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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古剑]储宫琼华 作者:逍遥阿七

    第11节

    木梓童继续道:“杨钊任宰相,今年关中水患,农事损失惨重,他拿别处的好谷呈给圣人,说关中收成大好,这几个月下来,余粮已尽,很快就要流民四窜了。”

    东方胜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道:“那你准备一下吧,帮帮也好。”

    “是。”木梓童看他悠悠然,一步一顿走下了台阶,轻笑道,“二十七公子请少主子过王府一叙。”

    东方胜点头不语,闲步外走去。

    额上素绫压眉,他用手指推了推,三年来第一走出府门,顿觉舒爽。伸了个懒腰,也未看左右,轻提衣摆走下门前长阶,方要转身,才发觉路旁有一个人。

    一个看着三十余岁的白衣修者,负一把煞厉极重的长剑,风姿出尘,清冷凛冽,竟已是地仙之身。

    那眉目有些许熟悉,一双如覆薄霜的眼睛,看到东方胜,便无法抑制地起了波澜。

    他是认得自己的,东方胜笑了笑,可这笑意未尽,他就忽然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慕容紫英。

    他们是有什么未完的宿命,明明已该缘尽,彼此没有丝毫的线索,第三世还能如此凭空相遇。

    东方胜的笑僵了一下,缓缓皱起眉,显出几分不耐来,转身便走。

    上次分别至今已近百年,那个他宠爱之极的小慕容,如今已长得快认不出来了。缘尽便是缘尽,他对紫胤真人可不会有什么宠爱之情,何况是一个对他心存恋慕的仙人。

    每一次,每一世,都被一眼认出,这天地间还未有第二个。

    修成仙身,不能断情绝爱,那去爱别人也好啊,为何非要记着自己,他早已不是那个太子殿下。

    人世轮回断前尘,仙路清绝断红尘。无论是慕容紫英,还是紫胤真人,他都没有心思去理会这无谓的感情。

    东方胜已跨入了府门。

    慕容紫英上前一步,微微急切道:“你的剑。”

    东方胜立刻顿住了脚步,回身看着慕容紫英,见他抬手,青玉润光如水沁出,化为一柄青玉鞘的剑,只是那玉,有了裂痕。

    “易水……”东方胜只觉心下一窒,突然就喘不过气来,酸涩得几要落泪,他忽然抬眼问道,“你去了南诏?”

    慕容紫英点头,看着台阶上的红衣少年又走下来,走到自己面前,就把易水剑递了出去。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在少年拿剑时,小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东方。”少年说了这句,顿了顿,又道,“表字怀微。”

    金冠红衣,这许多年似一点未变,只是额上系了一条素绫,慕容紫英心里些许忐忑也尽散了去。

    “怀微。”慕容紫英念了一声,轻声道,“一别百年,未想还能遇到殿下。”

    东方胜却一下子怒不可遏,压着翻腾的戾气,沉声道:“不要再叫我殿下,我不是你心里那个太子。”

    慕容紫英怔住,他看着东方胜快步走上台阶,上前道:“你只是你而已,明明就是。”

    东方胜不打算理他,抱着剑更加快了脚步。

    慕容紫英道:“我将你的佩剑送还,怎么说,也该请我进去坐坐。”

    他相信的事,向来有自信做下去,他想得到的,也从来认为自己有资格。少年气恼起来也挺可爱,总比以前永远温柔尊贵更能亲近。

    案上摆了一壶花酿甜酒,几盘疏果小菜,两人相对而坐,却只有一副杯筷。

    东方胜曲腿斜靠在榻上,只是垂眸浅笑,轻抚怀中的易水剑,默然不语。

    慕容紫英也只是喝酒,满了一杯又一杯。东方胜是不想理他,却到底没拿他当客人。

    少间,木梓童入内一礼,到东方胜身边,问道:“少主子可还去王府?要不派人回个话。”

    房里很静,只有对面偶尔倒酒的声音,东方胜小声道:“就说我有客,不去了,明天直接回军营。”

    待木梓童出去,慕容紫英又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那个守琴的女娲后人,已亡故了。”

    “那是自然。”东方胜笑道,“这六界里除了我,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救她,连水灵珠也不行。”

    慕容紫英道:“你本不会杀她,可是为了易水?”

    “这有什么好问的?”东方胜不耐道,现在慕容紫英在他身边,他就浑身的别扭,“酒我也请你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走吧。”

    什么剑仙真人,都不是他宠爱的小慕容了。

    东方胜挑起眉,看慕容紫英竟真的起身,向他微微一礼,负手而去。

    直到慕容紫英的身影隐在重幕里,再也看不见,东方胜才缓缓松出了一口气。

    次日,东方胜就回了神策军,几乎再没出来过,慕容紫英也没再找过他。

    关中水患,饿殍遍野,让盛世表面下积弊已久的大唐,终于显露出遍体疮痍。

    圣人宠信杨贵妃,杨氏一族得势,杨钊更是位至宰相,祸乱朝野。然而不仅仅是杨氏一族,各节度使拥兵自重,有危及皇族之势,还有开国百年来,私地兼并日益加剧,流民愈多,处境愈下,无可解之法,这天下崩析也是迟早的事。

    入神策军三年有余,如今东方胜又是冠英侯,他已位至神策左军将军,从三品衔。

    这日天朗气清,东方胜在场中练箭。

    弓已拉满,箭在弦上,瞄准红心即要松手时,有人忽在他身后喊了句:“怀微!”

    东方胜的手一颤,这一箭出去,直接就脱了靶,不知窜到了哪去。

    那人还调笑道:“不经吓这是。”

    东方胜转身,单膝跪地,秉礼道:“东方胜叩见统军,大将军。”

    方才戏笑他的,正是统军李君绰,大将军在一旁并未说话,大概只是来转转,招呼了几句便走了。

    东方胜带的兵还算勤,这天气虽然适合睡觉,但也都出来操练了,闲得打架的也没人去管。

    李君绰把东方胜拉到房檐下坐着,摆上两碗酒,拍着东方胜的肩,悠悠道:“小侯爷,看你年纪轻轻的,整天这样不无聊吗?”

    东方胜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意思?”

    李君绰笑了笑,揽住他的脖子,似见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痛惜道:“休妻之后就守孝,三年出来,带着素绫进军营,进来就不出去,我都看不下去,明天叫几个兄弟,请你去平康坊。”

    “好啊。”东方胜一口应下。

    平康妨里尽是妓馆青楼,有东方胜这个小侯爷在,去的自然是专接达官贵人的地方,多是怀艺不卖身的清倌。

    李君绰却特意给东方胜叫了几个红倌人,让他自己挑。

    “小侯爷。”李君绰指着五个看着淑静青涩的少女,向东方胜笑道,“挑一个,还是挑两个?”

    五个少女齐看向东方胜,如此俊美又有身份的少年,倒是第一次见,对上东方胜漆黑的眸子,又忙低下头。

    东方胜还未说话,李君绰凑又到他耳边,低声道:“都是处子。”

    “还真是不错。”东方胜赞赏道。

    几个少女都清丽可人,打扮得如新柳小荷,惹人心动,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旁有女子鼓琴吹笛,用官话唱着风雅小曲,南调软语听得人泛软,前面一群男人已经左拥右抱,开始喝酒划拳了。

    东方胜拿着易水剑,起身笑道:“我这么早走也太过无趣,不如舞剑一场,与诸位尽兴。”

    下面立刻有人接道:“小候爷可是武状元,舞剑,也得舞得舞个与众不同的呀。”

    “要风雅。”有人起哄,“风雅。”

    旁边的人把这人一把按了下去:“什么风雅,是风花雪月。”

    这小小的房间闹得快装不下他们的声音,实在聒噪得人脑子发蒙,摔碗乱侃,这群当兵的,和土匪还真没什么两样。

    易水剑缓缓出鞘,微微金鸣声,竟似斩断这聒噪,静如无人。

    红衣少年踏过长案,一个翻身落到五个少女身后,剑光如花撒落,挑断了五条腰带。

    少女们一下惊叫起来,东方胜轻笑,转身向后一躺,撞散了站在一起的少女。

    红衣胜火,他的剑却是极柔的,柔似薄烟春水,秘语呢喃,从少女柔嫩的肌肤上擦过,轻轻缠绕,激得少女们浑身直颤,娇羞更似含苞。

    少女们着绿,好似新叶绕红花。少年的剑落到实处却又极厉,贴着娇小身体,将青衣断为缕缕青丝。

    一寸寸露出的肌肤,从脖颈贴过的剑,那寒意更似杀机。

    清脆微声,一只耳环落到剑上,东方胜收住剑,看着耳环的主人。

    这个少女已面无血色,颤栗不止。

    东方胜又笑起来,却是极为温柔的,他贴身上去,将少女揉到怀里,在她耳边道:“就你了。”

    少女将头埋在东方胜怀里,任他抱起自己,在调笑里走出房间。

    一夜帐暖销红烛,春情正好。

    第四十八回

    腊月,天寒地冻,雪漫天飞舞,悠悠落下,在脸颊上化为水,宛若清泪。

    池水已然结冰,三两条鱼儿在薄冰下起伏游戏,少年红衣金冠,墨发垂落,躺在池旁的玉栏杆上,任清雪覆盖,惬意饮酒。

    东方胜躺着,举杯往嘴里倒酒,竟也呛不着。他红色的衣摆垂拂池水,衣角也结到了冰里,引了两条小金鱼来啄。

    这院里尽白了,似铺了月光洒了银,梅香无处来,沁人幽且冷,唯一抹烈红,是燃雪的火焰。

    眼前忽覆下赤红的色晕,东方胜眨眨眼睛,看着挡了落雪的红色纸伞,红色,没有绘任何多余的东西,伞骨是青黄枯竹,握在一只苍白纤修的手里。

    黑衣女子盈着笑意,冷媚如一朵冰刻的玫瑰,染了浓浓艳色。

    “少主子。”木梓童撑着伞,拿过东方胜手里的酒杯,低头轻声道,“安禄山起兵了。”

    东方胜打了个哈欠:“起兵?”

    木梓童将酒杯放在石柱上,斟满了酒,仰头饮尽,才道:“安禄山坐拥边疆三镇,十五万军,起兵反唐。”

    “哦。”东方胜坐起来,身上的雪簌簌掉落,他一把拽出被冻住的衣角,跳下栏杆。

    木梓童上前为他撑伞,去拂他肩上的雪,便又凑近了些,说道:“神策右军已被调去平叛,左军卫戍京城。”

    “能打到长安么?”东方胜在雪地上走着,二人的脚步声错落响在耳畔,无人回答,这句话,也不知问谁。

    木梓童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过几重枯木白梅,拾级而上,缓步踏入廊庑,她停下收了伞,将雪花抖到廊外。

    东方胜便独自走着,喃喃似自语什么,又似无声叹息,消弥在这深深长廊。

    木梓童随手将伞靠在角落,跟上东方胜。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安禄山同外族,以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之名,起兵范阳。

    十二月十二日,叛军下东都洛阳。唐将封常清及高仙芝因监军诬告,被斩。

    天宝十五载,正月初一,安禄山称帝于洛阳,国号大燕,改元圣武。

    圣人启用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封兵马副元帅,率兵二十万,驻守潼关。

    神策左军卫戍都城长安。

    城墙上,劲风猎猎,军旗飞展,铣戟立如林,兵士扣剑齐列。少年将军迎风而立,银缨凤赤盔,赤衣鱼鳞甲,英姿无双。

    东方胜一脚踏在墙上,向城下张望,战祸一起,来往出入的生意人立时小了许多,都是从洛阳过来的难民。兵匪向来一家,何况是胡人,攻克一处便抢掠烧杀,也不知洛阳成了什么样子。

    花已经开了,空气里也有淡淡香甜,一眼望去草木繁绿,碧空万里。城下也有人在向上看,望见立在城墙上的东方胜,又忙底下头,匆匆赶路。

    城门内停了一辆马车,看似什么富贵人家,副将招呼了声,便跑上了城墙,不多时,东方胜和他一起下来了。

    吴副将在前引路,回头道:“将军,想是有什么密事。”

    “密事?”东方胜疾步走着,耸肩道,“有密事该去找统军,找大将军,找我做什么?”

    吴副将道:“将军是冠英侯,与皇家来往甚为密切,想来……”

    东方胜打断道:“别废话了,走。”

    吴副将领他到了一处小店,门外站了两个守卫,一看就是战场下来的。东方胜点头算是招呼,带头的便问了声:“小侯爷。”

    东方胜看着他们,解了佩剑交给副将,独自开门进去。

    几见方的地儿,一览无余,中间桌旁坐了个老者,精神抖擞,双目如电,微微一眯又显得很是祥和。

    东方胜启礼道:“末将叩见尚书。”

    “切莫如此。”郭子仪忙站起来,几步到近前,扶住东方胜道,“小侯爷岂能向我行礼。”

    东方胜顺势起身,也不多客套,直问道:“尚书寻我有何要事?”

    郭子仪笑道:“小侯爷果真是个烈性爽快的人。”

    “郭尚书。”东方胜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心盯着郭子仪,低声问道,“莫不是潼关有变?”

    郭子仪负手立在他身侧,叹气道:“不错,圣人也才得的密报,还未传开。”

    东方胜含怒道:“那可是二十万军。”

    郭子仪道:“安碌山埋兵设计,哥舒翰守关不出,但圣人听信杨国忠谗言,命哥舒翰出关攻打,只回来了八千。”

    “哦,这样……”东方胜喝了手里的茶,紧紧攥着茶杯,低着头道,“末将奉命守城。”

    郭子仪沉声道:“潼关破,长安不知能撑多久,圣人要离京暂避,再图收二京,你断后。”

    东方胜抬头,愣愣看着他,眉头紧皱。

    皇上自然是在城破之前就走,路线也绝不会透露,那时守军在长安鏖战拒敌,他带军断后,若无意外,不会遇到什么阻碍。他倒是被圣恩眷顾,圣上这时候还能记着他,以后必不会亏待,难怪郭子仪亲自来一趟。

    郭子仪见他这个表情,不禁问道:“小侯爷还心忧何事?”

    东方胜起身,看着他沉默片刻,忽跪礼道:“末将领命。”

    郭子仪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二人一同出来。两旁守卫已不见踪迹,吴副将奉上剑,东方胜一拿过,便言告辞,转个身,却见到一对母子。

    “这是拙荆,还有犬子郭暧,才三岁。”郭子仪走到他身侧,小声道,“我将出征,他们也该走了。”

    东方胜点头,苦笑道:“我如今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可安排的,定为圣上尽命。”

    郭子仪想再拍拍他,没拍着,东方胜叫了副将,已先一步离开。

    潼关已破,哥舒翰被俘,叛军西进直击长安,神策左军迎战。

    暮夜,城外喊杀震天,月色朦胧如纱笼,也要被火光燎尽。长安城里人心惶惶,坊市灾乱无序,不知从哪里烧起的火,已蔓延了一大片。

    那火的热浪直扑过来,东方胜抹了把汗,策马在街上缓缓前行。清脆的马蹄声湮没在嘈杂里,银盔银鳞甲也被火光染了赤红,白色披风落在乌马上,随风轻荡。

    他提了一柄银缨钢枪,枪尖时不时扫在地上,点点落落,漫不经心。

    车架如龙蜿蜒,越来越远,东方胜领七百骑兵护在最后,吴副将随他身侧,神策军还在战,不知战况如何。

    “东方!”有人打马前来,远远喊了一声,到近前才看清是李珲,勒马冲东方胜笑道: “你在就好了。”

    东方胜手执尖枪,抱礼道:“大王挂心。”

    李珲无奈一笑,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你与长赢几年不来往,我来也是告诉你,他一切都好,你也不用操心。”

    东方胜点头,轻轻一笑,忽挽了个枪花,抱拳辞别。

    李珲举手虚挡了下,少年一身银甲,映着扑天火光,颇是辣眼,□□一甩又是金光跃跃,他亦是笑,也只好策马离开。

    慢行了约一刻种,东方胜命吴副将带骑兵继续跟进,这里的骑兵都是禁军,与他不熟,他便回马独自回了侯府。

    木梓童持剑立在府外,如磐石雕筑,直如杨木,不知立了多久。见东方胜策马至前,跪礼道:“少主子。”

    东方胜未勒马,只道:“回府,等我回来。”

    木梓童道:“是。”

    东方胜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马蹄声疾,烟尘成火,喊杀嘶声,血色遮月。

    李君绰在城墙上亲自杀敌,梯子搭了一排排,下面的人蚂蚁似的,黑压压一片,不停往上爬,城墙上的人往下浇油,什么灯油菜油肉油,往下一泼,扔一把火就烧一片。

    惨叫声几乎震聋了耳朵,焦黑的尸体堆了几丈高,引人作呕的味道冲得人要晕过去,下面的踏着尸体往上爬,撞城门的声音一刻不休。

    李君绰拍着城墙咳得快死,有人喊道:“统军!城门要破了!”

    李君绰揉揉耳朵,可劲喊问:“什么?!”

    又另有人喊:“将军!将军在城墙下边!”

    东方胜红衣银甲,坐乌鬃骏马,驻步在混战之外,冷冷看着。

    里面的人顶着城门,有尸体砸下来,瞬间被踩得血肉模糊,焦臭和血腥的味道让东方胜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攥紧了手中尖枪,压不住翻腾战意。

    城门被撞开,叛军蜂拥而入,将神策军冲压到城里,东方胜策马在那儿鹤立鸡群,不沾凡尘宛若天将,神策军本能地聚拢在他身后,却不想他们的将军已几乎是个疯子,根本不会下令撤退。

    东方胜扯了扯唇角,满目杀戾,扫落飞来的利箭。

    银枪如电,枪尖刺穿喉咙,一挑便甩出一颗头颅,银甲白氅洒血,艳丽如牡丹。

    东方胜已如杀神,踏马在乱军间,在残肢断体间如履平地,蹄下已是血肉模糊,尖□□绞,杀伐无休,他似被笼罩在血雾之中,肆虐屠戮,马下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直杀得无人敢近前,城门内空出一片来。

    东方胜抹了溅到眼旁的血,双目已似赤红,龙脉断毁,魂魄也随之销散,无龙脉束缚,身体里渐弱的阳炎魂力无法控制,几要将这人类的身体烧得崩溃。

    比渡魂更甚的痛苦,冲着身体每一处神经,他微微痉挛,身体里的烧烫要化了血肉,护甲下的皮肤如瓷碎裂,渗出岩浆般的血滴,又缓缓愈合。

    这个身体已极为脆弱,是个被不停摔碎又黏合的瓷娃娃,他染血的脸疼得扭曲,满身戾气和怒躁几为实质,狰狞可怖。

    几十人涌上砍断了马腿,东方胜一下栽落在地,立刻被围住,刀枪齐下要将他砍碎,他拽下两人挡在身上,撑着枪站起,已如从血里浆洗出来。

    似乎只有残虐能缓解他的痛苦,陷入杀戮的煞气之神,挣扎于消逝的灵魂,只会本能地去伤害,好在,选了一个无所顾忌的地方。

    血水飞溅,那些艳丽悦人的鲜红,却似兀地失了颜色。

    东方胜一下有些迷茫,银盔被打落在地,扫开了发髻,青丝垂腰立刻黏在血里,掩了半张脸。

    他几乎能听到碎裂的声音,从眼角蔓延到脸颊,又一片片拼合,血从脸上滴流下来,怔怔抬手去接,烫得皮肤都要烧起。

    云去月明,少年将军一身血色,长发落甲,撑着尖枪立在尸山血海上,恍恍似失了神智,见此机会,杀红眼的叛军一拥而上,长刀棱矛齐刺向东方胜。

    清冽灵力忽断开血气,剑影幻化无数锋刃,将刺向少年的兵器斩得粉碎,慕容紫英从城墙飞身而下,白衣蓝带如月上来,入这血雾之中,踏残尸断骨,落在浴血的少年身侧,双手扣印,将东方胜护在身后,忽地发力,十丈之内的人皆被震了出去。

    “殿下。”慕容紫英轻唤,抬手想将他额前的长发撩开。

    东方胜竟持枪横扫,阳炎煞力直击过来,慕容紫英大惊,忙压身后撤,堪堪躲过,被扫断的衣带飘落在地,浸在血里,少年又冲杀向入城的叛军。

    慕容紫英只想带东方胜离开,他不明白太子为何要陷入这场战争,如此煞戾冲天,肆虐杀戮。

    他有一瞬无措,他所认识的太子绝不是这样,不该是。

    可一个魂魄,就只能是一个人。他从来认定,无论渡魂成谁,无论有什么改变,太子就是太子,绝不质疑。

    于是慕容紫英也陷入了这激战,等殿下想起他,然后回来,回不来,他就去找。

    他不能像长琴那样杀戮,却也绝不手软,血很快浸染了他的衣服,月色渐销银沁丹,清剑如水断人魂。

    有人攻来,便杀,没人,慕容紫英也不理,他一直在找东方胜,直到天明,累了,就找了城墙脚下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靠着小憩。

    龙脉盘踞之地,慕容紫英一个地仙不能太多使用灵力,累了一晚上,就这么靠墙打盹。

    长安已破,为叛军所占据,这世间最繁华之地,都忙着哄抢劫夺,也没人理他。

    到中午,战场还没有打扫完,血腥焦臭和成堆的残尸让旁边吐了一片,死人堆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把抬尸的人给吓得跌到地上。

    尸体被一下一下地推开,东方胜撑着站起来,望了望天色。

    还穿着神策军的战甲,他倒转头问抬尸的人:“什么时候了?”

    那跌在地上的叛军愣道:“应该……未时吧。”

    “未时……”东方胜喃了句,随手捡了一条红黑的带子,束自己的长发。

    旁边的人拾刀要砍上去,被一道剑气击开,东方胜只是一心束发,然后卸自己的战甲,着一身绯红往城里走去。

    慕容紫英自然来不及整理自己,活了百年第一次这么狼狈,他就站在东方胜身后,看着少年走过来,又从他面前走过去,木然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他也没有贸然开口。

    东方胜走回了侯府,这地方已被抢得干净,偶尔还能看到遗落的珠宝,几具府兵的尸体,一夜毁败。慕容紫英想他还有事要做,站在府门旁静等。

    “梓童。”东方胜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府里似乎已没有活人,东方胜穿过长廊,推门近了内室,里面也是一片狼藉,不怎么值钱的扔了一地,他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铜镜。

    镜中的脸完好无损,精致俊美,没有一丝裂纹,只是沾了血,都干成了黑红色,他抚了抚脸颊,忽在镜中看到一个黑衣曼妙的身影,轻笑起来。

    “梓童。”东方胜回过身,皱眉道,“哪里去了?”

    木梓童弯身笑道:“一直在等少主子,先沐浴吧,水已经备好了。”

    “哦……”东方胜愣了下,点点头。

    水的温度正好,房里云屏半展,东方胜脱下被血浸透的衣物,搭在屏风上,映照着水面,看了看这具身体,确认也还完好无瑕,这才步入水池中。

    被这温柔的水浸润,洗净满身血污,青丝飘散如墨,漫出浅浅嫣红。

    第四十九回

    广袖襦裙,皓白委地,博带束腰,素丝坠玉,微风缠袖卷浮雪,新贝羊脂与瓷细。

    他着一身褒衣儒服,三重白罗寸缕无垢,白组白穗佩白玉,墨发轻束垂至腰际,连系发的带子也是白。

    眼里的世界几要失去颜色,只剩黑白,深深浅浅的灰,蒙蒙一片,闭了闭眼再看,又渐渐覆了彩。

    这身体的机能开始停止,他的眼睛将看不到任何色彩,无法确定所见即是所知。

    白色,至少知道自己。

    木梓童贴着他的背,为他理好垂在胸前的长发,默默站到一旁。

    东方胜拨了下扫到脸颊的刘海儿,起身开始找东西,找遍了屋子,就去院里继续找,白衫轻拂矮树,踏走青绿草地,那些生机正盛的花草繁木,也被他阳炎之力烤得立刻干枯了,所过之处黄叶飘零,活枝焦黑。

    他并不着急,诺大的侯府,所有房间逐个找,亲自推开每一扇门。

    走到西厢左耳室,东方胜站在门前顿了下,皱起了眉头,扣住门缝轻轻推开,往里望了一眼,又轻轻关上。

    天挺热,木梓童在院子的树荫里,见东方胜转过身来,犹豫着问:“在……找什么?”

    “剑。”东方胜道,体内的灼热让他口干舌燥,声音略略沙哑,“找不到,算了。”

    木梓童上前几步,却没有走出树荫,盯着东方胜道:“然后,干什么?”

    东方胜冲她笑了笑,眼里的柔波能化开人心,看向撑在墙角的红色纸伞。他揽着广袖,过去拿了伞,走到木梓童身边,为她撑了起来,遮住阳光。

    木梓童忙抬手,要接过伞,东方胜一躲,摇了摇头,只示意她跟上。

    府门内青石阶下,慕容紫英仍站在那里,已收拾了一番,长身玉立,风姿如往。

    东方胜对他微微点头,缓步走上青石阶,裙袂飘摇,墨发拂腰,白衣如雾,恍恍似入虚无。慕容紫英怔怔看着他,为女子撑着伞从面前走过,然后又独自下来,只听得他身上环佩鸣声。

    东方胜看慕容紫英发愣,拿起他的左手,把伞塞到他手里握住,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带着她,我阳气太重。”

    慕容紫英点头,低声问:“要去哪儿?”

    东方胜道:“岭南。”

    他说完退开,轻笑了声,上去对木梓童吩咐了声,率先走了出去。

    红色光晕染在蓝绣白衣上,慕容紫英撑着伞,看向台阶上的女子,抬手揉了揉耳朵,那太过灼热的气息烫得他发疼。

    罔死者,执念之鬼。

    耳室红门之内,也是一地血红,几十具尸体,堆在这个小小房间里,黑衣女子跪在门后,头颅深深垂下,黏稠的血还在滴,从美丽的脸上砸到地上,她的身体被利器刺透,刀伤无数,尸体已然冰冷。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剑,青玉剑鞘被捏得碎裂,渗满了她的血。

    天宝十四载,长安城破,神策军溃败,大将军被俘,统军李君绰,将军东方胜,皆战死城下,圣令立冢追谥。

    镜湖起波,江南烟雨,濡湿了衣衫,微风水丝润入心间,让人从里到外都凉了下来。

    此处在山岭之间,甚为偏僻,廖无人迹,黑衣女子撑着红伞,独自立在湖边,那湖水里却映不出她的身影。

    湖外有一坐简陋的草亭,怀微坐在亭中,斜靠木柱,似睡着了,慕容紫英站在他身旁,一直看着他。

    刘海虚掩盖下的脸颊,忽然碎开现出几丝裂纹来,眨眼又消失不见,只是渗出了一滴血,缓缓下滑。

    慕容紫英就不禁想抹了这滴血,刚抬起手,就被怀微一把抓住。

    “别碰,会伤了你。”怀微睁开眼睛,把慕容紫英拉到身边坐下。

    他抹了脸上的血,放在唇间舔去,垂眸道:“我来这里找一个人,无论找到与否,都不要再跟着我。”

    慕容紫英反扣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好。”

    怀微有些惊诧,却没有问,只是笑了笑,凑近道:“你真的很喜欢我。”

    慕容紫英点头,却移开了目光。

    怀微一下笑出声来,对着一个百岁的仙人,竟还是拿他当孩子,刮了下他的鼻尖说道:“小慕容,我却绝不可能对你有什么别的感情。”

    慕容紫英道:“因为你从来都在拒绝,天大的诱惑,若不去接近,也把你无可奈何。”

    “你说得没错。”怀微忽敛了笑意,又靠在了木柱上,“那你呢?你修得仙身,明知要断绝尘缘,却如此放纵爱欲。”

    他的语气更像在斥责,不满于宠信的孩子让他失望,可他再怎么固执,慕容紫英都不再是孩子。

    慕容紫英只是道:“我执剑百年,黜邪扶正,道为我所欲,你也是。”

    怀微一下不知该说什么,他本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以前慕容从不反驳他,这反驳起来,坦然自信,竟堵得他一时无言。

    语塞间,怀微站起身,踱了几步,喃喃道:“真是放肆……”

    他似乎很是生气,径自走入雨中,烟雨落在他身上,立刻蒸腾为白雾,整个人如笼了轻纱。

    天黑之前,他们到了一片花树林。

    雨已经停了,天还阴沉沉的,木梓童仍撑着伞,远远跟在怀微身后,花树掩了四周一切,醒目的红纸伞独自穿行。

    这花树间是一座石砌神殿,建自战国末期,至今一千余年,矗立在此。

    慕容紫英站在檐下,伸手一碰垂在门边的悬丝青铜铃,清越的声音波开去,一排铃铛都晃起来。他走进去,这里奉着四神将,皆为石刻而成,他并不认得,三男一女,女子却在右首位。

    再往里,过了一个小院,便是正堂,供奉着一座巨大的神像,竟也是青铜的,一千年前,青铜价比金贵,更难以煅造,铸这一座神像,唯皇家可为,战国乱世,为何要为此耗力。

    他转头看向殿角,怀微就倚坐在一旁,面前的案上有一盏热茶,腾着香雾,似是主人特意为他所备,可这里没有别人。

    神像前的香鼎上铸有楚国古字,慕容紫英也不认识,但他认得出这个神像是谁。

    宫城般的神殿里,三丈余高的青铜像立在中央,造型优雅大气,恢宏而美丽,斑斑锈迹更透出远古神秘。神像戴摇翠峨冠,流缨缠发,广袍翻飞,战甲覆身,一双羽翼立展欲飞,双手扣一张几十弦的琴,面目已不甚清晰,眉眼间凌厉却如透人心,似一只正在杀伐鏖战的凤皇。

    楚地之祖,太子长琴。

    秦灭六国,一统天下。秦楚之战前,楚国铸长琴像,欲以人牲祭祀求胜,可神像才铸成,楚国便灭了。秦王本想熔毁神像,李斯进言神物不可不敬,太子长琴为楚地之祖,楚国已灭,将其奉在楚地之外,无子民供养,也不能佑楚国再起。

    这座太子长琴像就被放在了百越,经千年风雨战火,直至今日,完好无损,连殿前的悬丝铜铃都能发出声音。

    而那前殿的四座石像,却是汉时刘邦命人刻成。有传言说,楚项王灭秦,正是长琴派麾下大将入人世所成,项羽自刎乌江,汉朝开国,刘邦为告慰其灵,便欲为其原身刻像,因不知是哪位将,就把四位全刻了出来,奉在长琴像前。

    慕容紫英心中微起波澜,太子长琴看似淡然自持,实则执念极深,无论此行找的是谁,为的,就是找回曾经的自己,是这真正的神。

    “这是你。”慕容紫英道,举手在虚空里一握,“若能得到这样的你,真是此生无憾。”

    怀微晃着茶杯,笑了:“我现在真的不明白,你是太过理智,还是彻底疯了,我以为,小慕容应该一心重建琼华。”

    慕容紫英道:“你以为的没错。”

    怀微又接不下去话,他放下茶杯,起身道:“我来这里,找我在天界时手下谱乐官,她知道一个事关我生死的消息,约我在此相见,如今却不见踪影,我必须找到她,从这里的痕迹看,她才离开不久。”

    慕容紫英道:“回天界了吗?”

    “不。”怀微笃定道:“她每次下界采乐,都是十几年之久,更不会失约。”

    慕容紫英道:“看来你这就要走,那就此别过。”

    二人先后出了神殿,背道而离,怀微负手走在碎石道上,脚步声在高墙间微微回响,与木梓童并肩漫行,却是独影孤零。

    木梓童转了转伞,笑问道:“慕容君对少主子真是求而不得,既曾娶过冯氏女,又为何不肯拥他入怀?”

    怀微冷道:“你已不是人,就别操人世的心了。”

    “少主子也不是人。”木梓童嘻道,“那慕容君也不是。”

    怀微停下了脚步,望着那残墙外,茫茫碧树花海:“他于我有三世情谊,岂能无故欺骗牵连。我对他并无男女之爱,他也没有能让我利用的价值。”

    “求不得,便不会食髓知味,不知相思入骨。”素白广袖微荡,衣角翻卷,环佩鸣脆,怀微沙哑道,“若叫他尝过得到的滋味,才真的会耽溺其中,不得自拔。”

    他抬起左手,轻轻吹去一缕灼气,手心立时窜起艳红胜血的火焰,凤皇朱雀血脉至阳之火,唯有凤麟州弱水可熄。

    木梓童惨叫一声,急向后退去,要被这阳火灼得魂飞魄散,怀微将她收入伞中,奉火的指尖一放,整个神殿瞬间被烈火所覆。

    青铜神像顷刻被熔为金红的铜水,大殿崩裂訇塌,层层废墟被铜水冲流开来,腾起炙浪,热气扑天,将怀微的白衣掀动,广袖鼓张,墨发乱舞,如火海上的白色蝴蝶。

    他用力一甩袖,负手转身,一步步走向灰色的花林,那金红的炙水在他身后,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悠然走出这花林,却看到了正四处找人的慕容紫英,怀微掩唇笑了笑,走入茂密花影间。

    “你别躲。”慕容紫英看着花树里的身影,急道,“这山下有村子,会被烧光的。”

    怀微道:“那你就去熄了它啊。”

    “你……”慕容紫英不与他纠缠,拈诀唤出剑,足点花落,飞身而去。

    怀微厉声道:“你根本做不到,要成那扑火飞蛾吗?”

    慕容紫英便停在万花之上,微微一笑,才转过身来,看着繁花里白衣飘然的人,面上已冷如冰雪。

    怀微垂眸,动一下念头,那火流便刹那冰冷,似刚落过一场大雨,他撑起伞,缓缓走出这花林。

    红色的伞,白色的花,眼里却是一片灰蒙。

    第五十回

    朱雀神殿下的村子,却是个引煞聚阴之地。

    夜已深,慕容紫英独自走在村子里,路上没有半个人影,家家户户房门紧闭,静得似乎没有任何生灵,森森鬼气让人后背发寒。

    慕容紫英探过四周,这才发现,此处是风水极恶的聚阴地,养尸锁魂匿鬼,死气凝结,本该活物不近,却有这么大一个村子。

    他一下明白过来,朱雀神殿建造在此,根本就是为了镇煞。

    脚下已踩出了水声,这地上极快聚出一个个水洼来,明月当空,却似下着大雨,阴煞浓得凝成了水,急剧涌涨,不出几个时辰,就能漫了整个山谷,而这阴煞绝不是人能受得住的,片刻就能将这里化为死地。

    月光快速黯淡,阴煞水似活物爬涨上来,慕容紫英飞身至村里最高的木塔,聚仙灵正气,出剑启诀,要强行破了这风水局。

    慕容紫英没有十全的把握,朱雀神殿镇压千年的阴地,骤然释放,非他一力可挡,他只能试试去破风水局,否则这一村人他也救不了多少。地仙在人界也是绝对的强者,可碰上和太子长琴有关的事,他都无能为力,最虚弱的神祗,只稍动一动念头,便远胜他竭尽所有修为。

    剑影幻妙,罡风凛冽,阴煞掀动蓝丝白袖,猎猎成响,几要将慕容紫英吞没,万千剑气合一斩向山谷最薄弱处,剑声长啸,锐不可当,阴煞水里化出无数恶鬼,扑上去阻挡这一剑,如烟雾魂飞魄散,凄厉尖叫在山谷里回荡,前赴后继甚至争先恐后,永无休止地涌上去,将剑气一点点削弱,常人见了这场面非要吓死不可。

    阴煞水漫得更快,谷中生灵无生息地腐烂,村里有人惊恐地喊起来,想点灯火,却是一闪就灭,被蚀为枯骨,阴煞水灌到石缝里发出咕嘟声,千万恶鬼缠着剑,慕容紫英忽启印散了剑气,细刃绞灭了缠斗之鬼。

    阴煞水腾起攻向慕容紫英,他飞身往后疾撤,落在树梢之上,收剑入鞘。

    与此同时,天上罩下一个蕴着重重剑气的阵法,十三人压阵,持剑飘落,另有两个修为更高的悬身督阵,他们服饰统一,一看就是修道者,一时也不知是哪个门派。趁他们固阵的空隙,慕容紫英化身为剑,只见凛光穿行,转瞬间就将村里未遇难的人尽数救了出来。

    如此修为,如此风姿,将布阵的人看得一愣,两个督阵的同时厉喝,这才又集中精神。

    慕容紫英将那些人救出,当风立在阵外树木之巅,衣袂飘然似羽化登仙。他冷眼看着恐慌的村民,和忙碌间仰望自己的修者,负手不发一语。

    没有人觉得他应该去安慰那些人,或说明当下的情况,如此清冷绝尘,本该被敬若神明,俯视苍生。

    待阵法筑固,二位督阵的修者下来,皆是弱冠少年,其中一人向慕容紫英礼道:“在下天墉城大弟子云清,及二弟子云容,还向前辈请教。”

    云容持剑行礼,敬了一声:“前辈。”

    慕容紫英点头,道:“此处为极煞的聚阴地,被朱雀神殿镇压千年,今日神殿被毁,才致阴煞冲天。”

    二人对视一眼,云清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唇,问道:“前辈可知毁却神殿的是何人?”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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