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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节

    千秋 作者:梦溪石

    第43节

    于是他面露迟疑:“贫道在道祖面前立下誓愿,每日诵道经数遍,今日修行尚未完成,看来与陛下缘分未至,还是改日罢。”

    儒门在陈朝有很大影响力,所以建康城内并无太大的道观,这白门观在数座道观之中也并不显眼,被打压了这么久,那些道士一听皇帝有召,个个都激动万分,红光满面,唯独这位新来客居的道士表现得很淡定。

    天使果然对他高看一眼,连白门观里的道士也劝他:“道友还是答应下来罢,你毕竟在白门观客居,若陛下发怒追究,我们就要受池鱼之殃了!”

    沈峤这才叹了口气:“那就请天使带路罢。”

    朝廷宣召道士,却不是召沈峤一人,沈峤答应下来,名字就被登记造册,过了三日,天使差不多凑齐十几个看起来还算合乎条件的道人,沈峤与白门观的两名道士,这才在宫中使者的带领下入宫。

    陈宫不比隋宫大多少,但华丽精致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尽显江南丽色,许多道人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奢华,哪怕面上竭力压抑,眼中也难免流露出惊艳。

    沈峤三人入了宫,便被引至望仙殿。

    那里左右两旁各八个座席,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剩下最靠近门口的那三个,自然是留给沈峤他们的。

    沈峤无意与白门观道士争夺先后次序,直接就将前面两个让给他们,自己独坐最靠近门口那个,倒赢得两人感激的目光。

    离门口最远,当然意味着最不受重视。

    内侍道:“陛下未至,诸位稍安勿躁,勿要喧哗。”

    众道士自然不敢喧哗,但窃窃私语也是难免的,沈峤的视线随意往四下一扫,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时,当即寒毛直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人原本闭目假寐,不与旁人交流,一副孤高之状,此时却正好睁开眼睛,朝沈峤这里望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若无其事转向别处。

    沈峤:“……”

    第133章 番外5

    沈峤的眼睛没有瞎,所以他也不可能认错人。

    让他惊异的是对方胆子之大,除了换上一身道士装束之外,连容貌也未加修改,顶着分毫未动的一张脸,就这么坐在陈国皇宫之内,成为陈国皇帝的座上宾。

    众所皆知,陈朝是儒门的地盘,说得不好听点,汝鄢克惠视如禁脔,不许别人染指,像佛门天台宗同样在陈朝境内,就被临川学宫遮掩得光芒黯淡。

    论单打独斗,晏无师自然不惧汝鄢克惠,但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堂堂浣月宗宗主扮作道士入宫见陈主,意图抢夺儒门的阵营,招来儒门围攻,这种事情传出去将会很不好听,在沈峤看来,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自找麻烦。

    话说回来,晏无师就是晏无师,若事事都在别人意料之内,也就不是晏无师了。

    兴许是沈峤在晏无师身上停留的时间过长,坐在他旁边的白门观道士也注意到了,偏过头低声道:“沈道友,你认识那边的道友吗?”

    沈峤:“不认识,我也刚到建康,正要请张道友介绍。”

    张道士道:“我只认得你对面那两人,是京中蓝水观的道士,那蓝水观比我们白门观还残破,也不知那两人是怎么蛊惑了天使混进来的!”

    沈峤哭笑不得,历来同行相轻,别看道门修的都是仙风道骨的长生之道,其实内里也是人心百态,样样不少。

    “我听说先前已经有道友被皇帝陛下召见过了,想来是陛下不甚满意?”

    张道士:“陛下想求长生,自然要向道门请教,奈何那些儒生极力反对,这京城之中的道观,以东海观最大,陛下原本寻的是东海观的道士,听说问仙问到一半时,被儒门的人知道了消息,那汝鄢克惠也真是讨厌,竟请了太后施压,当场戳穿东海观道士的仙术,将他们赶出宫去。”

    说及此,张道士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不过若非如此,又哪里有我们出头的余地呢,那东海观道士想要独占鳌头,才轻易被驱赶,若整个建康城的道士能联起手来,也未必会惧怕那临川学宫呢!”

    沈峤心说恐怕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汝鄢克惠的对手。

    “如此说来,怎么今日我们入宫,却不见临川学宫的人出面?”

    张道士:“你初来乍到,也难怪不知,今上登基不久,始兴王起事造反,汝鄢克惠正随军阵前协助平叛呢,太后坐镇居中调度,总理朝政,不耐天气燥热,移驾到别宫去处理朝政了。”

    沈峤恍然大悟,难怪皇帝无所忌惮,原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若太后那边发现此事,她未必会发作在皇帝身上,但总会迁怒我们的罢?”

    张道士:“无妨,我早打听清楚了,太后虽然出身儒门,但对佛道也并不排斥,不像汝鄢克惠那个老顽固,恨不得将陈国境内的佛道都消灭干净,知道得了皇帝青眼,我等谨言慎行,总不至于出事的。”

    他为人不错,倒是对沈峤知无不言,不过就算日后太后会迁怒怪罪,也抵挡不住人心向上,荣华富贵的诱惑,这不,东海观的道士刚被驱逐出去,皇帝一征召,这里就又是座无虚席了。

    当然,还有个假道士。

    沈峤不禁又朝晏无师望去一眼,对方目不斜视,兀自敛眉静坐,倒真有几分得道风采。

    少顷,伴随内侍一声唱诺,一名唇上微须的年轻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众人起身行礼。

    陈主的步子不快不慢,带着一种贵族特有的闲适从容,这样的步伐由来已久,颇有两晋风流的章法,在许多推崇门阀的人看来,这才是上位者应有的姿态。

    其他道士显然不会像他想得这样多,见皇帝到来,都纷纷在脑子里开始转动,希望今日能讨得皇帝欢心,从此更上一层楼。

    陈主坐下之后,先问众道士:“朕阅遍诸子典籍,儒家重仁义,佛家重来世,唯独道家重今生,不知各位道长,对此有何高见?”

    座席最靠近,说明越得皇帝重视,众人按序一一作答。

    其中一名姓林的道士道:“佛家说人有三世,然则前世来生,谁又能够感知,所谓前世积德,今生富贵的说法,道门并不认同,正如陛下之所以位居九五,乃是陛下为天上紫微帝星托生,既是帝星,又何来前世来生?因此贫道认为,此言甚谬!以陛下之天资,若勤加修炼,何愁不能白日飞升,回归仙班?”

    陈主大感兴趣:“依道长之见,那朕要如何修炼,才能回归仙班?”

    林道士:“呃,道家修炼之法,根基为内家功法,辅以珍贵丹药,自能得道成仙,贫道于丹药炼制上颇有心得,愿为陛下驱策。”

    陈主:“好好,那你说的内功心法,又该如何去寻?”

    林道士面露尴尬:“贫道惭愧,人各有长,贫道专精炼丹,对内家功法上不甚了了,不过玄都山与青城山俱是百年道门,陛下若遣人前去,他们想必无所不从。”

    沈峤:“……”

    他对林道士这种拉人下水的行为很是无语。

    陈主却冷哼一声:“玄都山接受了北朝册封,听说还要在长安建观,不过北朝走狗耳,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大才?青城山倒是可以派人去瞧瞧,易辟尘若真有能耐,朕也不妨效仿玄都山,给他册封个名号,好让他为朝廷效力!”

    席间却忽然有人发出轻笑。

    陈叔宝怒目喝道:“尔乃何人!”

    晏无师放下手中酒樽,丝毫不以君王发怒,侍卫戒备为意,缓缓道:“我笑陛下有眼不识金镶玉,明明在座就有高人,却非要舍近求远,易辟尘空有名号,却败在狐鹿估手下,有何厉害可言?”

    陈叔宝冷笑:“哦?这么说,你口中所说的高人,就是你自己了?”

    晏无师:“那倒不是。”

    陈叔宝生来就是皇后嫡子,受封太子,一路顺风顺水,除了刚登基时受到的惊吓,除此之外何曾有过不顺坎坷,自然也目无余子,更何况他是皇帝,这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晏无师没等对方发怒,就朝沈峤的方向指过来:“皇帝要找高人,却对高人视而不见。”

    沈峤:“……”

    他终于知道晏无师到底混入此中是来做什么的了。

    这是来无事生非的,俗称砸场子。

    难道自己逃避之举伤他至深,以致于他要这样来报复自己?沈峤不由如此想道,心头掠过一丝惆怅。

    陈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循着晏无师所指,望向沈峤所坐的方向。

    这一望,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方才沈峤坐在门口,因为光线太亮,皇帝反而没有过多注意,如今仔细端详,发现对方竟还是个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陈主不禁询问:“你是何人,在哪座道观清修?”

    事已至此,沈峤不能装没听见,他直起身体,拱手施礼:“有劳陛下垂询,贫道山乔子,自北方游历而来,目前借住于白门观。”

    陈主方才因晏无师狂妄而起的怒气,此时竟消弭无形,反还对沈峤和颜悦色,露出笑容:“道长既能得人推荐,想必在外间名气赫赫,只是朕未尝听闻而已?”

    沈峤道:“陛下过奖,贫道不过一山野道人,籍籍无名,无人问津,贫道也不知方才这位道友何故要举荐贫道。”

    直接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陈主不以为意,他对晏无师是半分兴趣也没有了,又问沈峤:“不知道长在炼丹上有何心得?”

    沈峤摇头:“贫道不擅炼丹,贫道只修一道。”

    陈主:“所修何道?”

    沈峤:“有情道。”

    这是他对宫中来使胡诌的话,此时面对皇帝,竟也原封不动照搬过来。

    陈主奇道:“何为有情道?”

    沈峤:“常人修道,越是讲究清心寡欲,远离凡尘才能得道,我这无情道,却是要身在十丈软红之中,阅遍人间荣华富贵,细心享受体味,方能成道。”

    他一本正经,神色肃然,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在信口胡说,而只会疑惑自己从没听过有这种道。

    晏无师笑吟吟又喝了一口酒,心道我家阿峤也学会面不改色地诓人了。

    陈主大喜:“这不就是朕寻寻觅觅已久的道么,请道长长留宫中,教授于我!”

    沈峤道:“贫道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只因有感陛下一心向道,方才入宫为陛下稍解疑惑,请陛下恕罪。”

    陈主轻笑:“道长说话有些前后矛盾了,你既修的是有情道,自然心恋人间富贵,朕就能赐你富贵极致,为何你反倒推辞起来,莫不是欲擒故纵,欲迎还拒?”

    这位年轻天子仅仅是不喜欢理政,喜欢享乐罢了,并非代表他脑子不灵光,恰恰相反,他在琴棋书画歌舞诗词方面都别有建树,堪称天子中的才子,远比杨坚要射猎广泛得多了。

    沈峤面不改色:“陛下此言差矣,有情之道,并非一定得流连皇宫才能修得,岂不闻红尘繁华,秦楼酒肆,何处不是修习之所,再者,贫道如今有幸得瞻陛下天颜,已是足够,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陈主挑眉:“讲罢。”

    沈峤:“有情道非止人间富贵,亦是意味着万民福祉,衣食住行,虽然人人都贪恋前者,但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也望莫要忘记后者才是。”

    所谓有情道,其实是沈峤随口胡说试探皇帝的,他没想到陈主当真喜形于色,心里不由有些失望,所以才说了这番话来劝谏。

    陈主不以为然:“道长倒是操心得多,你这样的神仙样貌,流落在外岂不暴殄天物,若想劝谏朕,自当留下来,日日与朕论道才是。”

    说到最后,话语意味深长,令人浮想联翩。

    沈峤听着有些异样,却万万没想到皇帝竟会对他生出别样心思,只是觉得见面不如闻名,陈国虽然立足南方,疆土不逊北国,但陈叔宝的表现明显远远不如杨坚。北方正磨刀霍霍,杨坚忙着稳定匈奴,安定朝野,陈叔宝不去平乱,反倒对长生炼丹起了兴趣,照这样的趋势,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胜负立定了。

    两人一问一答,视旁人于无物,旁边那些急于出头的道士早就不满了,纷纷你一言我一语,有的为皇帝出头,指责沈峤不识天恩浩荡,有的则忙不迭向皇帝自荐,表示自己比沈峤厉害。

    晏无师忽然轻笑:“阿峤,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不看好南朝了罢?”

    沈峤未来得及说话,回答他的另有其人:“我竟不知晏宗主与沈道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话间,一名女子在众仆从侍卫浩浩荡荡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陈主望而变色,连忙起身束手:“见过母后!”

    来者正是陈朝太后柳敬言,汝鄢克惠的师妹。

    第134章 番外6

    柳敬言虽为太后,却不是养在深闺不知外事的妇人,她出身显赫,早年又拜入临川学宫门下,这些年临川学宫在南朝地位稳如泰山,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柳敬言的功劳。

    当初宇文庆等人前来南朝递结盟文书时,晏无师曾与汝鄢克惠交过一回手,当时柳敬言正好微服出宫,自然认得沈晏二人。

    她正忙于帮皇帝处理朝政,冷不防听说皇帝召见了一干道士,当即便过来干涉。

    沈峤顺水推舟混进来,只是为了见见陈叔宝,并无不轨意图,但当面被识破身份,总还是有些尴尬的。

    “贫道此来,并无恶意,唐突之处,万望见谅。”

    他还愿意解释一句,晏无师却接也不接话,兀自坐着,面色自在,似乎对他而言,富丽皇宫与简陋寒舍并无不同。

    柳敬言可以对陈主摆脸色,却不能对沈晏二人不假辞色,她非但没有变色,还温和柔善,以一国太后之尊向沈峤还礼:“沈道尊客气了,道尊肯百忙之中拨冗对小儿指点,乃小儿之幸。”

    若以“掌教”称呼沈峤,一方面显得陈国招呼不周,另一方面,沈峤与晏无师坐在这里,陈国却毫无防备,说出来未免尴尬,所以柳敬言称呼“道尊”,则表示对沈峤个人的尊重,十分明智。

    她又对晏无师道:“晏宗主一代宗师,身份不凡,沈道尊德高望重,人所景仰,我儿有眼不识泰山,未能以重礼相待,以致怠慢二位,还请贵客勿怪,我愿代他赔礼。”

    众人见堂堂一国太后,对晏无师与沈峤客客气气,已是惊诧不小,又听得二人身份,更是万分吃惊,其中更以陈叔宝为最。

    他此时如何不知,自己是给蒙骗了,当即怒气上涌,面色潮红:“此等隐瞒身份,欺君罔上的宵小之徒,母后何以待他们如此客气,左右金吾卫何在,还不给朕拿下!”

    柳敬言变色怒斥:“谁人敢动!”

    皇帝与太后的命令相悖,侍卫面面相觑,左右为难,那些刚刚踏出半步的,脚就那么顿在半空,好不尴尬。

    晏无师哂笑一声,长身而起:“柳太后果决不逊男子,难怪本座曾听说临川学宫上一代宫主曾想将衣钵传给你,可惜你后来嫁入宫闱,方才让汝鄢克惠得了便宜,如今看来,当初若由你继承临川学宫,说不定今日临川学宫早已将影响遍布大江南北,甚至渗透北朝,力压佛道了,何至于还在南朝裹足不前!”

    明知这是挑拨之言,柳敬言依旧面色不变,还微微一笑:“多谢晏宗主抬爱,汝鄢师兄武功比我高,在学问上也比我好,理应继承宫主之位,将儒门发扬光大,我已命人在别殿另辟一席酒肴,二位若不嫌弃,能否稍移尊驾,好让我亲自招待。”

    柳敬言有礼有节,并未倚仗身份盛气凌人,更未指责他们冒充身份入宫,沈峤自不愿令对方难堪,未等晏无师说出什么难听话,便道:“那就有劳太后了。”

    陈主腾地起身:“母后,这二人视皇宫为自家庭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可轻易放走!”

    晏无师看也不看他一眼,却是对柳敬言笑道:“陈朝先帝陈顼,本座也曾见过一面,进退有据,不失为守成之主,怎么父母俱是人中龙凤,生出来的儿子却不过尔尔,可见虎父无犬子一说,实在不足为信!”

    陈叔宝堂堂天子,何曾被人这样当面数落过,当即便勃然大怒:“放肆,左右还不将他们拿下!”

    皇帝二度发话,左右侍卫未敢再犹豫,当即便手持枪戟团团围上前来。

    那些原本坐在沈峤晏无师旁边的道士,见状哪里还敢凑上前被人当做乱贼,赶紧纷纷躲避,生怕殃及池鱼。

    谁知眼前一花,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那些冲着沈峤晏无师二人而去的侍卫,转眼已经悉数往后跌倒在地,刀枪剑戟触地响动,痛呼声此起彼伏,再看沈晏二人,纹丝未动,行止从容,连袖子都不曾振动一下。

    柳敬言实在看不下去,冷声道:“陛下身体未愈,理应多加休养,怎能再听伤神的话,来人,将这些道士送出宫去!”

    她本想说“逐出宫”的,转念一想沈峤也是道士,为免对方误会,才更客气一些。

    陈叔宝这才发现自己所以为的精兵勇将,在这些江湖高手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他自幼师从汝鄢克惠,但作为未来的皇帝,没有人认为他应该学习武功,成为江湖高手,而比起武功,陈叔宝也对琴棋书画更感兴趣,以至于他周围虽然有许多武学高人,却与江湖半点不涉。

    然而这个曾经看起来很遥远的江湖,现在似乎却变得很近。

    他看着母亲将道士驱逐,又将沈峤晏无师二人请走,后者不曾将他放在眼里,而他母亲,也从头到尾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这个皇帝的尊严视如无物。

    “陛下,您要不要回承香殿?”内侍近前来,怯生生问。

    陈叔宝看了他一眼:“回去,怎么不回,你敢违抗太后?”

    内侍不敢说话。

    陈叔宝:“去拿酒来,朕要编舞写词,没酒写不出来!”

    内侍为难:“可太后那边……”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陈叔宝正瞪着他:“你是朕的人,还是太后的人,真要这么忠心,去太后那儿听差岂非更好!”

    内侍连称不敢,赶紧退去找酒。

    另外一边柳敬言将二人迎至别殿,美酒佳肴早已备好,她将左右挥退,侍女略有迟疑,柳敬言一笑:“不必如此,以晏宗主沈道尊的武功,想要杀我不费吹灰之力,何必等到现在,不要枉做小人,下去罢!”

    待闲人退尽,柳敬言道:“我儿无状,让两位见笑,不知二位入宫有何要事,若是我这一介妇人也能办到的,但讲无妨,我定会尽力相助。”

    沈峤:“贫道的确自北方游历而来,客居于白门观,正好遇上陛下征召道人入宫,贫道一时好奇,便随同入宫,仅此而已,太后不必多虑,我等并无恶意。”

    柳敬言略有意外,在她想来,这二人身份非同等闲,入宫自然必有目的。

    “如此说来,晏宗主也是如此?”

    晏无师道:“我若想杀陈叔宝,就不必等到现在。”

    柳敬言也是微微一笑:“别人说这句话,我未必相信,但晏宗主的话,我却深信不疑,试问当今天下,谁能与晏宗主匹敌,听闻半步峰上,晏宗主打赢狐鹿估,此乃中原之盛事,我深感钦佩,深恨身份所限,未能亲眼目睹,眼下有幸得见晏宗主,当以此酒相敬。”

    她见晏无师举起杯子,虽然没有喝,但也表明态度,不由放下心来。

    沈峤:“方才那些道士,虽然典籍不精,才学不足,但毕竟没有伤天害理之举,只因对仰慕天颜,方才入宫觐见,还请太后看在我的薄面上,饶过他们一次,勿伤其性命。”

    柳敬言:“此事全因皇帝而起,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并不会做迁怒之举,沈道尊放心便是。”

    她叹了口气:“皇帝诞于深宫,从未经历过风雨,是以贪恋富贵享乐,于国事却兴趣平平,我与先帝也始料未及,此番实让二位见笑了。”

    对方如此明理通达,沈峤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安慰道:“陛下才华横溢,只因年轻气盛,方才不肯将心思放在正道上,若能得人引导,必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话显然也说到柳敬言心坎上去了,她黯然道:“若留在皇帝身边的,是沈道尊这样的人,我又有何不放心的!”

    沈峤正要开口,晏无师却已淡淡道:“陈朝已有儒门,汝鄢克惠将他这一亩三分地看作宝贝一般,谁能插足?沈峤心软,阁下就免开尊口了。”

    被一语挑破心思,柳敬言有点尴尬,却也不怒,依旧神色温和:“是我孟浪了,二位勿怪。”

    晏无师:“你是个聪明人,虽然依旧拘泥世俗之见,但我看你,却比看汝鄢克惠要顺眼多了。”

    柳敬言笑道:“多谢晏宗主抬爱。”

    她知道自己虽是一国太后,对方却完全不必看自己的脸色,是以将态度应对都调整得很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三人实在没什么话题可聊,沈峤主动提出告辞,柳敬言也没有挽留,还亲自将两人送至宫殿门口,又交代贴身婢女亲自将人送出宫,须态度恭敬不可造次云云。

    末了柳敬言道:“二位乃是贵客,下次若要进宫,大可让侍卫通禀,我自会以礼相迎,如此隐藏身份,反是委屈了二位。”

    晏无师:“你也不必出言试探,本座此番入宫,只不过是为了寻一人,如今人已找到,往后自不会再入此地。”

    柳敬言疑惑:“晏宗主想找的人是?”

    晏无师忽然笑了:“这陈宫上下,除了沈峤沈道长,哪里还有值得我找的?”

    沈峤不得不在旁边为他补话:“我与晏宗主在抚宁县分道扬镳,他一路南下寻来,想必是在宫外听说道士应召入宫,知晓我定会赴会,是以也跟着进来一探究竟,不曾想因此惊扰了太后,我等始料未及,还望见谅。”

    柳敬言:“道尊客气了,既是如此,我便不妨碍二位叙旧,晏宗主沈道尊慢走,后会有期。”

    她虽与晏无师没有深交,但也时常听闻此人脾性狂傲,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反是沈峤颇有涵养礼貌,又与柳敬言客气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宫,晏无师又不太爱搭理沈峤了,沈峤无奈,只好走快几步追上对方。

    “你果真是入宫去寻我的?”

    晏无师没说话。

    沈峤:“你怎知我一定会入宫?”

    对方还是不理他。

    沈峤无奈,不得不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晏无师,我有话与你说。”

    此时两人已走至护城河畔,柳叶飘扬,青葱嫩绿,犹如一簇簇下垂的碧玉,河面上波纹涟涟,正是和风日历的好时候。

    二人身着道袍,面容俊美,不知引来多少年轻小娘子含情脉脉的注目。

    可惜这两位道长都未曾回望一眼。

    晏无师终于应声止步,故作疑惑:“沈道长在叫我?”

    沈峤:“……是。”

    晏无师:“那说罢,说完我好赶路。”

    沈峤:“你要去哪里?”

    晏无师:“先说你要说的话。”

    沈峤面薄,一句话哪怕在心里转上千回百遍,也每每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所以才需要打岔转移话题。

    他左右看了一下,迟疑道:“此处大庭广众,说话不便,能否换一处地方?”

    晏无师面露不耐:“你不说,我便走了。”

    转身说走就走。

    沈峤忙抓住他的手:“你、你留步!”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晏无师嘴角微微一提,旋即又隐没无踪,扭过头时还蹙着眉。

    沈峤低着头踟蹰半晌,终于冒出一句话:“你还好吗?”

    晏无师:“……”

    这么问好像不对,沈峤苦恼想道,又问:“你喜欢吃糖人吗?”

    晏无师:“……”

    他冷笑一声:“谢陵喜欢!”

    转身又要走。

    果然又说错话了,沈道长简直纠结得不行,明白心意是一回事,可真要把话说出来,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咬咬牙,直接将人拉走,快步走到一条无人小巷里。

    晏无师竟也毫无反抗,任由他拉来,脸上神色却一点点冷下去。

    “我在宫中为你解围,沈道长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什么解围,明明是你自己也想入宫看热闹!

    沈峤腹诽道,把心一横,二话不说,直接捧住对方的脸,蜻蜓点水般在那唇上点了一下。

    晏无师面色一顿,那点故意凝聚起来的冷厉,霎时烟消云散。

    第135章 番外7

    沈峤刚要退开,腰上一紧,整个人随之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被压在旁边的石墙上。

    晏无师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拉在地上的影子几乎融合在一起,沈峤还未回过神,双腿甚至已经被对方强行份开,并单腿牢牢卡在中间,令他动弹不得。

    沈峤瞬间懵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直接以唇舌覆住他的话语,将所有声音悉数吞没。

    这种具有十足侵略性的行为在晏无师做来却令人面红耳热,他仿佛在品尝一道上好菜肴,先狂风扫荡,确立自己的所有权,然后再放缓动作,细嚼慢咽,深入品味这道菜肴的精髓。

    与沈峤相比,晏无师的经验无疑要丰富得多,可正因为他阅遍千帆,才能够步步为营,精心计划,最终引得沈峤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能够令这道“佳肴”由里到外属于自己,品尝起来自然更加回味无穷。

    他撬开沈峤唇齿,一手捏住对方下巴,唇舌在内里尽情搅弄,对方在最初的发蒙之后,开始学着他舌头的轨迹,试图笨拙模仿起来,但晏无师却不给他任何模仿学习的机会,略带恶意而决绝地撤了出来,转而咬住他的下巴,以舌尖吮吸,慢慢往下。

    嘴巴在动,手也没闲着,原本握住沈峤手腕将他抵在墙上的那一只手,拇指与食指细细摩挲,把玩流连。

    沈峤的手因练武而骨节分明,却并不硌手,反倒像一尊上好羊脂玉像,温润细腻,又比玉像多了几分暖意人气,真正是万金也买不来的无价之宝。

    晏无师的手从宽大袍袖滑了进去,一路缓缓往上,托住对方的手肘,另一只手则在沈峤腰际摩挲揉弄,半点没有弄皱他的衣裳,但动作实在是一言难尽,连沈峤这样从未经人事的人,都被他这样的挑逗弄得满面潮红,眼角泛水,整个人彻底软了下来。

    “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晏无师忽然道。

    沈峤不明所以地回望,他的思路仿佛彻底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搅成浆糊,眼神也随之流露出茫然,鬓角被揉得微乱,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害又无辜的小动物,正等着心怀不轨的人下手蹂躏。

    晏无师:“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这一条巷子的宅子都买下来。”

    买宅子和后悔有什么关系?

    沈峤迷迷糊糊想道,喉结因被衔住吮吸而传来麻痒之感,他想要反抗又有些无力,手举起来,却只能堪堪搭在对方肩膀上,反倒像是欲迎还拒。

    晏无师轻笑一声,纯情的人他见得多了,却从未有一人像沈峤这样,令他动容,令他打从心底感到喜爱。

    恨不能将对方揉入怀中,贴身保管,细致安置,令所有人都无法得见,只他一人能看。

    然而沈峤并非这样娇弱的存在,他是足以与世间强者并立巅峰的高手,他外柔内刚,骨子里是哪怕严刑酷法、狂风暴雨也无法摧折的强悍,他有自己的道义,并愿意为了这样的道理而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晏无师并不认同这样的道义,在他过去数十年的生命中,对这样的仁善温柔,不仅是不屑一顾,甚至乐于抱着恶意去落井下石的,但这样的心态偏偏在沈峤身上碰了壁,只有沈峤,让他愿意为之让步,哪怕他并不看好,也并不喜欢。

    但这样的底线,却愿意只对这个人例外。

    “唔,有人……”

    沈峤耳力过人,听见巷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很遥远,但这并不妨碍他略略清醒一些,伸手推拒用上一些力道,嘴里逸出一声近乎呻吟的话语,出了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大变,不由吃了一惊。

    晏无师嗯了一声,动作却没有因此收敛半分,他一旦愿意用上十万分耐心来挑逗一个人,那被他挑逗的这个人,必然只能剩下沉溺其中任由摆布这一条路可走。

    更何况是沈峤这样“纯情”的道士。

    晏无师的高超技巧很快让沈峤几乎连脚步声也忘了。

    但只是几乎。

    过了片刻,他抓住对方一只手,满面通红:“光天化日之下……”

    晏无师:“光天化日之下,沈道长在此地轻薄我。”

    沈峤:“……”

    晏无师:“但我誓死不从,奋力反抗,反守为攻,令沈道长这种登徒子束手就擒。”

    他还真就捉住沈峤两只手反扭在背后:“没想到沈道长道貌岸然,德高望重,私底下竟是见了美色就把持不住自己的人。”

    沈峤:“……”

    他一方面被此等颠倒黑白的言论所震惊,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之徒,另一方面却是被对方上下游走技巧高超的手搅弄得神智飞走大半。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不再是晏宗主的对手。

    脚步声越来越近,身穿短衣的年轻男子似乎刚刚下工回来,提着从街口处买的馅饼,打算抄近路从这里过,没想到这条小巷里还另有他人,当即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确切地说,沈峤几乎大半个身体,连同脸,都被晏无师挡住了,只有晏无师从沈峤颈窝里抬起头,不紧不慢,施施然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男子啊了一声,浮起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这两个道士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等龌龊之事,而是:这人眼神好可怕!

    富有穿透力的眼神震得对方连退三步,连话都来不及说,掉头就跑。

    晏无师回过头对沈峤道:“看,不战而屈人之兵。”

    沈峤:“……”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晏无师也觉得此地实在不方便,虽说露天席地别有一番禁忌感,但总不能靠着墙就办起事来。

    他直接将沈峤打横抱起,足尖一点,飘然而起,直接在人家房顶上如履平地,掠向最近的一间客栈。

    客栈东家最近有些发愁,由于始兴王造反的缘故,官道都用来运送粮草物资,沿路也有些不太平,来京城做买卖的商贾也比往年少了一些,导致这间原本就生意平平的客栈一下子又冷清不少。

    晏无师带着沈峤进来的时候,东家正环抱双臂站在门口苦苦思索。

    忽而眼前仿佛清风掠过,他还未回过神,就听见身后伙计咦了一声:“两位郎君是要住店吗,小店有上好厢房,您怀中那位郎君可是生病了,可要小人去帮忙叫个大夫……”

    伙计的喋喋不休被晏无师打断:“空的上房在哪?”

    客栈东家总算跟上思路,忙过来道:“就在二楼,有四件空的,您任选,价格贵些,每日要一百五十钱……”

    他这话说得都有点心虚,只因这客栈规模不大,价格在同行里头却不算便宜。

    但话未说完,胸口一重,东家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竟是一块银饼,沉甸甸颇有分量。

    这起码能住上半个月了!

    东家欣喜抬头,对方却已经抱着人飘上二楼。

    伙计凑过来问:“那大夫还找不找了?”

    东家迟疑片刻:“他们没叫,咱们先别多事,把热水准备好,饭菜也先做好热着,等客人有需要了,随时可以奉上!”

    那头晏无师抱着沈峤进了一间上房,里头果然比普通厢房宽敞许多,不说四处干净,连那张床都比寻常客栈里的床来得大,上面还铺了软褥,上面还有淡淡的檀木熏香,可谓下了十足本钱,难怪不便宜。

    但这么一折腾,沈峤却已回过神来,他抵住晏无师的胸口,翻身跃下,后退两步,讷讷道:“依我看,不如还是算了……”

    晏无师冷笑:“你亲了我,现在又想始乱终弃?”

    沈峤:“……”

    始乱终弃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他定了定神:“现在天色还早……”

    晏无师挑眉:“你的意思是天黑了就可以?”

    沈峤面色通红,他兴许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领已经微微敞开,锁骨上面甚至多了两个红色印记。

    欲露不露,半遮半掩,明明戏肉还未上,却已显得艳色无边。

    有一种人,便是连含笑微赧,都能令人心旌摇曳,无法自持。

    晏无师虽然还没到无法自持的地步,可他也愿意放任欲望,尽情欣赏这样的美色,让自己的目光跟随对方的一颦一笑。

    沈峤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毫无顾忌去亲对方,纵然心底已经有过千百遍这样的想法,但他性情内敛,换作平时定然做不出来,现在晏无师步步紧逼,他反倒又有缩回壳子里的趋势。

    晏无师自然不会让他这么干,他直接伸手去抓对方的手,沈峤下意识格挡,双方过了几招,晏无师却虚晃几招之后抓住他的腰带,直接将人扯到怀里,伸手一扯,腰带应声而落,他将人压在桌案上,居高临下。

    接下来,自然是红烛帐暖,被翻红浪。

    “东、东家,二楼是什么动静?”伙计只听得上面噼里啪啦好几声响,紧接着又归于沉寂。“方才那两人进来时,不是有一个被抱着么,怎么这会儿反倒打起来了,要不要上去瞧瞧?可别闹出什么人命了!”

    东家打着算盘,头也不抬:“神仙打架,少管闲事!”

    什么神仙打架,我看是妖精打架罢!伙计嘀咕道。

    第136章 番外8

    十五站在外面,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往常这个时辰,师尊早该起来了,要么指点他们练剑,要么让他们练字,哪怕前阵子晏宗主在这里的时候也是如此,从未间断过,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房门都没出。

    “师尊,您醒了吗?”十五站了好一会儿,没听见里头的动静,不由有些担心,忍不住出声。

    砰的一声,里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下来的动静。

    十五不再迟疑,赶紧推门而入。

    “师尊,您没事……”

    当他绕过屏风,瞧见寝室的情景时,脸上的表情却由焦急担心,一瞬间变为目瞪口呆,以至于连话也说不下去。

    床铺上没有他的师尊,床下只有一个被衣裳盖住,不断扑腾挣扎的……小童?

    “你是谁!”十五失声道。

    小童身上只穿着单衣单裤,他似乎想将自己的身体套入这件衣裳里,然而最终还是失败了。

    十五的到来显然也让他惊吓不小,他呆呆看了对方片刻,努力想让自己显得镇定冷静,只是童稚清脆的声音依旧暴露了其中一丝颤抖,最终效果不大。

    “在下沈峤,请问阁下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什么,你是沈峤?那我师尊在哪里?

    十五也呆呆地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小童身上还套着那件尺寸过大的衣裳,像被定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

    昨天夜里,十五清清楚楚地记得,因为七郎生辰,大家都很高兴,师尊特意让人从山下做了几道菜送上来,师兄弟们喝了不少酒,尽兴而归,所以大家都睡得比较晚。

    不过沈峤并没有让他们今日可以休息,十五和宇文诵等人就还是像原来那样起来,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沈峤——

    但十五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滑稽的闹剧。

    他定了定神,近前几步,小童连忙退后几步,结果脚绊到衣裳,整个人往后栽。

    十五眼明手快伸手将人拉住。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玄都山上的弟子,叫十五!”

    小童睁大眼睛:“你也是玄都山上的弟子?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十五直接跳过这个问题:“你知道我师尊去哪里了吗?”

    小童:“你师尊是谁?”

    十五:“玄都山掌教。”

    小童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我师尊也是玄都山掌教呀!”

    十五:“我师尊是沈峤。”

    小童无辜道:“我就是沈峤。”

    十五:“……”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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