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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西幻]雪之冠月之影 作者:在下宫羽

    第5节

    “我什么时候干傻事了?”

    “那我来的时候趴在雪地上的是谁?”

    两个长得极为相似,神态却截然不同的人坐在一起聊天,看上去十分有趣。温蒂坐在军帐的一角,怀里抱着她的长剑,半闭着眼睛休息,等待着塞勒涅的命令。

    直到深夜,塞勒涅才终于从矮桌前站起来,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喝了一小口蜂蜜酒,撩开了军帐的帘子,走向帐外的雪地。

    赫卡特和温蒂也走了过去,塞勒涅裹着斗篷站在雪中,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朝她们笑着:“今晚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赫卡特觉得,在塞勒涅露出笑容的瞬间,这漆黑的雪夜被她照耀成了灿烂的白昼。

    “我们会赢的。”塞勒涅上前一步,伸手理了理赫卡特脑后杂乱束起的头发,“这是神的旨意。”

    第十三章 救赎

    “赫卡特,过来。”赫卡特和塞勒涅一起站在风刃军团阵队最中央的位置,听见塞勒涅叫她,立刻往塞勒涅身边靠了靠,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

    塞勒涅放下手中握着的权杖,从斗篷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来一条长长的布条,把赫卡特的脸裹了个严严实实,只留眼睛和鼻子在外面。

    “这样应该就好多了。”

    赫卡特点点头,隔着布料揉了揉脸颊,在呼啸的风雪中站直了身子。

    侦察兵不断地去前方探路然后带回消息,风刃军团的队伍缓慢地前行,一点点地向先遣骑兵的驻扎地靠近——在他们毫无察觉的境况下。

    如果是平常的天气,风刃军团如此之大的一支队伍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然而这样的风雪中,没有任何的月光星光,也点不起火把,大概也只有习惯了这种环境的诺德侦察兵,才能在这种天气里带回正确的情报。

    队伍停下之后,所有士兵都一动不动地等在原地,直到塞勒涅举起手中的权杖,信仰之力的光芒从她身上开始蔓延。赫卡特同样也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暖流迅速涌遍全身,然后塞勒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就站在这里,在我命令你去做什么之前,不要动。”

    士兵们应该也听到了塞勒涅的声音,纷纷开始了行动。赫卡特站在塞勒涅身边,终于懂得了塞勒涅的指挥能力有多可怕。温蒂的指挥风格已经说得上是细腻,但也没有像塞勒涅一样,让风刃军团的每个小队都各司其职,看上去像是毫无章法地散开,彼此之间却又能恰到好处地配合。

    “这种情况下,你不也看不见多少东西吗?”

    塞勒涅深吸了一口气,身上信仰之力的光芒摇晃了几下:“赫卡特,他们越过了国境线,这已经是我诺德王国的国土,我怎么可能不清楚这里的地形。至于战况……”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隔了好久才接上刚才的回答:“别和我说话,我要注意整个战场的情况。”

    从深夜突袭直到天边泛白时下令撤退,塞勒涅都没有对赫卡特下达任何命令,赫卡特倒也耐得住性子,乖乖蹲在塞勒涅身边没有自己跑开,也没敢再打扰塞勒涅。

    回到赫卡特所住的军帐中之后,塞勒涅还是没有说话,坐在桌边抿了几口蜂蜜酒,忽然地开口:“神术对你不起作用。”

    赫卡特愣在原地,茫然地张开嘴:“什……么?”

    “我说,神术对你不起作用。我勉强能用神术和你说上一两句,但是神术很快就被你的身体给排斥,之后我就再也无法用神术和你说话了。”塞勒涅咬着牙重复了一遍,“不光是生命探测,按现在这个状况来看,大部分神术——甚至所有的,都对你不起作用。”

    赫卡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件事让她自己也觉得很惊讶:“那,制造传音海螺的时候,我的血不起作用也可能是因为这个?而不是……而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不确定。”塞勒涅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确定。”

    其实塞勒涅心里是确定答案的,赫卡特还未被送去当质子的时候,威尔顿圣教国曾经派人来访,送给塞勒涅的礼物是一柄光明神权杖,里面事先注入了信仰之力,刻好了咒文,只要握住轻轻挥动,就能用出一些简单的神术。

    对神术感到十分好奇的塞勒涅拿到这个礼物,当然是兴致勃勃地开始试用,因为听见威尔顿的使者三番五次对罗伊强调“这里面没有任何能够伤害到人的神术”,她放心地叫来最好的玩伴,也就是自己的妹妹赫卡特。

    从小就贪玩的赫卡特当时刚好被树枝划伤了手,塞勒涅第一次见识到了治愈术那立竿见影的效果,妹妹手臂上长长的血痕在光芒的覆盖下飞快地愈合,不留一点痕迹。

    赫卡特——或者说塞勒涅的妹妹,没有让神术无效的特殊体质。

    天亮之后,持续了好几天的暴风雪终于有了停息的迹象,赫卡特缩在军帐里,这一夜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觉得满身疲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高大的石柱,精致的壁画,长长的拱形走廊,比起北地的粗放,纳格兰的建筑风格十分鲜明。

    即使不比教皇统治之下的威尔顿圣教国,纳格兰也从来不缺少对于光明神的信仰。侯赛因脚下所踩着的地砖上,就画着代表光明神的五芒星徽记,而这徽记的中央,站的却不是光明神的信徒。

    “放松,赫卡特。不要刻意地去控制身体的每个部分……对,没错,就是这样。”

    赫卡特久久地凝视着侯赛因。她尚未具有正常人类所拥有的大部分情感,丝毫不觉得这样长久地直勾勾盯着一个人看有何不妥。

    赫卡特同时也在观察侯赛因的动作,但在她真正地学到什么并开始尝试模仿之前,她的眼睛因为这过于专注的凝视而干涩,于是她自然而然地开始了有规律的眨眼。

    “看吧,她学得很快。”侯赛因用力地拍了一下手,“杰作,真是了不起的杰作!”

    周围坐着的人纷纷为这景象而惊呼赞叹,其中也有人惊慌地在胸前画着五芒星,喃喃祈求光明神能够宽恕这罪过。

    “宽恕?现在你们难道还需要光明神的宽恕?”侯赛因言语之间满是病态的兴奋与狂热,“我已经证明了,他不是辛德雷大陆唯一的神,更不是唯一的造物主!甚至他没有传说中那强大的力量,不然早在我完成这项研究之前,他就该出现在我面前,将我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

    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了,一个白袍神官激动地站起来,举起颤抖的手指向侯赛因:“那是因为仁慈的光明神从来不对迷途的羊羔痛下杀手!陛下,如果你再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神官没有再说下去。刚才还站在侯赛因身边的小女孩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轻而易举地在窄窄的椅背上站稳身体,她手中没有武器,只是用手指扣住了神官的脖颈,但即使如此,神官也能感受到这并不是什么不痛不痒的威胁。他僵硬地抬起视线,发现侯赛因的权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宝石,和赫卡特的眼睛一样,是纯粹浓郁的蓝色。

    他从小被教育要虔诚地去信仰光明神,也同样被教育要忠于纳格兰的君主,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发现这两点居然是对立的。

    侯赛因放下了权杖,赫卡特的手也随之稍微放松了力道,至少不再让神官感到窒息。事态的失控带来的恐惧太过强烈,他在恍惚之间还不忘了跪倒在侯赛因面前:“陛下,请您务必为纳格兰帝国的安危考虑……”

    “我自然会的,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成为秘密。”侯赛因在地上敲了敲权杖,赫卡特灵巧地从椅背上跳下来,跑回到他身边,“至于你……我相信在座的神官都还没有忘了,你们是亲眼看见、亲口承认了神术在魔法面前的孱弱无力,才愿意帮助我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撇清关系,未免太过分了。”

    在场的所有人要么有爵位,要么是光明教会的高级神官,这个地位上的人,心里都清楚光明教会对于辛德雷大陆的影响有多么根深蒂固。

    除了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国和散落各地的城邦,辛德雷大陆上一共有四个国家。

    威尔顿圣教国完全由光明教会所统治,教会的教皇同时也是圣教国的皇帝;纳格兰帝国是和威尔顿一样历史悠久的传统帝国;坚韧的北地人在雪山之间建立了诺德王国;塔利斯联盟则是由议会来统治的“自由平等的联盟”。

    就像塔利斯联盟乐于和诺德王国进行合作,威尔顿圣教国始终不着痕迹地给予纳格兰帝国以帮助,这样的合作和帮助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建立在利益上,同时还更多地建立在信仰的统一上。

    侯赛因再怎么冲动,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死守住有关魔法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被威尔顿圣教国得知,纳格兰帝国就要面对大陆最强大国家的侵略了。

    灯光昏暗的地下室里,侯赛因的绿眼睛看上去格外诡异,他低声念了咒文,在掌心中燃起一团火焰,照亮周围的几位神官那惨白的脸色。

    与神术相悖的魔法,忤逆了光明神的造物。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参与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赫卡特从混乱的噩梦中醒来时,塞勒涅正坐在她身旁,伸手擦了擦她额前的冷汗。

    “什么都别多想了。”塞勒涅在她肩膀上重重地按了一下,“我们要先赢了这一仗,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第十四章 角兽

    纳格兰先遣骑兵来到诺德王国边境线前整整一个月,风刃军团未让他们跨过国境线半步,相反地,还让他们失去了很多骑士、马匹,还有神官。恐怕不光是对侯赛因不好交代,他们对光明教会也不太好交代。

    这些精锐骑兵踌躇满领命而来,扬言要在六个月之内攻破覆霜城,现在一个月过去,却连国境线都没越过,上至指挥官伯克,下至每个普通士兵,都开始慌了。

    意识到对方的新指挥官比温蒂更加难对付,伯克果断地放弃了原本的战术,不再纠集力量发动正面的攻击,而是派遣小分队,不断地对风刃军团的驻扎地进行骚扰。

    这一招一开始是很奏效的,塞勒涅的指挥能力再怎么令人惊叹,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防不住无孔不入的偷袭,伯克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大胆地使用这个计划。按理说风刃军团是驻守边境,纳格兰骑兵却是千里奔袭,这样僵持下去,最先撑不下去的绝对不会是风刃军团,然而这至少可以让伯克递到侯赛因眼前的战报能变得好看些。

    伯克没料到的是,对方的军队中有一个超越了普通人类能力的人,赫卡特。除了睡觉的时间,赫卡特时刻都在驻扎地周围巡逻,那些善于偷袭的步兵小队自然不会是赫卡特的对手,偶尔碰见人数稍多的,她含住大拇指和食指,吹出一个长长的呼哨,离她最近的风刃军团士兵会立刻前来支援,将孤立无援的偷袭小队团团包围。

    “覆霜城那里没关系吗?”

    “没关系。雷蒙德在呢。”

    和塞勒涅独处时,赫卡特想尽办法地找着话题,但无论她问什么,塞勒涅都能用最简短的一句话回答她的所有疑问,让想要打破尴尬的提问变得更加尴尬,于是她也就识趣地不再说什么,带着新月刃独自去放哨。

    雪后放晴的天空格外清澈明朗,阳光甚至有些刺眼,赫卡特眯起了眼睛,懒散地靠在一块石头上。

    塞勒涅带来的那匹天马没有被拴起来,但它只是在靠近塞勒涅军帐的雪地上徘徊,没有逃走的意思,像是一只驯服的小宠物。在它靠近的时候,赫卡特轻手轻脚地起身,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块方糖。

    纳格兰皇家马厩里面的马都喜欢吃方糖和胡萝卜,独角兽和天马不是普通的马匹,不过在这方面的爱好倒是一样的。天马警惕地打量着赫卡特,无论赫卡特再怎么示好,它还是退后了几步,不让赫卡特接近它。

    赫卡特很是挫败地将方糖放在了地上,自己假装转身离开,天马立刻就凑了上来,伸出舌头将那块小小的方糖卷进了口中。

    “赫卡特!别再让它为难了。”

    赫卡特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塞勒涅牵着一匹雪狼走了过来。北地人与狼群的关系素来十分密切,诺德王国的矮种马最多只能适应旅行和负重运输,无法胜任战马的工作,所以当北地人说“骑兵”的时候,他们指的八成是手持战斧的雪狼骑士。

    雪狼的体型比一般的狼要大许多,本身的力量远胜于普通的战马,耐力也毫不逊色,唯一的劣势在于数量——诺德王国的几个大型军团中,至多也只有十几个小队的雪狼骑兵而已。风刃军团饲养了雪狼,也有能驾驭他们的士兵,只是温蒂一般不轻易将他们派上场。

    现在塞勒涅牵来的,就是风刃军团饲养的雪狼之一,它似乎是新长成的狼崽,还没有经历过实战,塞勒涅给它上好鞍具之后,它迫不及待地发出几声长嗥,窜到了赫卡特身旁,用毛茸茸的嘴吻在赫卡特身上蹭来蹭去。

    被天马和独角兽排斥出了挫败感的赫卡特惊喜地抚摸着雪狼,翻身坐在了雪狼的背上。雪狼骑兵所用的鞍具有坐鞍和脚蹬,但没有缰绳和嚼环,只有一个类似项圈的皮带,方便骑士稳住身体和控制方向。

    赫卡特想起了她在约达城皇宫的墙壁上看到的一副壁画,须发皆白的老人——也就是人们想象中光明神的形象——满身一尘不染的白袍,手里握着权杖,权杖顶端散发着灿烂的金色光芒,而在这来自云端的光芒照耀之下,地上的狼群四处逃窜,直至坠入永劫的地狱。

    根据光明圣典的记载,狼是被光明神放逐了的生物。而就在这行记载的下面一行,光明神慈爱地伸出手,抚摸了独角兽与它们的近亲天马,宣布它们是自己忠实的仆从,理应得到奖赏。

    与其说赫卡特排斥神术,不如说她是被神术所排斥,而这“光明神忠实的仆从”,当然不会喜欢她。

    “相比之下,我这个‘光明神忠实的信徒’,倒是很讨它们的喜欢。”天马看见塞勒涅,同样也凑上去示好,而对于正坐在雪狼背上的赫卡特,它更加避之不及。

    “陛下,您交代的东西准备好了。”一个风刃军团的士兵捧着一套马匹用的鞍具走了过来,眼尖的赫卡特看见了那上面印着的纳格兰纹章,明白这肯定是风刃军团的战利品之一。

    塞勒涅点点头,从士兵手中接过了鞍具,走向了那匹天马。天马除了身侧长着双翼、能够飞翔,在其他方面和独角兽没有任何区别,高傲的性格也是如此,要给它们戴上鞍具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塞勒涅就是做到了,天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凭塞勒涅给它上好鞍具,然后再度翻身骑到了它背上。

    “天马的习性比独角兽还要难以捉摸,但我想有两点是可以大致确定的。”塞勒涅还是不断地抚摸天马的鬃毛,安抚它的情绪,“第一,身为光明神的仆从,它们会对光明神的信徒十分友好——是的,我能轻易地驯服它们就是这个原因。第二,它们总是喜欢亲近女性。”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天马骑士没准儿也会像雪狼骑士一样,成为诺德王队中的一员。不过这还只是个构想而已,天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被驯服的动物了。”

    赫卡特也不由得有些向往起来,她忍不住去想象,握着长杆骑枪乘着天马从空中俯冲而下,那样的速度和力道应该可以击破辛德雷大陆上的一切铠甲了。

    “塞勒涅。”赫卡特难得会主动开口叫塞勒涅的名字,“你真的相信光明神吗?相信他的存在,相信光明圣典上的每一句话?”

    理智告诉赫卡特这是不太可能的,可塞勒涅偏偏总是摆出一副虔诚信徒的样子来,让人不得不去怀疑她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赫卡特,你可以想想看,如果我真的是如此,你现在还会活着站在我面前吗?”

    “你杀不掉我的。”

    “是吗?”塞勒涅甩了一下缰绳,绕到赫卡特身后,抚上了她的后颈,“如果你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一支羽箭——也可能是很多支——射向你完全没有盔甲掩护的地方,你真的有自信自己可以躲开?”

    赫卡特真的在心里认真地掂量了一下:“除非射箭的人离我太近,让我来不及反应,否则我完全可以躲开,但如果他离我太近,在他露出杀气的时候我就会察觉到异样的。”

    “好啊,那就改晚上去暗杀好了,反正我半夜帮你盖毯子的时候你从来就没醒过。”

    赫卡特明显地脸红了,还是试图在塞勒涅面前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其实我是醒着的,只是懒得动而已。”

    “那就当是如此吧。”塞勒涅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嘴里哼着北地的歌谣,从天马背上跳了下来,给它除下身上的鞍具,“看来这个构想变成现实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不会随随便便就被驯服的。”赫卡特也跟着懒散了下来,将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雪狼的背上,“没有人生下来就会听从别人的命令。”

    就在赫卡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塞勒涅造访了她的军帐,不知为何她没穿斗篷和外衣,在野外的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呵手一边钻进了赫卡特被体温所温暖的毛毯,把冰凉的双手顺着赫卡特的衣襟放了进去。

    “痒!”赫卡特给她让出了一点位置,“来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

    按在小腹上的冰凉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颈后同样冰冷的金属触感,赫卡特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塞勒涅狡黠的笑容:“你看,现在我把刀往下一压,就能杀掉你了。”

    恼羞成怒的赫卡特抢过了全部的毯子。

    哄笑一阵子后两个人安静了下来,赫卡特刚要再次坠入梦乡,塞勒涅握住了她的手。

    “赫卡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真正的妹妹,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神术排斥,不知道你强大的力量来源何处,这些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去弄清楚。但在我知道真相之前,我会当做它们不存在。”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可疑分子。”

    两双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在昏暗中凝视彼此。

    “麻烦在我刚才的那串不知道里面,再添上这一条吧。”

    第十五章 底牌

    经过塞勒涅的深思熟虑,风刃军团后退了。

    当然,他们不是完全撤退到国境线以外,也不是逃跑,而是从现在的野外驻扎地离开,前往不远处一座废弃多年的要塞。

    裂石要塞在诺德王国初建立时,是一座无法攻克的屏障,堪称是诺德王国的大门。废弃之后年久失修的要塞没有了当年的辉煌,但这并未改变它城墙的坚固,也未改变它伫立在国境线前,是王国第一道防线的事实。

    退守裂石要塞的原因也十分简单。在风刃军团面前屡次受挫的伯克将战况如实汇报给侯赛因,怕是受到了严厉的指责甚至惩罚,他开始疯狂地指挥先遣骑兵扑向风刃军团,好像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撼动风刃军团固若金汤的防御。

    这样疯狂的袭击不比普通的正面攻击和偷袭,难以应对或是回避。伯克完全不计自身的得失,飞蛾扑火般地用尽一切办法来削弱风刃军团,不由得也让塞勒涅怀疑,是否伯克知道,他即将迎来纳格兰的援军?

    拜前几年与半兽族纠缠的经验所赐,塞勒涅深知不该在战场上和一个疯子硬碰硬,暂且后退一步,避其锋芒、稳妥行事才是上策。

    更何况现在的诺德王国,没有那个在战场上冒险的资本,一旦走错一步,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塞勒涅没有什么要带领诺德王国征服整片大陆的远大志向,可她也没有要当亡国之君的计划。

    塞勒涅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目前形势的严峻,除了赫卡特。

    无论塞勒涅心里多么私心偏袒,诺德王国在很多方面的落后都是不容辩解的,空虚的国库里刚攒下一点积蓄,经不起战争的消耗。

    人口稀少,士兵也就更少,纳格兰动辄调动几万人的大军,放到诺德这里却要拼拼凑凑,也就是强大的单兵战斗力,才稍微弥补了数量上的差距。

    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如果侯赛因还是说服了光明教会,伯克不光会得到兵力上的援助,还会迎来一批新的高级神官,那么裂石要塞的陷落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就算诺德王国再有十个塞勒涅也无济于事。

    塞勒涅只能庆幸纳格兰并非是威尔顿,是无法随便将高级神官征调入军队的。

    每一个战士都需要傲骨,战争却不是光凭傲骨就赢得了。这一点罗伊无数次对塞勒涅说过、对年幼的赫卡特说过。

    “我相信是威尔顿圣教国的强大,造就了今天光明教会的兴盛,而纳格兰,正在慢慢地变成第二个威尔顿。”

    据说距今两千年以前,人们对光明神的信仰还刚刚萌芽,几个对神明满怀崇敬的年轻人背上行李离开家乡,成了光明教会的第一批传教士——事实上他们也是光明教会的创始人。

    这些传教士虔诚的程度远超今人的想象,不光在辛德雷大陆散播对于光明神的信仰,也为大陆的发展做出了不可估量的奉献。用塞勒涅的话来说,如果现如今的每一个光明教徒都像当时那几个传教士一样,那整片大陆早就是威尔顿圣教国的了,其他国家能不能成功建立都是个问题。

    威尔顿圣教国诞生的时候,北地人还在极北之地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纳格兰还只是一个小小城邦的名字,塔利斯联盟的第一任议长还未出生,它在广袤的辛德雷大陆上首先扎根,肆意吸取营养,根基越扎越深,后来的国家中,未有一个能挑战威尔顿圣教国的地位。

    威尔顿没有皇室,这个国家完全被教会统治,教会的教皇同时也是国家的皇帝。威尔顿的强大让辛德雷大陆对光明神肃然起敬,而这些新被吸纳的教徒又让光明教会继续蓬勃发展。

    在塞勒涅看来,纳格兰帝国从来是不足为惧的,真正令她害怕的是纳格兰和威尔顿的合作。如果纳格兰通过威尔顿的帮助和对光明神信仰的推行,变成了第二个威尔顿,她不保证她还能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不当亡国之君。

    塔利斯联盟也对诺德王国给予过援助,说是援助,不如说是普通的贸易往来,而且是塞勒涅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争取下来的。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和塔利斯联盟合作,在和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塞勒涅早已领教到了什么是“在自由平等的塔利斯联盟,你能得到的歧视比你想象中还多”。

    要不是贸易协定对于诺德王国的发展来说太过重要,塞勒涅真的要当场用“北地蛮子”的方式来对待他们了。

    察觉到赫卡特脸上的担忧,塞勒涅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死都要守住裂石要塞,守住父亲和先祖们留给我的国土。”

    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这话一点都不像是在宽慰,反倒像是一种威胁。赫卡特好像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这个前几个月还宣称自己对诺德王国没什么感情的人沉默片刻,揉了揉头发:“我听说,北地人最多的地方,首先是诺德王国,其次便是纳格兰帝国的奴隶市场。”

    辛德雷大陆上没有什么太复杂的种族,整片大陆都可以算是同一个人种,只是因为居住在不同的地方而有了细微的差别,一个纳格兰人住在威尔顿,如果他自己不说,没有人会认出他是个外来者,如果嫌麻烦,可以直接将他们统称为辛德雷人。

    真正与辛德雷人不同的,只有北地人和蓬莱人。

    且不论原本就不是大陆原住民的蓬莱人,北地人往往身材高大、皮肤苍白,长着辛德雷人颇为向往却很难拥有的金发蓝眼,不说纳格兰的贵族,就是侍奉光明神的光明教会里,都有不少人花上大价钱,从奴隶市场上买来相貌俊美的北地奴隶,带在身边炫耀。

    这种情况随着诺德王国的发展在渐渐减少,但如果诺德王国输了这场战争,就不是在奴隶市场上会看见北地奴隶这么简单的了。

    伯克是得到了纳格兰帝国派来的援军之后,才前来攻击裂石要塞的。

    纳格兰帝国北部所驻守的毒蝎军团,加入了剩下的先遣骑兵,成了侵略诺德王国的主力军队,不过毒蝎军团并没有全部被抽调,而是派出了大部分骑兵和一小部分弓箭手。

    他们可能也清楚地知道,在步兵与步兵的正面对抗里,纳格兰人绝无办法从北地人那里讨到便宜。

    在战斗开始之前,塞勒涅想起了赫卡特曾经说过的话,跑去找她求证:“你是不是真的能在箭射到你之前打落它们?如果有很多弓箭手呢?”

    赫卡特的回答是笃定的:“只要不是距离太近,都没有问题。”

    这一次塞勒涅没有让赫卡特冲锋在前,而是让她站在自己旁边,毕竟一个站在城楼上使用神术的指挥官,对于弓箭手来说是活靶子。

    以骑兵和云梯来攻城,意味着这些擅长于驾驭马匹在平原上冲刺的士兵们必须从马背上下来,进行他们极少接触的攀梯攻城以及巷战,伯克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援兵,按理说不应该再有这样不合理的举动,他也不敢轻易下达这样的命令,毒蝎军团忽然发难,似乎只有一个解释了。

    塞勒涅衷心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新月刃不停地和射向塞勒涅的羽箭发生碰撞,有的掉落在地,有的干脆被斩成了两段,赫卡特一脸的委屈,就好像是觉得把她安排在这个位置上是委屈了她的能力。

    通过神术命令几个小队和雪狼骑士们优先去消灭弓箭手,然后塞勒涅将目光转向被手举盾牌的圣骑士所簇拥,稳坐在一辆马车上的伯克。或者说,是那个戴着面具向军队发号施令,看上去似乎是伯克的人。

    “赫卡特,风刃军团已经解决他们的弓箭手了,你不用担心我,去看看那是什么情况。”

    在众目睽睽之下,赫卡特点了点头,顺着城墙的边缘就滑了下来,在厚厚的雪层上滚了好几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花。

    她如同一缕握不住的风,钻进了地方的阵地,冲向那个始终戴着面具的指挥官。

    “侯赛因!”她看见了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绿色眼睛,“是侯赛因!”

    圣骑士的盾牌成了赫卡特的跳板,她在上面用力一踏,跳入了圣骑士的包围圈,站在了侯赛因面前。

    没等她动手,侯赛因便主动摘下了面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啧啧啧……”侯赛因夸张地砸着嘴,“北地蛮子就是北地蛮子,在纳格兰活了十五年,还是改不掉本性。”

    新月刃就在他额头上方悬着,只要赫卡特将刀刃向下挥去,他就会毫无悬念地命丧当场,而他却完全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害怕与慌张。这已经显得很奇怪,可更奇怪的是,赫卡特为什么迟迟没有挥刀。

    “赫卡特!”带着害怕她错失良机的焦急,塞勒涅在城墙上高声喊她的名字,声音通过神术的力量响彻整个战场,“快动手啊赫卡特!”

    侯赛因掸了掸身上绣着纳格兰皇家纹章的长袍,慢条斯理地从他的御座上站起来,他故意夸张地咳嗽两声,伸出手推在了赫卡特的肩膀上。

    在从马车上跌落的瞬间,一直没有说话的赫卡特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了受伤的野兽般凄厉的惨叫。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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