔四年,事实上象征意义已经比它本身的用途要大得多,还不如把它牺牲掉拿来给我正名,秩序和人心都将会牢牢掌控在我们这里。”

    陈卫凌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封印神名册,把对黑客们的力量上的控制转化成精神上的臣服。”

    “不要把我说得像个邪教分子啦……”

    “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它,而是加密?”

    “你知道神是靠什么统治世界的吗?”一直沉默不语的郑修突然开口。

    陈卫凌一愣,摇摇头。

    “存在的同时不存在,让你忌惮着又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子昕吸奶昔的动作一顿,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拧了把郑修,警告他少在别人面前说些古里古怪的话。

    而这边卫凌闻言,却是彻彻底底怔住了,良久之后,他捂着眼睛苦笑起来——对这几个比他年纪还要小一些的年轻人说道:“你们真的很让人佩服……相比起来,我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地方……为什么会找到我呢?”

    “我们缺少一个硬件方面的顶级专家,”行初见把陈卫凌说动,脸色也舒展开来:“而且刚刚成名的你不在名单上,由你来做,更能让人信服。”

    陈卫凌自嘲地摇摇头,默了下,突然开始说起好像不相关的话题:“octo,你应该已经记不得我了吧……其实要说起来,cih病毒也是你当年给我的灵感。”

    “……哈?”子昕一呛。

    “调用award和ai bios的刷新程序,和一段没用乱码的有bios信息头的b文件,这就是cih的根本原理。七年前,也就是九一年的时候,你用它的雏形烧掉了我的电脑。”

    见某人的眼睛瞪大,不久就开始到处乱飘,陈卫凌知道对方估计已经想起些什么来了。

    他这样的年纪,七年前还是个孩子吧……卫凌看着子昕年轻的脸,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当年从名校骄子的高台上决绝跃下、被家族病史拖累而几年来郁郁不得志、在得偿夙愿的最高兴的时候阴差阳错沦为万人唾骂、再至今日抖落尘埃一心归隐,陈卫凌,这位硬件病毒之父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最终化成万般惆怅的一声叹息。

    “你这样的家伙,永远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的影响有多大……”

    “真是太可恶了……”

    后来有人把这次见面记录到了计算机史中,这样写道:

    98年九月四日,世界三大顶尖黑客,oo和kerai以及计算数学家israel在华国台湾北部的第一城市正式会晤,民间黑客四巨头终于汇集在一起,‘神名册’的加密工作一锤定音,树立了近现代计算机革命的一道里程碑,史称‘北市峰会’。

    在之后的日子里,加密神名册的另一群骨干分子——参与数学大会的各国顶尖数学家的成果,也陆陆续续地发到isr指定的邮箱中,这一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年多,直到接近两千年的时候,加密算法才算是彻底收割完毕,接下来子昕他们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整合这些算法,然后编写加密程序。

    物转星移,忙碌的时间一晃就到了零一年二月一日,加密算法已经经过多次的强压测试,终于由陈卫凌亲身上阵,利用编码器对芯片实施加密,这是一段现场直播的视频,首先把芯片插上一台大型计算机验证了其真实性,接下来视频详细地记录下了加密的全过程,每一步都做到规范透明,芯片又是只读的无法复制里面的内容,不存在拷贝的可能性,因此没有人能从这里面挑出问题来。

    就像octo在这段视频结束时说的话:

    “我从来没有以此作为对谁的威胁,它的存在,将成为一种见证、一种默契、一种破而后立。”

    视频在匿名者网站首页直播,当日世界各地的黑客组织、团体前来见证并喝彩,匿名者早有准备,连夜加开网站服务器,拓宽通道欢迎各方的接入,最终独立访问量峰值达到六百万,相当于当时两个谷歌的成绩。

    而作为名单加密的四名核心人物,oo、israel、kerai的声望也被推到了最高峰。

    如日中天,一时无两。

    和预期的相近,名单的加密并没有动摇octo的地位,匿名者这个组织并不是海市蜃楼,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硬实力摆在那里,octo又加密神名册“主动放权”,让这个id名在象征强劲实力的同时又显现出几分德高望重不计名利的味道,煽动分子预谋的以神名册为导火索的黑客暴乱没有发生,反而天下归心,正是掀起一场改革的最佳时机。

    同年,黑客注册机制诞生。

    以‘匿名者’为首,黑客组织订立联盟,给出和平承诺,对白帽实行保护,而黑帽只能在正文府与联盟之间的夹缝中生存,如果罪行恶劣,联盟会出动人力帮助官方对其实施捉拿。

    另一边,以ndax,也就是朱利安·阿桑奇为首的一批人则经过慎重的协商,从匿名者中脱胎而出自成一家,专门针对政治、军事、商业等领域进行解密泄密工作,让阴谋无处遁形。而匿名者则对其予以帮助和保护,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维基泄密”。

    与此同步的,匿名者并不仅仅是个毫无作为的白帽避风港的存在,还重点参与国际上的一些反战争、反垄断、反贪污、反歧视、反邪教的行动,比如后来对米国的反战opa攻击、索尼、facebook的战役都堪称经典,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黑客的造诣在于攻击,但黑客之道永远不只是入侵与破坏,他们要做的是,通过不断的进攻,用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指出你的错误与失败。

    陈卫凌在加密神名册之后不久,就在他的个人网站上宣布隐退,在当时造成了非常大的轰动,也是在这时候,他遇到了人生中真正懂得赏识自己的伯乐——一家通讯公司的总裁,经过后者的再三邀请和抵足长谈,陈最终同意加入这家公司,成为一名研发中心的主任工程师,被人当活祖宗供奉着,过起半隐退的悠闲小日子。

    03年的时候,网络上发生了一件事,或许它原本可能会变成一场动摇octo的巨大灾难,而结果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初,就被人扼杀在了摇篮里,从而成为一场彻彻底底的闹剧。

    ——有个非常厉害的黑客冒充octo。

    这名黑客显然是花了极大的精力研究了octo,无论是他的编程手法还是攻击手段,或者打字的语气、标点符号都让人难以分辨,他绕过octo的作息时间,趁后者休息的时候企图带动匿名者攻击一个国家的中央银行,就在黑客大军在银行防火墙外聚集起来准备动手的时候,elo出面拦住了众人。

    elo:各位停下,他是冒充的octo。

    octo :胡说,我看你才是冒充的,或者是想造反?

    lux:啊咧?

    &o现在就睡我旁边。

    roger:什么情况??

    israel:这个o是假的。

    octo :e,i,你们联合起来造反!

    &o名字后面多了个空格。

    afier:靠,浪费感情。

    lux:收队收队,大家洗洗睡吧。

    roger:睡觉前把小空格干掉吧。

    vogt:收到。

    lux:收到。

    afier:收到。

    elo:继续睡了。

    ild:混蛋,破坏队形!

    行初合上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越过熟睡的子昕,给郑修投了个合作愉快的眼神,后者假装没看到,拉过被子躺了回去。行初不以为意地笑笑,轻轻把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一手搭在子昕的腰上,闭上了眼睛。

    上一世冒充octo,害得他们之间产生误会酿成悲剧的家伙,这一世在两个有心人的早有防备之下,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跳梁小丑。

    后来三人回到环江定居下来,这里经过几年的改造已经被划归为城市的一个区,不过并没有划入西边的曲海市,而是归入了东北边的s市。s市是哪里,星空网吧开张的地方,是华国黑客的摇篮地,绿色兵团的练兵场,虽然绿团在刚刚跨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因为利益纠纷如流星般陨落,但这股流淌着的气息却渊源流长地延续了下来,走在大街上,或许就会有某个网络上的大人物与你擦肩而过,对方的形象大概是个西装革履的工程师,又或许是个拖鞋背心的技术宅……呵,多么有趣,一座孕育着黑客文化的城市。

    有时候,lux、roger这几个特别值得信任的朋友也会高高兴兴地找过来玩,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主儿来了之后往往就不肯走了,蹭吃蹭喝把华国的本土文化享受个遍,油光水滑毫无自觉的大电灯泡们让某些人恨得牙痒痒,而左邻右舍却完全不会猜到,这些进进出出其貌不扬的大叔小哥们,会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某些领域变天的大人物。

    而环江,这座曾经位于华国江南的一个普通小镇,多年后也成为了某一群体用以朝圣的所在,一切的一切,只因这里,曾走出一个人。

    时光悠悠,绵长令人叹息。2008年是个闰年,它的第一天从星期二开始,这年的一月,octo迎来了他的三十岁生日,全球黑客绑架电视卫星、网站服务器,在当日全天的电视节目和网站页面的最上方播放一则滚动字幕,庆贺octo生日,以向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只不过字幕内容随着某些不良分子的加入而越来越让人啼笑皆非,最后以octo被调侃得面红耳赤,elo、israel忍无可忍打电话痛骂某些人收场。

    对于子昕的网络身份,后来也就在小范围内半透明化了,大家其照不宣。09年的时候,子昕的老师宋煜白打电话过来,问他愿不愿意为华国的科研建设出一份力,参与一个事关国家今后二十年计算机业命运的项目,同样收到邀请的,还有姚易之。

    子昕说好。

    再之后,子昕的故事、octo的故事、行初、郑修、lux、roger、陈卫凌、姚易之、周美眉、郁闷的莫德里克上将、机智的躲在边陲城市的罗爸爸、华国的大熊猫、米国的红胸鸽……等等等等,他们的故事都将絮絮叨叨地一直延续着,让我们把镜头放远,然后看到了些什么呢?

    对,我们可以看到,09年10月,华国自主研发的首台千万亿次超级计算机“天河一号”问世;次年11月,全球超脑500榜上,天河一号全球夺魁,震惊世界。同年,属于华国自己的“集成电路生产线大三角形”投入建设,在之后的两到三年,华国将借此摆脱部分零件必须从国外引进的窘境,正式掌控自家计算机生产的命脉。

    “从来没有一个黑客能像他那样伟大。造就这一位传奇人物的因素有三:曙光乍起的群雄时代、无可比拟的个人智慧,以及背后那支燎原般的兵团。”

    ——计算机网络史。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已经完结,后面还会有番外

    晃晃悠悠大半年过去,《比特》的正文部分终于完结了~撒花~哈哈,写点感想吧。这篇文确实感觉不容易,特别是后期更文越来越龟速,最后更是卡结局了好久,对不起大家……在这里先向各位一直支持我到现在的读者道歉。因为河蟹的关系,很多情节也砍掉了,这是遗憾,但我在之后一直有努力弥补,希望这个遗憾……嗯,不那么明显,哈哈。

    先打个预防针,番外呢,预计会有个前世篇,众所周知前世是悲剧,所以前世篇的调调……咳,你萌懂的,估计会有点eggs pa

    最后,如果大家觉得比特还行,对嬷嬷的下一本书抱有一咪咪期待的话,可以收藏我的专栏,这样有新坑可以看到,嬷嬷还是新手,相信下一本会慢慢进步。想要比特定制的更应该收藏下【喂】,这样开定制的时候会收到站短通知,不会错过~

    第101章 殊途(1)

    月色深沉,大片的乌云将洒向大地的银光分割成一时一时,春寒彻入人骨,尤其是近日来清明雨频频,料峭的寒意争先恐后地从地底钻出来。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漫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夹杂着兽类穷追不舍的低吼,一滴汗水顺着男孩的脸颊,被奔跑时划过的风吹落下来,掉在刚刚下过雨后的青石板路的凹陷水洼中,掀起几不可察的波澜,又被紧随而来的属于兽类的脚爪踏碎。

    男孩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身后凶犬穷追不舍,他翻身越过临时路障,跑进一处建筑工地内,爬上堆在一起的钢管,还不等他居高临下地喘上一口气,恶犬已经如影而至,强健的后腿弹簧般下屈,爆发力在脚下凝聚,一个助跑就跃上了男孩身处的钢管堆,在四蹄大力的攀爬下,呈三角形堆码的钢管立即发出凌乱的倒塌声,站在顶端的男孩脚下一滑,顿时一阵剧痛从脚踝上传来。

    来不及为扭到的脚痛呼,他倒抽一口气,这口气中吸入了扬起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慌乱中只来得及抱紧手中的白色电子机器,堪堪顺着钢管堆的另一头滚下,错开了恶犬近在咫尺的咬合,身体重重摔倒在地。

    这时,天际一阵寒风吹来,厚厚的云层有了一瞬间的疏朗,月光洒向人间,为恶犬的身形镀上狼一般的轮廓,只见它高高站在散乱钢管的最上头,龇着牙嘲讽般俯视下面狼狈不堪的弱小人类,尖锐的獠牙蓄势待发。

    谁,谁都好,谁来救救他!他不想死!男孩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虔心祈祷,浑身发着颤,脚上的剧痛让他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徒劳地拼命蜷缩着后退,似乎这样做就能让面前的凶兽看不见自己,而恶犬也仿佛在戏弄着他,直到男孩的后背靠到墙上退无可退,这才纵身扑上。

    “救命!——”男孩绝望的尖叫从建筑工地的深处传来,夹杂着恐怖的犬吠,远处人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窗户亮了亮灯,最终却没有人出来查看。

    尖锐的獠牙近在咫尺,男孩恐惧到极点,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怀中的电器被他搂得几乎嵌进了身体里,那一刻,眼眶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泛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死!

    “哇——”属于婴儿的尖锐啼哭声在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坐在书桌前的男孩立即放下手中算着习题的笔,站起身跑到婴儿床边,有着高高脚架的婴儿床和这个与同龄人相比显得瘦小不少的十二岁男孩几乎一样高,棕发灰眼的白人男孩努力踮着脚,双手小心地伸进床里,半抱起婴儿,褪下她的尿布看了眼,便跑去卫生间用热水搅了毛巾为她细细擦拭,然后熟练地换上新的。

    做完这一切,摇篮中的婴儿啼哭已经不再那么尖锐,男孩规律地摇着小床,嘴里笨拙地哼着断断续续的摇篮曲,直到婴儿彻底睡熟,他才放下双手,摇篮缓缓摇摆直到平静,男孩走出属于他和婴儿的房间,站在走道上望了眼主卧紧闭的房门,从里面透出的一丝光亮悄然暗了下去。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男孩转身望去,走道尽头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了一条缝,他连忙走上前,把它轻轻合上,墨尔本的深夜霓虹暗淡,昔日的国会大厦泛着淡淡的白光,讲述着这个城市过往的繁华。

    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回到自己房里,默默地扫了眼角落里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又拿一块无尘布细细地把堆满架子的奖杯奖章擦拭了一遍,这才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参赛表,用拇指抚平上面的细小皱褶,略带着些向往神采的漂亮灰眸闪了闪,把它重新放回抽屉,再次拿起笔演算起那些似乎无穷无尽的习题,打完的草稿被整齐地叠放在书桌上,一灯如豆,燃至晨昏。

    清晨的露水从树叶上缓缓落下,镇东罗家的门倏地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男人,望着站在门口的男孩,惊慌地蹲下身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天哪……发生了什么,怎么一晚上都没回家,还浑身都是血,哪里受伤了?……”

    “爸,我没事,”男孩用他还在细微发着抖的手臂抱住男人:“这些……都不是我的血……”

    戚行初跟着父亲进入宴会现场的时候,场中的钢琴正好一曲弹罢。他家中的企业做的是医疗器械这一块,宴会中参加的都是这一行业的相关人士,有医院的、有器械生产的、也有做包装运输的,甚至还有来自军方的补给官。

    跟着作为总裁的父亲端着酒杯在场中走了半圈,虽然是第一次出席行业内的聚会,却没有多大的不适应,在学校里就是佼佼者,作为学生会主席兼任两个社团名誉社长的他,领导气质已经颇具雏形,与人打交道的手段更是掌握了些火候。

    父亲的合作伙伴们也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人颇为赏识,长辈的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又谈吐不俗,大方得体,这次戚父特意把他带出来,其下包含的意义不言而喻,直让人恭贺戚父后继有人。

    天之骄子不过如此。

    “这位年轻的尉官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父亲介绍了些将来会打交道的合作伙伴,身份不一而同,面前金发碧眼的高大军人却依然是其中鹤立鸡群的存在:“毕业于西点军校,现在米国空军部队服役,诺曼底名将迪克将军亲口赞誉过的后辈,最低服役期限一满就晋升上尉的风云人物。”

    行初依言向对方举了举杯,那名约莫只大了他十来岁的上尉先生用他锐利的蓝色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抬首一口饮下了杯中的佳酿,这才拿空杯向他示意,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宴会中场,行初已经喝了不少应酬酒,没有达到醉了的地步,可惜面皮薄,脸已经有些热起来,他向长辈们告了罪,缓缓踱步来到宴会厅外的落地阳台上,从别墅向外看去,加州的月光下,西海岸线就像被洒下了一层金色的粉末,微咸的海风拂面而来,行初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深深吸了口气。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副纯正的米式英语在耳边响起:“喝醉了?”

    他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和来者拉开点距离:“上尉先生怎么不在里面多喝几杯?”

    “和平的地方,没有军人的位置。”上尉说。

    “……呵,”本以为对方会说些客套话,却骤然得到这么奇异的回答,行初却也没多说什么,绕过这个带给人很强存在感的上将就要回到会场中去,却不料错身而过的瞬间,手臂被那人一把抓住。

    “你甘心吗?”他听见那个男人问道。

    “和平的地方,难道没有我戚行初的一席之地?”行初拿对方之前的话刺了一下,直接甩开了上尉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父亲身边,却见他正在和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士相谈甚欢,行初本想稍微回避下,却不想反倒被两人拦住。

    “这是圣迭戈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教授,”戚父介绍道:“你再过两年就要入读大学了,刘易斯教授和我是多年好友,在这方面或许能对你指点迷津。”

    教授的表现也很亲切,显然对行初印象不错:“说得再多也不如亲眼看看,我可以直接带你到我们学校里走走,加深一些了解。”

    对此行初当然不会拒绝,日子稍稍过去不久,就抽了教授闲暇的时候来到了圣迭戈大学。

    是时正是上课时间,两人走在一栋教学楼的走廊上,行初轻声地问了些择校的问题,对方都耐心地一一解答,正在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棕色的头发,背影对着他们,发丝间露出的耳根肌肤白皙,白种人的外貌特征。此时那人正靠在一间教室的门外,手中拿着纸笔快速地记着什么,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行初看着这明显是还未发育的小孩,不由向教授投去疑惑的眼神。

    “啊哈,”刘易斯教授也是满脸困惑:“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是来捣蛋的小孩吧……”

    说着,他就走上前去,一拍那孩子的肩膀,对方顿时吓了好大一跳,紧张地把纸笔塞进衣服口袋,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教授。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教授问他:“你的父母呢?”

    行初跟着走上前来,近看之下那孩子很是瘦小,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眼睛是灰色的,特别精致的眉宇间却带着丝丝化不开的忧郁,在提到父母的时候,身子明显瑟缩了下,一开口,是一副非米非英的外来英语:“我什么也没有做,这就走。”

    “唉……”教授还想说什么,小孩却像条游鱼一样从他手下滑走,仓仓皇皇地跑了,眨眼间就了无踪迹。

    行初和教授相视摇摇头,虽有些莫名,当时也并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再后来,也是同一年,91年中旬的时候,行初在一次电视节目上却再次见到了那个棕发灰眸的小男孩。

    那是国际青少年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上,男孩过关斩将,以惊人的逻辑运算能力脱颖而出,获得了世界冠军。他站在山字形领奖台上,瘦小的身子不用弯腰就让评委把奖章挂在了脖子上,接着是左右边分别低了一、二个台阶的亚军和季军。

    随着主持人祝贺词的结束,奥数竞赛闭幕的音乐声中,喜极而泣的家长们簇拥上来,围住了他们各自天资绝伦的孩子,拥抱、亲吻、赞扬……而作为冠军的那个孩子却身周空空如也,没有人道贺,两边围着亚军和季军的人群把他往中间推搡着,他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最高也是最空荡的地方,眼神无助而茫然,一只手静静地握着挂在胸口的那枚金色奖章。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

    本来打算接下来几天更了完结掉,但是编辑找我商量了下,为了配合榜单,会延后到下个星期发剩下的章节(12月11日),就先来这一章吧,存稿有的,大家稍等下,对不起。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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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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