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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厄运缠身 作者:风溯君

    第21节

    “现在是一群当初能把你沈哥送进监狱的人。”王国说,“你说容不容易?”

    小李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当初辉哥是因为身边没人被掳走的,现在看着他的可有五六个刑警呢……”

    “你们五六个人打得过旁辉吗?”王国又乜了他一眼。

    小李噎了一下。面对个普通警察要回答个“是”字,小李连想都不用想,但是现在问到旁辉,他就卡壳了。旁辉先前在警队里的时候曾经和他们练过,他一个人撩翻了十个刑警,让小李这些刑警深深觉得自己曾经受到的过的训练就和闹着玩儿似的。旁辉当时告诉他们,他曾经是训练特警的。

    “旁辉你们都打不过,带走旁辉的你们能打得过吗。”

    小李生生憋得满脸通红。“我、我们智取啊……”

    王国给他翻了个白眼。

    小李见王国不想继续对他说话了,有些急了,连连问:“那到底咋办啊队长,难道我们就把辉哥这么给让过去了?”

    “配合沈晾,我们去找吴峦绪和苗因也的茬。”王国说着就走。

    沈晾没有照顾过人,他照顾旁辉时总让旁辉觉得心急火燎的,恨不得自己卷袖子来。每当这时沈晾冷冷地看旁辉一眼,旁辉就不吱声了。杨平飞帮忙过几次,最终因为一只手臂能力有限,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卢苏麒身体渐渐好起来了,他就让杨平飞带着来看过旁辉一次,手里还习惯性地拿着一支录音笔。

    沈晾下意识地看了看他,说:“你是不是有个同事叫徐蕊?”

    卢苏麒懵了一下,挠了挠脑袋说:“没啊。”

    旁辉手腕上的上很快就愈合了,只是无法恢复到曾经的灵活,他坐在床上有些可惜地说:“哎,以后想要归队也没法了。”

    沈晾正撸起袖子来准备给他洗脚,听到这声叹息顿了一下,没说什么。他将旁辉的脚放到脸盆里,问他:“烫不烫?”

    旁辉笑了笑说:“不烫。”沈晾这才下手。

    没人是拿对方的脚试水温的,沈晾这脚洗得算是独一份了。沈晾习惯的水温比旁辉习惯的低一些,旁辉没说过,只按照沈晾的习惯来。

    旁辉的脚掌大,脚上有粗趼,是早些年穿行军鞋磨得。第一次洗脚的时候,沈晾很不适应,旁辉也很不适应。他给沈晾解释这事用来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他比沈晾大了整整十岁,好些事沈晾没有经历过,他却经历过,他们相差了将近一轮。

    他有些不自在地问沈晾:“不用了……怎……么突然想给我洗脚了?”

    沈晾当时看了他两眼没说话,现在旁辉又想问了。

    沈晾抬头看了看旁辉,眼睛被热气染得一片白雾。他用手背抹了抹眼镜,反倒更加模糊了,于是他摘下来随手放在旁辉腿边,他说:“杨平飞给你洗过。”

    旁辉愣住了。他刚刚进医院的时候,被勒令不许动,一条腿上的麻醉还没过去,沈晾就躺在一边小憩,眉头紧皱着。杨平飞来看他,他对杨平飞说:“飞啊,给你老哥倒点热水泡个脚呗,我赤脚跑了几公里路,特想好好泡个脚。”

    杨平飞眼泪都快下来了,给他泡了个热水脚。

    旁辉以为沈晾睡着,却没想到他都看在眼里。他这算是什么?是嫉妒,还是……

    旁辉看着沈晾的头顶心。沈晾有两个发旋儿,都是顺的,偏右。旁辉想起一句老话,一旋儿横,二旋儿宁,三旋儿打架不要命。放在沈晾身上,有点儿道理。

    沈晾蹲在那儿,一双手在旁辉的脚上一按一按的,没什么章法,也不知道怎么搓。他撩了点水往旁辉的小腿上拨,润湿了他干燥的小腿皮肤。旁辉突然之间叫了一声“沈晾”,沈晾抬了头。旁辉的小腹突然一紧。他的脸色有些发红,两腿夹了夹,沈晾的目光就落到了他的裤裆上。

    “想撒尿?”沈晾忽然问。

    旁辉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他卡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沈晾用一旁的毛巾擦干了双手,起身忽然撑在了旁辉的身体两侧。旁辉楞了一下,迎面被沈晾的双唇从下往上贴住了嘴,沈晾半湿润的左手从他的病服裤子里伸进去,一把抓住了他下面。一股电流仿佛攀着一根筋,从下面一直蹿到胸口,旁辉往后一仰,差点尖叫起来。

    沈晾的手只捏了一两下,旁辉的整张脸就涨红了,他像是一条叼着肉的狼,气喘吁吁地吮吸沈晾的唇舌,手在床单上不住抓捏着却不敢抬起来。沈晾的右手按着他左手,左手毫无章法地胡乱地一揉,旁辉猛地缴械了。

    沈晾满手都是粘稠的液体。两人都沉默了一下。接着沈晾就着那黏腻在他的那东西上又抹了抹,旁辉再次涨大起来。沈晾说:“不许动。”

    旁辉刚刚想要抬起的手僵住了。沈晾抓着小旁辉加大了力道,用更凶的力量顺捋,旁辉第二次也没有支撑太长的时间。缴械之后,他将下巴扣在沈晾的肩膀上喘气,胸口一阵阵作痛,然而旁辉却没有半点在意。沈晾让他靠了一会儿,将手从他裤子里抽出来,抽出纸巾擦了擦。旁辉盯着他的手,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沈晾端起盆走进了洗手间,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

    ☆、第79章 chapter77

    旁辉在医院住了十八天,等了许久的一个电话终于来了。他在病房里怒气冲冲地大声说话,沈晾就站在门外,背对着门。杨平飞已经拆掉了石膏,来这儿就频繁多了,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沈晾疑惑地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接着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了看里面正拿着手机低吼的旁辉问道:“辉哥他干嘛呢?”

    沈晾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杨平飞盯了他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旁辉,突然之间意识到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种惊惧来。

    旁辉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沈晾从外面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杨平飞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沈晾站在旁辉的床尾,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旁辉隔了许久才说:“是李陌。”

    李陌第二天就到了。

    旁辉在沈晾面前已经暴露,李陌也没有遵从暗中监视的规则。他出现在病房里,手里拿着一个果篮。

    旁辉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僵硬地看着李陌,后槽牙紧紧咬着。沈晾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李陌就站住了,三人陷入了僵局。

    李陌故作温和地向旁辉打招呼,将沈晾完全忽略。

    “旁辉,身体怎么样了?上面体谅你,不用再干了,还有个小半年,就由我来替你的活儿。”

    旁辉像个受令的士兵,没有长官的命令什么话都不说。

    李陌有点儿尴尬,他将果篮旁若无人地放到一边的台子上,在沈晾常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来,把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将一个眼熟的u盘□□了电脑里。旁辉楞了一下低喝道:“那u盘你哪儿拿来的!”

    那是沈晾的u盘,专门装他的翻译资料。

    沈晾的目光冷得可怕。

    “哦,我来之前先去了一趟任务目标家里,好些事情你上报得也不充分,我想嘛,跟踪任务得做好全面准备,就先看了一遍,这不,就差这个盘没审查过了。”

    他仿佛是从自己家里拿了个盘,说得心安理得。

    旁辉的拳头都捏了起来,身体猛地弹了起来,沈晾忽然上前将他的拳头一把按住。

    “还给我。”沈晾说。

    李陌看都没看沈晾,仿佛他不存在。

    “还给我。”沈晾重复了一遍。

    “等我审好了就还你啊,”李陌这一次回话了,十分不耐烦,“还有你们房间里有个箱子啊,上锁的那个,回头把钥匙给我。”

    沈晾没有再说话,他按得旁辉拳头都疼了。旁辉反倒不那么愤怒了,他拍了拍沈晾的手,对他说:“你先出去转转。”

    沈晾看了他两眼,非常不配合地狠狠掐了他一下,才僵硬地同手同脚地离开。他一关上门,李陌就开口了:

    “旁辉啊,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不乐意,我抢了你的饭碗,但是这件事你是新手我是老手,你和你的任务目标,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肯定觉得下不了手,还有半年的功夫,你就放心交给我,我公事公办,他不出事儿,我就让他今后好好做人,他要犯了一丁点儿事儿,我也不会姑息,说不准用不上半年,你我他都解放了。”半年不到就解放,那是沈晾再度进了监狱。

    旁辉冷冷看着他问:“谁给你的钥匙?”

    “啊?”

    “谁给你我家的钥匙?”

    李陌楞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旁辉啊,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你真和他过起日子来了?他的前科还在呢,你假释了他就真当他什么也没做过?做人不能自欺欺人,你这一次受灾,难说不是他害的——你上点心吧,我看——”

    旁辉一把拔了李陌电脑上的u盘,说:“出去。”

    李陌的脸色难看起来了,他看了旁辉一会儿,有点儿被他的气势吓住,蹭地起身,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大步走出了病房。沈晾就站在门外,看到他的时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等他说出什么来,沈晾就关上门走了进去。

    李陌一股气升上来下不去,在病房外面透过玻璃往里看,就看到沈晾僵硬地站在旁辉的病床边,旁辉拉了他一下,他踉跄一下向前一小步,旁辉再拉他一下,他往前两步低下头,旁辉托着他的后脑勺,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贴了好一会儿。

    王国再来的时候,总觉得这个病房的气氛有点儿怪。他多看了几眼坐在另一头双手环胸的李陌,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谁。

    紧随而来的杨平飞看到李陌,再受到旁辉的一个眼神,便打了个照顾:“哟,李哥啊,你这么早就来了啊?这都要过年了。”

    李陌这几天就没有受到什么好脸色,杨平飞一来,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他说道:“平飞啊。这不是上头安排下来的任务,我向来都一丝不苟地执行嘛。”他说这话时斜睨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旁辉。

    杨平飞说:“来,我们出去说。”

    李陌有点儿迟疑,杨平飞给他使了两个颜色,李陌自以为明白了,是杨平飞要给他说什么旁辉不乐意告诉他的,于是起身走出病房。

    王国走近旁辉压低了声音说:“苗因也交代了。”

    “交代什么了?”旁辉问。

    这是旁辉在医院里的第四周。

    “他在我们这儿已经一个月了,吴不生没来试图救过他,他被放弃了。”王国说,“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他说过‘最好的机会’?那不仅仅是说那是吴不生的人来绑旁辉的最好机会,还是他被一起带出去的好机会,但是到现在还屁事没发生,他就慌了。”

    “这是什么道理?”旁辉皱起眉问。

    “他们行里的一个规矩,吴不生和他们几个一起定的,到‘大牢’里蹲了超过一个月,这人就不能再救了。”王国抽了根烟出来,被沈晾的眼神刺了一下,又讪讪地塞了回去。

    “他为什么会被放弃?”旁辉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他这么个得力助手——”王国说:“老旁,你问对了!”王国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兴冲冲地坐在旁辉的床边,将手伸过了栏杆。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这人的嘴掰开,他——”王国才说了半句话,就被外面走进来的李陌给堵住了。他看了两眼李陌,站起来,满脸的兴奋变成了冷漠。杨平飞在李陌身后摇了摇头。

    王国说:“这样吧,沈晾,你跟我去警局看看,这就知道了。”

    “警局?”李陌问道,“他去警局干什么?”

    王国说:“他以前是法医,我们队法医有事儿外出了,有个案子想问问沈晾的意见。”

    “他那也叫法医?他的技术是杀人还是救人还未……”李陌觉得四面的目光仿佛都不如何支持他,声音自动轻了下来。王国说:“他有经验,我们看着,你还能不放心?”

    李陌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在场除了沈晾全是警察,王国又是全国优秀模范警察,曾经刑侦能力还上过报,要说不靠谱,铁定不能排王国。把沈晾交给王国带,倒也不会出什么错,但李陌就是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没等他想反对,旁辉就说:“我想跟你交代点儿事。”

    李陌这回倒是真愣了好一会儿。这还是旁辉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这话。李陌考虑了好一会儿,说:“王队,这人我就让你带走了,你可别给我的工作添乱啊。”

    王国对他的话皱了皱眉,还是说了一句:“你放心吧。”

    沈晾被王国带了出来。他坐在王国的副驾驶座上,脸色严肃。杨平飞被旁辉支了出来,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最终也跟着王国他们上了车。王国也不开车,就停在那儿,手把着方向盘,声音有些低:“苗因也想杀吴不生——”

    沈晾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他从0x年就开始计划了。大半年前沈英英的案子,就是他动手的前兆。”王国将手指尖在档位上点了点。

    “沈英英是他的帮手?”沈晾立刻接口道。

    “你怎么知道?”杨平飞坐在后座上顺口说了一句。对沈晾跳跃式地得出结论他已经不那么不适应了。

    “最后一笔工程款是他们的信号,沈英英是最靠近吴不生的人,无论她和吴不生的关系有多差,对她的死亡吴不生都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她死吴不生没有任何反应,”沈晾低低地开口,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嘴唇,“沈英英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取到的东西……苗因也得知她死亡第二天就飞离的原因……”

    杨平飞明白了过来。

    “你说得没错。最后这一笔款子,本来应该在沈英英死亡当天交付,苗因也把它交给了沈英英,就是在给沈英英一个指令。这么大一桩事,他就安排了那一天……如果沈英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当晚就要对吴不生动手,这里面不能有一点差错。”王国说。

    沈晾的大脑已经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沈英英为什么选择在那天找到他,为什么要突然预测自己的未来……他的记忆回到了沈英英身上。他看见自己牵着狗走向高鹗湖,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知道自己可能在七点十分以某一种方式死亡,但是他更改了时间。他必须要去赶赴这个信号……苗因也只会在那个时候给他指令,他和苗因也的关系……和吴不生的关系……也许死亡反倒是解决他深深的让他晕眩的恐惧的最好的方式……

    “沈英英是‘刀’……”沈晾用吐气般的声音低声说。接着他的双眼忽然睁大了一瞬,他缓慢地抬起头来,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他说:“吴不生在那儿——”

    “什么?”杨平飞问了一句。

    王国一边好奇沈晾得出的结论,一边却试图将整个思路整理完整。他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和笔,在上面写了好几个名字,分别是吴不生、沈英英、苗因也、任森、张彩凌。

    沈晾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迅速在几个名字中间画了几条线,一边画一边用飞一般的语速说道:“沈英英是吴不生的妻子,苗因也是吴不生产业的二把手,苗因也和沈英英有私情,苗因也的情人张彩凌知道这件事,因此她在棋盘上大闹,沈英英的保镖任森必须杀死她,一定因为她知道更多不该知道的,或者以此作为威胁,她的存在会影响苗因也杀死吴不生的计划……沈英英是他杀死吴不生的‘刀’。她之所以必须要知道苗因也什么时候动手,是因为……动手的人是她。吴不生在沈英英死亡的当天……就在她的房子里!”

    沈晾将笔捏在手心里,一把拉起了安全带:“开车,我要见苗因也。”

    李陌站在旁辉的床尾,震惊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旁辉半靠在病床上,听到这话掀开了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说:“我有自保的能力。”

    李陌满脸不可思议,一手捂着下半脸一手插着腰,来回焦躁地踱了好几步。“你——你——”他连说了两个“你”字,还是没有说出个好歹来。

    “这件事,我以个人的立场希望你不要上报。我和你虽然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但是……”旁辉吸了一口气,“希望你看在人之常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这一次过后,我这肩膀上的条条杠杠,全都得摘下去。”

    “这仅仅是你撤衔的问题吗?!”李陌怒吼道,“你跟那个杀人犯在一起,是不是也要变成下一个杀人犯了?!”

    旁辉强忍怒气,低吼道:“我不管他是不是杀人犯,哪怕他当真是个杀人犯,我现在也没法抽身……”

    “你还有机会!”李陌打断他的话怒吼,“现在就是机会!他已经归我管了,你只要识相一点乖乖呆在医院里,这半年保你好得老实痛快,一点儿后遗症不留地继续接管下一个任务人,说不准那时候政策出来了,你想要解放这些个犯罪分子的夙愿也能实现了,现在,你非得抓住这个不放,这不光是搭进你的前途,还是搭进你的命!”

    李陌几乎要贴在旁辉的耳边大吼了,旁辉却不为所动,他看着外面白皑皑的一片积雪,说道:“老李,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管也好,不管也好,我只希望你给我、给沈晾,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沈晾在审讯室里看到了苗因也。苗因也的鬓角已经有些发白,在这短短几天之内。他坐在那儿,看到沈晾注意他的鬓角,笑了笑说:“白了吧?平时我都让人给我用镊子拔了,一根根拔干净,谁都没想到我上五十了。”

    沈晾没有什么表情,他坐下来,远远地坐在苗因也正前方,将自己手里胡乱画的那张纸叠成方块,在桌面上向他飞了过去。苗因也一把按住了那张纸,速度很快,非常灵敏。他将纸张打开,看到了里面几个名字和强硬的连接线条。

    苗因也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微笑。“差不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沈晾说:“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张彩凌为什么死?”

    苗因也的笑容放了下来,他似乎在回忆,约摸半分钟后,他说:“她是我一年半前认识的。在酒桌上,就是个舞女。当时吴哥还在里面,我和英英已经纸包不住火,只差一步就得摊到明面上来。没想到吴哥出来了。我和英英心里慌啊——本来打算做好准备就摊牌,没想到峦绪那个小崽子,一直冷眼看着,没等我收拾残局就突然把吴哥提了出来。这头小狼崽子也算是做到了家,我还差一丁点儿就能收尾的事儿,给他搅和了。为了让吴哥把他的心吞到肚子里去,我就想起了张彩凌,做做假戏,和张彩凌好上了。”

    苗因也的手边有个装了半杯水的纸杯,王国给放的,算是对他主动配合的一丁点儿好意。他摸了摸那纸杯,也不喝水,就看着,笑了笑又抬起头来继续说。

    “张彩凌吧,挺好一个姑娘,护食,忠诚。她跟了我之后,也算是打入了我们这圈子,有事儿也能做得体贴,要是你不出现——”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沈晾,像是在瞄准,“我可能就放弃把吴哥的势力给端了这想法了。”

    “吴哥给放出来了,我本来以为他第一个要收拾的是我——我的作为都给峦绪那小崽子看着呢——没想到他第一个要动手的竟然是你。这事我现在才回过神来,仔细想想我也就是被他耍着玩儿,一直战战兢兢地,自以为是地安排了张彩凌,没想到毁了一个姑娘。”

    “说说。”王国催促他说重点。

    “她死的那案子,也是你办的吧?”苗因也看着王国笑了一笑,反倒显得有几分慈祥,“她有一次听我和英英打电话,就知道我和英英的关系了。我给她摊牌,告诉她她到底在我这儿算是个什么。我让她自己选,走还是留下,她选了留下,我以为她这就是忍气吞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了。没想到吧,沉不住气的反而是英英啊。”

    苗因也摇了摇头。

    “当时我们调查的是她先动的手。”王国有些疑惑,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不了解,”苗因也又慈祥地微笑起来了,“彩凌知道我和英英在筹划把吴哥的势力瓦解开来,她是个聪明姑娘,她猜到我们要去杀了吴哥。你也知道,在好些人眼里,吴哥是死不了的,他连进了监狱都没能判死刑,现在出来了,更没谁能奈何得了他。何况他身边还养了个小狼崽。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他是个几乎不可逾越的黑洞。谁见他都要发抖。彩凌觉得我是自找死路,知道这事英英也掺和一脚,她就和英英斗起来了。她是个好姑娘啊……”

    “这么说,杀死张彩凌是沈英英授意任森干的?”

    “这事儿我做错了,做错了。我没把彩凌知道多少的告诉英英,英英以为她会就这么把我们的计划给捅出去,就害怕了。这事儿是我做错了……”

    沈英英让任森杀了张彩凌,开始感到了害怕。苗因也和她恐惧吴不生会从这件事上嗅到点什么,因此提前确定了他们的计划。她来找沈晾,是因为在当时沈晾成了她绝望和惊恐中的最后一道救命符。她想知道,自己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沈英英这样的女人不缺什么,除非到了危机生命的关头,她永远不会来找沈晾。

    沈英英第二日晚死在高鹗湖畔。和沈晾记载在他日记本上的时间一模一样——比沈晾告诉她的时间晚了一小时四十分。

    “你为什么想杀吴不生?”王国问道。

    苗因也摩挲着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杀吴不生?”王国换了一个字,又问了一遍。

    苗因也开口说:“我在这行做了太久了。看过太多家破人亡的。吴哥对我有恩,他进去之前,我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他,没想过将来,没想过等自己到了五十,就开始心软起来。我有时候想我这种人得下地狱,但是在下地狱之前,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呢?吴哥在外面的时候,答案就是没有。后来他进去了,我突然觉得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消失了。那个时候啊,野心啊,善心啊,恶心啊,一起统统喷发出来。我想我都做到二把手的地位了,一把手走了,我就成了一把手,等我吞了吴哥的势力,我就把所有跟着我的、跟着吴哥的都洗白了,把那些个毒品的贩售渠道捣毁,全捐献给你们这些警察当业绩。这后面的都只是个构想,前面的却是实打实的。没想到我才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吴哥就又出来了。有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在他出来之后,前面的那点儿玩意儿反倒不重要了,我想来想去吴不生客观评价就不是个好东西,是个毒瘤,当然我也不是,就看在他害死的百来条人命上,我杀了他,就是对那百来条人命最好的交代了。”

    苗因也嗤笑了一下,“老来善,要人命啊——一把年纪了,一面窝里斗,一面窝外斗。提防着峦绪那个小崽子不说,还得提防你们这些警察东抓西捕的。累得很。”

    王国说:“入|狱这么多天,你早干嘛去了。早说还能帮助我们逮住吴不生,协助我们破案。”

    “我这不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我一直在吴哥面前就是个跳梁小丑么。”苗因也向前靠了靠,把两个手肘放在桌子上。他看着沈晾说,“我说了,他最大的目标就是你。当初任森死,不是我干的,也不是英英干的,是吴哥干的。我回过神来想想,那时候已经是他给我敲的警钟了,我还存有侥幸心理,想会不会是他把我和彩凌的关系当一回事,就当给我出气来的。后来我发现,警告我也就是个顺带,他是想探探你。”

    沈晾没有说话,许多事情他自己心知肚明,也和旁辉通过气。

    王国想了想,又问:“沈裴是怎么回事?”

    苗因也突然笑了:“沈裴?那就是吴哥兴起来想来试试你的一个小道具。峦绪那小子早在外面帮吴哥查到了他和你的关系,就想知道你对亲人还有没有感情。我们做事都差不多,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了,不费那个事找最硬的,就挑软的动手,家人啊,爱人啊,往往还没动手呢,一说,硬点子就软了。沈裴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峦绪才一接触,人就顺杆爬,让他做点违纪违法的事,他上手得比干遵纪守法的活还要快。干脆给了他一个厂,扔到我那条线上来了。就没想到,你和吴哥一样,对亲人也狠心。”

    王国下意识地看了沈晾一眼,沈晾面无表情。他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对王国说:“给我一张纸,一支笔。”

    王国楞了一下,对身旁的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立刻扭头去拿。沈晾接过纸币,放在桌子上,推了推眼镜,开始问道:“十二月二十三日,你在哪个城市?”

    在场的人都楞了一下。接着王国意识到沈晾开始使用他的能力了。苗因也坐在对面,几乎也同一时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p市。”苗因也没有选择。他也不想沉默。

    “从你的卧室到厨房,一共要走几步?”

    王国对这个问题有些茫然,然而苗因也却更加出人意料地给出了答案:“二十一步。”

    “你的……”

    沈晾问完了。

    他将眼镜摘下来,漆黑的眼瞳变得大而深。近距离的王国能看到他太阳穴上突出的经脉,青色和红色纹路非常明晰地暴露出来。沈晾的下颚到脖子都紧绷着,因为瘦,几乎每一根血管都能投射出影子。

    王国直觉性地让人将苗因也带下去。

    沈晾说:“让他在四天之内……不,最好今天,给出吴不生所有的犯罪资料……所有的。”

    王国睁大眼睛,肃然道:“你看到什么了?他说的全是真话?”

    “……他很慌乱,他知道自己即将被吴不生杀死……他在后悔……他会被捅破气管……”沈晾大睁着双眼,仿佛因为竭力压抑而脸色涨红。接着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王国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半晌,他不确定地说:“你……知道被预测人心里在想什么?”

    沈晾的脸色“唰”地青白。他几乎是含着一种恶意盯了王国一会儿,在王国困惑的目光下猛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80章 chapter78

    9点的医院已经几乎没有探望病人的人了。沈晾走进医院的时候,走道里十分安静,连楼道上的灯也灭了一半。他的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些苍白,冷不防一看,像是个游魂。他上楼之后,来到旁辉的病房门口,看了两眼守在门边的刑警。两个刑警被他看得冷汗直冒,深深觉得这不是个好差事。

    沈晾推开门走了进去,让外面两个守门的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的心跳。

    旁辉已经躺下了。他这两天非常乖顺,积极配合治疗,早睡早起。他侧靠在床上,面朝着窗户。屋里只有他头顶的一盏灯亮着。

    沈晾一进门就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的李陌。李陌的非常警觉,沈晾打开门的时候他睁了睁眼,见到是沈晾,他只是冷冷看了他一会儿。沈晾和他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多理会他,径自走到旁辉的床边。旁辉闭着眼睛,看到沈晾来了,他睁开眼冲他微笑了一下。

    “你怎么才回来?”李陌说,“晚上睡哪。”

    沈晾没搭理他,拿了床头柜的一个脸盆就走进了洗手间。李陌明白了,看样子他是一直给旁辉守夜的。但是这该睡哪儿呢。

    整个病房里只有旁辉一张床,一旁有个小的陪护椅,展开来可以躺一个人,除了这就是一张木凳,没有别的了。旁辉的所有柜子,他都事先检查过,有薄毯,没有睡袋。

    沈晾在李陌眼里就是个特别危险的人物,可能因为任何原因杀人,因此他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晾。这是他来之前就确定好的。这个病房周围虽然有许多警察看着,但是病房里的却没有人,他要是离开了,沈晾会不会对旁辉下毒手?

    想到旁辉白天的话,李陌忍不住瞪了好几眼旁辉,心里有点儿复杂。沈晾洗漱出来了,他端出了盆子,旁辉就坐了起来。沈晾递给他一块毛巾,他说洗刷过了。接着李陌看到沈晾蹲了下去,不禁探了探头,吃惊地看到沈晾在旁辉洗脚。

    “烫不烫?”

    “不烫。”

    他们简单地对话了一句,沈晾便给旁辉洗了五分钟的脚。然后他倒了水,又出来,帮旁辉拉上了窗户,又拉上了帘子。

    李陌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要看到你。”

    沈晾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继续拉帘子,保持了一半遮上的状态。李陌看到他的影子在那头脱了几件衣服,盖在旁辉的身上,然后就那么躺在了旁辉身边。李陌愣了一下,差一点要站起来看看他到底是捣鼓什么鬼名堂,就看到旁辉抬手将灯关了,他们的影子就看不见了。

    李陌忍了忍,虽然沈晾在他这儿不该有隐私,但是还是要尊重旁辉的。也没见旁辉呼救,他好歹是坐住了。

    沈晾仿佛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李陌这个人,他躺下之后窝进了旁辉的怀里,旁辉的体温比他高,他就算是刚洗了脚,脚还是冰凉的。但是旁辉的整个人都是热乎乎的。

    沈晾抓紧了旁辉的手,闭上眼睛,将下巴靠在旁辉的锁骨上。

    在旁辉住院的前几天,沈晾为了不碰到旁辉的伤口,一直睡在李陌坐的那个折叠凳上。后来旁辉的伤好些了,可以自己动了,沈晾就被招呼过去和他一起睡。这么多天,沈晾有需要都去王国的宿舍里折腾,居然一次也没回过家。

    李陌尽管知道这旁辉对他的任务人感情深,却没想到能深到这个地步。两个人同睡一张病床,这还像话吗?

    李陌的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有了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却就是压抑着自己不往下猜。他心里涌起了好几个“难怪”,觉得之前难以理解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李陌胆战心地等了两三个小时,也没有等到沈晾和旁辉做出什么更多的异动,两人甚至连身都没有翻一个。十二点之后,李陌也渐渐地靠着墙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旁辉是第一个醒的。他看了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的沈晾,有些无奈地拍拍他的脸颊轻声叫:“阿晾,阿晾。”

    他一出声,李陌就醒了。李陌听到那头棉被摩擦的声音响动了一会儿,接着旁辉又无奈地开口了:“阿晾,一会儿医生该来查房了。”

    沈晾终于把深深埋在被子里的头伸了出来,带着一种厌烦的神色不定焦地望了旁辉一眼。旁辉被他这一眼看中,又极为鲜明地感受到背后投射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胸口不禁涌起一股冲动。他低头捉住了沈晾的双唇,吻得他茫然了好一会儿,连起床气都丢到了一边。旁辉刻意放低了声音,沈晾有点儿迟钝的舌头渐渐反应了过来,反客为主地狠狠纠缠了旁辉一下。旁辉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沈晾却突然起身下床了。

    他上床的时候是光着腿的,下床的时候还光着腿,直接踩着旁辉的鞋子晃进了厕所。旁辉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儿痒,想到那道刺人的视线,他拉开帘子给李陌非常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早啊。”

    李陌觉得自己受到的冲击有点大。

    要是这是大夏天的,两个大老爷们穿着裤衩躺在一张凉席上也不算什么,但是现在是冬天,地点是病房,两个人的关系才刚刚被李陌体悟出一点儿什么来。

    旁辉仿佛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他喊了一声:“阿晾,你出来穿好衣服再进去。”

    沈晾在里面发出了一些响动算是回应。李陌心想,没见有回话这么省事的。

    沈晾穿戴好之后出去给旁辉弄了点早餐。两人三餐都是医院解决的,沈晾出去的时候李陌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沈晾就当身后没这么个人,打饭打了两份,转过身经过李陌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李陌生怕沈晾耍小心机让自己跟丢了,早饭的队伍也不排了,就跟着他往回走。沈晾顺路将水打了,然后走进病房。病房外面的警察已经换了两个,都朝沈晾叫了一声“沈哥”。李陌倒是留了个心眼,没想通沈晾是怎么成了这帮警察口中的沈哥的。

    沈晾也没理他们,回到病房就给旁辉喂了点粥。李陌莫名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更加皱起了眉。旁辉被沈晾喂了两口就笑了,接过他手里的勺子说:“别戳了,我自己来吧。”

    沈晾也不推,从善如流地让他自己吃,乐得清闲。然后李陌就看到沈晾搬了板凳坐下来,翻出了一本书看。

    李陌远远望了一眼,是一本心理学的书,沈晾在先前看到的地方折了个角。李陌不知道的是,这本书就是沈晾当时住院时,旁辉日复一日读给沈晾以唤回他记忆的。现在旁辉住院了,沈晾也在看这本书,他将笔记记在一本本子里,旁辉会翻来看看,两人会交流几句。每当这时李陌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摆设,虽然他们不交流的时候,他也像个摆设。

    这两个人中间插不进任何一个人了。

    无论是从何种概念上。

    王国从苗因也那儿得到了所有有用的信息那天,沈晾又去了警局一次。在去的前一天,他和旁辉一起吃了一顿汤圆当做晚饭。

    那天是年三十。

    外面在飘雪,四点多天色就开始昏沉,沈晾端了一大碗汤圆回病房的时候,李陌心想这不是元宵节啊。

    旁辉摸了摸沈晾冻得发白的脸,碰了碰他红红的鼻尖说:“早说了多穿点。”

    沈晾把还滚烫的汤圆放在他手里。旁辉笑了笑说:“难为食堂师傅还特地给我们做汤圆。”沈晾也不知道怎么说通食堂师傅的,想法是旁辉提出来的,行动的却是沈晾。

    “没法儿给你做年夜饭了,我们今年就着这汤圆过吧。”

    沈晾也不吭声,他塞了一个汤圆进旁辉嘴里,把旁辉给烫了一下。旁辉抽着凉气说:“还烫,你慢点儿吃。”沈晾于是光捧着捂手。

    李陌倒是出去给家人打了通电话。两个站岗的警察也变成了一个,年关,警力也紧张。

    旁辉给沈晾吹凉了一个汤圆,看沈晾张嘴含了进去,又被芝麻馅烫得皱起眉,连忙探头把他嘴里的汤圆给卷到了自己嘴里,就这一幕,生生吓得刚刚进门的李陌又拿着手机退了出去。

    那一碗汤圆被他俩给分完了。晚上沈晾再拉帘子的时候,李陌已经不阻止了。他还有点儿恨不得逃出去的架势。

    那个晚上沈晾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他一直等到自己手表上的指针过了十二点,然后他听到头顶上方旁辉的声音道:“新年快乐。”

    十年。

    沈晾从口中舒出了一口气。他喜欢将头埋在被子里,因此睡得总是靠下,脸总是在旁辉的胸口。

    沈晾动了动嘴唇,说:“新年快乐。”

    沈晾第二次去见苗因也的时候,李陌跟上去了。王国给沈晾打电话,告诉他吴峦绪预定了探监的日子,王国已经决定让吴峦绪和苗因也见一面了。

    沈晾过去的路上,王国突然一个急匆匆的电话打来,沈晾的眉头一紧,飞快接了起来,就听到还有些诧异的王国急促地说:“苗因也被送急救了!别过来,现在就去旁辉身边!”

    几乎已经开到警局的沈晾看了一眼李陌,说:“回医院。”

    李陌着实不想给沈晾当车夫,但是他听到王国在沈晾手机里的咆哮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掉头开了回去。沈晾的神色有些紧张,太阳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李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有心想要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又放不下那个面子开口。他一心觉得沈晾地位和他是不同的,他犯不着和他像是朋友或者搭档一样地说话,但不明情况也着实让他非常抓狂。

    沈晾的拳头紧紧捏着,放在自己的腿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希望李陌开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在李陌掉头的之后不久,他忽然说:“等等。”

    李陌楞了一下。沈晾说:“去警局。”

    “你到底想去哪,”李陌不耐烦了,“我可不是旁辉。”

    沈晾没有反驳他。李陌干脆停在路边不走了,沈晾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裤子,几个指关节红里泛白。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又很重,重得几乎让他耳边嗡鸣起来。他看到自己戴着手铐,身边有一个狱警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那是一个不亮的通道,四面没有自然光。他非常紧张,心里又有几分释然。他很后悔自己被警察抓住了。如果再等一段时间,也许他就能抓住机会杀死吴不生……吴不生的行程……

    他终于到了一个明亮些的房间里,房间被栏杆和水泥墙分割为两半,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这个房间比较简单,栏杆被塑料透明板盖住,但在会客的面前开了个小小的窗口。窗口处的栏杆只允许一只手伸进伸出。

    他坐在了凳子上,两只戴着手铐的手被拷在了一边。他看着对面戴眼镜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说:“峦绪啊,你来了。”

    吴峦绪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他一时之间想起了很多事,吴峦绪小时候拉着他的裤子叫苗叔叔,吴不生对吴峦绪不算太亲近,吴峦绪哭着来找他要抱,吴峦绪出息了,变得情绪莫测了,管起公司的时候主动给了他一部分股份。这一大比股份一直到他开始想要杀吴不生了都没有撤掉。

    仔细想想,吴峦绪替他隐瞒了许多,否则他不会一直活到现在。

    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他想起被带离沈晾面前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就算他在监狱里,吴不生也会想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弄死他。他意识到吴峦绪是来做什么的了。

    “苗叔,你持有的那些股份,该还回来了。”吴峦绪坐在他的对面,双手十指交叉,手腕上带着个金表,看上去一副精英的派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他笑了笑,一股温情感从肺腑里升上来,想起吴峦绪小时候抱着他腿的样子。他指了指吴峦绪的公文包说:“拿出来吧,该还给你了。”

    吴峦绪的身边跟着一个律师,吴峦绪拿合同的时候,律师就在一旁从胸袋里取出了一支钢笔。

    律师逐行给他解释了那份东西,苗因也却听也没听。他带着一种微笑看着吴峦绪,说道:“要不是这东西让我不方便,我还是想抱抱你的。”他的手抬了抬,手铐让他没法抬得太高。

    “我已经长大了,苗叔。”吴峦绪说这话时,眼神垂了下来,拳头捏紧了。

    苗因也拿起那支摆放在一边的钢笔,一边签字一边说:“对,你已经长大了。我也该退场了,不能让你难做。”

    他签完了字,将纸挪过窗口,却没有立刻放下笔。他说:“这笔还是我送给你当十岁生日礼物的吧?”吴峦绪没有吭声。他又笑了笑。在看到律师胸前插这么支笔的时候,他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苗叔,保重。”吴峦绪将纸张收进了公文包。

    他看了一眼吴峦绪的眼睛,正要盖上钢笔盖子,突然之间低头抬手,一把将钢笔捅进了自己的喉咙。墨水和血水一起往气管里涌。他看到吴峦绪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鼻翼也撑大了。他知道吴峦绪要哭了。吴峦绪小时候就是这样,吴不生不让他哭,他憋着,憋得鼻尖尖儿发红,鼻涕流下来了,就是不张嘴,不发声,没眼泪。

    他看到有警察抢上来夺他的笔。他紧紧捏着,又在抢不过了之后猛地甩了出去,从那个小洞里甩出去。钢笔撞上栏杆,摔到另一头的地面上。他的气管发出“咯咯”冒泡的响声,他闭上眼睛,几个人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来回旋转了几遍。他骂了一句“小狼崽子”,但是出不了声。他知道吴峦绪是来送他上路的。他不能让吴峦绪为难。吴峦绪是抢在吴哥前面来送他上路的,算是个孝顺的送终人。

    不知道吴哥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送终……

    沈晾张大了嘴巴呼吸,他一把捏住了安全带。

    李陌看了他一眼,将扶额的手放下来,不耐烦地问:“你考虑好了没有啊?到底去哪儿。”

    “医院,”沈晾声音颤抖地说,“去医院!!”

    ☆、第81章 chapter79

    沈晾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发生了。

    旁辉再一次被掳走,甚至这一次还发生在几个警察的眼皮子底下。

    医院乱成一团,出事的病房已经被封锁起来,沈晾下车的时候心都凉透了。李陌叫了他两声,见他头也不回地往里冲,连忙拨开人群也往里冲去。他后脚赶到病房的时候只看到沈晾站在旁辉的病房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床是歪的,被褥凌乱,地上有一本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书,书上有血迹。那是旁辉和沈晾常看的那一本。

    李陌突然就想起了旁辉先前和他谈话过的那一次。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看到沈晾慢慢走近那张床,一个警察来到沈晾身边,气喘吁吁地说:“沈、沈哥……他们来了两个人,开了辆黑车,车牌号是……我们已经让人去追了!”

    见沈晾一动不动,那个小警察觉得心里有点儿发慌,更加为了自己的失职感到耻辱。他大喊了一声:“对不起,沈哥!”

    沈晾终于说话了。他问:“舒雷鸣和关思桥,开车的柯晓栋,对不对?”

    旁辉在这几个刑警面前被劫走,他们第一手就查起了资料,沈晾之前的预备工作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此刻听到他蓦然指出这几个人,那个警察连忙说:“对!两分钟前核实了身份!”

    两分钟前沈晾还坐在李陌的车里。李陌抬头带着一种复杂而惊讶的眼神看了看沈晾。

    “分两队,一队去城西工业区,另一队找人去中心花园三幢二单元保护李建昭。”沈晾的语气非常沉着冷静,他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开口,但是视线却不和任何人对上。

    “明白!”那刑警刚回应了一句,就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保护李建昭?”李建昭是他们在地下拳击场那个案子里救出来的,他特警的身份也只有王国几个人知道,一般的刑警只当他是受害者。

    “如果那三人没有立刻去城西,就去保护他,否则让人将他带上,一起去城西。”沈晾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为……为什么是城西?”那个刑警又楞了一下问道。

    “从通报到警力出动最短时间十五分钟,警队至医院最快二十分钟,距离警队最远、医院最近的派出|所,路程在半小时之内的是朝晖派出|所和青春派出|所,这两个派出|所辐射区域离郊区更远的是朝晖派出|所,离开朝晖派出|所的辐射区域之后警察监控力度减弱,不会再有警力中途拦截,朝晖派出|所外郊区最复杂的地区是五年前废弃改建的工业厂区,三年前被圈划为建筑用地,百分之七十面积被红星房产公司圈定,现因资金链断裂暂停建设,百分之三十面积工业厂房未拆。是他们最好的藏身地点。”

    那个刑警听得几乎有点儿眼晕。他连忙跳起来冲了出去。李陌瞪大眼睛看着沈晾,满腹狐疑:“你为什么这么清楚?”沈晾的身份太过复杂了,说是犯罪分子,又曾经是个和警察有大关系的法医,但是现在他算是个四不像,却对这个城市仿佛了如指掌。

    没等沈晾说话,王国就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沈晾头也不抬地边说边走动:“他第一次被绑架的时逃回途中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但根据其伤口结痂时间可以判断从医院到囚禁地点一共一个半小时左右,按照城市道路车速40码,郊区车速70码计算,囚|禁地点在距离医院84公里左右的人稀处——城北郊区或城西小工业区。但当时他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够偏僻,途中甚至能拦到一批混混,所以不可能是城西小工业区。他回来之后我做过调查。第二次绑架回到其曾经逃脱的地点的可能性很小,我们近一个月一直在医院里没有到其他任何地方让他们锁定了目标,所以他们的路线规划得一定最为精简。如果你知道我曾经在逮捕吴不生时调查过多少铁路,你就会知道我市派出|所和公|安局的分布位置是多容易拿到的资料。”

    王国站在门边,听到沈晾的话几乎一点也不惊讶,他只是严肃地说:“李建昭我早已经保护起来了,人直接往西走了。”

    沈晾没有继续讽刺李陌的心情,他拾起地上那本书,抓在手里就跟着王国小跑出去。李陌楞了一下才跟上,思维还在沈晾那串语速过快的话里反复打转。

    沈晾坐进王国的车时,李陌抢先一步也坐上了王国的车。王国一边发动一边拉响警灯,严肃地说:“他们有备而来,我们好几个监控在凌晨时候被毁了……”

    “不要查监控被毁的区域。”沈晾说。

    “放心,我叫人协助韩廉盯着往城西那几条道的所有监控呢。”王国顿了一下,“那地方都是厂房,视野也空旷……”

    “现在已经变成建筑工地了,”沈晾打断他说,“红星房产已被胜才建筑公司收购。”

    王国楞了一下,进而瞪大眼睛。他们之前也处理过在那片的几起流窜作案的案子,都是小的案件所以王国并未亲身参与。他没想到那个地方竟然是胜才的。而胜才建筑公司,正是吴峦绪的公司。

    “王莽告诉我的。”沈晾说。

    王国的车载着两人没有立刻前往城西。李陌发现他们竟然在往城东走时,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中心花园,先去接个人。”王国说,“平飞已经追过去了。”

    李建昭早就等在了楼下,看到王国的车时他立刻一瘸一拐地蹦过来,挤进了后座。李陌本来坐得挺宽敞,被他一挤,直接歪在了椅子上。

    “对不住!”李建昭给自己窗外的妹妹挥了一下手,车就发动了。李陌皱眉看了李建昭两眼,还没有完全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鸣和思桥的性子都比较暴躁,但是他们当年最重旁队,理应不该对他下手!”李建昭心急火燎地用手扳着沈晾的椅背,仿佛是辩解似地说。

    “他们为什么还能活下来?”王国提醒了他一声,“你们当时到底救出了几个人?”

    李建昭楞了一下。“就我一个……”

    “见到尸体的只有舒天惊,所以你们确认死亡的人也只有舒天惊。”沈晾冷漠地说。

    “就算当年旁队没有把他们带出来,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绑架旁队啊!现在不都好好地活着吗!”李建昭在第一次听到旁辉被绑架时,还以为是他出任务导致,上车前才意识到旁辉是被他曾经的战友绑架的。现在听到沈晾的言下之意,不禁又急又怒。

    “他们已经干过一次了,而且还给了他一刀。”沈晾冷气森森地说,放在膝盖上的两个拳头紧紧攥起。

    李陌总算是听明白了些,他插嘴道:“绑架他的人是他曾经的战友?不是你的仇人?”

    沈晾回过头来,用眼角瞟了李陌一眼,李陌立刻避开了他的眼神,手心里莫名的有些冒汗。

    “也是我的仇人。”沈晾说。

    “是吴不生。”王国对李陌解释。

    “吴不生?”李陌对这个案子不算陌生。当年沈晾入狱,这个案子也被涉及,尤其是上诉人是吴不生的养子吴峦绪。“他不是出狱了吗?”

    “对,”王国用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他出狱之后没有学乖,继续当回了他的贩|毒老大,而且间接性地杀了好几个人。”

    “间接性是什么意思?”李陌皱起了眉。

    “如果我杀人,也叫间接性的。”沈晾的冰冷地看了他一眼。李陌顿了一下:“他没有特殊能力。”

    “有很多没有特殊能力的人,就像是拥有能力一样杀了人,却没有人将他们绳之以法。”沈晾讽刺地说。李陌皱眉想要说什么,顾忌车里的另外两个人,没有开口。

    王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陌,说道:“他为了引诱沈晾使用能力,先后害死了十几条人命。”

    “有证据吗?”李陌有点儿咄咄逼人地问。

    王国沉默了一下:“苗因也只给出了他贩毒的证据。”吴不生非常警惕,自他离开监狱发现苗因也有反意之后行事更加小心,苗因也给出的材料虽然足以让他吃一点儿苦头,在他的势力下却只能让他像上一次一样在监狱里荡个来回。

    “很难取证。”这是王国唯一的看法。

    “旁辉的战友和吴不生有什么关系?”李陌继续问道。

    王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他看了一眼李建昭,示意李建昭将他希望透露的复述一遍。李建昭此刻知道旁辉被带走,又把先前的说得更细了些。

    “……我们当年离开之前,旁队几乎翻遍了附近的雪,我被埋在雪下三米都被他挖了出来,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了……”

    ☆、第82章 chapter80

    旁辉从一片黑暗中醒来。被带走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关思乔很擅长伏击,他们特战训练的时候,他的得分总是最高。他知道特种兵如旁辉身材强健,用武力反而不容易让他失去意识,所以一上来就给他注射了麻醉。

    关思乔高高瘦瘦,没有那么强健,伪装起医生来,门口的警察都发现不了。

    要是旁辉稍作反抗,他们带走他也不会那么容易。

    关思乔和舒雷鸣,一个扮作医生,一个扮作护士,像上次一样混入医院,关思乔将被打了麻醉的旁辉往窗外一扔,接着自己也翻了下去,旁辉的病房就在二楼,下方的舒雷鸣一个弓箭步全力借住,两人就带着旁辉跑了。门口的两个警察一扭头就看到关思乔翻身跳下窗口,惊得连忙扑进来,旁辉已被塞进了车,车窗边的司机还向两个警察冷笑了一下。

    旁辉记得昏睡过去前看见的那双眼睛,满眼的冷漠,还有隐藏得很深的恨意。

    四面都很昏暗,旁辉的头顶有一个临时拉线的灯泡,灯泡上套了个铁皮套子,将旁辉一个人所在的区域照亮圈定。这个地方很安静。没有汽车行驶过的声音,也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哗,只有隐约的滴水声,被回音无限放大。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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