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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十年一梦

    帝王歌 作者:绾夫人

    第116章 十年一梦

    帝王歌 作者:绾夫人

    第116章 十年一梦

    今日第一更。。呜呜哇哇,夫人写这一章时边哭边写。。。

    “小娘子醒了,快把药端来。”有人将我扶起,闻得一个“药”字,我很快清醒过来。睁眼一看,秀娥和花涟充满担忧的脸庞出现在面前。见我醒来,两人又是哭又是笑,一时都哽咽着不说话,只是来回搅动着碗里棕黑色的药汁。

    望着这熟悉的屋子,我惊了一跳,问:“怎么在明珠阁?我不是在大牢里吗?义父人呢?”秀娥示意我不要激动,擦了擦眼泪说:“小娘子当时昏厥过去,王爷便赶紧让奴婢们把小娘子送回来。方才来了大夫,开了好些药……来,先把这药喝了……”

    我撇开脸,准备下床,“我没病,现在是什么时辰?还要去看义父。”脑中却一阵眩晕,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她俩忙扶我上床,秀娥按住我的胳膊哀求道:“好生躺着,别再折磨自己了。”说着吩咐花涟出去备晚饭。

    我有气无力的问:“晚饭?我昏了多久了?”她看我一眼,喂我喝药,“一天了,大夫说若再不好生休息——”我咽下一口药苦笑道:“大夫都喜欢夸大其词。”

    秀娥指尖轻颤,口吻含了满满的怜惜之情,“是不是大夫夸大,娘子心中有数。”我沉默不语,她继续道:“先不提那几年在外头受的苦,单是这最近……”我晓得她是指落胎之事,其实自从落胎后,我明显的感觉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我的脸颊也再不像往常那样,不施粉黛依旧如朝霞映雪,而是扑再多的胭脂,也难掩苍白的气色。

    “如今又为了王爷的事,您掉了多少眼泪。操了多少心思……大夫说的奴婢也不太懂,只知他说您忧思过度,气结于内,又常悲忧善哭……”我品着满嘴的苦涩,心想这就是中医常说的气郁吧!可病有药医,心中的郁气,又该如何疏泄?

    喝了药吃了粥,我在她俩的强制下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临睡前,我想了想道:“去吩咐厨房,明早做几道义父爱吃的点心。”秀娥顿了一下。摇头道:“还是先把身子养好了再去吧,倘若王爷看到小娘子这副病怏怏的模样,王爷心里会好受吗?”

    我默了一会。终是点头说好。

    过了两日,气色总算是好些了,赶紧带着做好的点心往大理寺去。

    靠近牢房,却见狱卒端着饭菜折了回来,似乎一口也未动过。我开口问:“怎么了?”他叹气道:“王爷要作践自己。小的们即便是送上山珍海味,也是无济于事啊。”

    我惊道:“这是什么意思?”身子因为害怕而在颤抖,完颜宗翰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吗?也不要我了……

    狱卒朝牢房瞟了一眼,摇摇头说:“几日前,罪诏下来后,王爷恼羞成怒。日后几乎是绝食不饮……但酒不离手,每每还在桌上摆两个酒杯,大家都说这是在祭奠高庆裔……”

    高庆裔。高庆裔……这是他心里最大的伤痛!

    我掩面而泣,狱卒躬身道:“郡主暂时还是不要进去,王爷最近情绪很不稳定……”秀娥斥道:“胡说,前几日郡主来看王爷时,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道:“也就是郡主来的那一日还好。”

    话音方落,牢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我们吓了一跳。我赶紧示意狱卒开锁,他颤颤巍巍的掏出钥匙,边道:“郡主自己小心……”

    大锁解开的刹那,我迫不及待的推门,眼前却忽然飞来一样东西,速度之快令我无从闪躲。秀娥一声“当心”之后,那东西已撞上了我的左额,疼得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哐当”一声,那东西落在我脚边,原来是一个酒杯。我抬头一看,牢房里的桌子竟然被劈成了两半,估摸着方才的巨响便是由它而起。炕上躺着一个男人,面朝壁,还在不停的扔东西,嘴里发出一声声呓语。

    一地狼藉,不变的还是满室的酒气。

    有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流下,我以为是眼泪,正欲伸手擦拭,秀娥忽地惊叫起来:“小娘子你流血了!”说着手忙脚乱的扯出绢子覆上了我的额头。

    此时才感觉到额头上的疼痛如此强烈,地上那只半破的酒杯上,隐隐沾着殷红的血液。我忙退出牢房,按着额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狱卒见我受伤了,吓得不轻,招呼着其他人拿些软布过来,面色为难的劝道:“郡主就听小的一言,暂时别进去看王爷了……王爷整日处于醉酒状态,几个丫鬟都尝过苦头的。您再进去……”

    秀娥边流泪边道:“小娘子还是回去吧,奴婢留下来照顾王爷……否则王爷清醒后,见到您额头上的伤……”我痛心的闭了闭眼,朝牢房望去,里头那个男人……我快要疯了!

    悄悄在一家医馆里进行了包扎,出门上轿时,却不想遇上了希尹。

    他紧走几步,想要抓住我问个清楚,却被轿夫不动声色的拦住。

    希尹大骂,待看见他们的腰牌后,身子一硬,讶异的目光扫了过来。

    我道:“我和郎君说话,你们一边候着,我不会怎么样的。”他们迟疑了几秒,点头退至一边。希尹盯着我的伤问:“怎么弄的?”我摇头不语,他看了眼那几个面色警觉的轿夫,不冷不热地说:“这是宫里的人。”

    我“嗯”了一声,他倒抽一口凉气,笑容有些僵硬,“我辈无能,竟要你一个弱女子来承担——”我惊讶道:“你晓得什么了?”他转身,背影孤独而苍凉,“歌儿,粘罕他……你就由着他吧……”

    伤口开始结痂后,我便拆了软布,放下厚重的刘海,应是看不出来。

    一连下了几天大雨。此时依旧未见消停之势。偌大的会宁城,泡在一片散发着霉味的水汽之中。第一日时还感叹大雨下的畅快,然连着数日不歇,我空落落的心,逐渐烦躁不安起来。

    “郡主小心。”有只胳膊伸了过来,扶着我下马车。头顶上,是一把黑沉沉的伞,如同上好的墨汁一样,黑的那般纯粹。

    天空,何尝不是暗沉的。这天地之间的阴暗。无端之中,在我心中搅起一股子恐慌。

    伞外突然一道光亮,黑压压的乌云之中。滚过几声焦雷。我惶然抬眼,闪电如厉蛇般划破天际,仿佛下一瞬便有乌黑的墨汁要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我怔怔的低下头,身旁的人轻声道:“郡主快进去吧。”

    我应声,提步而行。

    甫进狱中。有纷乱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亦有隐隐约约的抽噎哭泣声。我心下一紧,行至拐角,突然见两个手提医箱的老者唉声叹气的走来。我不由得停住脚步,茫然的看了眼领我进来的狱卒,他却避开我的视线。垂下了头。

    医者走近,他俩见了我面色一惊,随即低眉退至一边。让我先过去。我咬唇发问:“两位大夫,方才是给谁瞧了病?”他俩互视一眼,低低道:“下官无能,晋国王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势,郡主……还是赶快与王爷话别吧。”

    我勃然大怒。上前揪住其中一个,颤着声音说:“什么叫做油尽灯枯!王爷身强体健。怎会……”话未说完,我便收了声,身强体健?我怕我是忘了,这一两年来,他病倒过多次……

    他俩一齐跪在地上,磕头道:“王爷身子骨再好,也是年近六十的人了……何况如今日日醉酒,餐饭不饱……再来王爷脾气暴烈,易动肝火,气郁伤身……”

    我拔腿就往里奔,心痛得想放声大叫……气郁伤身,恐怕这才是最关键的病因……

    哀莫大于心死呀!

    进去时,完颜宗翰躺在床上,秀娥半跪在一旁,用手巾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

    我吩咐其他人远远候着,关上牢门,秀娥回头,哽咽道:“来的不算晚,还来得及说说话。”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低声道:“义父醒着没?”她起身,将手巾递给我,“半睡半醒——”

    “歌儿。”床上那个人忽然出声,我急忙奔了过去,秀娥叹了一气,掩门而出。

    我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他,柔声道:“义父醒了?”他缓缓睁眼,嘴边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抬手抚上我的脸颊,道:“方才梦见你了,你就来了。”

    完颜宗翰的脸上晕着一层不太正常的绯色,我本还抱着希望的一颗心,瞬间从空中跌落下来……难道今日,竟成永别?我不敢相信……

    “来,上来……陪我躺一会儿。”他低声说,声音虚无缥缈,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我微笑点头,脱了鞋,躺在他身侧。

    他伸出一只胳膊,将我搂在怀中,嘘叹一声:“临终前还有歌儿陪在身边,我也能安心的去了。”我忍住泪意,伸手去掩他的口,却被他握住,“别急,让我好好和你说几句话。”

    我稳着声音说:“好。”他拍着我的手背,慢慢道:“宗干他,是不会允许你和迪古乃成亲的……所以,你去和他说,让他做主送你回汴京……汴京的陈家,和义父是旧相识……你尽管去,别的事情……你什么也不要管……离开这里,千万不要再回来……”

    我道:“是义父当初把我从汴京带来的,如今怎么又要打发歌儿离开呢?歌儿在汴京生活了八年,在这儿生活了十年……已经习惯了……”他闻后微笑,侧脸望着我道:“真不知当年,把你带来是对是错……歌儿,你说过你不后悔,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歌儿何时欺瞒过义父。”我仰头,含着满眶的泪花问:“义父呢?后不后悔捡了一个这样常常不听话的丫头。”他带着宠溺的眼神,凝视我了片刻,笑道:“有时候,被你气急了,我真恨不得一手掐死你……当初把你带去营地,已经见识到了你的倔强……长大了点,这倔性不仅不减半分,反而愈发见长了……可是我,偏偏喜欢你的倔强,喜欢你和我争论,喜欢你总是胆大包天,一再挑战我的耐性……”

    清晰的画面,在光影交错中流过我的脑海。那年被兽夹子弄伤的脚踝,此时隐隐约约感到了疼痛……还有那片桃花林,我似乎可以闻到一股花香气……在书房里上蹿下跳和他辩论,让人回想起来,总是忍不住想笑……

    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一切仿佛并未离我很远很远……

    完颜宗翰伸手擦干我的泪,叹息道:“不哭,歌儿笑起来最美……”我抽了抽鼻子,扯出一个很难看的微笑,点头道:“我不哭了……”他一笑,眼神越来越迷离,我心中又惊又怕,撑起身子抱住他低泣道:“我不要一个人……”

    他的声音充满的怜惜和不舍,“曾说让你一世受宠……此时此刻,我却不可能再做到了……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歌儿,切记要离开,我困了你这么多年,是到了放你走的时候……”

    我紧咬着嘴唇,死死地将泪意逼回眼眶。

    “不要哭……我这一生,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如今……不过是去还债而已……何况下面,等我的人也不少……我父亲,太祖……还有高庆裔……”他声音越来越低,握着我的手渐渐松开,“只是歌儿……你以后……”

    良久,我耳边的心跳声,悄然停止。我还枕在他的臂弯里,却感觉不到一缕气息……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一代叱咤风云的雄杰,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泛着绿光的指环上,搭着他慢慢冰凉的手指……你还记得吗?你说戴了你的戒指,一辈子就是你的人。

    十年的时间,哪里够得上是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抑或是,你告诉我说,这十年,只是梦一场……

    你倒是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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