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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重生之逆向生长 作者:楚氏十六戒

    第6节

    “虽然这是客套话,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很高兴见到各位。”机甲胸前的鳞片缓缓滑开,露出一个半透明的悬浮球体。球体中端坐着眉目清秀的少年,一双紫水晶般潋滟的瞳眸笑意盎然。“我是继承先辈记忆智慧和传承历史的冰蓝雀,楼蓝寒。”

    球体里很干净空旷,没有光屏或是按键。琉璃没有任何操作界面,因为它不需要。它是目前世上唯一一台完全的思感式机甲。

    楼月泠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眼前的少年就是魔兽叛军的首领,可是他不得不信。

    那个少年昨夜确实一句话都没有对他撒谎。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亲戚把我养大的。”

    冰蓝雀从来都是无父无母,诞生自弗洛达生命之森的生命泉中,由大长老穆花葬抚养长大。

    ——“我有个哥哥,可是很早以前就死在战场上了。”

    楼月泠二十五年前死在弗洛达内乱的战争中,虽然动手的就是楼蓝寒。

    ——“好巧哦,我背上也有一个。不过是在右边的蝴蝶骨上喔。”

    如果是兄弟的话,长有位置相对应的胎记确实也有可能。

    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可以感应到来自对方清晰的悸动。

    可是为什么?

    即使遥隔千里,也能嗅到血脉相溶的,彼此吸引的气息。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因为种种主观客观包括牛奶里三字开头胺字结尾的物质的因素,魔兽一族繁育子嗣是极其困难的。所以魔兽之间极少会自相残杀,尤其是高等魔兽和有血缘关系的魔兽间。而在其中最甚的是最亲近的血亲。

    所以无法理解,他的亲生弟弟究竟为什么要杀他呢?

    但是比起之前没怎么见过面的楼蓝寒,楼月泠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五位长老楼月泠当初都怀疑过,独独没有怀疑过青梅竹马的穆御珊。

    穆花葬的背叛,玉间别的背叛他都可以理解,那么穆御珊的背叛又是为什么?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穆御珊是什么时候,又为什么要背叛他?

    似乎注意到楼月泠一直在盯着他看,穆御珊扬起神色类似穆花葬的优雅笑意:“殿下,几十年前我之所以会陪在您身边,不过都是小殿下的意思而已。”

    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自己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自以为是的信任换来的不过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背叛。

    楼月泠以为自己身为魔兽的君王,应该足够坚强的,可是这一刻依旧煞白了脸。

    有什么会比被你全身心信任的人出卖更可怕。

    双方气氛僵硬地对峙着,就在这一刻,楼月泠一方的盟友从天而降。巨大的紫晶檀漆机甲映射着星光坠落,轰然落在双方中央,一片尘烟弥散。

    煜轻快的声音响起:“嘿,我没来晚吧?”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伴随着夜惊异的问话,他们同样熟悉的淡漠声音传遍了这一方冷凝的空气。

    “是我带他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两更什么的好困难。

    还是一周一更吧。

    住宿生伤不起啊。

    ☆、为背弃而生的誓约

    款式和穆花葬的帝女相同的纯白色机甲轻盈落地,不像煜那样溅起一片尘霾。机甲犹如傲然屹立的帝王,臂上微光柔润的冰蓝色水波却又温和地缭绕。

    当初楼蓝寒送给竹染的冰蓝色流苏耳坠正是双子帝的空间钮。

    属于人类的双子帝,帝姬。

    “你当初告诉我,只要我带着它,无论去到哪你都能找到我。”竹染低沉的声音缓缓在数台机甲驾驶舱内散开。“可是我等了你二十五年,你始终没来。”

    楼蓝寒闻言,眼瞳中流转的神采都微微凝涩。

    他想过很多种见面后竹染的反应。他或许会欣喜若狂,或许会恼羞成怒,或许会因爱生恨,或许会诘责质问。但独独没想到,他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就像两人从未分别那二十五载春秋。

    旋即他又笑着,用轻佻的语气答:“我说的话,你也信啊。”

    这下竹染该生气了吧?他饶有兴致地想着,眉梢却又泛起粘稠得化不开的苦涩。

    “我乐意信,怎么了。”竹染非但没表现负面情绪,语气反而又带上了几分暖意。“我信不信,和你骗不骗我是两码事。”

    楼蓝寒意念控制着机甲前胸的鳞片滑回去覆住空缺的地方,在竹染看不见的角落里擦了擦酸涩的眼眶,嘴角微微翘起。

    诚然,他仗着自己千万年不朽的传承智慧敢说自己是最懂竹染的人。可他不曾想过竹染也同样懂他。

    “那你想怎样?”过了一会,直到确认自己的声音不会露出破绽,他才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能在你前面为你挡下一切风雨。可是我知道你不需要。”竹染依旧是那样淡淡的声音,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笑得苦涩。“所以我现在是□□的皇储。”

    一句话,瞬间划开了竹染此刻的立场。

    他站在夜,站在煜,也站在楼月泠的那边。

    “真伤人心,我不太想和你打啊。”楼蓝寒遗憾地耸耸肩,语气里却带出一种释然。

    竹染轻笑:“也是,你未必打得过我。”

    穆御珊一向是最崇敬楼蓝寒的,闻言不禁恼怒地上前一步,却被煜拦住。

    “喂,别急啊。”少年痞笑着,刻意使语调听起来轻浮。“我们上次可是还没打完就被打断了。”

    “我好像也有旧帐要算。”夜的声音妖娆如故,目光投向玉间别的云凛。

    穆花葬也上前一步,立在竹染面前:“帝皇的对手,只能是帝皇吧。”

    “那么,”楼蓝寒总结性地发言。“我亲爱的哥哥,我们好像只剩下彼此了哦。”

    “别用这么恶心的语气宣战。”楼月泠啧了一声,指尖在光屏投影的键盘上扫过。

    海一般深邃的蓝色凝成锋锐的□□,横在楼月泠和楼蓝寒之间。

    “这哪里是宣战。”楼蓝寒并没有如楼月泠一般亮出自己的武器,纤白的手托着脸。“只是宣布你的死亡啊。”

    琉璃装备的武器是极少的,但是每一件都是极品,也是消耗品。驾驶琉璃考验的不是技术,不是对武器和其他数据的熟悉程度,而是精神集中指数和想象能力。

    获得弗洛达历史记忆和智慧传承的楼蓝寒无疑是最适宜驾驶琉璃的人选。

    如身躯柔韧的兔子,轻盈的琉璃点地弹起,直接向梵音撞去。比起梵音来,强攻与敏攻结合的琉璃在速度上占有极大的优势。相较之下梵音简直就像是一台慢吞吞的坦克,空有一身无懈可击的防御和强大的输出,却打不着对手。

    琉璃采用滑鳞设计的优势凸现出来,活动自如,就像灵巧的毒蛇。楼蓝寒开启三百六十度广角视角全方位观察周边的环境,进行着攻击路线的计算。

    然而琉璃再灵活狡猾也奈梵音不何,梵音世界第一的防御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楼月泠开始在琉璃的猛攻下显得手忙脚乱,但是渐渐适应了对方的节奏。照理来说他本不应该这么容易就适应的,但是楼蓝寒的攻击套路和竹染的相似之处太多。

    楼月泠似乎明白了什么。

    竹染另辟蹊径的攻击套路恐怕是从楼蓝寒那里学来的。尤其是对于周边环境的利用。

    渐渐适应楼蓝寒最开始狂风骤雨般的猛攻后,楼月泠的优势开始发挥。

    荒原之上可以供琉璃运用的外界环境太少了,没有足够的掩体,在这样的环境下对战极有利于梵音这样敏捷度不够的机甲。

    又一次攻击落空后,梵音尽可能快地和琉璃拉开距离。可琉璃却像跗骨之蛆一般紧随其后。琉璃的速度太快了,楼月泠不禁有一个猜测。

    凡事都是平衡的,即使琉璃也不例外。琉璃的优势越突出,劣势也就越明显。琉璃的速度和攻击比起一般机甲来都强得不近人情。

    那么,防御呢?

    楼月泠眼睛一亮,找到了至关重要的突破口。

    只要能击中它,是不是就可以将它一举拿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的。琉璃说好听点就是如蜻蜓点水,来去如风,说难听点就是像挥之不去纠缠不休的苍蝇。它打得快跑得快,坚决贯彻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疲我打的十二字方针,神烦不已。

    楼月泠一想到以前似乎自己也驾驶着华翎娴熟使用类似攻击手段纠缠过夜,不由得表示深深的同情与愧疚。

    楼月泠一连串的激光将琉璃的行动限制在一定范围内,梵音的聚能炮开始准备攻击。哪料楼蓝寒这厮朝地上一击溅起尘土飞扬,一瞬间扭曲了光路,然后从一片纷飞的灰霾中潇洒失踪。

    卧了一个大槽。

    楼月泠的表情也扭曲了。

    不愧是一对狗男男,手段何其相似。

    经验教训使然,楼月泠操纵机甲左转反身朝后方轰去一炮,但是攻击再次落空。阴险狡诈的琉璃一步侧移到右后方破尘而现,露出锋锐的刀芒劈在梵音背心。

    令人牙酸的金石碰撞之声响起,防御最强的梵音居然被这一击生生划开一道口子。

    仅仅是物理攻击就可以让梵音险些破防,琉璃的攻击力究竟有多可怕?

    楼月泠这边和楼蓝寒僵持着,其他人却显得轻松很多。

    竹染和穆花葬驾驶性能完全相同的机甲,就是纯粹在比拼驾驶技术。拥有两千年生命经验的穆花葬和驾驶天赋惊才绝艳的竹染不相上下,但还是竹染略胜一筹。

    夜的驾驶技术比起在场任何人都毫不逊色,但是他的对手是以暗杀为术业专攻的玉间别。玉间别每一击都角度刁钻,阴险狠辣,令人防不胜防。夜虽然占据微弱优势但一时半会也摆不平他。

    煜反而是最轻松的。只能说穆御珊的驾驶技术果然捉鸡到了一定境界。

    苦逼的穆御珊继续qaq。

    琉璃再一次从梵音的封锁中逃出生天的时候,楼月泠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驾驶技术是不是已经超穆御珊的方向捉鸡起来了。

    同时他需要纠正一下对琉璃的形容。这厮简直就是滑不溜秋的泥鳅,你越想抓住它就跑得越快。

    激光已经对琉璃近乎无效了,只要楼月泠一有使用激光的迹象就会迎来漫天飞尘。楼月泠深吸一口气,不停地劝诫自己要冷静,一定有办法的。

    之前竹染是用什么封锁了他的行动?

    碎岩。可是这里没有岩石。

    那么……不封锁呢?

    直接使用大面积的无差别攻击,是不是就可以击中它?

    楼月泠渐渐摸到了门道,他打开武器列表,果然在里面找到了类似霰弹的武器。

    琉璃又一次从正面攻过来的时候,楼月泠佯装欲用激光封锁它的路线,它果然又激起一片尘埃然后洒脱地消失。

    机会来了。

    楼月泠甚至没有看到琉璃是否真的转移到了后方就毫不犹豫地朝后方发射了一发霰弹。不出所料,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金属撞击声。

    中了!

    楼月泠回身看去,却发现琉璃毫发无伤地立在缓缓散去的烟霾中。

    这防御……

    不科学。

    ☆、末夜,落羽之声音

    在遇到琉璃之前,楼月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完美的机甲。但是琉璃由不得他不信。

    速度,攻击,防御。毫无破绽。

    完美得宛如傲世的神只,强大得令人绝望。

    力度较小的武器破不开琉璃的防御,强的又击不中琉璃。琉璃几乎就是不败的神只。

    冷静、要冷静。

    楼月泠指尖依旧在键盘上跃动着,光屏间激起一片涟漪。既然琉璃是有人在驾驶,那就算是思感系统也一定会有破绽。

    仔细想想,琉璃的破绽会在哪里?

    琉璃最突出的特点除了滑鳞设计就是思感系统。滑鳞没有突破口,那问题就出在思感系统上。

    当初竹染会去参与思感系统的研究是因为受身体限制无法驾驶机甲,但现在事实证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么往别处想想,从竹染和楼蓝寒的对话中可以得知他们是旧识,而楼蓝寒又是思感式机甲琉璃的驾驶者,再联想到初遇他时他身上经久不散的药香……

    以上所有信息透露出一个真相。受体质限制无法驾驶机甲的,是楼蓝寒。

    琉璃的破绽不在它本身,而在于它的驾驶者!

    只要楼蓝寒是生物,就总有疲惫的一刻。尤其是这样虚弱到连机甲都驾驭不了的躯体,又能支持多久?

    楼月泠拿定主意,决定拖延时间。以楼蓝寒的体质绝对会是先熬不住的那个。但是两人继续交手数十回合,楼蓝寒依旧没有出现一丝脱力的征兆。楼月泠不禁再次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人的交手已经不仅仅是技术上的比拼,而是上升到了心理级别的对峙。

    面对神一般完美的琉璃,楼月泠也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琉璃再一次进攻被梵音格挡下来后,动作终于有一刻出现了不甚明显的凝滞。虽然它被楼蓝寒用后续动作巧妙地掩饰了下去,但高手之间的交锋总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楼蓝寒开始撑不住了。

    楼月泠的猜测近乎全部正解。

    楼蓝寒冷静地从右手边的金属盒里取出一只装有蓝色溶液的玻璃针管,面无表情地朝左臂扎了下去。

    其实楼月泠的猜想只有一点小小的差错。楼蓝寒早就撑不住了。

    万物生而平衡。身为传承弗洛达历史记忆的魔兽,楼蓝寒虽然生来就有无可匹敌的智慧,但是相对的,身体孱弱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他终日用各种名贵的药材调养生息,并曾经被各位长老囚禁在生命之森的象牙塔里。

    这样脆弱的体质让他成为了全世界除了残疾人以外唯一一个无法驾驶手动式机甲的存在。

    虽然他绝艳天纵,自己研制出了可以用思维控制的琉璃,但是脆弱的身体依旧是难以逾越的限制。只有借助药物他才能长时间驾驶琉璃。

    玻璃针管里的蓝色溶液是楼蓝寒自己制作的神经激活药剂,效用类似于兴奋剂。短时间内可以使生命体爆发出令人咋舌的力量。

    虽然它对楼蓝寒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因为驾驶机甲几乎崩溃的神智维持在清醒边缘,但这已经足够了。

    ——顺带一提,刚才楼蓝寒给自己注射的已经是第十三只药剂,也是他携带的最后一只药剂。

    无懈可击的楼蓝寒终于出现破绽,楼月泠似乎看见胜利的曙光从阴翳的层云中散落下来。

    他像攻克了最难的关卡一般,兴奋得难以自持,随即开始了对琉璃的穷追猛打。追击,挥枪,进攻,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带上凛冽的煞风。

    楼蓝寒渐渐化攻为守,一步步退去,终于在梵音凌厉起来的猛击下落入下风。

    意识越来越模糊。

    思维开始出现断层。

    可是整整二十五年的谋划,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只要楼月泠去死,只要他死掉……

    受到执念的刺激,楼蓝寒猛然睁开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瞳,那神色中疯狂的渴望宛如濒死挣扎的猛兽。

    不论怎样,只要他去死就可以了!

    楼月泠步步紧逼,终于把楼蓝寒逼上了绝路。

    或许他本意并没有要对楼蓝寒怎么样,但楼蓝寒却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的。

    虽然楼蓝寒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但他没有就地反击,而是采取了完全相反的行动。琉璃继续向楼月泠示弱,动作越来越不连贯,甚至开始有了明显的失误。

    在外人看来,这就像琉璃的气数将要竭尽了,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在琉璃又一次操作失误后,楼月泠终于□□一挥将它制住,枪尖没入机甲的前胸寸许。

    即使受制于人,琉璃依旧挺得笔直,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使它弯下骄傲的脊梁。

    “你为什么要杀我?”

    楼月泠没有急于将楼蓝寒逼出机甲,而是静静地询问。如果不解开这个疑惑,或许它就会纠缠他着成为无解的死结。

    穆御珊毕竟还只是外人,而且从一开始就是楼蓝寒的人。他的背叛仔细想想就会觉得情有可原。

    但是楼蓝寒是他亲生的弟弟。魔兽和人类不同,在魔兽之间比起尊严、利益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血缘和感情永远重要得多。

    “哥哥,你不觉得你得到的太多了吗?”楼蓝寒轻笑着,清澈如夜空繁星的眼眸渐渐朦胧。“权利、地位、力量、财富、众人的敬仰、永生不死的身躯,甚至是信任和爱……你是上天的宠儿,这个世界把一切都给了你。”

    “为什么你能沐浴在尽世最灿烂的光辉下,而我只能匍匐在无日的黑夜里呢?”

    “可是我也会有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只有这一件都好啊。”

    “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哥。”

    少年喃喃的絮语声音是那样轻柔,最后一声情真意切的呼唤竟然听得楼月泠微微恍惚。

    清越的声音顺着电流穿越寂静,回荡在两台机甲的驾驶舱里,犹如轻飘飘的落羽扫过心间,带起熟悉的悸动。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两人彼此呼应的心跳,彼此交融的气息。

    此时在他面前的,不是想要取他性命的魔兽叛军的首领,不是阴险狡诈的继承弗洛达历史记忆的冰蓝雀。他面前的少年,是他的半身,是他血脉相连的弟弟,是那个在弗洛达的丛林里哭着给他清理伤口的、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无依无靠的孩子。

    可是下一刻他就知道他错得多离谱。

    楼蓝寒如同被狩猎的野兽,在最后一刻拼死反击,暴露出狰狞的爪牙。琉璃左肩的鳞片瞬间滑开,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子弹闪烁的金属光泽只划过一道看不真切的残影,然后就是金石交鸣声,身体在五腑六脏的剧痛中麻痹。

    眼前的景象都幻化成了一片迷蒙,重影层层叠叠,然后归于虚无。意识模糊中仿佛听见了楼蓝寒清冷的指令:“全员撤退。”

    穆花葬收到命令以后第一个抽身而出,脱离了战场。紧接着是玉间别,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穆御珊。他犹疑了一下,甩开煜向后退了几步。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楼月泠。从头到尾。

    大概身体里的内脏都已经被搅成一团血污了吧?楼月泠苦笑着想,腥味浓烈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他还是太轻敌了。

    梵音号称坚不可摧的外壳开始出现裂缝,然后在破裂声中支离破碎。

    身体失重,跌落。

    从楼蓝寒唤出那声“哥”直到这一刻,一切不过是转瞬之间,甚至连留给他思考发生了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

    楼蓝寒看着楼月泠的身影在破碎的梵音中露出下坠,嘴角终于带起快慰的笑容。

    然后右侧胸口是神经被灼断的剧痛。

    有时候对敌人并不是不设防,而是已经没有设防的必要。

    唔,让他猜猜发生了什么事?

    他用琉璃上装备的唯一一枚冲击波子弹击中了楼月泠,然后楼月泠的梵音在无坚不摧的冲击波下连同他自己被击得粉碎。而琉璃借助发射子弹的后坐力退开幸免于难。

    世界上能够瞬间破开琉璃和梵音的防御的武器只有两件,冲击波弹是其中之一。因为它太过不稳定,携带容易自伤,楼蓝寒也就为了对付楼月泠在琉璃上装了一枚。

    接下来穆花葬、玉间别和穆御珊按照他的指令撤退,楼月泠一方的另外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样。

    血煞装备的超聚能激光束准确击穿了琉璃,在楼蓝寒的右胸开了一个洞。

    这是世界上第二个可以瞬破琉璃防御的武器。这个武器原本应该是装在帝姬上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跑到了血煞上去。

    大概是阿染觉得骗了夜很愧疚,想给他一些补偿,就偷偷把帝姬上的一部分武器转移了过去吧。

    他趴在琉璃的驾驶舱内剧烈地喘息着,然而呼吸起伏又带动被灼穿的肺叶,真正是痛得撕心裂肺。

    眼前的影像已经看不清晰了。可是他依然挣扎着,努力抬起头去看投影外界状况的屏幕。

    他要亲眼见证他二十五年的努力换来的成果,他要看着,要确认楼月泠的死亡。

    屏幕上梵音的碎片中猛然盛绽出炫丽的冰蓝色光彩,楼月泠背后的羽翼倏然舒展到极致,幻化出一片迷醉人心的光影将他包裹在内。宛若飘落的羽翎般破碎的光星散落,落了一地的迷离。

    逆向生长。

    即使是第二次看见如此情形,楼蓝寒依旧不得不承认它瑰丽得惊心动魄。

    夜打开血煞的舱盖从里面跳出来,轻盈地落在地上,向楼月泠的方向跑去,接住了包裹在光影交错中徐徐落下的婴儿。

    传说最坚固的机甲梵音化成空间钮的模样,落在夜的脚边,摔出一地晶莹的残片。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呦。

    楼蓝寒终于漾起一抹安心的笑意,缓缓合上了映着那一片冰蓝色光耀的紫眸。

    ——怦嗵。

    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应该已经变得微弱的心跳,背后左蝴蝶骨上一片业火炽焚的痛楚。

    一片羽翼般的冰蓝色胎记在那里悄然生长。

    ——怦嗵。

    已经撑到了极限的意识终于崩溃,思感式的机甲琉璃随着主人的意识陷入黑暗而分崩离析。少年瘦弱的身影在开始分解的机甲中若隐若现。

    ——怦嗵。

    听见自由落体时耳边掠过的风声。听说人临死前会看见一生中最留恋的光景,眼前闪现的是某人年少时沉静的面容。

    ——怦嗵。

    如果就这样死掉,有点不太甘心啊。

    ——怦……

    隐藏在泥土中的锁链摩挲着沙石快速移动。金属的锁链擦过草木发出近似蛇类行动的沙沙声,宛如匍匐在地面等待猎物落入口腹的毒蛇。

    “唰”。

    ☆、神之令无以违逆

    一声不甚明显的破空之声,隐匿在地面的墨色锁链腾空而起缠住了楼蓝寒,将他吊在半空。

    随着锁链的出现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架与锁链颜色相同的机甲。机甲通体墨绿,流畅的黑色纹路布满了机身,阴森得令人感受到透骨的寒意。

    其他人或许不太清楚,可是尚未来得及撤退的穆御珊却认得这台机甲,一双灰白的无机质眼瞳霎时间闪现过浓烈的憎恶和恨意。

    二十多年,他日日夜夜做梦都想把这台机甲的主人碎尸万段。

    “小珊儿,快走。”楼蓝寒突然发出模糊的声音。声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微弱,但是足以让穆御珊听清。

    穆御珊一怔,针对那台机甲的主人的杀意褪去。却更犹疑、更担忧了:“小殿下……”

    现在还不是对付那混蛋的时候。可是楼蓝寒若是落入他手里,处境恐怕会比落入人类或者楼月泠手里更糟糕。

    “穆御珊。”楼蓝寒抬起头,声音嘶哑,一片水汽朦胧的紫色瞳孔却骤然映出凌厉的光彩。“我叫你滚!”

    这一声近乎声嘶力竭,听得穆御珊眼眶一红。他看了看楼蓝寒,咬牙向珊瑚输入了离开的指令。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楼蓝寒的旨意是他行动的第一准则。这是他留在楼蓝寒身边必须有的觉悟。

    “小珊儿,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举身赴清池给你看。”

    “小殿下,生命之泉是淹不死人的。”

    “那我自挂东南枝给你看。”

    “小殿下,这里唯一可以给你挂的就是前辈的本体,他会很困扰的。”

    以上对话节选自楼蓝寒和穆御珊唯一一次争吵,那时象牙塔下出现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楼蓝寒执意要让穆御珊带那个人类上塔,而对人类怀有极深戒备之心的穆御珊第一次违背了他的命令。

    “好吧。”最后楼蓝寒只能使出杀手锏。“我要向花葬告状了哦,他会教你怎么做的。”

    自认为理直气壮的穆御珊当然不会阻止楼蓝寒的“告状”,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为了楼蓝寒的安全着想穆花葬会站在他这边。

    楼蓝寒找穆花葬接通通讯,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穆花葬没有劝阻楼蓝寒什么,反而让穆御珊过来。

    “跪下。”

    当时穆花葬就对穆御珊说了这么两个字。

    尚且年少的穆御珊整个人都懵了,他自认为没有错,完全无法理解穆花葬为什么要诘责他。

    见穆御珊愣愣地没反应,穆花葬的语气愈加严厉:“穆御珊,跪下!”

    穆御珊只得委委屈屈地跪下了。

    那天楼蓝寒亲自去把象牙塔下的人类接进了塔,而穆御珊在塔里跪了整整一天,直到穆花葬办完公事回塔。

    “这次罚得狠是要让你长长记性。”事后穆花葬帮穆御珊揉着已经跪得麻木的双腿如此解释。“小殿下继承了弗洛达千万年来的智慧结晶和历史记忆,他懂得比我们多,做出的抉择定然会是最接近完美的。”

    “你若是还想呆在他身边,就绝对不要违逆他的命令。”

    自那以后,穆御珊再也没有违背过楼蓝寒的意思。

    “在下是弗洛达二长老,般若篱。”从墨色机甲里传出的声音和这台机甲给人的感受一样,可怖而阴毒。男人的声音略含的沙哑像毒蛇吐出蛇信的嘶嘶声,仿佛天生就带着恶意。“感谢各位对我们两位殿下的照拂。”

    “不敢当。”面对般若篱明显不怀好意的问候,竹染沉着应对,目光却止不住地向已经陷入昏迷的楼蓝寒飘去。

    夜正抱着刚逆向生长过的楼月泠,煜不明状况,这里能应付般若篱的只剩他了。

    感受到竹染明显的警惕和敌意,般若篱从容地回答:“这毕竟是我族内部的纠纷,还希望各位能交由我族内部自己处理。”

    不愧是久经政坛的老狐狸。

    “很抱歉,这恐怕不行。”竹染没有就种族问题继续发展话题,巧妙挑向另一方面。“楼月泠在地球的十六年生活给我们造成了一定困扰,我们就这么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困扰自然是子虚乌有。但是楼蓝寒已经被般若篱挟持,不能再让楼月泠也被掳走了。

    楼蓝寒对他来说很重要,楼月泠对夜来说也很重要。

    般若篱却出乎竹染意料的爽快:“那殿下就麻烦各位了。”

    竹染微微挑眉,有些摸不透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小殿下意图对殿下不利。虽然他也是冰蓝雀,但对君王图谋不轨也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这已经是般若篱最大的让步。

    其实楼月泠是否会被带回地球他是不怎么在意的。反正只要楼蓝寒在,他迟早会回来。在楼蓝寒身上有着让楼月泠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竹染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一来般若篱对楼蓝寒必然有所图谋,再者楼蓝寒好歹是冰蓝雀,所以一时半刻般若篱不会伤他。而且以楼蓝寒的聪慧恐怕也不会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这是自然。”最终,竹染也只能妥协。

    真是不甘心啊……看着般若篱携楼蓝寒离开的背影,竹染只能无奈。结果还是没能帮到他吗。

    “嗒、嗒”。敲门的声音响起,低沉而稳重。

    夜颇为意外这种时候还有人来造访,随口道了一句:“请进。”

    竹染推门进来,耳边的冰蓝色流苏摇曳时带起一片迷离的光影。他看着守在婴儿床边的青年疲倦的容颜,愧怍之情越发得浓厚。

    离从弗洛达回来已经过去了几天,夜就一直守在楼月泠身边,竹柒来劝他也不听,只能去找竹染。竹柒来找竹染说明夜的状况时竹染才想起,自己这几天一直沉浸在再见楼蓝寒的纷乱思绪中,竟忘了自己还欠着夜的东西。

    所以他进门后第一句话就是致歉:“对不起。”

    “阿九,为什么要道歉?这不关你的事。”夜懒懒地回头,神色间掩不住倦意。

    “我说的不是楼月泠的事,事实上你跟他之间怎么样我是管不着的。”竹染深呼气,终于又提起了那些几近被尘封的过往。“我是说二十五年前,我不应该骗你的。”

    是的,竹染没有受到所谓的“运动神经损伤”,他一直都可以驾驶机甲,即使隐匿在黑暗里也从来都是那个极尽耀眼的天之骄子。楼蓝寒骗了他,而他为楼蓝寒骗了所有人。

    二十五年前得知“夜”和冰蓝雀必须是一生死敌后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假意自残。只要他无法驾驶机甲,就不用继承“夜”的称号,更不用和他爱的人针锋相对。

    于是他借着夜和玉间别打斗的机会假装不敌对手,掩护夜逃离后故意露出破绽让玉间别发起了看似致命的一击。事实上当时的玉间别也不过是个毛孩子,竹染要保护夜离开再顺利脱身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竹染和他爱的人一样,是个完美的演员。演出非常成功,他以几乎假戏真做的代价换来所有人相信他终身不能驾驶机甲。

    竹染交代这一切完以后有些忐忑地看向夜,他不知道夜会不会生气。他平白骗取了夜二十五年的愧疚。为了一己私欲他推卸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却让夜承担了二十多年的束缚。

    “我没生你的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竹染对他露出这样小心翼翼的表情,夜感到有些好笑。“你没事,这不是很好嘛。”

    “我以为你讨厌欺骗。”

    “我更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似乎是因为又涉及到前几天的战斗,夜不太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不过我还以为是阿七让你来劝我别喜欢楼月泠的。”

    竹染表示他个人完全没这个意思:“他是这么说。不过就这点我没资格批评你。”

    “是么……”夜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尚在熟睡中的楼月泠的脸。“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如果阿七再有意见,就让他亲自和我谈谈。”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一下你的宽宏大量?”难得的,竹染打趣似的说道。随后他转身顺手带上了房门。“晚安。”

    “晚安。”

    夜抚摸着楼月泠一如记忆中十六年前那样柔嫩的脸,扬起淡淡的笑意。

    就推卸责任这方面来说……他也已经没有资格责怪竹染了。

    ☆、为所受的过往复仇

    “一切数据正常,伤势也在缓慢恢复中。”长老院的御用医师恭敬地向般若篱汇报楼蓝寒的身体状况。“但是我并不建议病人就这样的状态进行治疗……”

    “有时候话多了会要命的。”般若篱线形的竖瞳冷冷瞥了医师一眼。

    医师立即打住,满头大汗地退下了。

    般若篱很满意地点点头,似乎是因为心情愉悦,连细长的瞳孔散发的阴森气息都退去了几分。

    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封闭圆柱体,中间灌满了蓝色透明的营养液。楼蓝寒就被浸泡在这些蓝色溶液中。

    白衣的少年在昏暗的灯光中央,光影交错映得脸色格外苍白。

    般若篱满意地上下打量少年瘦弱的身体,毫不掩饰的目光像在欣赏自己最喜爱的收藏品。

    现在楼蓝寒属于他了。以前他不是一直就像一朵应该被浸泡在温室的营养液里的娇弱鲜花一样吗?现在这样的状态多适合他啊。

    楼蓝寒对于楼月泠来说有着无法替代的重要性,所以只要他得到了楼蓝寒,楼月泠也迟早会是他的囊中之物。喔,他说不定还可以用楼蓝寒来要挟楼月泠成为他手中一把直指敌方心脏的利刃。

    简单来说,只要得到楼蓝寒,整个天下都将是他手中的玩物了。

    虽然因为楼蓝寒本人的不太配合没有办法利用到他机灵的小脑袋,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楼蓝寒麾下多得是聪明人,将来也全都是他的部下,不少楼蓝寒这一个。

    等到他坐拥这个天下后,穆花葬的目光必然也就只能落在他身上!

    般若篱面上是充满恶意的笑容。

    而现在嘛,楼蓝寒无论以怎样的形式存在,他的价值和意义都只是活着而已。

    ——对,因为不能死,所以“活着”就可以了。

    他愉快地转身,准备亲自操刀调试营养液的数据。然而在他身后本该因为重伤在营养液里沉眠的人,嘴角牵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太天真了。

    楼蓝寒和楼月泠并列存在不是没有理由的,两千年来穆花葬唯命是从更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的大脑可不是一般鸟纲动物头盖骨下那些少得可怜的内容物,而是亿万年来弗洛达所有的记忆、经验和智慧传承凝结成的精粹。

    如果说与楼月泠为敌就是与弗洛达为敌的话,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与楼蓝寒为敌,就是与整个弗洛达的历史为敌。

    “我这边准备好了,给我开启连接到监视器的权限。”

    “嗨~”毛莉兰,或者说离梓兰愉快地嚼着某种贻害千年的树脂成分的糖果,噼里啪啦敲响了键盘。当然,相信光屏是敲不出这些声音的,她只是因为个人奇葩的爱好装载了接触光屏时发声的小软件而已。“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兜帽摘下来呐,帅哥。”

    “我现在已经摘下来了,戴着兜帽多少会影响到操作。”坐在机甲驾驶舱里的青年声音含着笑意。“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很帅?”

    “现在摘下来有什么用,我又看不到啦。”离梓兰嘴里嘟囔着,手上却一点不含糊。“还有,你谦辞都听不懂嘛。权限转移完成,所有监视器对我家小鸟开启了。”

    青年手指在光屏上拂过,接受了离梓兰传过来的监控录像:“再把我的机甲叫成你家小鸟小心殿下揍你。”

    “他正在死,揍不到。死完了就变成了婴儿,更揍不到。”

    “好吧,你赢了。”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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