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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千秋 作者:梦溪石

    第2节

    不过这些缘故,都只是玉生烟自己猜的。

    玉生烟私下甚至觉得,以师尊那性子,沈峤之于他,估计只是个心血来潮,可以被调教玩弄的对象而已。

    “郎君,药抓好了,我们走罢?”

    沈峤点点头,婢女扶着他往外走,二人刚走到药铺门口,便听见有人道:“这位郎君丰姿神秀,我竟未曾见过,敢问高姓大名?”

    声音不掩惊艳,婢女的脚步一顿,沈峤便知道对方这是在与自己说的。

    “在下沈峤。”

    “原来是沈郎君。”女子的嗓音清脆悦耳,活泼跳跃。“沈郎君可是在京人士,又或者出自哪家世族?”

    婢女附于沈峤耳边悄声道:“这位是韩总管家的女郎韩娥英。”

    韩总管不是谁家的总管,而是齐国侍中韩凤,此人在齐国甚为显赫,其子娶了公主,又与穆提婆、高阿那肱并称齐国三贵,权倾朝野,作为韩家的女儿,韩娥英自然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沈峤含笑道:“早就听闻韩娘子大名,只是如今沈某身患眼疾,未能一睹韩娘子风采,万望见谅,等改日沈某病愈,再登门拜访。”

    韩娥英也注意到他目无神采的模样,不由有些惋惜,心道好端端一个美郎君却是个瞎子,便意兴阑珊道:“也罢,那你好生养病罢,小怜,你去跟掌柜的说一声,让他拿些人参过来,给沈郎君带上,都算在我账上!”

    沈峤:“多谢韩娘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沈某也有回礼,还请笑纳。”

    韩娥英来了点兴趣:“噢?是什么?”

    沈峤:“阿妙,你将车上那个匣子拿过来。”

    婢女应了一声,赶忙跑去将沈峤所说的匣子取过来。

    沈峤虽然目不能视,但他说话温文,谈吐含章,自有一股能让人生出好感的气质,连韩娥英这样骄纵任性,会在大街上随意拦下美男子调戏的娇娇千金,对着他也不禁放轻了语调。

    婢女取了匣子回来,沈峤与韩娥英也正好结束了寥寥几句话题,彼此告辞,韩娥英问了沈峤的住址,还说改日要登门拜访,这才上马告辞离去。

    回到谢宅,玉生烟知道了此事,不由啧啧称奇:“你倒是能耐,出门一趟,便能结识一个韩娥英,此女是泰山碧霞宗赵持盈的师侄,武功不咋的,却亏得有个好爹和好师门,让她能在这都城里横行霸道。”

    沈峤笑道:“我瞧着她也还好,不算如何霸道。”

    玉生烟哈哈一笑:“她倒是个美人,可惜性子令人没法消受,这齐国都城里没一个人不这么觉得,也就只有你会说还好了!”

    沈峤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有历史背景,又是武侠文,难以避免出场人物比较多,不过想看主角互动的话,记住两主角名字应该也足够了,想看剧情的萌萌也可以看剧情,并不妨碍的~

    有盆友让我给沈峤定个性,大王喵想了想,觉得软萌傻白甜之类的都不合适,沈掌教脾气肯定是很好的,但他也有逆鳞,平时有软萌的一面,也不一定是傻子,所以暂时还很难定义,老晏就很好定义啦,神经病,3个字精华总结!

    【晏无师:……对待你笔下难得不是背景板的本座就这么敷衍吗?!啊?!】

    第5章

    这段小插曲过了约莫三天,正是玉生烟预定动手的日子。

    齐国京城邺城内外因正月刚过没多久,元宵又未至,城中俱是一派喜气洋洋。

    严之问的官阶并不高,合欢宗将他安插在这个位置上,想必也只是为了多一层朝中耳目。他本人武功不高,又毫无防备,单凭玉生烟现在的身手,只怕比喝一杯水也麻烦不到哪里去。

    不过既然晏无师有所吩咐,玉生烟还是带上沈峤,又让他在严宅门外等着,自己直接跃上严宅屋顶,悄无声息摸向严之问的书房。

    按照先前得到的消息,严之问此人武功二流,但颇有几分狡猾,所以才能在合欢宗里谋得一席之地,玉生烟杀他只为敲山震虎,在此之前并未太将此人放在心上,可等到进去之后才发现不对劲。

    严宅里的下人倒是还在,护院也不时在外围巡逻,但无论书房或者卧室,玉生烟都没找到严之问的踪影。

    不单是严之问,连他的妻妾儿女,也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玉生烟的身形如幽若影,沿袭浣月宗一脉缥缈诡谲的风格,轻飘飘地进了内宅,又拦下一名下人,点了他的哑穴,对方犹坠梦中,尚且来不及作出反应。

    “严之问呢?”

    那下人睁大了眼,发现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竟能轻而易举制住他,不由惊恐起来,却说不出话。

    玉生烟对他微微一笑:“你告诉我,严之问和严家的家眷都去了哪里,我不杀你,不然就算你呼救,我也能把这一府上下都杀干净,你可明白?”

    下人惶恐已极,连连点头。

    玉生烟稍稍松手,又解了他的哑穴。

    下人忙道:“主母和小郎君他们是两日前离开的,主人说是要送他们到温泉别庄上去住一段时日。”

    玉生烟冷笑:“就算女眷不在,严之问也跟着走了不成,明日便要上朝,他不准备回来了?”

    下人结结巴巴:“主人走的时候并没有与我们说得太清楚,我们也不,不知晓……”

    他再也不耐烦听下去,直接一掌将对方劈晕,随后又找到严宅的管家,逼问他严家人的下落,得到的答案俱与先前一模一样。

    玉生烟并不蠢,此时他已意识到,自己要杀严之问的事情,很可能已经提前被严之问得知了。

    但这件事情是晏无师吩咐下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沈峤知道,连谢宅的管家都不知晓。

    玉生烟自己当然不可能四处嚷嚷泄露消息。

    他心头一片冰冷杀机,原想直接将管家的喉骨捏碎,但转念一想,现在没能杀成严氏满门,光杀个下人已无意义,说不定打草惊蛇,反被合欢宗的人嘲笑,便将人弄晕,转身离开谢宅,带着满腔怒火,找到还在旁边小巷里等他的沈峤。

    “是你给严之问传递的消息?”

    沈峤点点头,没有丝毫迟疑或抵赖:“不错。”

    玉生烟恨他坏了好事,面上早已不复平日吊儿郎当的笑意,冰冰冷冷的表情布满杀意:“为何?”

    沈峤道:“我知道合欢宗与本门素有罅隙,严之问既是合欢宗门人,师尊既想杀他,也轮不到我来置喙,只是稚子何辜,要杀严之问,又何必牵连他的妻儿?”

    玉生烟冷道:“杀不杀他的妻儿,轮不着你来说话,我倒很想知道,你如今一个瞎子,手无缚鸡之力,出了门都不知东南西北,到底是如何给严之问传递消息的?”

    沈峤道:“你说过,严之问是个狡猾之人,只要有一丁点不对,他都会起疑心。给我吃的药方里有一味当归,我便设法藏起一些,原想找机会送到严宅去,谁知那日正好在药铺门口遇见韩娥英,我就以回礼为由,将要给严之问的东西放在匣子里,托她转交,她只当我与严之问相识,并未多问,想来严之问应该也是收到我给的药材,察觉不妥,这才将全家老小都提前转移。”

    玉生烟怒极反笑:“我倒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本事!”

    他伸手捏住沈峤的脖颈,慢慢收紧力道:“你坏了师尊布置下来的任务,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嗯?”

    沈峤毫无反抗之力,因为呼吸不畅,面色渐渐难看,胸口急剧起伏,只能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其实……我并非浣月宗的弟子,对罢?”

    玉生烟一愣,松开手。

    沈峤立时扶着墙咳嗽起来。

    玉生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峤平静道:“感觉。虽然我没了记忆,却还有基本的判断。师尊也罢,师兄你也罢,对待我的态度,都不像是对待同门弟子或师兄弟该有的。先前在别庄那边服侍的仆从也是,对我小心翼翼,生怕透露了什么不该透露的消息。我没了武功,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拖后腿,师尊却还要我过来协助你。还有,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是我自己不争气,也已经伤及了师门颜面,但你们却始终讳莫如深。这一切,都不合常理。”

    见对方不说话,他又道:“其实我这个办法并不算高明,仅仅只能瞒过谢宅里的侍女,若非你根本不将严之问放在眼里,稍稍派人提前盯着他的行踪,他想跑也跑不了。”

    玉生烟:“不错,一个严之问无足轻重,我是没放在心上,所以才给了你可趁之机。不过你可知道,这件事若是让师尊知道了,会有何后果?你救了几个跟你毫无关系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是你让他们逃过一劫,就算知道,也未必会感激你,你觉得值得么?”

    沈峤摇摇头:“值得与否,各人心中自有一把杆秤。冤有头债有主,牵连无辜之人,并不值得称许。有些人,有些事,能救而不救,能做而不做,一辈子都会有心魔,至于别人知不知道,感不感激,那是别人的事。”

    玉生烟从未见过以前的沈峤,也不知道他受伤前是什么样,醒来之后的沈峤一天到晚病怏怏地,十天里倒有九天是躺在床上的,除了那张脸之外,没有半点值得别人注意之处,玉生烟虽然不曾口出恶言,但内心深处,未尝不是带着轻视的,觉得他好端端的道门掌教,竟沦落到如斯地步,委实过于无能。

    但此刻他靠墙站在那里,面色云淡风轻,无惧无怖,依稀还能看见昔日一代宗师的气度。

    玉生烟冷笑:“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关心别人的死活?你既这样心怀仁善,怎么不想想当日武功全失被人丢在崖下,是我们将你救起来,若非如此你早就暴尸荒野,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沈峤叹了口气:“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但两者并无相干。”

    玉生烟微微蹙眉。

    他本觉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桩差事,谁知沈峤固然失忆了,却全然不按预料来走,居然还能在他眼皮底下给严之问通风报信。事情传回去,他也免不了被师尊认为无能,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这人身份特殊,杀又杀不得,约莫还是得带回去给师尊发落了。

    沈峤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你不要担心,我会向宗主禀明缘由,定不会连累你的。”

    玉生烟没好气:“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个儿罢!”

    沈峤笑了笑,忽然问:“玉师兄,既然我并非浣月宗门人,敢问沈峤这个姓名,也是真的吗?”

    玉生烟沉默片刻:“是真的。”

    沈峤:“那我受伤之前是什么身份,可还有亲人在世?”

    玉生烟:“等回去你自己问师尊罢。”

    ……

    然而他们回去之后并没能见到晏无师。

    在他们出发前往邺城之后不久,晏无师也离开了别庄,据说是去周国了。

    “那师尊临走前,可有留下什么交代?”玉生烟问别庄管家。

    管家道:“主人让您回半步峰下去练功。至于沈公子,主人说了,若是此行一切顺利,便让他继续留在庄子里休养,若是沈公子在邺城惹了什么祸,给您添麻烦,就让他自行离开,不得带走半点东西。”

    玉生烟有点意外:“师尊真这么交代的?”

    管家苦笑:“小人如何敢捏造?”

    玉生烟本还在发愁不知回来要如何交代,谁知事情却是以这样轻描淡写的方式了结。

    他思忖片刻,叫来沈峤,将晏无师留下的话与他说了一下。

    沈峤的表现倒很平静:“不管如何,我的确给你添了麻烦,害得你没能完成宗主交代的事情,宗主这样处置,已经算得上十分宽大了。”

    玉生烟对自家师父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晏无师这种处置绝对算不上什么宽大,也许是还有别的估量。

    沈峤目不能视,现在世道又乱,在外面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若是被人拐子拐去,日后若是被人发现,堂堂玄都山掌教竟沦为“诱口”,只怕玄都山的脸面都要丢光了,哪里还好意思在江湖上立足?

    玉生烟行事虽然不若其师那样任性肆意,但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沈峤去违逆师父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明日就离开罢,此去往东北方向是邺城,往西南则是南陈,如果要去建康,就要往西南走,路途也比较远。邺城你也去过了,那里虽繁华,却乱象频生,一路上也多有流民,若想过安稳日子,还是去南陈的好。”

    沈峤点点头,拱手道:“多谢玉兄相告。我有一事相求,还望玉兄将我身份来历告知,也好让我有地方可去。”

    玉生烟淡淡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你本为玄都山玄都紫府掌教,因与突厥第一高手昆邪约战而坠下山崖,为师尊所救,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急着回去认亲的好,事发至今,我从未听过玄都山的人在外搜寻你的下落。”

    “玄都山……”沈峤蹙眉喃喃重复一遍,浮现茫然神色。

    玉生烟哂笑:“我浣月宗虽为世人眼中的魔门,却是坦荡荡的真小人,要杀便杀,从不讳言,哪里像某些正派,嘴上说的与实际做的全然两样!不过,听不听在你,到时候丢了性命,可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

    沈峤沉默。

    翌日一大早,他就被庄里的下人叫醒,客客气气请出山庄。

    身上除了一根青竹杖,别无长物,不要说铜钱了,连半点干粮也没有。

    玉生烟显然没留半分余地,真的打算任由沈峤在外头自生自灭。

    旭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带着春天的气息,并不令人难受。

    他微微眯眼,抬手遮挡视线。

    其实他现在渐渐可以感知一些外部光线了,虽然一团模糊,久了还会刺痛流泪,但总比睁开眼就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的好。

    沈峤回身看了别庄一眼。

    虽然浣月宗从头到尾没安好心,但不可否认,他们的确收留了自己,给医给药,这是不能抹去的好处。

    将来如果能再见到晏无师,他还是要当面说一声多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看出来了吧,沈峤和老晏两人的三观差了十万八千里……

    晏无师:走吧,反正很快还会再见的( _ )/~~

    沈峤:我命怎么就这么苦ㄒ_____ㄒ

    第6章

    此时距离晋人南迁已经过去两百余年,北方在经历五胡乱华之后,版图渐渐稳定下来。

    齐、周二国分据东西两边,齐帝高纬荒诞不经,疏于国事,导致北齐日益衰落,流民遍地,而北周在皇帝宇文邕的主政下,正呈蒸蒸日上之势,国内更加安定富庶。

    从抚宁县去周国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沿途流民不少,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就上路,那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北齐从去年开始大旱,到了冬天竟连雪也下得很少,以至于去年的旱灾延续到今年,从邺城往南一直到陈国边境,沿途处处可见流民的身影,据说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易子而食,沈峤自忖眼力不好,打架也打不过人家,约莫到了人吃人那地步,也是被人先抓去下锅的份。

    抚宁县因地处北边,离邺城比较近,去岁虽然雨水也少,却没有发生大的灾情,还算比较平稳,县城挺大,正逢庙会期间,人来人往,甚为热闹。

    齐周二国地处北方,早年鲜卑习俗盛行,时日一久,已逐渐汉化,连带服饰衣着也在汉人的斯文中夹杂鲜卑族的风格,上层贵族追求飘逸华丽,华袿飞髾,珠翠璁珑,这种追求影响到民间,但凡富贵人家,也多曳地长裙,也有类同胡人款式的胡帽垂裙,样式繁多,在抚宁县这个县城里,庙会期间,竟也呈现出“小京城”的景象。

    办庙会的姜公庙乃是后来新修的,拜的正是姜太公姜尚。原先的姜公庙在城南,据说始建于汉代,后来遭了兵灾,就彻底荒废了,只剩下个破落不堪的壳子,里头连姜公的坐像都不知去向,空荡荡一个破庙,就成了乞丐贫民的栖身之所。

    近来住这里的人多了一个叫陈恭的。

    他白天就在城中的米铺当短工,扛着米装车卸货,干的都是这些重活,因为工钱少,舍不得都花在租赁房子上,天黑就回到这破庙里,倒也觉得自在,就是破庙里还有另外两个乞丐,当不了长久的住处,钱得随身带着,连吃的都得看好,免得一不留神就被人拿走了。

    这天傍晚回来时,他一眼就发现破庙里多了个人。

    一个灰白袍子的人,坐在那里。

    陈恭先是下意识皱眉,破庙本来就不大,再多一个人,就好像本该自己的地盘又被占走了一块。

    然后他注意到,对方手里拿着个纸包,低头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香气正从纸包里散发出来。

    是驴肉夹饼的香气,他一下就闻出来了。亲爹在世时,陈恭还吃过几回,老父死后,后娘联合自己的亲生儿女将他赶出门,他每天扛米袋得的那几个钱,都恨不得一个掰成几个用,哪里还能尝上这个?

    香气勾起了他久违的回忆,陈恭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第二眼,陈恭看见那人旁边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

    也就是说,还有一份驴肉夹饼。

    不仅是陈恭,另外那两个乞丐也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已经大声道:“喂,你在这里住,问了我们没有,这里庙小,住不了那么多人,还不快点出去!”

    陈恭知道对方是故意找茬,没吱声,直接走到自己平日里栖身的那块位置坐下来,拢拢草堆,耳朵还竖着,眼角余光也没离开驴肉夹饼。

    灰袍人温声道:“我也没地方去,见此处还有地方,便想进来歇一歇,这位兄长若能行个方便,我自然感激不尽。”

    乞丐道:“想留下来歇脚也成,把你身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

    陈恭有些不屑地冷笑一声:“我不要你的财物,只要你将食物作为报酬,我愿意帮你挡着那两个人!”

    乞丐怒道:“陈大郎,我们又没招你,你怎么就跟我们过不去!”

    陈恭年纪不大,才十六岁,身量个头也不高大,只是少年柔韧性好,忍耐力强,骨子里自有一股狠劲,否则也不会后来居上,能在这破庙里占到最大的一块“地盘”。

    “怎么,许你开口,就不许我开口啊?”陈恭懒洋洋道。

    说是乞丐,但在城中都是彼此勾连,互通声气的,仗着自己这边有两个人,他们未必就怕了陈恭。

    那人没再搭理陈恭,而是直接起身朝灰衣人旁边那份驴肉夹饼抓过去:“别废话了,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想进这庙门,就得由你赖爷爷说了算!”

    手还没碰到食物,手腕就被攥住了,乞丐大怒:“陈大,你又想管闲事,老子吃个东西都碍着你了?!”

    陈恭一手抄起那份驴肉夹饼:“我也想吃,你怎么不问问我!”

    说罢拆开纸包当先咬了一口,得意洋洋:“我吃过的,你还要不要?”

    乞丐扑过来想打陈恭,后者赶紧将纸包塞进怀里,两人扭打成一团,旁边另外那个乞丐加入,打架的场面从两人变成三个人,陈恭力气不比其他两人打,身量也不比其他两人高,但他能打赢的秘诀却在于打起架来不要命,足够狠。

    在朝其中一个乞丐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之后,陈恭拍拍手,叉腰呸了一口:“老子忍你们忍得够久了,仗着自己是先来的,处处跟我过不去,原先还偷偷在我的饭菜里吐口水,别以为我没瞧见!还打吗?来啊!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大不了一条命赔上,有本事你们就放马过来!”

    对方就怵他这股狠劲,闻言看了趴在地上还爬不起来的同伴一眼,立马怂了,扶着腰转身就跑。

    那同伴见他跑了,自然也不敢再打下去,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爬起来,放了些“你小子给我等着”的狠话,这才一瘸一拐地跑出去了。

    陈恭从怀里摸出那份没吃完的驴肉夹饼又咬了一口,心满意足道:“不错啊,你是不是在城南李记买的?肉够嚼劲,还热乎,烫得我胸口都快熟了!”

    为了这口驴肉,他就觉得刚才打的那一架都是值得的,反正他早就看那两个人不顺眼了,今天正好逮着个机会,以后能独占这里,那才好。

    见灰衣人没吱声,他又道:“喂,问你话呢,哑巴啦?”

    对方抬起头:“你把他们打跑了,不怕他们回来寻仇吗?”

    陈恭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目光黯淡,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视线移到这人身旁的竹杖之后,他恍然了:敢情不是哑巴,而是个瞎子。

    他嘁了一声,不屑道:“怕?我从来没怕过!就他们这熊样,能干什么?”

    陈恭上下打量灰衣人,一身粗布衣裳,料子没什么稀奇,打扮也没什么稀奇,唯一能看的就是那张脸。

    说白了,不像和他一样无家可归,倒像是个游历在外的士人。

    “你姓甚名谁?看你样子不似落魄,怎会来此?这里可是连耗子都不愿意打洞的!”

    灰衣人朝他的方向点点头笑道:“我叫沈峤,因生了病,身上钱也没了,只好寻到这里来,暂时住上几天,等攒些路资,再回家,方才多谢你帮我赶走那两人,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才好?”

    玉生烟的话半真半假,不能全信,但假如不去玄都山,沈峤其实也无处可去,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玄都山看看。

    玄都山位于北周与南陈边境,去玄都山有两条路,一是从这里一直往南,直到进入陈朝之后,再往东北走,等于绕了一大圈,另外一条路则是从此地直接南下,相对更近,也更方便些。

    沈峤选择了后面那条路。

    天下虽乱,抚宁县因没有遭灾,还算安宁富足,是乱世中难得的一块净土,就像沈峤刚才说的,他身无分文,只能先在此地稍加整顿。

    他的目力恢复得很慢,但不是全无进展,白日里光线充足时,也能看个模模糊糊得大概轮廓,对比之前刚刚醒来时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已经十分好了陈恭坐下来:“随便罢,我姓陈名恭,你叫我陈大郎就行了,方才吃了你一个驴肉夹饼,就当是你今日住在这里的费用,我还帮你赶跑那两个人,加上明日的份,你明日可得还我三个驴肉夹饼才行!”

    沈峤笑笑:“好。”

    见他答应得爽快,陈恭反而狐疑:“你不是说你身上没钱了吗,那还哪来的钱买驴肉夹饼?”

    沈峤:“没钱可以出去挣啊!”

    陈恭嗤笑:“就凭你?我听说读书人可以给人家当账房写家书,可你连眼睛都看不见,怎么写?总不成和我一样去扛米袋罢?我可告诉你,三个驴肉夹饼,一个也不能少,别以为可以赖账,你出去打听打听,我陈大郎别的没有,打起架来可是鬼都怕,瞧见刚才那两个窝囊货没有?你明日要是拿不出三个饼,就到外面吃风去罢!”

    沈峤脾气很好,听见这样的语气也没生气,还笑了笑答应下来。

    破庙虽然很破,四面漏风,连一面完好的窗户也没有,可胜在柱子多,将几面神台立起来也可以挡挡风,还有些陈恭自己搬过来堆成的草垛柴禾,前者挡风当被子盖,后者烧了取暖,不过这些他只自己用,现在看在沈峤愿意“上供”的份上,陈恭勉强分给他一点草垛柴禾。

    见沈峤居然准备充分,随身包袱里还带着一件厚实的旧衣裳当被子盖,陈恭不由冷哼一声。

    那两个乞丐一直没回来,估计是找到新的栖身之处了,陈恭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原先用来当被子盖的衣裳拿过来,闻了闻有股酸臭味,只好撇撇嘴丢掉,将身体挪近火堆一些。

    他原想将沈峤的衣裳也抢过来,但转念一想,等明日对方拿不出“供品”,自己再发难也不迟。

    抱着这个念头,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隔天一大早,陈恭就起来了,像往常一样,他准备去米铺干活。

    四下一看,沈峤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被压出印子的草堆,和一堆烧剩的柴火黑灰。

    陈恭也没在意,如常去米铺上工,他是绝不相信沈峤今日真能带回三个夹饼的,因为若他真有什么余钱,也没必要住到那个鬼都不住的破庙里头了,但对方没力气又是个瞎子,又能靠什么挣钱?

    可别两手空空回去,老子一定打得你连你娘都认不出来!

    傍晚的时候,陈恭往破庙的方向走,一面暗暗思忖。

    还没踏入大门,他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自己的脚步声似乎引来沈峤的注意,后者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驴肉……”陈恭阴着脸刚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

    因为他瞧见三个装着驴肉夹饼的纸包,整整齐齐码在自己睡觉那块地方的草堆上。

    第7章

    陈恭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你带回来的?”

    沈峤点点头:“你不是让我带三个驴肉夹饼回来吗?”

    陈恭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衣裳换成了一套青色的新袍服,原来那套灰袍则被他除下来当作被褥铺在身下,人还是那样干净整洁,指不定是在哪里沐浴清理过了。

    “你从哪里挣来的钱?”陈恭狐疑。

    沈峤笑道:“自然是正道,你看我这模样,难不成还能去偷去抢?”

    陈恭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话虽如此,他仍旧拿起一个夹饼,触手温热柔软,可见是刚出炉的,打开纸包,一口咬下去,夹饼烤得金黄,里面的肉汁随着饼皮被咬掉而流出来,焦香四溢。

    陈恭馋虫大动,一口气就吃了两个,剩下一个没舍得吃,想了想,准备留着明日当早餐,吃完了正好去上工。

    他扭头去看沈峤,后者还盘腿坐在那里,手里抱着那根竹杖,眼睛微微阖着,也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想事情。

    “喂,你是哪里人?”

    沈峤摇摇头:“我不知道,路上摔了一跤,脑袋跌破了,很多事情都忘了。”

    “不说就不说,还编什么借口,你当老子很好骗么!”陈恭不以为然,登时没了交谈的兴趣,直接躺下来。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吃撑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陈恭忍不住又打开话匣子:“喂,你白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挣得到钱的?”

    那头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摸骨算命。”

    陈恭腾地坐起面向他:“你会摸骨算命?”

    沈峤还是盘腿坐在那里,笑道:“其实也不叫算,一个人是贫是富,从手掌总能看出点蛛丝马迹,也算是混口饭吃的雕虫小技。”

    陈恭来了兴趣:“那你也给我看看,我将来到底有没有富贵命啊?”

    沈峤:“你的手我看看。”

    陈恭将手伸过去,沈峤在他双手上摩挲片刻:“你平日里习惯扛重物,应该是在米铺或码头打短工的罢?”

    “还有呢?”陈恭并不笨,知道自己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对方肯定是从茧子上判断出来的。

    “你性子倔强,生性刚强不服输,又有些多疑,定是小小年纪与家里人闹翻了,而且家里应该是有个后爹或后娘。”

    陈恭不由瞪大了眼睛:“还有呢?”

    沈峤笑道:“如今乱世,正有一番可为,以你的性子,去投军,将来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

    陈恭:“你怎么看出这些的?”

    沈峤:“你的口音是本地口音,所以不可能是外地逃荒过来的,本地人一般都会有宅子,除非你家里头出了什么变故,结合你的性情而言,更像是我所说的那样,与家里人闹翻了。但就算是与家里人闹翻,若有亲爹亲娘在,总不至于坐视你在外头风吹雨打,所以应该是亲爹娶了个苛刻的后娘,又或者家中双亲早亡。”

    这一条条娓娓道来,陈恭总算有点服气。

    陈恭:“那你为何又知道我去从军会有出息?”

    沈峤:“你不想受后娘的气,所以愤而离家,宁愿住在这里,昨夜又为了驴肉夹饼与乞丐打架,可见是个对别人狠,也肯对自己狠的人,这样的性子,应该能适应军中环境。”

    陈恭冷哼一声:“说到底,你是瞧不起我这样的人罢,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劫你的东西,绕了一大圈,不过是为了嘲笑我罢了!”

    沈峤笑道:“我自己都落魄至此,哪里还有资格嘲笑别人?你方才不是问我如何能摸骨算命么,我只不过以你为例给你解释一番罢了,是不是还挺准的?虽说赚不了大钱,挣顿饭钱总算还是可以的。”

    陈恭:“你既然说得那样好听,好像样样都懂,怎么还如此落魄,难道是半路上被盗匪打劫了?”

    沈峤:“算是罢,我自己也不记得了,脑子一时灵光,一时不灵光,许多事情都模模糊糊,多亏你肯让我留下,不然我这两日还真不知去哪里过夜,我还得多谢你才是!”

    这顶高帽子戴下来,陈恭舒服许多,连带收了那三个驴肉夹饼,他也觉得理所当然,好像自己当真保护了沈峤。

    “那什么,明天还是三个夹饼啊,别以为跟我说这么多话就可以蒙混过关!”

    “好。”

    等到隔天傍晚陈恭回到破庙里时,照旧还是有三个驴肉夹饼放在他的位置上,那头沈峤手里也正拿着一个在吃,慢条斯理,不像在吃驴肉夹饼,倒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装模作样!正值叛逆年纪的陈恭心里难免又要冷哼一句,扭过头打开纸包,狠狠一口咬下去。

    隔日傍晚陈恭回来时,照旧还是三个夹饼放在那里,他也没客气,直接拿上来就吃,虽说沈峤有问必答,脾气很好,但陈恭总觉得跟他格格不入,话不投机。对方的话,自己听不大懂,而他的凶狠霸道对沈峤也不起作用,一拳打在棉花上,明明逞威风的是自己,到头来憋屈的也是自己。

    他直觉沈峤这人不简单,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始终保持整洁干净的衣着,像读书人一般文弱的外表,还有一种令人说不清摸不透的感觉。

    明明大家都要在这破庙里栖身,偏偏自己在他面前还像低人一等似的。

    陈恭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也不喜欢沈峤。

    这里四面透风,晚上冷得要命,除了两个大活人之外,估计也就数耗子最多了,鞋子破了,脚趾头好像被咬了一下,陈恭哎哟一声,也不想起来与耗子置气,索性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呼呼的风声之外,外面似乎还有脚步声传来。

    可这见鬼的大风天,谁会来这种破地方?

    陈恭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忽然听见沈峤道:“外面有人来了。”

    他睁开眼睛,就瞧见几条人影鬼鬼祟祟摸进来,手里还拿着棍棒,为首的那两人眼熟得紧,定睛一看分明是那天被他打跑的两个乞丐。

    陈恭一个激灵,登时清醒大半,赶忙爬起来:“你们想作甚!”

    其中一人笑道:“陈大郎啊陈大郎,你那天不是挺威风的么,还把我们赶出去,今天我们可是叫来了本城丐帮的弟兄,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陈恭呸了一下:“什么丐帮,一群乞丐厮混在一起,也好意思叫丐帮?!”

    对方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等会别求饶,兄弟们,就是这厮占了我们的地盘,哦,边上还有个新来的,他身上有钱财,等会儿一并拿下,搜出来的东西正好给兄弟们喝顿酒!”

    陈恭看着就是个穷困潦倒的,身上就算有钱顶多也就能买几个包子,另外一个就不同了,衣裳干净整洁,光是那身衣服扒下来,估计都能卖个几十文罢?

    五六条人影齐齐朝陈恭扑过去,后者空有一股蛮劲狠劲,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又谈不上粗壮,对方人多势众,他没几下就被撂倒,身上脸上都狠狠挨了几下,对方虽然没想要他的命,可也是往狠里打的,陈恭嘴角都破了,只能尽力护住身上的要害部位,不让他们踹到。

    乞丐们在陈恭身上一顿乱搜,最后只搜出三十文钱,其中一人呸了一声:“真是晦气,摊上个穷鬼,赖大,你不是还说他身上起码有五十文吗!”

    赖大赔笑:“可能是被他花光了罢,这不,那边还有个呢?”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沈峤,见他始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好似完全被吓傻了,抱着个竹杖不动弹。

    一人狐疑:“我怎么瞧着他眼睛有点不对劲,别是个瞎子罢?”

    赖大仗着人多,对沈峤喝道:“喂,将你身上的钱财交出来,爷爷们饶你免打,听见没有!”

    沈峤摇摇头:“我身上的钱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不能给你们。”

    赖大冷笑:“哟呵,还挺有骨气!那行啊,你捂着罢,前两日连个驴肉夹饼都不肯给,今日爷爷们要你破财见血!”

    几人一并扑上去,像对陈恭那样对沈峤。

    他们压根就没将这个弱质文士放在眼里。

    赖大动作最快,一拳已经打向沈峤的面门,另一只手则要去揪对方的衣襟。

    按照姿势来看,应该是拳头先到达,然后对方往后仰倒,他正好扑上去坐骑在对方身上。

    手腕忽地一痛!

    赖大禁不住哎哟一声,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腰上又着了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跟着往旁边一歪,将旁边的同伴也撞倒了,两个人登时撞作一团。

    破庙里没有烛火,风大的夜晚,月亮若隐若现,时而被云层遮掩。

    所有人都没看清赖大究竟是怎么摔倒的,所以他们也没有停下动作,依旧朝沈峤扑过去。

    然而接二连三,啪啪数声,又有几个人摔倒在地。

    “你使的是什么妖术!”赖大不死心,嘴里喝道,一边爬起来继续扑向对方。

    沈峤的眼睛恢复得很慢,夜里光线昏暗时,只能看见模模糊糊一团影子,一不留神就被赖大推倒在地,一拳打在胸口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赖大一击得手,便要去夺他手中的竹杖,不料腰眼一麻,对方竹杖戳了过来,明明看似寻常,他伸手过去却抓不住,反倒是鼻梁上被狠狠一戳,他痛得哇哇大叫,顾不上其它,捂着鼻子便倒在一边,随即有鼻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这样的发展谁也没能料到,陈恭更是完全愣住了,只见沈峤一个人用竹杖东敲西打,看似全无章法的打法,那几个乞丐却完全近不了他的身,反倒很快被打得七零八散,哀嚎遍地。

    沈峤:“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你们还不走,是想等着我戳破你们的眼珠子,变成和我一样的瞎子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夹杂在风声,跟鬼魂似的,尤其令人发憷。

    赖大等人如何还敢多留,赶忙爬起来就跑,这回连狠话也不敢放了,屁滚尿流,瞬间不见人影。

    “你就应该戳瞎他们的眼珠子!”陈恭恨恨道,“对这种人还客气什么!”

    沈峤拄着竹杖没说话,隐约可见肩膀起伏,好似微微喘气。

    陈恭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连那几个乞丐都能打跑,那对自己更是不在话下了,可自己先前还对他吆三喝四,亏得对方没跟自己计较,不然……

    他有点后怕,语气也变得客气起来:“喂,那个,沈峤?沈郎君?沈前辈?”

    话音方落,对方忽然顺着背后的柱子滑落,软倒在地。

    陈恭:“……”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沈掌教漂亮的手在别人的手上摸来摸去的感觉……

    晏无师:我出一两银子,能摸几次骨,可以点摸的部位吗?

    沈峤:……

    老晏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做事随心所欲,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他觉得人性本恶,所有人做事都是出于功利目的,也不相信天下有所谓的好人,因为他武功高,想怎样就怎样,沈掌教则刚好相反,所以这应该是两个三观不同的人如何谈恋爱的故事~

    人人都希望能当老晏这样的人,随心所欲,但也人人都希望能有沈掌教这样的朋友~。

    第8章

    沈峤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是陈旧的横梁,经年腐朽,好像随时都有砸下来的危险。

    边上有人在摇他的肩膀。

    他一时还没有弄清自己身处何地,下意识就喃喃说了句:“师弟,别闹。”

    “谁是你师弟?”陈恭没好气,“你可睡了整整两天两夜了!我把身上的钱都垫上了还不够,先拿了你的,可也只能顶三天房钱,明日交不出钱,咱们就要被赶回去住破庙了!”

    沈峤哦了一声,盯着房顶横梁发了半天呆,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恭见了他这模样就来气,好像万事都与他不相干似的,忍不住又推了他的肩膀一把:“你倒是说话啊,别看了,现在是在客栈里!我怕咱们被寻仇,把你从破庙里给挪出来了,还给你请了大夫,大夫说你气什么什么淤,体内有什么寒气,反正就是很棘手,开了许多药,钱都花光了!”

    沈峤回过神:“让他别开药了,吃了也没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一时半会急不来的。”

    陈恭:“你现在说还有什么用,药都抓回来了,难不成还能退回去啊?!”

    沈峤:“噢,那就算了。”

    陈恭半蹲下来与他平视:“喂,你既然身手这么好,要不有咱们去街头卖艺,或者干脆去加入六合帮,本县就有六合帮的分堂,以你的功夫,肯定能谋到一个不错的位置,到时候再带上我……”

    沈峤:“六合帮是什么?”

    迎向他茫然无辜的眼神,陈恭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是一个水陆两吃的帮派,陆面上主要的生意是运镖,听说也帮人打探消息什么的,反正……总之,是个很了不起的大帮派就对了!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过才知道,怎么样,咱们去投奔六合帮罢!若能谋个好差事,你就不用日日去算命了,我也不用抗米袋了!”

    说到最后,语调已然兴奋起来。

    沈峤摇摇头:“我和你说过,我想不起许多事情,那招式不过是昨夜灵光一闪,再说我眼睛也不好,去了能谋得什么差事,不如安安生生在这里继续挣钱罢。”

    这话登时犹如一盆冷水浇在陈恭头上,把他的笑容都浇没了。

    即使看不大见,沈峤也能感觉到少年的沮丧:“你小小年纪,别总想着一蹴而就,我们又不是江湖人,贸然去投江湖帮派,什么规矩也不懂,你不觉得格格不入么?”

    陈恭老大不高兴:“我不知道什么叫格格不入,我只知道单凭我每天去扛米袋挣的钱,还不够咱们支付房租的,抓药要钱,吃饭又要钱,你倒是清高得很,可钱难道从天上掉下来么?我又不偷不抢,你别说得我成天没事干就总想琢磨着钱财砸自己头上似的……喂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我不就是说你两句吗!”

    沈峤抱着脑袋,等那一阵疼痛过去,方才慢慢道:“我不去六合帮,我要去玄都山。”

    陈恭奇道:“玄都山?那是什么地方?”

    他自小在抚宁县长大,又没读过书,见识有限,听说过六合帮,那是因为六合帮在本县也有分堂,至于其它,那就稍有耳闻了。

    天下江湖于他而言,太过遥远了。

    沈峤摇摇头没说话,又开始发起呆。

    陈恭恶声恶气道:“喂,你倒是说话啊!我拿我自己的钱给你看病抓药,你别是不想还了罢?”

    沈峤:“明后几日我依旧去摆摊算命,不多时便可还你。”

    陈恭见他丝毫没有去投奔六合帮的兴趣,不免觉得丧气,如果沈峤不去,单凭自己扛米袋的那点力气,谁能看得上?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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