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对不起你挡到我了 作者:莫青雨
第5节
江瑜挑挑眉，却没表现出太多惊讶，他对江明兴和梁冰的亲戚都不太熟，在他眼里这些人跟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江明兴是因为太穷，又总惹祸，亲戚朋友都怕有一天牵累到他们，所以早早就断了联系。梁冰那边则是因为她另嫁了后，那群人自然与自己没了关系，平日过年过节也不可能再见到。
江瑜其实对他们的来意并不感兴趣，不过既然左迟提起了，他还是给面子的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听说是二舅和三舅合伙做的生意出了问题。”左迟手指绕着头发，小声说：“我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妈妈在讲电话，三舅的闺女儿翻了年要嫁人，这阵子手头紧的连嫁妆都拿不出来了。”
江瑜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左迟见他没什么兴趣，便也不提了，伸手拉过江瑜往餐厅的方向走。
“我让阿姨做了些你喜欢的菜……”左迟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妈妈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让我来安排的。”
江瑜恩了一声，“猜得到。”
二舅和三舅虽然带着外婆来了，但一谈正事还是把老人家扔在了一边也没多管。看样子不过是找了个来探亲的借口。
梁冰自然也是清楚的，便让左迟和江瑜去跟老人家聊聊天。
江瑜对外婆的记忆很模糊，虽然早几年还总收到外婆从老家寄来的东西，有时候是衣服鞋子，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钱。
不过钱都被江明兴拿去买酒和赌博了，梁冰大概是知道了，老人家就再没寄过东西来。
六年级的时候，江瑜在家门口碰到过一次外婆。她提着个竹篮子，里面装了很多鸡蛋，还提了个编织口袋，里面装了两只活公鸡。
见到江瑜，外婆赶忙把让人拉住了，把东西往他手里塞，又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江瑜书包里。
“别让你爸看见了。”外婆悄悄地说，又摸了摸江瑜的脸，一脸舍不得的样子，“别说外婆来过，就说这是你妈……你妈托人拿来的。”
外婆急匆匆地，连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把东西一股脑给了江瑜便转身走了，江瑜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江瑜不知道外婆为什么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就好像来探望孙子这件事是错的一样，这在江瑜的心灵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装着几百元钱的红包沾着外婆的体温，捂在胸口里热乎乎的，是江瑜唯一能感受到的那个叫做“亲人”的味道。
不过这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江瑜再不是那个渴望着有人关心自己，有人在意自己的小男孩了。他的心一年比一年冷硬，也一年比一年更明白现实是什么。
而外婆，也已经上了年纪，耳朵背了，眼睛也不太看得清楚，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坐在餐厅椅子上，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左迟坐过去，给外婆倒了杯热茶，给她捂在手心里又指了指江瑜，“外婆，你看看这是谁？”
外婆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盯了江瑜好半天，“小……瑜？”
江瑜心脏紧缩了一下，笑了笑说：“外婆好。”
“小瑜啊。”外婆一下高兴起来，伸手道：“过来，过来，让外婆看看。”
左迟让开位置，江瑜坐了过去。他不习惯这样的热情，哪怕在寻常人家，长辈疼儿孙是如此正常的事，可在江瑜看来却矫情又做作。
他扯着僵硬的嘴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任由外婆拉住自己的手，又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瘦了……”外婆似乎不太满意，看了看又说：“结婚了吗？”
江瑜一愣，左迟在旁边笑道：“外婆，你糊涂了，哥哥才比我大三岁呢，结哪门子婚啊？”
“哦，哦，对的。”外婆也笑，满脸的褶子皱在一起，又说：“学习还好吗？有生病吗？好好吃饭了吗？”
江瑜像戳一下才会说话的玩偶娃娃，一对一地回答：“还好，没有，好好吃饭了。”
等左叔回来，这顿饭才正式开始。
左迟和江瑜坐外婆旁边，左迟一边帮外婆剃鱼肉，又碎碎念着说：“外婆您不能吃那个……不是肉丸子，那是芋头，您吃了不消化的。什么呀，那太油了，外婆您吃这边的……”
江瑜坐在外婆另一边，一边看左迟熟练地给外婆夹菜，舀汤，一边默默吃自己的。
外婆眯着眼，隔一会儿又给江瑜挑了几根豆芽，说：“你多吃点，这么瘦呢。”
江瑜：“……”
江瑜砸吧砸吧嘴，给外婆挑了块鸡肉，外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小瑜乖，乖。”
江瑜笑了笑，筷子还没收回来，就听对面二舅说：“老太太您也是的，左迟哪次不顾着您啊，左迟就不乖了？”
左迟眉头一皱，“外婆不是这意思。”
二舅摆摆手，“左迟你懂事，咱们都清楚。这人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儿孙多了也不一定都是福气，这也有孙子从来也不主动来探望一下老人家，这会儿夹点菜就算孝顺了呢。”
江瑜抬头看了二舅一眼，非常赞同地说：“二舅说得有道理。”
二舅一愣，三舅啧了一声，瞪了二舅一眼，那意思——你个白痴，哪儿有人埋汰人还把自己一块儿说进去的？
二舅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儿孙”两字可不是把自己也说进去了么。他和老大、老三对老太太怎么样，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被江瑜似嘲讽地呛回来，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二舅又转头去看梁冰，他这回跟老三过来主要是为了筹钱，他知道梁冰一直想忘掉与江明兴的事情，更不愿提起江瑜的存在，所以话题就总是往左迟身上带，夸赞一直不绝口，活像旁边坐的江瑜是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外人。
江瑜倒是无所谓，左迟同样是他值得骄傲的妹妹。不过左迟这一路吃得煎熬不已，好几次想把这些所谓的“亲戚”全给乱棒打出去。
二舅还没夸够，左叔却是听够了，他端起酒杯说：“说说你们生意的事吧。”
这才终于把话题给扯了回去。
等一顿饭吃完，江瑜告辞回家，已经十二点了。
若不是被左迟拉着多陪了外婆一会儿，他早在吃完饭的时候就想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江明兴屋里传来震天的打呼声，江瑜打开客厅的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看到有酒的痕迹，这才揣着狐疑洗漱了上床，可在梁冰家因为无聊而带出的困倦，这会儿躺在床上，又没了困意。
脑子里清醒得很，二舅和三舅夹枪带棒的说话，夸左迟的时候还不忘埋汰自己的语气，那种“你不是我们梁家人”的感觉从对方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里迸发出来，让人难以忘怀。
不过就算如此，江瑜心里早已没有太大的感觉了。愤怒也好，羞耻也好，都没有，有的只是好笑罢了。
他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墙壁上有许多小小的刻痕，那是他早年在愤怒无处发泄时半夜三更拿着笔胡乱刻下的。
写得是什么，他自己早已记不得了，但那深深浅浅的刻痕却仿佛又把那个不甘心的江瑜推到了自己面前。
不嫌丢人的。
江瑜眯起眼，眼不见为净地闭上了眼睛。
……
周一，全校例行集会。
操场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人，三班的队伍就在江瑜他们班隔壁，江瑜打着哈欠，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身后陆正戳他肩膀，“喂，昨天最后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江瑜说：“吃了顿饭，完事了。”
“就这样？”陆正唏嘘，“我感觉怎么像是修罗场呢？”
“呵呵。”江瑜面无表情看着前方，隔了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回头，目光随意地在人群里晃了一圈，然后就和厉海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江瑜：“……”
厉海冲他笑了笑，远远地指了指校服外套，又指了指江瑜。
江瑜一脸茫然，随后想起来了，自己的外套还在他那儿呢。
江瑜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到五分钟，厉海的消息从手机上发了过来。
“你外套弄脏了，我给你洗干净了，等干了再给你。”
江瑜：“……”
江瑜捏着手机想了半天，想问，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你是gay吗？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行不行。江瑜啧了一声，有点恼火地想：“这要是自己误会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傻逼？”
可厉海的行为又实在让人怀疑……
江瑜抿了抿嘴角，在手机上飞快地按了几下，然后发给了陆正。
陆正正偷偷用手机看，收到他消息以后有点茫然。
——陆正：“什么叫‘你觉得厉海怎么样’？”
——江瑜：“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
——陆正：“哪里奇怪？没觉得啊？”
——江瑜：“我觉得，我只是瞎猜啊，他是不是喜欢男生啊？”
——陆正：“？？？？？”
第十六章 不知道
第十六章【不知道】
“不是……”陆正舔了舔嘴皮，往上一步紧紧靠在江瑜身后说：“你从哪儿得出这么个结论的啊？你为什么问这个啊？”
江瑜搔了搔脸，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突兀了，这种感觉不仅陆正惊讶尴尬，他自己也挺尴尬的。只是话都说出来了，要说就干脆说个清楚。
江瑜低头按手机，很快消息又发到了陆正手机上。
——江瑜：“你不觉得他对我，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
——陆正：“？？江瑜，你是不是太自恋了啊？”
——江瑜：“你仔细想一想，他买我喜欢的饮料，包比赛的门票还包零食。”
——陆正：“……那不是想让你回篮球社吗？”
江瑜一愣，对哦，他怎么就忘了这茬？
这么一想……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不不不，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是自己太敏感了？还是真的自作多情了？
看江瑜半天没回消息，陆正又说：“他对人向来就挺好的，你以前跟他不熟，所以不了解他而已。我初中跟他可一直是板凳球员，我比你了解他。”
江瑜皱皱眉，却没办法反驳什么。他确实不太了解厉海这个人，可正因为不了解，有时候直觉才更灵敏。反而是陆正这种自以为了解对方的，倒是会错过许多细节。
——江瑜：“他昨天帮我把外套拿回去洗了。”
——陆正：“……他人好呗。”
——江瑜：“你觉得这正常？你会帮我洗衣服吗？”
陆正严肃而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点忍不住想回头去看一眼厉海，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还是自己也被江瑜弄得有点一惊一乍，他冲动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回头。
陆正说：“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难相信。毕竟那是厉海，多少学妹学姐抢着送情书呢。”
江瑜也知道半点证据也没有，全靠自己瞎猜的说法实在站不住脚。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吗，我就瞎猜一下。”
陆正：“……哦。”
等集合结束，厉海几步追上了懒洋洋走在人群里的江瑜。
“早。”厉海说。
江瑜表情有点诡异，旁边的陆正也有点精神紧绷地上下打量了厉海几眼。
厉海挑挑眉，“怎么了？”
陆正肚子里装不了事儿，这阵真是憋得难受，但也知道把江瑜的疑惑说出来不仅江瑜难堪，厉海也会很尴尬。何况这儿是操场，左右还这么多学生看着呢。
陆正清了清喉咙，干巴巴笑道：“我听……江瑜说，你把他衣服……洗了？”
江瑜：“……”
此地无银三百两！
厉海愣了一下，看了江瑜一眼才对着的陆正点头，“是，昨天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给他掉地上了，觉得不太好，所以洗了一下。”
他又看向江瑜，“那衣服不能水洗？”
“没有。”江瑜摆摆手，觉得遇到一个猪一样的队友实在心累，“我就是跟陆正……提了一下，现如今像你这么实在的人很少见了。”
说着江瑜还踹了陆正一脚，半假半真地说：“看到没有！你学着点！”
陆正也窘得无以复加，趁此机会捂着屁股嗷嗷叫着跑了。
厉海笑着说：“你俩关系不错啊。”
江瑜：“……”真不是他自恋，可这语气实在听着……别扭啊。
厉海跟着江瑜慢慢往教学楼里走，没话找话地说：“之前电影……我以为你喜欢呢。”
“啊，是我喜欢的类型。”江瑜别扭归别扭，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随意说着，“不过跟他们不熟，王浩也不想跟我走一路吧？我就不去给人碍眼了。”
厉海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心里松了口气，“这样啊……是我没考虑周到。”
“不关你的事。”江瑜撇撇嘴，觉得厉海小心翼翼的让自己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想只好接着话题说：“你们后来……玩得开心吗？”
“还行，去看了电影。”厉海心情甚好，走路都轻盈了起来，“很好看。”
“是吗……”江瑜莫名其妙地扫了厉海一眼，觉得这人的心实在摸不透，“开心就好，呵呵。”
厉海能不开心吗？之前以为自己的数据错误了，惹得对方不高兴，现在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不想与王浩他们一起，并不是不喜欢电影。
数据是正确的，也没有惹对方不高兴。厉海笑着说：“中午一起吃饭吗？”
江瑜婉拒道：“我中午……呃，有点事。”
厉海的笑脸微微收了起来，江瑜觉得自己看到了他头上有一对无形的耳朵趴了下来。
这人变脸也太快了点？？？
厉海沉默了一下，“那晚上……”
江瑜清了清嗓子，“晚上我也有事，恩，家里有点事。”
厉海：“……”
好心情轰然倒塌，且伤心，且伤心。
上午老杨来找了江瑜一趟，还是说进篮球社的事，也说了决赛的事。江瑜本想拒绝，但耳边不知为何响起厉海的话——你敢说你打得不开心？你不喜欢这种感觉吗？一点也不怀念吗？
江瑜揉了揉鼻子，没直接答应，却也没再拒绝。
老杨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有戏，乐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释重负一样地走了。
江瑜站在教室门口发呆，徐逸严夹着课本过来，推了推眼镜看他，“又罚站？”
江瑜“嗯？”了一声，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逸严又说：“家访的时间这次可定好了，不许改了。就算你说做人要诚信，我也该排在第二位吧？”
江瑜无奈笑道：“是，这周六，说定了。”
徐逸严满意点头，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走吧，上课。”
徐逸严的课还是一如既往的牛头不对马嘴，但让人十分舒服，也能额外学到很多东西。他喜欢讲许多的故事，从古到今，偶尔也谈一些时政，还差十分钟下课的时候他终于把正题拉回到书本上，几句释义解释过后留了一些作业。
“作文，下周一交上来。”徐逸严边收拾课本边说：“没有题目，想写什么写什么。”
“啊……”
“日记可以吗？”
“读书笔记也算吗？”
学生们一个个发问，有兴致勃勃马上就准备开写的，也有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从哪儿下笔的。
徐逸严挥挥手，“随便。”
于是班长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喊道：“起立！敬礼！”
全班乐呵呵地喊：“老师再见！”
周涵涵咬着笔翻课本，“写什么呢……李白和杜甫的同人文好不好？”
陆正耳朵一竖，转过来趴在周涵涵桌子上好奇问：“周涵涵，我问你个问题啊。”
周涵涵一副大儒模样，扬起下颚微微眯眼，“问。”
陆正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你们那些个同人文……漫画，借我看看怎么样？”
周涵涵一愣，笔在桌上啪嗒一放，“bg还是bl？还是百合？”
陆正眼睛冒圈，“什么什么？”
周涵涵嗯哼一笑，“有阴谋，说吧，到底什么事儿？难不成终于开窍了？”
“开什么窍？”陆正眨巴眼，目光又偷偷往江瑜那儿瞟了一眼，江瑜戴着耳机闭着眼在睡觉，书本盖在鼻子以下，只露出淡淡的眉眼。
周涵涵鬼鬼祟祟一笑，“跟江瑜这么久，终于发现了异样的情愫？”
陆正：“……”
江瑜睁开眼，无奈道：“周涵涵你闲得无聊吗？”
周涵涵不说话了，哼着小曲儿拿笔的一头戳在陆正额头上，把陆正戳离了自己的桌子。
陆正拍开她的笔，揉了揉发红的额头说：“你醒着啊？”
“废话。”江瑜说：“老师再见——！那么大的声音我还不醒我得是个聋子。”
陆正笑了笑，又有点尴尬，半天才掩着嘴小声说：“我就是好奇……”
江瑜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周涵涵看看他，又看看陆正，狐疑道：“你们俩……不对劲啊，难道真有事？难道被我说中了？”
江瑜一把扯过周涵涵的书包，像人质一样勒在手里，“周涵涵，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心爱的漫画都给扔徐逸严办公室去。”
周涵涵惨叫一声扑过来就要抢，江瑜举高书包往后躲，这姿势从二人背后来看，简直像是江瑜故意逗周涵涵另其投怀送抱。
后门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同时还有同学的呼喊声响起：“江瑜，有人找你。”
江瑜带着笑容的脸还没收回去，一只手举着书包，一只手扶住失去平衡的周涵涵，转头时就对上了厉海阴沉沉的一双眼睛。
江瑜：“……”
这莫名其妙的捉奸现场即视感。
陆正都被厉海那神色惊了一跳，生怕下一秒厉海就要冲进来揍人，赶忙趴过桌面提着周涵涵的衣领子给人拉了回来。
周涵涵趁江瑜走神抢过书包，大吼了一句，“江瑜你脑子有病吧！我要是让徐逸严请家长我跟你没完！”
说着她也看到了厉海，赶紧道：“厉海！赶紧把这个祸害拉走！”
江瑜刷一下转头，速度太快以至于他都听到了脖子发出“咔”地一声。
他一脸惊悚地盯着周涵涵，“你说啥？”
陆正也吓傻了，脱口就是一句，“周涵涵你还江瑜清白！”
周涵涵：“……”
江瑜：“……”
周涵涵莫名其妙，“你们都什么表情啊？”
江瑜在全班同学好奇围过来之前慌不择路地跑了，顺便还提走了杵门口当门神的厉海。
厉海一言不发被江瑜拖进了厕所。
上课铃响了，走廊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厉海说：“我们是翘课了？”
江瑜抹了把脸，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其实就算是这人对自己有点啥感觉又怎么样？关他江瑜屁事？他还不至于因为一个陌生人就慌了神，还被周涵涵吓出一身冷汗来。
可现在这事明显不对头，他一看到厉海就紧张，一跟厉海说话就有点找不着北，尤其自己脑补得越多，就越没法直视厉海这张脸，以至于紧张和无措感翻倍地加剧。
为什么？
江瑜在脑子里快速问了自己八百遍，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或许是因为看不透厉海，摸不着他的行为规律所以总会被带着走，也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自己无论怎么冷眼相待，也还是笑眯眯追上来的人，他有点不太会应付这种人。
也或许是因为对方抢了自己的第一位置，抢了自己的光芒，本是看不惯的心情却因为这人连续的殷勤而被弄得有些迷茫，有些跟不上节奏，所以才一时慌了阵脚……
江瑜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看着厉海说：“找我干什么？”
厉海沉默片刻，说：“教练让我通知你，放学在体育馆集合，有训练任务。”
“关我……”江瑜想说关我屁事，可想到是自己没有干脆利落地拒绝在先，后半截话又被自己吞了回去。
他烦躁地挠了挠脖子，“我说过我有事吧？”
“可教练……”厉海皱了皱眉，“你真的不想进篮球社吗？”
江瑜手指在裤边缝摸了摸，好一会儿才说：“说实话，我不知道。”
第十七章 关卡
第十七章【关卡】
江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挠了挠脖子不耐烦道：“放学后是吧？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厉海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很顺从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两人面对面在厕所里安静了片刻，江瑜恍然回神，他俩为啥要待厕所里啊？
“那就……出去吧。”江瑜往外走了两步，刚推开厕所门又瞬间退了回来。
“怎么了？”厉海正跟在他后头，差点与他撞在一起。
“教导主任！嘘！”江瑜冲忙推开隔间的门躲了进去，两秒后他又冲了出来，把还杵在门口犹豫的厉海也一把拉进门中，再将门锁上。
脚步渐进，片刻后教导主任推门而入。
从隔间门的缝隙里能看到主任那滚圆的身体，撑得西装后背几乎要裂开了。江瑜往后退了退，跟厉海挤到一处，这隔间本就不大，塞两个正值发育期的男生更显得拥挤不堪。
江瑜努力不让自己碰到隔间墙壁，厉海倒是很高兴，甚至将手伸开，将江瑜大包大揽地拥进了怀里。
江瑜撑着他胸口不敢置信地咬牙道：“你、干、嘛？！”
干你。
厉海眨巴眨巴眼，没把涌到嘴边的话说出来，只是比了个禁音的手势：“嘘。”
江瑜：“……”
教导主任上个厕所慢条斯理，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好不容易挨到他去洗手，对方手机又响了。江瑜翻了个白眼，听着主任在隔间外头接起电话，喂喂啊啊地回应起来。
厉海小声说：“难受就靠着我，没关系的。”
江瑜心说，谁要靠着你啊？？？
为了和厉海保持距离，江瑜一直扭着腰不跟厉海有身体上的接触。可是隔间实在太小了点，他又不想碰到墙壁，难免和厉海偶尔产生肢体接触。其实他若完全靠在厉海怀里，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可江瑜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扭过来，就觉得如果此时松了气就算是输了，于是硬咬着牙梗着脖子，其实他的腰和上半截的背部早就麻掉了。
厉海见他实在难受，只好往后退了退，自己靠在了墙壁上，给他留出空间来。
“别拧着了，这下好点了？”
江瑜见他如此，自己再梗着又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点，再说自己不愿靠着墙壁就让别人靠着，这逻辑也说不过去啊。
于是只好皱着眉，一脸不情愿地扯着厉海的衣服，将他拉了过来，二人重新靠在了一处。
厉海勾起嘴角，手指尝试地往他腰上探了探，江瑜躲了一下又停住了，厉海便大着胆子将手搂到了他腰上，给他的腰部做了一个支撑。
虽然不情愿，但江瑜不得不承认，这样舒服了很多。
其实厉海这个位置换成陆正，估计他早就趴陆正身上了，可对象换成是厉海，江瑜就总也不想矮对方一头，何况他还在怀疑厉海的性向呢。
厉海转过头，双唇从江瑜耳尖上擦过。江瑜一个激灵，差点像黄花大闺女一样地尖叫出来。
变态，流氓几个字在舌尖上滚了几圈最后还是被他给咽了回去。
冷静！冷静啊江瑜！你是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很丢人！
江瑜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瞪了厉海一眼。厉海抱歉地笑了笑，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的。
江瑜拿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指了指厉海，警告的意思非常明显。厉海忍着笑，目光从对方努力维持镇定的表情移到无法遮掩地发红的耳朵上，眼底笑意更浓。
在江瑜转头的时候，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仿佛想保留住那一瞬间的味道。
等主任离开，外面也听不到脚步声了，江瑜才从隔间里推门而出，手指着厉海半天却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厉海无辜脸，“怎么了？”
江瑜咬牙切齿，在原地握拳蹦了一下，又背着手来回踱步，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老实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嗯哼？”
厉海歪头，“嗯哼？是什么？”
江瑜看见他这幅表情就想揍人，拳头遥遥对着厉海的脸比来比去，“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是不是？不要装！”
厉海摇头，“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好。”江瑜点头，又在原地转了个圈，像个没辙的小动物，喉咙里发出嘀嘀咕咕的声音，“我问你，你老实回答，就说是还是不是。”
厉海嗯了一声，拍了拍校服外套，在洗手台边站住了。
“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还喜欢看电影？”江瑜问。
厉海点头，“是。”
江瑜又问：“好，你说说看，我们很熟吗？”
厉海想了想，“在篮球赛之前，不熟。”
江瑜对这个问题很欣慰，太好了，原来他也知道他们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熟识。他还以为只有自己这么认为呢！
“既然我们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也不熟悉对方，为什么你对我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又为什么……给我的感觉，为什么总让着我，帮着我？”
厉海唔了一声，他转身在洗手台前洗了洗手，目光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江瑜，对方显然很疑惑这个问题，而且疑惑很久了。
其实厉海知道，江瑜怀疑自己了，毕竟自己的所作所为算不得坦荡，也算不得合理，就连陆正估计也说不出江瑜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因为陆正从没去留意过这些细节。
会怀疑自己很正常。厉海低头，又拿水擦了把脸，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再回头，他又是那个一脸无辜，看上去沉稳又靠谱的篮球社精英球员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说：“你有纸吗？”
“啊？”江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擦脸的事，于是没好气道：“没有！”
厉海叹气，从校服兜里摸出一包卫生纸，一边拆一边说：“还好我有。”
江瑜：“……”
厉海慢吞吞擦了脸，将卫生纸丢进垃圾桶里，理了理头绪后说道：“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一件事，不如你先回答我，我再回答你？”
江瑜瞪眼，“是我先问你的！”
厉海摆摆手，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在我的印象里，我一直待你不错，就算谈不上最好，起码也算得上客气礼貌了吧？”
江瑜张了张嘴，无意义地“啊”了一声。
厉海一脸纳闷，“你之前肚子不舒服，我还扶了你一把……”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江瑜被迫又想起自己在厕所里噼里啪啦，而这人就在隔间外的事情，顿时窘得无以复加。
厉海做了个ok的手势，“门票，零食，请你吃饭……我还帮你洗了外套。”
江瑜炸毛，“我没让你帮我洗外套！”
“这话说的。”厉海不解，“我好心帮了你，却反而要受到指责吗？”
江瑜：“……”他自己当然也知道不是这么个道理。
厉海见江瑜不说话了，才慢慢说：“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的，可你对我却一直……唔，要么不耐烦，要么一脸厌恶的样子，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厌恶。”江瑜皱眉，“我只是……啧……”
厉海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他，“只是？恩？”
江瑜被说得有点抬不起头来，他这人自尊心虽然高，虽然要面子，却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于厉海，他本就失了先机，从头到尾他都不占一个理字，真要说起来，自己反成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
这要是换了王浩，雷戈，或者随便一个什么人，估计早就不想搭理自己了，再要是个脾气暴躁的人，直接挥拳揍上来也是很正常的。
江瑜清楚，厉海却从没有过不高兴的表情，甚至可以说，他的脾气好得有点过分了。
江瑜撇撇嘴，“先说清楚，我可没有厌恶你，这个词有点过分了。”
“哦。”厉海点点头，“没有厌恶，只是不想看到我而已。”
江瑜：“……”这个词倒是没用错。
厉海问：“为什么？”
江瑜皱眉，“那你又为什么？就当我脾气古怪，不擅长交往好了，你为什么不翻脸？”
厉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惊奇地瞪大眼，“你脾气不好，我就一定要与你一起脾气不好吗？你做事有你的方法，我做事也有我的。我这人就这样，不太会与人生气。”
“骗人。”江瑜直接戳破，“之前雷戈还说你揍他了。”
厉海被噎了一下，想继续夸自己的话没能说下去，只好临时换了方向，“人人都有底线。”
江瑜狐疑，“陆正确实是说过……你这人脾气挺好的，也很有耐心。”
“是吧？”厉海挑眉，“你对人刻薄，那是你的事情，不见得我也要以牙还牙，对不对？”
江瑜不爽，“谁刻薄了？”
厉海指他，“你看，你看，这就开始了。”
江瑜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觉得自己与厉海的这一番自我辩白有点莫名其貌地滑稽。
憋了半天，没憋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人……莫名其妙。”江瑜笑道：“我都不知道我在跟你认真个什么劲儿！”
厉海盯着他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要跟我较真。”
江瑜揉脸，“弄得我像个娘炮一样，斤斤计较。”
厉海一乐，“这么一说倒真挺像的。”
江瑜这一笑，心里倒是跟着出去一团气，压在胸口上那种说不出的郁闷感被释放了许多。他不想去追究自己到底在意厉海什么，越想越琢磨不出个味来，干脆不想了。
本来就是自己不占理，再跟人掰扯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不像个男人。
他挠了挠头，说：“抱歉，好吧，这次的事算我不对。外套谢谢了，还有……门票和零食也是，还有……篮球社的事也是。”
厉海的笑容在眼底加深，同时加深的，还有一层蠢蠢欲动的欲望。
“篮球社的什么事？为什么感谢我？”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真跟篮球错过了，你说得对，我确实喜欢篮球，我也很怀念赛场。可能是我不愿意承认，又总被你戳中，所以有点恼羞成怒地发泄吧。”
江瑜诚心诚意道：“是我太幼稚了，抱歉。”
厉海将手插进裤兜里，手指在裤兜里握成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才算克制住了不上前去拥抱江瑜的冲动。
“我很喜欢看你打球。”厉海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了解你吗？就因为这个，我初中和陆正一直坐板凳，虽然我有幸上场过一次，但因为平时训练力度不够，打得不好，之后也没有机会再上场。初三毕业的时候，我以为我跟篮球没有缘分了，可之后因为身高的缘故，自然而然地被邀请进了篮球社……我现在打篮球的方式，很多细节都是在模仿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什么？”江瑜愣了愣，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模仿我？这，这个怎么模仿？”
“细节，习惯，带球的习惯，躲人的习惯，还有观察对方的习惯。”厉海指了指眼睛，“坐板凳的那几年，我一直看着你，所以我比谁都了解你。这就是原因。”
江瑜心中轰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只是因为篮球……自己也真是太能脑补了。
“我有什么好学的。”江瑜话是这么说，却不自觉地得意起来，扬了扬下颚，“你的体格和身高都和我不一样，你有你擅长的打法，模仿我算怎么回事？”
厉海笑笑，“是，所以我也想让你回来，想让你亲自指导指导我。我在这方面的天赋，还是差了一些，好不容易不坐板凳了，也想好好打几场对不对？”
江瑜眨眨眼，觉得厉海这人还挺认真的。他喜欢认真的人，而不是目的性过强的人，他喜欢负责任的人，而不是自以为是，自我满足的人。江瑜的喜好分外清楚和明显，厉海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悄无声息地迈过了一关。
第5节
恋耽美
第5节
江瑜挑挑眉，却没表现出太多惊讶，他对江明兴和梁冰的亲戚都不太熟，在他眼里这些人跟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江明兴是因为太穷，又总惹祸，亲戚朋友都怕有一天牵累到他们，所以早早就断了联系。梁冰那边则是因为她另嫁了后，那群人自然与自己没了关系，平日过年过节也不可能再见到。
江瑜其实对他们的来意并不感兴趣，不过既然左迟提起了，他还是给面子的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听说是二舅和三舅合伙做的生意出了问题。”左迟手指绕着头发，小声说：“我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妈妈在讲电话，三舅的闺女儿翻了年要嫁人，这阵子手头紧的连嫁妆都拿不出来了。”
江瑜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左迟见他没什么兴趣，便也不提了，伸手拉过江瑜往餐厅的方向走。
“我让阿姨做了些你喜欢的菜……”左迟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妈妈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让我来安排的。”
江瑜恩了一声，“猜得到。”
二舅和三舅虽然带着外婆来了，但一谈正事还是把老人家扔在了一边也没多管。看样子不过是找了个来探亲的借口。
梁冰自然也是清楚的，便让左迟和江瑜去跟老人家聊聊天。
江瑜对外婆的记忆很模糊，虽然早几年还总收到外婆从老家寄来的东西，有时候是衣服鞋子，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钱。
不过钱都被江明兴拿去买酒和赌博了，梁冰大概是知道了，老人家就再没寄过东西来。
六年级的时候，江瑜在家门口碰到过一次外婆。她提着个竹篮子，里面装了很多鸡蛋，还提了个编织口袋，里面装了两只活公鸡。
见到江瑜，外婆赶忙把让人拉住了，把东西往他手里塞，又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江瑜书包里。
“别让你爸看见了。”外婆悄悄地说，又摸了摸江瑜的脸，一脸舍不得的样子，“别说外婆来过，就说这是你妈……你妈托人拿来的。”
外婆急匆匆地，连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把东西一股脑给了江瑜便转身走了，江瑜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江瑜不知道外婆为什么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就好像来探望孙子这件事是错的一样，这在江瑜的心灵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装着几百元钱的红包沾着外婆的体温，捂在胸口里热乎乎的，是江瑜唯一能感受到的那个叫做“亲人”的味道。
不过这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江瑜再不是那个渴望着有人关心自己，有人在意自己的小男孩了。他的心一年比一年冷硬，也一年比一年更明白现实是什么。
而外婆，也已经上了年纪，耳朵背了，眼睛也不太看得清楚，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坐在餐厅椅子上，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左迟坐过去，给外婆倒了杯热茶，给她捂在手心里又指了指江瑜，“外婆，你看看这是谁？”
外婆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盯了江瑜好半天，“小……瑜？”
江瑜心脏紧缩了一下，笑了笑说：“外婆好。”
“小瑜啊。”外婆一下高兴起来，伸手道：“过来，过来，让外婆看看。”
左迟让开位置，江瑜坐了过去。他不习惯这样的热情，哪怕在寻常人家，长辈疼儿孙是如此正常的事，可在江瑜看来却矫情又做作。
他扯着僵硬的嘴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任由外婆拉住自己的手，又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瘦了……”外婆似乎不太满意，看了看又说：“结婚了吗？”
江瑜一愣，左迟在旁边笑道：“外婆，你糊涂了，哥哥才比我大三岁呢，结哪门子婚啊？”
“哦，哦，对的。”外婆也笑，满脸的褶子皱在一起，又说：“学习还好吗？有生病吗？好好吃饭了吗？”
江瑜像戳一下才会说话的玩偶娃娃，一对一地回答：“还好，没有，好好吃饭了。”
等左叔回来，这顿饭才正式开始。
左迟和江瑜坐外婆旁边，左迟一边帮外婆剃鱼肉，又碎碎念着说：“外婆您不能吃那个……不是肉丸子，那是芋头，您吃了不消化的。什么呀，那太油了，外婆您吃这边的……”
江瑜坐在外婆另一边，一边看左迟熟练地给外婆夹菜，舀汤，一边默默吃自己的。
外婆眯着眼，隔一会儿又给江瑜挑了几根豆芽，说：“你多吃点，这么瘦呢。”
江瑜：“……”
江瑜砸吧砸吧嘴，给外婆挑了块鸡肉，外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小瑜乖，乖。”
江瑜笑了笑，筷子还没收回来，就听对面二舅说：“老太太您也是的，左迟哪次不顾着您啊，左迟就不乖了？”
左迟眉头一皱，“外婆不是这意思。”
二舅摆摆手，“左迟你懂事，咱们都清楚。这人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儿孙多了也不一定都是福气，这也有孙子从来也不主动来探望一下老人家，这会儿夹点菜就算孝顺了呢。”
江瑜抬头看了二舅一眼，非常赞同地说：“二舅说得有道理。”
二舅一愣，三舅啧了一声，瞪了二舅一眼，那意思——你个白痴，哪儿有人埋汰人还把自己一块儿说进去的？
二舅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儿孙”两字可不是把自己也说进去了么。他和老大、老三对老太太怎么样，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被江瑜似嘲讽地呛回来，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二舅又转头去看梁冰，他这回跟老三过来主要是为了筹钱，他知道梁冰一直想忘掉与江明兴的事情，更不愿提起江瑜的存在，所以话题就总是往左迟身上带，夸赞一直不绝口，活像旁边坐的江瑜是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外人。
江瑜倒是无所谓，左迟同样是他值得骄傲的妹妹。不过左迟这一路吃得煎熬不已，好几次想把这些所谓的“亲戚”全给乱棒打出去。
二舅还没夸够，左叔却是听够了，他端起酒杯说：“说说你们生意的事吧。”
这才终于把话题给扯了回去。
等一顿饭吃完，江瑜告辞回家，已经十二点了。
若不是被左迟拉着多陪了外婆一会儿，他早在吃完饭的时候就想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江明兴屋里传来震天的打呼声，江瑜打开客厅的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看到有酒的痕迹，这才揣着狐疑洗漱了上床，可在梁冰家因为无聊而带出的困倦，这会儿躺在床上，又没了困意。
脑子里清醒得很，二舅和三舅夹枪带棒的说话，夸左迟的时候还不忘埋汰自己的语气，那种“你不是我们梁家人”的感觉从对方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里迸发出来，让人难以忘怀。
不过就算如此，江瑜心里早已没有太大的感觉了。愤怒也好，羞耻也好，都没有，有的只是好笑罢了。
他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墙壁上有许多小小的刻痕，那是他早年在愤怒无处发泄时半夜三更拿着笔胡乱刻下的。
写得是什么，他自己早已记不得了，但那深深浅浅的刻痕却仿佛又把那个不甘心的江瑜推到了自己面前。
不嫌丢人的。
江瑜眯起眼，眼不见为净地闭上了眼睛。
……
周一，全校例行集会。
操场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人，三班的队伍就在江瑜他们班隔壁，江瑜打着哈欠，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身后陆正戳他肩膀，“喂，昨天最后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江瑜说：“吃了顿饭，完事了。”
“就这样？”陆正唏嘘，“我感觉怎么像是修罗场呢？”
“呵呵。”江瑜面无表情看着前方，隔了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回头，目光随意地在人群里晃了一圈，然后就和厉海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江瑜：“……”
厉海冲他笑了笑，远远地指了指校服外套，又指了指江瑜。
江瑜一脸茫然，随后想起来了，自己的外套还在他那儿呢。
江瑜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到五分钟，厉海的消息从手机上发了过来。
“你外套弄脏了，我给你洗干净了，等干了再给你。”
江瑜：“……”
江瑜捏着手机想了半天，想问，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你是gay吗？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行不行。江瑜啧了一声，有点恼火地想：“这要是自己误会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傻逼？”
可厉海的行为又实在让人怀疑……
江瑜抿了抿嘴角，在手机上飞快地按了几下，然后发给了陆正。
陆正正偷偷用手机看，收到他消息以后有点茫然。
——陆正：“什么叫‘你觉得厉海怎么样’？”
——江瑜：“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
——陆正：“哪里奇怪？没觉得啊？”
——江瑜：“我觉得，我只是瞎猜啊，他是不是喜欢男生啊？”
——陆正：“？？？？？”
第十六章 不知道
第十六章【不知道】
“不是……”陆正舔了舔嘴皮，往上一步紧紧靠在江瑜身后说：“你从哪儿得出这么个结论的啊？你为什么问这个啊？”
江瑜搔了搔脸，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突兀了，这种感觉不仅陆正惊讶尴尬，他自己也挺尴尬的。只是话都说出来了，要说就干脆说个清楚。
江瑜低头按手机，很快消息又发到了陆正手机上。
——江瑜：“你不觉得他对我，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
——陆正：“？？江瑜，你是不是太自恋了啊？”
——江瑜：“你仔细想一想，他买我喜欢的饮料，包比赛的门票还包零食。”
——陆正：“……那不是想让你回篮球社吗？”
江瑜一愣，对哦，他怎么就忘了这茬？
这么一想……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不不不，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是自己太敏感了？还是真的自作多情了？
看江瑜半天没回消息，陆正又说：“他对人向来就挺好的，你以前跟他不熟，所以不了解他而已。我初中跟他可一直是板凳球员，我比你了解他。”
江瑜皱皱眉，却没办法反驳什么。他确实不太了解厉海这个人，可正因为不了解，有时候直觉才更灵敏。反而是陆正这种自以为了解对方的，倒是会错过许多细节。
——江瑜：“他昨天帮我把外套拿回去洗了。”
——陆正：“……他人好呗。”
——江瑜：“你觉得这正常？你会帮我洗衣服吗？”
陆正严肃而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点忍不住想回头去看一眼厉海，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还是自己也被江瑜弄得有点一惊一乍，他冲动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回头。
陆正说：“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难相信。毕竟那是厉海，多少学妹学姐抢着送情书呢。”
江瑜也知道半点证据也没有，全靠自己瞎猜的说法实在站不住脚。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吗，我就瞎猜一下。”
陆正：“……哦。”
等集合结束，厉海几步追上了懒洋洋走在人群里的江瑜。
“早。”厉海说。
江瑜表情有点诡异，旁边的陆正也有点精神紧绷地上下打量了厉海几眼。
厉海挑挑眉，“怎么了？”
陆正肚子里装不了事儿，这阵真是憋得难受，但也知道把江瑜的疑惑说出来不仅江瑜难堪，厉海也会很尴尬。何况这儿是操场，左右还这么多学生看着呢。
陆正清了清喉咙，干巴巴笑道：“我听……江瑜说，你把他衣服……洗了？”
江瑜：“……”
此地无银三百两！
厉海愣了一下，看了江瑜一眼才对着的陆正点头，“是，昨天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给他掉地上了，觉得不太好，所以洗了一下。”
他又看向江瑜，“那衣服不能水洗？”
“没有。”江瑜摆摆手，觉得遇到一个猪一样的队友实在心累，“我就是跟陆正……提了一下，现如今像你这么实在的人很少见了。”
说着江瑜还踹了陆正一脚，半假半真地说：“看到没有！你学着点！”
陆正也窘得无以复加，趁此机会捂着屁股嗷嗷叫着跑了。
厉海笑着说：“你俩关系不错啊。”
江瑜：“……”真不是他自恋，可这语气实在听着……别扭啊。
厉海跟着江瑜慢慢往教学楼里走，没话找话地说：“之前电影……我以为你喜欢呢。”
“啊，是我喜欢的类型。”江瑜别扭归别扭，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随意说着，“不过跟他们不熟，王浩也不想跟我走一路吧？我就不去给人碍眼了。”
厉海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心里松了口气，“这样啊……是我没考虑周到。”
“不关你的事。”江瑜撇撇嘴，觉得厉海小心翼翼的让自己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想只好接着话题说：“你们后来……玩得开心吗？”
“还行，去看了电影。”厉海心情甚好，走路都轻盈了起来，“很好看。”
“是吗……”江瑜莫名其妙地扫了厉海一眼，觉得这人的心实在摸不透，“开心就好，呵呵。”
厉海能不开心吗？之前以为自己的数据错误了，惹得对方不高兴，现在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不想与王浩他们一起，并不是不喜欢电影。
数据是正确的，也没有惹对方不高兴。厉海笑着说：“中午一起吃饭吗？”
江瑜婉拒道：“我中午……呃，有点事。”
厉海的笑脸微微收了起来，江瑜觉得自己看到了他头上有一对无形的耳朵趴了下来。
这人变脸也太快了点？？？
厉海沉默了一下，“那晚上……”
江瑜清了清嗓子，“晚上我也有事，恩，家里有点事。”
厉海：“……”
好心情轰然倒塌，且伤心，且伤心。
上午老杨来找了江瑜一趟，还是说进篮球社的事，也说了决赛的事。江瑜本想拒绝，但耳边不知为何响起厉海的话——你敢说你打得不开心？你不喜欢这种感觉吗？一点也不怀念吗？
江瑜揉了揉鼻子，没直接答应，却也没再拒绝。
老杨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有戏，乐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释重负一样地走了。
江瑜站在教室门口发呆，徐逸严夹着课本过来，推了推眼镜看他，“又罚站？”
江瑜“嗯？”了一声，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逸严又说：“家访的时间这次可定好了，不许改了。就算你说做人要诚信，我也该排在第二位吧？”
江瑜无奈笑道：“是，这周六，说定了。”
徐逸严满意点头，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走吧，上课。”
徐逸严的课还是一如既往的牛头不对马嘴，但让人十分舒服，也能额外学到很多东西。他喜欢讲许多的故事，从古到今，偶尔也谈一些时政，还差十分钟下课的时候他终于把正题拉回到书本上，几句释义解释过后留了一些作业。
“作文，下周一交上来。”徐逸严边收拾课本边说：“没有题目，想写什么写什么。”
“啊……”
“日记可以吗？”
“读书笔记也算吗？”
学生们一个个发问，有兴致勃勃马上就准备开写的，也有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从哪儿下笔的。
徐逸严挥挥手，“随便。”
于是班长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喊道：“起立！敬礼！”
全班乐呵呵地喊：“老师再见！”
周涵涵咬着笔翻课本，“写什么呢……李白和杜甫的同人文好不好？”
陆正耳朵一竖，转过来趴在周涵涵桌子上好奇问：“周涵涵，我问你个问题啊。”
周涵涵一副大儒模样，扬起下颚微微眯眼，“问。”
陆正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你们那些个同人文……漫画，借我看看怎么样？”
周涵涵一愣，笔在桌上啪嗒一放，“bg还是bl？还是百合？”
陆正眼睛冒圈，“什么什么？”
周涵涵嗯哼一笑，“有阴谋，说吧，到底什么事儿？难不成终于开窍了？”
“开什么窍？”陆正眨巴眼，目光又偷偷往江瑜那儿瞟了一眼，江瑜戴着耳机闭着眼在睡觉，书本盖在鼻子以下，只露出淡淡的眉眼。
周涵涵鬼鬼祟祟一笑，“跟江瑜这么久，终于发现了异样的情愫？”
陆正：“……”
江瑜睁开眼，无奈道：“周涵涵你闲得无聊吗？”
周涵涵不说话了，哼着小曲儿拿笔的一头戳在陆正额头上，把陆正戳离了自己的桌子。
陆正拍开她的笔，揉了揉发红的额头说：“你醒着啊？”
“废话。”江瑜说：“老师再见——！那么大的声音我还不醒我得是个聋子。”
陆正笑了笑，又有点尴尬，半天才掩着嘴小声说：“我就是好奇……”
江瑜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周涵涵看看他，又看看陆正，狐疑道：“你们俩……不对劲啊，难道真有事？难道被我说中了？”
江瑜一把扯过周涵涵的书包，像人质一样勒在手里，“周涵涵，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心爱的漫画都给扔徐逸严办公室去。”
周涵涵惨叫一声扑过来就要抢，江瑜举高书包往后躲，这姿势从二人背后来看，简直像是江瑜故意逗周涵涵另其投怀送抱。
后门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同时还有同学的呼喊声响起：“江瑜，有人找你。”
江瑜带着笑容的脸还没收回去，一只手举着书包，一只手扶住失去平衡的周涵涵，转头时就对上了厉海阴沉沉的一双眼睛。
江瑜：“……”
这莫名其妙的捉奸现场即视感。
陆正都被厉海那神色惊了一跳，生怕下一秒厉海就要冲进来揍人，赶忙趴过桌面提着周涵涵的衣领子给人拉了回来。
周涵涵趁江瑜走神抢过书包，大吼了一句，“江瑜你脑子有病吧！我要是让徐逸严请家长我跟你没完！”
说着她也看到了厉海，赶紧道：“厉海！赶紧把这个祸害拉走！”
江瑜刷一下转头，速度太快以至于他都听到了脖子发出“咔”地一声。
他一脸惊悚地盯着周涵涵，“你说啥？”
陆正也吓傻了，脱口就是一句，“周涵涵你还江瑜清白！”
周涵涵：“……”
江瑜：“……”
周涵涵莫名其妙，“你们都什么表情啊？”
江瑜在全班同学好奇围过来之前慌不择路地跑了，顺便还提走了杵门口当门神的厉海。
厉海一言不发被江瑜拖进了厕所。
上课铃响了，走廊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厉海说：“我们是翘课了？”
江瑜抹了把脸，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其实就算是这人对自己有点啥感觉又怎么样？关他江瑜屁事？他还不至于因为一个陌生人就慌了神，还被周涵涵吓出一身冷汗来。
可现在这事明显不对头，他一看到厉海就紧张，一跟厉海说话就有点找不着北，尤其自己脑补得越多，就越没法直视厉海这张脸，以至于紧张和无措感翻倍地加剧。
为什么？
江瑜在脑子里快速问了自己八百遍，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或许是因为看不透厉海，摸不着他的行为规律所以总会被带着走，也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自己无论怎么冷眼相待，也还是笑眯眯追上来的人，他有点不太会应付这种人。
也或许是因为对方抢了自己的第一位置，抢了自己的光芒，本是看不惯的心情却因为这人连续的殷勤而被弄得有些迷茫，有些跟不上节奏，所以才一时慌了阵脚……
江瑜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看着厉海说：“找我干什么？”
厉海沉默片刻，说：“教练让我通知你，放学在体育馆集合，有训练任务。”
“关我……”江瑜想说关我屁事，可想到是自己没有干脆利落地拒绝在先，后半截话又被自己吞了回去。
他烦躁地挠了挠脖子，“我说过我有事吧？”
“可教练……”厉海皱了皱眉，“你真的不想进篮球社吗？”
江瑜手指在裤边缝摸了摸，好一会儿才说：“说实话，我不知道。”
第十七章 关卡
第十七章【关卡】
江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挠了挠脖子不耐烦道：“放学后是吧？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厉海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很顺从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两人面对面在厕所里安静了片刻，江瑜恍然回神，他俩为啥要待厕所里啊？
“那就……出去吧。”江瑜往外走了两步，刚推开厕所门又瞬间退了回来。
“怎么了？”厉海正跟在他后头，差点与他撞在一起。
“教导主任！嘘！”江瑜冲忙推开隔间的门躲了进去，两秒后他又冲了出来，把还杵在门口犹豫的厉海也一把拉进门中，再将门锁上。
脚步渐进，片刻后教导主任推门而入。
从隔间门的缝隙里能看到主任那滚圆的身体，撑得西装后背几乎要裂开了。江瑜往后退了退，跟厉海挤到一处，这隔间本就不大，塞两个正值发育期的男生更显得拥挤不堪。
江瑜努力不让自己碰到隔间墙壁，厉海倒是很高兴，甚至将手伸开，将江瑜大包大揽地拥进了怀里。
江瑜撑着他胸口不敢置信地咬牙道：“你、干、嘛？！”
干你。
厉海眨巴眨巴眼，没把涌到嘴边的话说出来，只是比了个禁音的手势：“嘘。”
江瑜：“……”
教导主任上个厕所慢条斯理，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好不容易挨到他去洗手，对方手机又响了。江瑜翻了个白眼，听着主任在隔间外头接起电话，喂喂啊啊地回应起来。
厉海小声说：“难受就靠着我，没关系的。”
江瑜心说，谁要靠着你啊？？？
为了和厉海保持距离，江瑜一直扭着腰不跟厉海有身体上的接触。可是隔间实在太小了点，他又不想碰到墙壁，难免和厉海偶尔产生肢体接触。其实他若完全靠在厉海怀里，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可江瑜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扭过来，就觉得如果此时松了气就算是输了，于是硬咬着牙梗着脖子，其实他的腰和上半截的背部早就麻掉了。
厉海见他实在难受，只好往后退了退，自己靠在了墙壁上，给他留出空间来。
“别拧着了，这下好点了？”
江瑜见他如此，自己再梗着又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点，再说自己不愿靠着墙壁就让别人靠着，这逻辑也说不过去啊。
于是只好皱着眉，一脸不情愿地扯着厉海的衣服，将他拉了过来，二人重新靠在了一处。
厉海勾起嘴角，手指尝试地往他腰上探了探，江瑜躲了一下又停住了，厉海便大着胆子将手搂到了他腰上，给他的腰部做了一个支撑。
虽然不情愿，但江瑜不得不承认，这样舒服了很多。
其实厉海这个位置换成陆正，估计他早就趴陆正身上了，可对象换成是厉海，江瑜就总也不想矮对方一头，何况他还在怀疑厉海的性向呢。
厉海转过头，双唇从江瑜耳尖上擦过。江瑜一个激灵，差点像黄花大闺女一样地尖叫出来。
变态，流氓几个字在舌尖上滚了几圈最后还是被他给咽了回去。
冷静！冷静啊江瑜！你是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很丢人！
江瑜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瞪了厉海一眼。厉海抱歉地笑了笑，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的。
江瑜拿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指了指厉海，警告的意思非常明显。厉海忍着笑，目光从对方努力维持镇定的表情移到无法遮掩地发红的耳朵上，眼底笑意更浓。
在江瑜转头的时候，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仿佛想保留住那一瞬间的味道。
等主任离开，外面也听不到脚步声了，江瑜才从隔间里推门而出，手指着厉海半天却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厉海无辜脸，“怎么了？”
江瑜咬牙切齿，在原地握拳蹦了一下，又背着手来回踱步，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老实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嗯哼？”
厉海歪头，“嗯哼？是什么？”
江瑜看见他这幅表情就想揍人，拳头遥遥对着厉海的脸比来比去，“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是不是？不要装！”
厉海摇头，“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好。”江瑜点头，又在原地转了个圈，像个没辙的小动物，喉咙里发出嘀嘀咕咕的声音，“我问你，你老实回答，就说是还是不是。”
厉海嗯了一声，拍了拍校服外套，在洗手台边站住了。
“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还喜欢看电影？”江瑜问。
厉海点头，“是。”
江瑜又问：“好，你说说看，我们很熟吗？”
厉海想了想，“在篮球赛之前，不熟。”
江瑜对这个问题很欣慰，太好了，原来他也知道他们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熟识。他还以为只有自己这么认为呢！
“既然我们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也不熟悉对方，为什么你对我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又为什么……给我的感觉，为什么总让着我，帮着我？”
厉海唔了一声，他转身在洗手台前洗了洗手，目光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江瑜，对方显然很疑惑这个问题，而且疑惑很久了。
其实厉海知道，江瑜怀疑自己了，毕竟自己的所作所为算不得坦荡，也算不得合理，就连陆正估计也说不出江瑜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因为陆正从没去留意过这些细节。
会怀疑自己很正常。厉海低头，又拿水擦了把脸，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再回头，他又是那个一脸无辜，看上去沉稳又靠谱的篮球社精英球员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说：“你有纸吗？”
“啊？”江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擦脸的事，于是没好气道：“没有！”
厉海叹气，从校服兜里摸出一包卫生纸，一边拆一边说：“还好我有。”
江瑜：“……”
厉海慢吞吞擦了脸，将卫生纸丢进垃圾桶里，理了理头绪后说道：“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一件事，不如你先回答我，我再回答你？”
江瑜瞪眼，“是我先问你的！”
厉海摆摆手，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在我的印象里，我一直待你不错，就算谈不上最好，起码也算得上客气礼貌了吧？”
江瑜张了张嘴，无意义地“啊”了一声。
厉海一脸纳闷，“你之前肚子不舒服，我还扶了你一把……”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江瑜被迫又想起自己在厕所里噼里啪啦，而这人就在隔间外的事情，顿时窘得无以复加。
厉海做了个ok的手势，“门票，零食，请你吃饭……我还帮你洗了外套。”
江瑜炸毛，“我没让你帮我洗外套！”
“这话说的。”厉海不解，“我好心帮了你，却反而要受到指责吗？”
江瑜：“……”他自己当然也知道不是这么个道理。
厉海见江瑜不说话了，才慢慢说：“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的，可你对我却一直……唔，要么不耐烦，要么一脸厌恶的样子，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厌恶。”江瑜皱眉，“我只是……啧……”
厉海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他，“只是？恩？”
江瑜被说得有点抬不起头来，他这人自尊心虽然高，虽然要面子，却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于厉海，他本就失了先机，从头到尾他都不占一个理字，真要说起来，自己反成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
这要是换了王浩，雷戈，或者随便一个什么人，估计早就不想搭理自己了，再要是个脾气暴躁的人，直接挥拳揍上来也是很正常的。
江瑜清楚，厉海却从没有过不高兴的表情，甚至可以说，他的脾气好得有点过分了。
江瑜撇撇嘴，“先说清楚，我可没有厌恶你，这个词有点过分了。”
“哦。”厉海点点头，“没有厌恶，只是不想看到我而已。”
江瑜：“……”这个词倒是没用错。
厉海问：“为什么？”
江瑜皱眉，“那你又为什么？就当我脾气古怪，不擅长交往好了，你为什么不翻脸？”
厉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惊奇地瞪大眼，“你脾气不好，我就一定要与你一起脾气不好吗？你做事有你的方法，我做事也有我的。我这人就这样，不太会与人生气。”
“骗人。”江瑜直接戳破，“之前雷戈还说你揍他了。”
厉海被噎了一下，想继续夸自己的话没能说下去，只好临时换了方向，“人人都有底线。”
江瑜狐疑，“陆正确实是说过……你这人脾气挺好的，也很有耐心。”
“是吧？”厉海挑眉，“你对人刻薄，那是你的事情，不见得我也要以牙还牙，对不对？”
江瑜不爽，“谁刻薄了？”
厉海指他，“你看，你看，这就开始了。”
江瑜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觉得自己与厉海的这一番自我辩白有点莫名其貌地滑稽。
憋了半天，没憋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人……莫名其妙。”江瑜笑道：“我都不知道我在跟你认真个什么劲儿！”
厉海盯着他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要跟我较真。”
江瑜揉脸，“弄得我像个娘炮一样，斤斤计较。”
厉海一乐，“这么一说倒真挺像的。”
江瑜这一笑，心里倒是跟着出去一团气，压在胸口上那种说不出的郁闷感被释放了许多。他不想去追究自己到底在意厉海什么，越想越琢磨不出个味来，干脆不想了。
本来就是自己不占理，再跟人掰扯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不像个男人。
他挠了挠头，说：“抱歉，好吧，这次的事算我不对。外套谢谢了，还有……门票和零食也是，还有……篮球社的事也是。”
厉海的笑容在眼底加深，同时加深的，还有一层蠢蠢欲动的欲望。
“篮球社的什么事？为什么感谢我？”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真跟篮球错过了，你说得对，我确实喜欢篮球，我也很怀念赛场。可能是我不愿意承认，又总被你戳中，所以有点恼羞成怒地发泄吧。”
江瑜诚心诚意道：“是我太幼稚了，抱歉。”
厉海将手插进裤兜里，手指在裤兜里握成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才算克制住了不上前去拥抱江瑜的冲动。
“我很喜欢看你打球。”厉海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了解你吗？就因为这个，我初中和陆正一直坐板凳，虽然我有幸上场过一次，但因为平时训练力度不够，打得不好，之后也没有机会再上场。初三毕业的时候，我以为我跟篮球没有缘分了，可之后因为身高的缘故，自然而然地被邀请进了篮球社……我现在打篮球的方式，很多细节都是在模仿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什么？”江瑜愣了愣，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模仿我？这，这个怎么模仿？”
“细节，习惯，带球的习惯，躲人的习惯，还有观察对方的习惯。”厉海指了指眼睛，“坐板凳的那几年，我一直看着你，所以我比谁都了解你。这就是原因。”
江瑜心中轰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只是因为篮球……自己也真是太能脑补了。
“我有什么好学的。”江瑜话是这么说，却不自觉地得意起来，扬了扬下颚，“你的体格和身高都和我不一样，你有你擅长的打法，模仿我算怎么回事？”
厉海笑笑，“是，所以我也想让你回来，想让你亲自指导指导我。我在这方面的天赋，还是差了一些，好不容易不坐板凳了，也想好好打几场对不对？”
江瑜眨眨眼，觉得厉海这人还挺认真的。他喜欢认真的人，而不是目的性过强的人，他喜欢负责任的人，而不是自以为是，自我满足的人。江瑜的喜好分外清楚和明显，厉海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悄无声息地迈过了一关。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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