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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厄运缠身 作者:风溯君

    第18节

    “你打哪儿知道这么清楚的?”杨平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卢苏麒又吞咽了一下:“我这个人从小直觉特别准,他们上一次‘出货’的时候,我正好盯着一个去拿货的。他带了一个刚刚入行的,我就在后面听到了。”

    “他们流通有很多渠道,总共三道也就直接供应吸毒者了,下面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四道,我调查到最上面一道就这。”卢苏麒毕竟只是个记者,不敢深入对方腹地。

    “一会儿我去探路。”杨平飞听完这话,立刻开口说。

    “换个人吧,”卢苏麒说,“你这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不像散户。中转贩子是有你这样的,但是对方肯定认识,警惕心强。好歹得找个外观像一点儿的嘛。”

    这时候后座的三个人都看向了副驾驶座上的沈晾。卢苏麒之前就感到奇怪了,上车的时候为什么让一个精干巴瘦的单独坐在前面,而且这个人之前没有开过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着了。

    而更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这个人之前盯着他的眼睛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现在卢苏麒说到这话,对方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卢苏麒寒毛倒竖。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位兄弟外形好像很……很符合啊。”

    旁辉头痛地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夹在唇间,只是叼着也不点燃。他想说算了,就听小杨忽然说:“有人靠近了。”

    “散户。”卢苏麒立刻说。

    “嗨!”杨平飞捶了一下大腿。那车每两个小时就停一次,只接待一个人,这个人过去了,他们还得等下一个两小时。

    “别急。”旁辉说,“来得太早,可能还有机会,先看看。”

    之间那人从车屁股后面靠近福克斯,嘴里叼着一根烟。他站在车边上看了看四周,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通过车窗递了进去。

    卢苏麒这个时候忽然说:“来了!”

    他一提醒,车后座的两个人就打开内侧车门跳下了车,卢苏麒指着他们前面街角转口的一个青年说:“就是他!”

    杨平飞这时候也没空去感慨卢苏麒这得是做了多少预先功夫才能认出每一个购买者,他和小杨向那个青年走过去,在另一辆车的遮掩之下突然将他捂住嘴猛地翻身按倒,双手反扣压在了地上。

    杨平飞抽出自己的□□低声说:“我们是警察,老实点。”

    那人非常瘦,意识还算清醒,被这一出弄得有点儿懵。他看到□□就不动了,杨平飞拷问了几句,接着将他用手铐铐起来,让小杨看着。杨平飞自己则钻进车里,拿着一张那人带的身份证和一叠钞票,低喘着说:“叫马思远,散户,人都叫他马三,前不久才偷过东西,刚从号子里出来,以为我们又是来逮他的。”

    卢苏麒又看了一眼副驾驶座,却见副驾驶座上忽然伸出一只手,将旁辉嘴里的烟取了过去,叼在自己嘴里,然后拿过了杨平飞手里的身份证和钞票。

    “阿晾!”旁辉手一伸,就见沈晾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在那马思远身边蹲下,盯着他说:“你叫马三?有烟没有?”

    那人赶紧点头,似乎看见了什么怪物。

    “有……有……就在我上衣口袋里。”他将身体侧了一侧,好方便沈晾伸手。沈晾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崭新的软中华,还有一个劣质打火机。他将烟和打火机都收起来,然后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塞进内袋,双手揣着口袋就过了马路。杨平飞目瞪口呆地滚了滚喉结,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沈晾的确和吸|毒的太像了,不说那瘦得可怕的体型和脸颊,就是佝偻着背仿佛极其怕冷的姿势,混沌而阴暗的眼神,看上去都和吸|毒者一模一样。

    卢苏麒早就在沈晾下车的同时坐在车门边上了,他没跟其他人一样看着沈晾走过去,而是三两步走到马三面前,用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一边说:“好家伙,带的可真不少,你要买的得是平时三倍了吧?”

    旁辉的心都揪紧了,他抿着双唇,飞快从副驾驶座这一头下了车,也不管杨平飞等人,顺着道路这一边的车辆和沈晾同步靠近福克斯。

    沈晾还未来到那车跟前时,就已经被车里两个人盯着了,他来到车窗边上,将那包软中华随手丢了进去。然后点燃了自己嘴上的烟。

    驾驶座上的人看了一眼腿上的烟,笑了笑,说:“哪路的?”

    “马三又蹲号子里去了,让我来取货。”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晾一会儿,看了看他的眼睛,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就没有和他多对视。他说:“他知道规矩,蹲就蹲着呗,下次再取。”

    沈晾皱了皱眉,深深吸了一口烟,随手将烟丢在了地下,用脚尖狠狠碾灭。

    那人又笑了:“你新上手呢吧。让他再等等呗。”他拿起那包软中华,不可置否地看了看。

    沈晾皱着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只掏出一半,用拇指划拉了一下让他看了个数,接着阴沉地说:“我等不及。”

    旁辉在车屁股后面远处的斑马线过了马路,紧张得头皮都发麻。他远远地见到沈晾将一叠钱丢进了车窗,那头却好半天没有再有所动静。旁辉装作玩手机,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看看路。

    “还真不少。”驾驶座里的人笑了笑,数完了钱,将手肘靠在车门上,抬眼看着沈晾,“我还没碰上几个送软中华的呢,大好前程干啥非得栽这上面啊?”沈晾看到他外衣下勾勒出一个隐约的形状,沈晾一眼就认出是一把枪。

    他脸色冷硬,轻轻冷哼了一下,沉声说:“梅邱廷都能玩,没谁玩不了的。你戒|毒所还是警察啊?问那么细等着成我家人口是吧?”

    他说着将自己的身份证掏了出来,给那人看了一眼。那人听到梅邱廷的名字和副驾驶座上的人对视了一眼,接着用手机打了个电筒粗粗一看,念道:“沈……京……”

    “沈晾。”沈晾往一边儿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将嘴里的烟味都吐掉。副驾驶座上那人仔细看了看,半晌说:“局子里没这人。”

    旁辉见到车窗里终于伸出一只手,将什么东西交给了沈晾。沈晾立刻将其塞进了自己的袖口再揣入衣袋里,四面张望了一下。

    旁辉拎起手机装作通话的样子向前走去,双眼一直紧紧盯着那车。沈晾看到驾驶座上的人透过后视镜也紧紧盯住了旁辉,他仿佛没有察觉一般看了旁辉两眼,快步离开,然而他刚走出没几步,福克斯忽然发动了,汽车猛地向外窜去,逆向行驶!

    旁辉在汽车开始发动的时候就向前狂奔,在对方将手伸出车窗的时候一把将沈晾扑倒在地就地滚了好两圈,几发子弹擦着他的身体射入地面。

    杨平飞一看出了变数,立刻跳上驾驶座,也不管地下的几人一脚油门就往前冲去,几个轮胎疯狂抓地,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了。

    杨平飞冲出去之后,小杨和卢苏麒赶紧穿过马路奔向两人。旁辉起身仔仔细细将沈晾查看了一番,见他没有受伤,才把狂跳的心放回去。他立刻把电话拨给王国,对面一接起,就听王国兴奋地说:“有突破了!”

    旁辉打断他,厉声要求支援。王国在那头一愣,听旁辉长话短说地交代了一遍,一边拍大腿一边叫:“嗨!时机没抓好,多好的机会啊,你太急了!”

    旁辉忍着一肚子火,此刻听王国这么说,拳头都捏紧了。他怒吼道:“他们带枪!阿晾就在两个带枪旁边,我他妈能不急吗?!”

    王国被吼了一通,举手投降,几分钟之后警车就出动了。王国和杨平飞查了多久才碰上今天这一回,按照卢苏麒的说法,出了这事之后恐怕几个月内都别想轻易找到对方的行踪。现在不只是毒|品,还涉及到了枪|支,杨平飞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逃跑。王国兴致高昂,一扭头就派出了好几辆警车,两辆先去了旁辉这头,其他的都去跟着杨平飞。

    卢苏麒在旁辉吼王国的时候,被吓得僵立在一旁,没想到看上去冷静的旁辉性情居然这么急。

    沈晾将推开旁辉站起来,来到卢苏麒的面前,说道:“你觉得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旁辉看着沈晾,压抑着自己想把他带回去的欲|望,冷冷地看着卢苏麒。

    卢苏麒有点儿莫名其妙,另外两人多少也有点儿莫名其妙。

    “哪个方向。”沈晾又问了一遍。

    “东……东北方向吧,我猜。”卢苏麒这么说完之后,附近的警车已经来到了这条路。几人抓紧上车,旁辉立刻给杨平飞挂了电话:“往哪儿去了!”

    “往北走!现在上了东边儿的黄晖大桥!”杨平飞说。

    马思远在另一辆车上被带走了,小杨、旁辉、沈晾和卢苏麒都挤在一辆警车里,直到三个路口后才和王国汇合。王国于是和这辆车的警察司机调换了位置,自己做了司机。

    沈晾将之前从那人手里得来的毒|品交给王国,王国看了一眼,掂了掂,就说:“掺了白兰地,只有30的纯度。”

    杨平飞时刻播报着他的路线,王国说了一句“抓好了”,就拉响警灯横冲直撞地开了出去。

    卢苏麒坐在后座上,被甩得七荤八素,而身边的沈晾却被旁辉搂着,始终没有动得太剧烈。他有些不自在地靠门边坐了坐。沈晾坐中间是容易东歪西倒,可旁辉搂他肩膀也就算了,大男人的,搂着腰算什么事?

    这场夜晚的追捕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深夜才算是结束。王国这辆车通过另一座桥抄近道拦在了对方面前,把人在小道上堵死,仿佛是预先知道了他要去的地点似的。

    王国停车之后对卢苏麒都有些刮目相看,看了沈晾好几眼,想要问他是不是也是那什么人,而沈晾只是看了王国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两个嫌犯被堵住的时候还想再拼一把,结果才一冒头就被一枪撩了手。旁辉举着枪低吼说:“出来。”

    两人举着双手下了车,驾驶座上的那个手还在淌血。

    “把枪放下,踢过来。”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只得将枪放弃了。

    杨平飞扑上去将人按在车门上反扣上手铐,接着开始搜身搜车。然而搜遍他们所有的衣袋和车,只发现了大量的现金,没有发现毒品。

    “头儿,没找见。”一个小警察说。

    王国亲自上阵,从头到尾摸了一遍,扒开那司机的裤子就把手伸了进去,拉出了一个塑料包。

    “藏蛋下了。”

    王国冷冷瞪了那司机一眼,司机满脸晦气,还是朝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等把两个人都押上了警车,旁辉和沈晾才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卢苏麒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拿着相机上了王国的车。他起码拍了一摞照片了,这个新闻实在是够独家的了。

    ☆、第70章 chapter68

    沈晾和旁辉回到家之后,王国又带人回去审了两天。他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夸赞卢苏麒那小子,直嚷嚷着可惜,遗憾他竟然不是个警察,连王莽都被他唠叨上了。王莽顿时嫉妒心异常强壮。他都没直接跟沈晾他们出去跑过一次任务呢,凭什么那记者才那么一次就跟了个全程,就差没直接发了新闻稿了。

    “卢苏麒是不是有点能力?”旁辉刚刚接完电话,身上还穿着围裙,就在桌边上坐了下来。沈晾已经开始数米了。旁辉坐下来这么一问,他便抬了抬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能力是什么?”虽然特殊人物之间也不一定能感觉到对方有能力,但是旁辉却觉得,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有特殊能力的缘故,对许多异常都比较敏锐。

    “他直觉很厉害。”沈晾说。

    旁辉忍不住啧了一声。看这种能力吧,说起来还是挺玄乎的,但是工作上特别有用。如果他的每一次都能用好,那简直是买张彩票都能中奖的人。

    但是要说这是一种特殊能力,恐怕就算是特殊部门的人也不一定能够轻易觉察。没禁止人运气好的。

    “后续怎么干?”沈晾又问了一句。

    警车在整个城市里大张旗鼓地追捕那辆福克斯,如果对方有线人,恐怕现在已经挪窝走了,想要查清源头就更难了。

    “媒体消息还没放出去,但是那两个人已经招了,今天晚上王国就把他们带出去遛。”旁辉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说,“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人出来行动?一个人负责谈判,一个人负责‘相人’。”

    见沈晾瞥了他一眼,旁辉便有点儿来劲了:“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强壮点儿的,他负责‘相人’。他曾经干过警察,对体制内的业务很熟悉,而且对局里的几号有名的缉毒头领就算给个背影都能认出来。他手里有一整套我们的人的名单,除了我们几个的,他几乎能把所有人的照片和名字对上号。”

    辛亏旁辉的编制不落在这里,这才让他们安稳地跟踪了对方那么就也没被发现。

    “他们是第三道贩子了,和上面的第二道贩子之间的关系也和他们同散户的差不多。今晚上王队他们就行动,去逮那几个二道贩子。等把人逮住了,再去处理梅邱廷那一窝蛇鼠。”

    “白妙保护起来了吗?”沈晾问了一句。

    旁辉楞了一下,连忙说:“有警察在那儿盯着呢,放心吧。”他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没想到沈晾能这么关注一个女性。

    “对了,还有苗因也那件事,”旁辉刚刚夹了两口菜,又停下了,“他承认自己和那几间工厂有关了。他承认自己给沈裴的私人工厂注资,但是不承认自己知道他们制造的是毒品。他的合同也和沈裴那工厂里的伪装文件对得上号。”

    沈晾不声不响地吃着东西,仿佛没有听见,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夹菜了。

    “不过,只要他承认自己和那工厂有关,这事就已经是个大突破了,沈裴的工厂出了问题,他也得担起一部分责任来,总算有理由把他给扣下了。”

    沈晾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什么表示,让旁辉多少有点儿挫败感。说沈晾不关心这些案子吧,他听到案子还是会动身的,说他关心吧,对事情发生的后续又没有什么表示。旁辉挠了挠后脑勺,最终还是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吃完了午饭。

    两人这一次没有再跟着去缉毒,卢苏麒还是去了。王国从旁辉那儿听到卢苏麒竟然有点儿能力,而且还不是沈晾这样鸡肋的能力,登时把卢苏麒像是福星一样贴在自己的车座上,只告诫他不能在行动时候让他的相机咔嚓咔嚓地响起来打草惊蛇。卢苏麒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微单说:“我用这个!快门声一点儿都没有,除非贴着机子听!”

    沈晾这个晚上难得打开了电视机,正在放新闻联播。旁辉看了看钟表,已经七点二十。他在沈晾的身边坐下,将一杯茶放在他手心里,两人看新闻联播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国家发生的大事,这个世界发生的大事,都在那么几十分钟内了。以前的人看什么电视都不会落下新闻联播,几十个电视台同一时间只放这一个节目,娱乐节目的地位和现在的产品推广节目差不多,都属于不入流的“糟粕”。但是现在只有央视几个台还在维持新闻联播的地位,年轻人百分之七八十不再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娱乐性新闻,市井小巷之间的斤斤计较,还有那些让人捧腹大笑的综艺节目。

    好像那些在电视机里表演的人和谁上过床跟电视机外的人有半点关系似的。

    “从前部队里每天晚上固定时间看,后来出任务看不了也带个收音机,有机会就听听新闻。现在想起来还真很久没看了。”旁辉舒了一口气,喝了口茶。

    沈晾摸着自己手里的那个杯子没有说话。杯子是老式的军用搪瓷杯,白色杯身,蓝色的口儿,上面还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

    “以前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了解、参与到国家大事中,上下一条心,现在大家都向往所谓的自由民主,谁的歪主意多,谁越会抨击国家和政府,就显得越有见地。

    “从前入党的人,都是真的根正苗红,我看现在的那些孩子,不把成为党|员为荣,反倒为耻。考虑这考虑那的,好像入党是为了绑住他们。我也没见出国的因为是党|员会被扣下来的,只见过不是党|员的富家子弟在外面闹事被遣送回国的。”

    旁辉像是个老兵一样感慨着,语气很平和。“以前我们把马列主义当一门严肃的学问学,部队里有空就看一看,读多了就觉得博大精深。现在的人呢,就算是刚刚入党的小党|员吧,连《资本论》都没有通读过,就批判这批判那的,口头说看不起资本主义,内心还是向往着,行动还是反对着社会主义,听了几个人的讲话,就把它们当做教条,把他们的言论当成自己的言论,其实连现在的社会主义究竟是个什么都不清楚。我看现在大学里都有毛概、马原的课程,听没多少人听,教也没几个人能教好。我们以前这些人,不会的就去学,现在的孩子,不会的就去嚷嚷,显得自己会。”

    沈晾摸了摸杯子,让杯子在手掌里转了个个儿,低低地说:“这才是政治。愚民政策。”

    “所有的人都厌烦这些理论,有心学习的也不想再学习,国家就算是成功了。权利和真正的道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真正聪明的人是苦心钻研的人。”嚷嚷的人永远成不了气候,更连政局的边都搭不上。他们以为政局里被骂还不出声的都是坐实了骂名的龟孙子,其实在不吭声的人眼里,大量的抨击不过博以一笑。

    沈晾从来不谈政治,他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更加不想在那一潭深水里把自己淹死,旁辉也不谈政治,因为他自认属于“愚民”的一员。

    王国久久不升职,也没有什么怨言,也许他也不想往上掺和。哪个行业都一样,哪个领域也都一样。控制一个领域的集体或个体,永远都希望自己是领头羊。而当出现新的智慧、新的产品、新的思想时,对国家来说,扼杀这些新思想新智慧叫集权,吸纳则叫进步。

    只是大多数普通人选择扼杀自己成为新智慧、新思想的可能,在平均线上做一个跳梁小丑。

    沈晾喝了两口水没有看完新闻联播就回房间去了。旁辉去给他放水果的时候看见他正在翻译一篇新的稿子,仿佛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旁辉站在门口看他瘦削的背影。他看了很久,眉间一直紧锁着,然后他出门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笼罩了他极其复杂的神色。

    王国带着那两个人折腾了一整晚,最终还是因为卢苏麒逮住了已经破网的一条鱼。

    王国带着满肚子恼火回来,大清早就给旁辉打了电话。

    “追了一整夜,你连觉都不睡一个?你是牛吗?”旁辉一边晨跑一边说。

    “牛哪有我勤奋?”王国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驴晚——”

    “就吃得比猪多。”旁辉接上他的话,让王国噎了一下。

    “行了,你和沈晾到底来是不来?这老驴的嘴太硬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硬也没办法啊,我们国内还能和严刑逼供擦点边儿啊,这要搁国外人家一口一个‘我要见我律师’,你连半根毛都碰不了他。”

    “得了,还没到那‘定时|炸|弹’的地步呢,我们城市又不会因为他毁灭了,哪儿要到严刑逼供的地步。”

    旁辉楞了一下,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他说:“你刚说什么?”

    “严刑逼供?”王国怔道。

    “不是,前面那个,定时|炸|弹?那是什么玩意儿?”

    “哎,你不知道啊,读书读少了吧,”王国“哈哈”笑了两声,“就一哲学命题,比方说h市里有个能炸掉我们整个市的炸|弹吧,马上就要爆炸了,结果你手里刚好羁押了一个知道这炸弹埋藏地点的人,他要死活不说,你会不会虐囚?会不会用酷刑逼供?要是这个恐怖分子对酷刑没反应,你愿不愿意拷打他家人来获取情报?”

    旁辉一时没有说话。

    王国以为他在思考,更有些得意了,“嗨,这就一扯淡的问题。我们办事都得看那个度不是?要是这不是一颗炸|弹,是原子|弹怎么办?要这炸|弹一炸,咱们半个地球的人都没了,你说你严不严刑逼供?现在我们抓这人,远没到那个级别呢,咱们还在法律之内,不能犯刑讯逼供罪嘛。”王国句里句外都是暗示,暗示他让沈晾来帮一把忙。结果旁辉压根儿没顺着他的思路在走。

    他想起了吴奇最后一段视频里的话。

    吴奇说:“我丢给你了一个‘定时|炸|弹’。”

    “喂?人呢?喂?”王国连唤了好几声才把旁辉唤回来,“哎,我说白了吧,你们到底来不来啊?”

    旁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说:“我去问问他。”

    王国九点钟等来了沈晾和旁辉,卢苏麒正躺在一旁的躺椅上睡觉,一副圆圆眼镜歪架在鼻梁上,睡着了怀里还紧抱着他的相机。

    “累坏了。年纪轻轻的,跟我们跑了一宿。”王国微笑着看了两眼卢苏麒。

    “你这把老骨头我看也得休息休息。”旁辉说着拍了拍他的背。

    “我他妈才四十三,距离退休还早得很。”王国骂了一句,想要搂住沈晾,手一拐还是搂住了旁辉。

    那个被逮住的二道贩子就被关在审讯室里,连着审了好几个小时了,硬是一句话不说。

    旁辉走进去后,沈晾也跟了进去,贴门站着,目光透过镜片冷冷地看着那人。那人不瘦,不吸|毒,但是他贩|毒。王国在他身上没搜到什么东西,便知道他在被捕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王国看了沈晾两眼,就听到沈晾忽然说:“叫我来干什么?他又不是死人。”

    王国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有些尴尬。沈晾是法医,看的都是死人,对比起活人来说,死人给他的线索反而更多。但是王国想要的可不是他作为法医的本领。

    听到沈晾的话,那二道贩子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晾说:“等他死了再来找我。”

    沈晾离开之后,王国连忙也走出了门,他一把按住沈晾的肩膀,双眼大亮:“你说他之后会死?”

    “毒品是吴不生最基本、最大的买卖,你们是顺着梅邱廷的路线查过去的,吴峦绪想继续走明线就要和这一条撇清关系。他很可能出事。”

    “嗯……”王国沉吟了一会儿,双眼紧盯着沈晾,“如果我们二十四小时看着他,还有没有可能出事?”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有人想让他出事……他就会出事。”

    王国双手叉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又走进了审讯室,他刚刚将门打开,就听到那男人开口了:“我认识他。”

    王国楞了一下:“谁?”他回头瞥了一眼,只看到站在门边的沈晾缓慢地扭过了头来。

    “我认识他,他是那个入狱的法医。”

    旁辉皱起了眉来,想将门关上,沈晾却一巴掌顶住了门,走了进来。

    那人说:“我还知道你差点冤死,当年有人找到好多案子想把你告进监狱,你就没想过谁给原告资料的?”

    沈晾当然想过,旁辉也想过,但是可疑的对象太多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要沈晾消失的不仅仅是害怕他有害于社会的人,还有为数不少的被他挡住了路的人。

    沈晾被起诉的时候,牵涉了一共十起案子,十三条人命,只比吴不生的十四条人命少一条。每一起案子的资料都非常详尽,但是拿出这些资料的不是警方的人,而是吴峦绪——一个商人。

    “你在监狱里,过得好吗?”

    这句话落成的时候,沈晾猛地冲了进去,双眼一片漆黑。金属椅子,手铐,长长的针头……所有一切泛着冷光的东西和接触到他皮肤的僵硬触感都在瞬间涌了上来,恐惧和愤怒猛地从脚底升起。旁辉一把拉住了沈晾。强硬地将他拦肩搂出去,用力关上了门。他将不断挣扎的沈晾一直搬到安全通道,拉上消防门将他抵在雪白的墙上。沈晾用力喘息着,全身都在颤抖。旁辉低声怒吼:“阿晾!”

    沈晾的牙关死死咬紧,鼻翼微张,双手十指用力掐进了旁辉的胳膊。旁辉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将沈晾的背再次用力抵在墙上,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血腥气从嘴唇上蔓延到舌头。沈晾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旁辉尽数吞下。他用力地顶开沈晾的齿列,沈晾僵硬颤抖地打开牙齿时,控制不住地咬了旁辉的舌头。颤抖的呼吸和旁辉粗重的呼吸混杂在一起。

    旁辉发出了一声闷哼,没有管那上面的伤口,反倒更加用力地纠缠他的唇舌。

    这像是一剂最好的镇定剂。

    沈晾将所有的愤怒和失控都发泄在这个吻里,险些让旁辉以为自己的舌头要断了。他松开沈晾时,他们的嘴唇都有些不正常得发红。旁辉舔了舔,满是血腥气。

    沈晾盯着他,忽然抱住他的头颅,再度靠近了他的脸,只是这一次他伸出自己的舌尖一点点将旁辉嘴唇上的血迹舔舐干净。这一点一点的触碰,让旁辉感到浑身都燥热起来,他微微拉开了两人下面的距离,却只更加鲜明地感觉到自己下面涨得有多大。

    沈晾放开他之后抹了一把脸,仿佛已经平静了下来。

    旁辉用拇指擦了擦他的嘴唇说:“他是在激怒你,不要上当。”

    沈晾阴沉着脸点点头。他将消防门的右侧一扇拉开,和旁辉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旁辉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只见杨平飞满脸僵硬地贴在另一扇没打开的门上,站得和标兵似的。旁辉拍了拍杨平飞的肩膀,杨平飞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低声吼叫说:“……大爷!这可是在警局!”

    消防通道的门两扇门扉,两扇上都有窗口。杨平飞就一直堵着那窗。

    旁辉冲他笑了笑低声说:“请你吃饭。”

    杨平飞想说“吃个球,这他妈是吃饭的问题吗”,但是一眼看见前面正瞥他的沈晾就说不出话来了。

    王国还在审讯室里等着他俩呢,沈晾一走那个闷葫芦又成了撬不开的河蚌,见两人过来,他想要开口的话也堵住了。他盯了沈晾的嘴唇和旁辉的下面一眼,神情微妙地咳嗽了一声,只说了一句:“注意影响。”跟着他们过来的杨平飞在旁辉和沈晾再次进入审讯室的时候,在外面低声对王国抱怨说:“你不知道我他妈在那儿傻站了多久……所有路过的都以为我真是去那儿练军姿的呢!”

    ☆、第71章 chapter69

    “你知道什么?”沈晾站在那人的对面,审讯室里,对方被手铐铐在椅子上。真正审讯的警察觉得自己特没用,对方只看着沈晾,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看你想知道什么。”那人笑了一下。

    “你叫什么?”沈晾问。

    “李潮风。”那人的回答让审讯的警察满脸郁闷。他们从他身上只搜出了一堆零钱,连张身份证都没有,指纹库不完整,也没搜到他的信息。审了半天半个屁没放,让他们险些以为他是哑巴。

    结果沈晾一出现,他就出声了,沈晾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好像是个单方面对沈晾打开的话匣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沈晾双手插在口袋里,低沉地问。

    “十年前把你的正面照放在网上,十个人里有六个人认识你。”李潮风说。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壮实。如果不是没有记录,王国会以为他之前也是体制内的人。

    十年之前,他也就三十多岁。

    审讯室里沉默了很久。负责审讯的警察都急了。他们有好多问题想问呢,结果沈晾愣是一句话不说,对方当然也不说,

    沉默了许久,那人才主动开口:“有人把你的资料给别人。”

    “你恨吴不生?”沈晾没有接他的话,反倒问了一句不相干的。

    这问题让王国几个都有些懵。这人是吴不生的人,怎么会问这问题?

    “吴不生当年害死十四个人,里面哪个人与你有关?”沈晾又问道。

    几个警察都看了沈晾一眼。

    那人盯着沈晾,接着向后一靠,笑了一下:“你真的很厉害。”他被手铐铐着的双手十指紧紧交叉相握,手背上经脉突了出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大拇指说:“我儿子,十四岁,有一次和他同学去ktv唱歌,就被那帮孙子带上了路。”

    ktv在十年前还不是一个很普及的娱乐场所,但是去的人也不算少。沈晾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俯视着李潮风。“李天琪。”沈晾说。

    李潮风听到这个名字,眼眶就有点儿红,双手握得更紧了。

    “他才十四岁,就他妈会溜冰了。”李潮风冷笑了一下,“那帮孙子不学好,带我儿子抽烟,小王八蛋也学着抽,烟里夹了东西,两三回就连裤腰带都不要了。跟家里要钱,给我抽了两顿,瞒着老子上火车出省了,一出省,就他妈上了那狗东西的奈何桥,被人一抓,所有的责任都他顶缸。他妈还给他发了一把枪,那小王八蛋怎么会用枪?被警察当场击毙了。”

    在场的警察脸色都有些冷硬,和沈晾如出一辙。

    “你儿子因为毒品这事儿没命了,你还掺和进去贩毒?”那审讯的警察不可置信地说。

    “难道等你们警察来抓?”李潮风又冷笑了一下,“抓了还放出来?”

    “嘿,你——”一个站门口的小警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上前了一步,被旁辉拉住了。

    “为什么要特意落在他手里?”旁辉此时开口了。李潮风不是被捉住的,而是故意留下来的。其他的都跑了,偏偏留下他一个,还知道沈晾那么多事。

    李潮风笑了一下,交叉的手指伸出了一根食指来,远远地指了指沈晾:“我只跟他一个人说话。单独。”

    一旁的小警察又想冲上去了,这一回被王国拦住了。王国给了在场的其他人一个眼神,便带人慢慢挪了出去。

    “不要录音。”那人又说。

    旁辉忽然来到他身边,俯下身,双眼盯着他,低声说道:“你要敢伤害他……”旁辉伸出手,用力紧了紧他的手铐。将他的手腕掐出道深深的勒痕,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王国看了一眼沈晾,替两人带上了门。

    李潮风只说不要录音,没说不能录像,他们就在外面看里面的动静,要是发生意外——尽管可能性很小——就冲进去。

    沈晾坐了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眼冷漠地看着李潮风。

    “你想往上爬,”沈晾说,“爬到多高了?碰不到他吧。”

    “要是我一辈子就贩贩毒,几辈子也入不了他的眼,”李潮风哼笑了一声,“当初就是个冲动,等真的一脚踏进这个圈子,才他妈知道里面有多少道道。要不是我儿子是因为吸毒毁了的,老子早他妈栽下去了。”

    他的手指拈了拈,似乎想要吸烟。“就那小王八蛋没心没肺,啥都不知道,说栽就栽,不知道自己上了什么样一条船,”李潮风笑着低下头摇了摇,摇着摇着就冷酷起来,“我这么十年看了不知道多少年轻人栽在这上面,一个一个的,都不长眼地掉下去,好像自己买的是黄金似的。老子有时候都他妈以为自己卖的就是黄金、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但他妈其实屁都不是。这就是一比高利贷还要赚钱的鬼东西,我们这些人,就拿别人的命给自己添寿。”

    “你知道你毁了多少个李天琪。”沈晾低沉地说。

    李潮风没有笑意地哼笑了一下。他干涩地说:“老子迟早要下地狱的,就算是下地狱,也得揪着吴不生一起。我给他卖命,帮他害人,这一报迟早还到我身上,他也别想跑。”

    “警队里有缉毒警察。”

    “我曾经也指望过这些警察有用。但是他们都惜命。这东西的诱惑太大了。我这么多年,只见过因为这玩意儿坏了的人,没见多少真被挖出来的。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怕死。”他的身体向前探了探,“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给我儿子报仇。”

    他将双手放在身前,看着沈晾说:“我花了十年功夫才搞到了现在这个地位,但是有人只花了半年功夫就有了自己一个造毒厂,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笑了笑:“因为——那个人和你一个姓。”

    沈晾的心用力跳了一下,他抿紧了嘴唇,看着李潮风。“……沈裴?”

    “你知道,那最好,”李潮风笑了笑,“老子发现了一个道理,就是那个人对你特别偏爱,只要任何和你有关的人,‘有幸’被你预测的人,都被他看重。如果老子想要升到他面前去,就他妈得找你。”

    “这就是你为什么被捕?”

    “大部分原因是这个吧,”李潮风又改换了一个坐姿,“你知不知道有些动物遇上天敌或者天堑要逃跑的时候,就会放弃族群里的一部分,牺牲它们保证群体其他个体的利益?我们这伙人逃跑的时候,也是一个道理。总有一个人被放弃,警察一般抓住一个,就以为可以套出线索,和没抓住人的时候的状态是不一样的。我们每次逃跑就抽签,谁抽中了下下签,谁当那个倒霉鬼。”

    “你动了手脚?”

    “只要我嚣张一点,有的是孙子想要帮我动手脚,”李潮风笑了一笑,“我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警察。”

    沈晾坐在那儿闭了一会儿眼睛,

    “你想要我做什么?”

    李潮风说:“我过去几年拼了老命查你,你和我儿子的案子有关系,仔细说也算是帮我报仇的恩人,我不想把你拖下水,所以你我互惠互利,你给我做预测,你放了我,我告诉你当年你的资料是谁给吴峦绪的。”

    “然后呢,”沈晾不为所动,“我放了你,你想怎么回去?”

    “你用不着操心。所有和你单独聊过天的人,都会被他盯上。我都不知道这局子里有多少他的眼线。”

    “我为什么要放虎归山。”沈晾漠然地说,“你在监狱里,不危害社会,也减少了大量从你手上买货的人。你才是落网的那个。少一个你,那些警察还能通过其他的办法搜查。无论我有没有给你做过预测,你想离开这个警局,5天之内是不可能的。”

    沈晾看着他,声音更加冷淡:“我想要查什么东西,有太多手段,不一定非得通过你。你能查到,我也能查到。”

    “你不能。”李潮风摇了摇头,“我用了十年时间才深入这个团伙,所有和吴不生见过面的人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成他的心腹,一个是死。”

    沈晾向前探了探,说道:“那么你能来这里,你就是他下的棋子,你下场就是死。”

    沈晾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李潮风大叫起来:“你不想知道谁害了你吗?!你在监狱里受到迫害,就这么过去了吗?!你不想报仇吗!”

    沈晾的呼吸在他提到监狱时粗重了一下。他转过头去用大睁的双眼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用力拉开了门。

    沈晾一从房间里开门出来,王国就迎了上去。沈晾看了他一眼说:“看护他,他马上就会出事。”

    “你‘看’过他了?”旁辉皱眉握住了他的肩膀。

    沈晾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找个僻静的地方说。王国一看便说:“到我办公室去。”

    王国的办公室是独立的,他们仨将门一关,沈晾就把李潮风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说:“我没有看过他。”

    “他还想做个双面间谍了,”王国没好气地说,“他还说了点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会出事?”

    “所有我‘看’过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沈晾说,“从沈英英的案子开始。”

    沈晾看向旁辉,靠坐在办公桌旁:“他想让我用我自己的能力干掉我。”

    旁辉沉吟了一下。这是沈晾和他之前就发现的。吴不生一直在试图测试沈晾的能力,不惮于用最恶劣的手段来毁坏他、检测他的极限。“从夏蓝和李亮青那个案子开始,任森卧轨,真空杀人,我们都怀疑是吴不生为了毁掉阿晾干的。所有的案子都在将他往里套,如果他为了让阿晾吃自己能力的亏,故意杀害或间接杀害被害者,让他们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亡,那么我怀疑,就连沈英英那起案件,也是为了让阿晾上钩的大饵。”

    “沈英英?”王国皱起了眉,“那可是他老婆!”

    “就因为是他老婆,阿晾才一定会接她的预测!”旁辉压低了声音说,“而且沈英英和苗因也有染,你说吴不生知不知道?”

    王国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在这一年里发生的案子的确不少,而且都是平时几年都不会发生一次的惨案。死法五花八门,寻常年份碰到一个都是重大头条,他们一年里起码碰上了五起,件件与沈晾有关。这如果是巧合,实在是太大的巧合了。

    “如果当真如此,这个送上门来的李潮风我看也可疑,必须把沈晾没有预测他的消息放出去,否则他的安全也很有问题。”王国严肃地说。

    “没用。”沈晾说,“跟我独处过的人,他都不会放过。”李潮风以为自己见到沈晾是得到了一张门票,却是一张通往地狱的死亡车票。沈晾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将视线缓慢地移到了旁辉的脸上。要说独处……和他最贴近的人就是旁辉。

    他想起了真空杀人一案中的凶手。在对方判决前,他们之间有最后一次交流。

    “你知道我杀人的流程是怎样的吗?挑选好合适的手段,用对方最擅长的东西栽赃对方,从里到外,杀死他最重要的东西,再杀死他本人。不一定是亲自动手。”

    沈晾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一股寒气从他脚底升腾上来。

    王国在一旁来回踱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他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么着,先把他给审一审,再把他交给小杨看管,看一个星期,看看他会不会出事。”

    沈晾这时候又瞥了旁辉一眼,眉峰微微相蹙。

    旁辉相王国点了点头,王国看了他俩一眼,便拉开门走了出去。人刚出门,又突然探回身子进来,警告说:“你们可别在我这办公室里办啥事儿啊。”

    旁辉楞了一下,脸色登时有些尴尬,驱赶道:“行了行了,能干啥啊。”

    他话音刚落下,沈晾就拽住了他的手,王国连忙赶集似的关上了门,走在路上越想越不是滋味。

    沈晾紧紧抓着旁辉的手,双眼盯着他说:“不要离开我。”

    旁辉怔了怔,有些羞赧,他笑笑说:“不会的,放心吧……”

    “我说认真的。”沈晾表情严肃,眼神甚至有些冷厉,“任何时候,千万不要离开我一步。”

    王国又审了李潮风一段时间,对方还是河蚌似的不开嘴,直到王国翻出陈年卷宗,将他儿子李天琪所涉案子的详细资料放在他面前,这个看上去百毒不侵的毒贩的眼泪才掉了下来。王国已经在沈晾那儿知道了个底儿,再一审,得到了他们团伙的一些据点和毒品来源,这一审让他觉得异常惊诧。整个h市的毒品贩售规模超出了他的想象,大部分是地下的,像李潮风这样暴露在外的比较少,而毒品来源更是五花八门。百分之70来自国境线外四大毒品产地,金三角的缅甸老挝较多,这不令人意外,因为中国查货的海洛|因和冰|毒大多来自缅北,但有30则是国内私自生产的。私自生产的来自哪里,李潮风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审完李潮风之后,王国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让人将李潮风先押起来,让小杨和另一个刑警看守,然后和杨平飞等人一起商量。已经到了中午,被饥饿唤起的卢苏麒也醒来了,一见他们犯人都审完了,顿时急起来,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就往王国身边蹭。

    王国把他按坐在一旁说:“你别急,我们正要开会呢,案子的情况你听听就知道了。”

    卢苏麒只好坐下来,将兜里的纸和笔取出来。

    然而才坐下,他的肚子就发出了一阵绵长的咕噜声,在整个会议室里响起来。见大伙儿都看向了他,卢苏麒的脸都通红了。他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尴尬地左右看了看。王国对面的刑警说:“头儿,我们先垫点儿吃的吧……大家都饿了。”

    王国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手表,才叫道:“这都什么点儿了!吃饭吃饭!”

    王国和手下都四散吃饭去了,旁辉和沈晾打了一声招呼离开了警局。旁辉开车的时候看了好几次沈晾的脸色,忍不住问:“怎么了?”

    沈晾的双手紧紧握着,神色有些紧张。他听到旁辉的问话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旁辉,然后说:“没什么。”

    ☆、第72章 chapter70

    “他是冲沈——沈晾来的?”卢苏麒的笔愣在半空,抬头看向王国。

    一旁的杨平飞看了他两眼,忽然笑起来凑近他说:“你才当记者没多久吧?没超过十年吧?”

    卢苏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工作刚满三年。”

    杨平飞笑道:“难怪呢。我说你一个做新闻的,还能不知道沈晾。”

    卢苏麒的脸有点红,想要掏出手机查一查,杨平飞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别查了,你查不到,他的信息这几年该删的都删了。”一旦一个人在媒体上保留不下半点东西,他很快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这就是为什么明星要不断上头条,不断曝光。沈晾在十年前的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是十年过去,再记得他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有心想查的人也已经没法在网络上再找到有关于他的信息。当政|府想要抹消一个个体、一个事件时,它的力量是庞大的。当年的wc地震,地震局曾经在有预兆时预报过,因为正值国内大事件,环境和谐期间被隐瞒下来,导致了后事震惊全球的灾难,但现在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特殊部门被公开,沈晾这样的特殊人物的存在被受到肯定,虽然还没有全面解禁这方面的话题,但是他们犯罪以及伏罪后的去向已经不能再是“机密”。

    沈晾的过去曾经被用各种方式悄悄的、隐秘地抹消,记得他的人许多是体制内的人员,还有部分和他所涉及的案子相关的人员,卢苏麒不知道沈晾,因为他年轻,也因为他之前与此并不相关。

    听到杨平飞的话,卢苏麒楞了一下,皱起眉问:“他是个什么人?”

    “曾经是个法医,后来是个案犯,现在嘛,假释出狱,还有半年就清清白白。”王国轻描淡写地说道。

    一旁坐着的几个入职也没几年的警察有些并不非常了解沈晾,都竖起了耳朵。

    “案犯?!”卢苏麒瞪大了眼睛,“什么案?”

    “谋杀案,”王国说,“十起。”

    卢苏麒张大了嘴巴。“我怎么不知道现在警民一家亲这么落实了啊……”

    十起谋杀案,他居然还没被枪毙,这在卢苏麒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更别说这个谋杀犯还在警局里在刑警大队队长的面前晃悠。

    “这十起案子都是诬告。”王国来了个大喘气。卢苏麒这才将自己的下巴收回去。

    “诬告?”

    “嗯,”王国喝了一口茶,“这事儿挺复杂的,有机会再说吧。”

    卢苏麒知道这是代表他现在不方便知道这些内部消息。要么是王国还不被允许透露,要么就是这消息不能被刊登。卢苏麒便没有再开口问,只是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沈晾“两个字,还画了个圈圈了起来。

    李潮风的案子一目了然。在彻底将他审了个底朝天之后,他们觉得李潮风的提议也不失为一种解决的方式。

    李潮风和普通的三道四道贩子不一样,他的级别更高,甚至曾见过吴不生一面,对吴不生研究分析了十年,还知道他特别看重沈晾。他能在这里,说不定是因为吴不生也知道他,还正想把他送过来探探沈晾。

    王国和小组的人商量了一会儿,打算让沈晾动用他的能力,再将李潮风放回去来个引蛇出洞。

    会议结束之后,王国搂住杨平飞的肩膀,说道:“打个电话给你辉哥,让他把沈晾给带过来。”

    卢苏麒听到“沈晾”两个字就禁不住想要往前凑,王国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阻止,只是等四周无人了,他低声对杨平飞说:“一会儿你把李潮风带出去,让沈晾和他见一面,不要给他做预测。然后把他再带回来,看守好他。”

    杨平飞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把一个劲儿想要往他们身上贴的卢苏麒一把搂了过来说:“来,你跟我走。”

    王国看了一眼笑了,说:“对,把他带上,沈晾说了,他直觉特别准。”

    杨平飞将卢苏麒带上了车,卢苏麒坐在副驾驶座上,问道:“为什么……”

    “我们周围,不全是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卢苏麒又睁大了眼睛。杨平飞觉得这小记者挺有趣的,明明胆子大得敢跟这么严重的案子,结果经验只有三年,报道什么题材都是凭直觉,至今没惹上什么大事。

    “你知道多了也没好处,别卷进来了,啊。”杨平飞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让卢苏麒有些不悦地甩了一下脑袋。

    “我说你多大了啊,入职三年,学的新闻?”

    “二十五,毕业就就业了。”

    “哎,你那直觉怎么回事儿,要是确定你那是能力,我可是得上报的啊。”

    “上报?”

    杨平飞不大不小地开了个玩笑才反应过来。他的职责范围内有将一切发现的特殊人物上报的一条,但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要将卢苏麒报告上去的念头。他的脸色僵了起来。不管一个特殊人物的能力是何种能力,他都是一个特殊的人,就算不威胁人民安全,也会威胁社会公平,让他们遵守和普通人相同的规则无论对哪一方都是一个笑话。

    如果将卢苏麒当做一个样板,将他报告给了国家,就相当于将一个清白的人列为了潜在罪犯,而他的生活将受到不间断的监视。这是对人格与隐私的剥夺。他们这个特殊部门,没有给他们所关注的对象任何人权,对他们来说,让特殊人物行走在社会已经是最大的和善和宽容。

    “没什么。”杨平飞说了一句,将车发动,向沈晾的房子开去。

    “你说之前新闻里提到的那个特殊部门?”

    “嗯,”杨平飞回答得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否认,“你从小就有这种能力?”

    “这事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从小直觉就强,小时候有一次走夜路回家,小区里两个门,我一般都抄近道走后门,有一次回家,不知怎么的就特别不想走后门,过了前门回去的,第二天听说隔壁单元有个小孩和我一起回来的时间在后门那儿被杀了。”

    杨平飞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被杀了?”

    “嗯,一个有报复性人格的杀人犯,自己小孩儿死了,就去杀别的小孩儿。没多久就被逮住了。”卢苏麒说,“还有一回吧,碰上个抢劫的。大概我十五岁那年吧,那天我听早间新闻说是附近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我觉得我妈每天晚班回来挺不安全的,就给买了个防狼电击。结果没想到就买来那一天,自己就用上了。正好碰到那个抢劫的,我一下就把人放倒了。”

    “挺狠啊。”

    “哎,我觉得人面临危险的时候总有点儿预感,我的预感就是强一点,把人击倒之后就报了警。那时候我正要写一篇新闻稿当做期末作业呢,我把这事就地取材还变成优秀代表了。”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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