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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重生]将军待朕归 作者:林不欢

    第2节

    覃牧秋嘴角一抽,道:“没关系,朕有。”

    荣安抬头看了覃牧秋一眼,对方对着他眨了眨眼,又道:“到时候朕会装扮成侍从,随劝降的队伍一同前往。此事交于你来办,不能让别人发现朕不在京中,也不能让同行的人发觉朕的存在。”

    赵清明闻言着实吓了一跳,覃牧秋笑了笑,道:“此事交由你来办,朕放心。”

    “陛下……”赵清明想阻止这个荒唐的决定,覃牧秋却不给他机会,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想出办法之前,不必再来御前伺候了。”

    赵清明闻言只得看了一眼荣安,荣安道:“奴才送赵大人。”

    赵清明一出凝和殿便逮着荣安问道:“陛下是何意?”荣安耸了耸肩,道:“君心难测,赵大人切莫胡思乱想,照陛下的吩咐行事便是。”

    “荣安呢,进来伺候。”殿内传来覃牧秋的呼喊,荣安只得乖乖的进了殿。赵清明立在殿门口心中凌乱了一阵子,想起那位祖宗说自己不用当值了,便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赵清明自李逾是太子时便做了对方的贴身侍卫,后来李逾即位,他便成了羽林军大将军。可是,七年来,李逾一直将赵清明当成透明人一般,既不苛待,也不亲近。

    赵清明依照吩咐,每日自早朝开始守在李逾身边,直至黄昏方离宫。这期间,既没有交流,也没有使唤,双方都当对方不存在一般。

    这一切的起因,缘于七年前他和李逾的一次谈话。当时的李逾只是十二岁的孩童,赵清明却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

    赵清明在这七年里,时常问自己,若当初他不做那样的选择,不接受李逾的条件,毅然遵守对那个人的承诺,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个人不必负气离开,不必四处征战,也不必随着宁安王造反,成为整个大余的敌人。

    可是,若当初不做那样的决定,那个人能平安的活到现在么?

    命运就是这样,总是难以两全。他保全了对方性命,却永远的失去了那个人。或许那个人今生再也不会想要见到他了。

    覃牧秋在昨天之前,已经许多年没有想起赵清明了。他在常宁军,如鱼得水,潇洒快活,李谨待他极为不严苛,丝毫没有将他当做自己的副将,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

    可是他重生后的第一天,赵清明冷不丁的就出现了,站在那样明媚的阳光里,像在梦境中一样,让他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恨赵清明。

    这究竟是不是错觉,连覃牧秋自己都分不清。

    离开中都的时候,覃牧秋在心里怨了对方很久,发誓此生再也不原谅这个人。

    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前一天在覃牧秋父亲的灵堂,抱着痛哭的覃牧秋说“他走了,还有我。我不会走,一辈子都不走。”可是,第二天这个人便在同样的地方说“我亲自将你送到宁安王府,北郡是个不错的地方。”

    覃牧秋是个执拗的性子,这回既不哭闹也不撒娇,闭门谢客了数日,待到了宁安王就藩的日子,便带着自己的家当,随宁安王一起去了北郡,自此再没回过中都。

    覃牧秋是带着红枫营投靠的宁安王,因此宁安王在头两年一直待覃牧秋很客气,后来渐渐熟稔,关系便越来越亲厚。覃牧秋带兵打仗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宁安王便手把手的带将覃牧秋一步一步变成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

    这夜覃牧秋失眠了,他又裹着外袍在外头看了半宿的星星。想到另一个自己此时正与李谨一道,带着常宁军南下,他心里觉得无比的踏实。但愿赵清明能想出法子,相信赵清明能做到。

    在年少的覃牧秋心中,赵清明可是仅次于红枫营主帅覃恒的人。除了带兵打仗,赵清明哪一点都不比自己的父亲差,这是覃牧秋小时候的想法。

    在覃牧秋看星星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个少年覃牧秋的心中偶像,正躺在床板上发愣。

    屋子里没有烛火,好在月光不错,倒也不黑。赵清明很久没有失眠过了,这七年来他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心性,一般的人和事很难打破他内心的平静。

    可是,李逾……李逾这两日的反常,彻底的打破了他波澜不惊的心境。昨日是去看红枫,今日突然让自己进殿,还下了那么奇怪的旨意。

    李逾不可能不知道那株红枫的意义,七年来都没有提起过,昨日为何突然发疯了一般要去看?

    今日又说要去劝降,还是隐瞒身份,不怕自己暗中做了他么?他想做什么,去劝降是为了宁安王还是为了覃牧秋?想到覃牧秋,他神色不由温柔和几分,心思也有些恍惚。

    片刻后,赵清明回过神来,只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十分不解为何七年来都能安然相处的李逾,突然性情大变,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变了一个人?赵清明仔细斟酌一下这个念头,又联系了李逾这两日的反常举动,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疑惑。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李逾当真转性了,倒也不是坏事。只要他不祸害大余江山,自己还是可以站在他这边的,毕竟自己没有别的边可选。

    此番去劝降若是自己与对方同去,应当能见到覃牧秋吧?七年未见,想必对方长高了,不知道那个任性稚嫩的少年,是否已长成了血性彪悍的男人。有那么一刻,赵清明突然有点记不起对方的模样了。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现在的覃牧秋,可有有些患得患失,生怕对方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哥……秋天夜里凉,回家睡吧。”窗外一个声音打断了赵清明的思绪,他应了一声,起身从窗口跳出去,然后细心的关好了窗子,与等在外头的人一起翻墙而出。

    “要不你带床被子搬进来住吧……”

    “胡闹。”

    “可你每次半夜不回去,母亲都会差我来找你,烦死了。”

    “闭嘴。”

    “……”

    覃府的牌匾已经蒙尘,大门也多年未曾开过,不过东厢房里却是异常干净,似是时常有人来打扫。

    第6章 计划

    早朝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大臣们的折子也不多,反正这位陛下素来不勤勉,折子递与不递没什么区别。

    覃牧秋斟酌良久,正襟危坐,开口道:“关于朝廷和宁安王的战事,诸位没有什么要奏的么?”

    朝臣显然有些意外,开始纷纷议论。赵清明目光复杂的打量着覃牧秋,猜不透对方为何如此关心与宁安王的战事。

    “陛下,战事拖延,宁安王一路南下,所过州府草木皆兵,百姓于心难安。纵然常宁军军纪严明,不会侵扰百姓,可家国大乱,何以为生?况且,大战耗费军资颇甚……”说话的是一等候赵朔,赵清明的父亲。

    “说结论。”覃牧秋不耐烦的打断赵朔的长篇大论。

    “请陛下派臣前去劝降宁安王。”赵朔道。

    覃牧秋心中觉得好笑,明明是和谈,非要说劝降,想来李逾素来是个小心眼的,大臣们都怕触怒了他的颜面。

    不过,记忆中前去劝降的并非赵朔,而是另一位与赵朔平级的文臣。覃牧秋在朝臣中搜索了片刻,锁定了一名小个子的瘦老头,开口道:“王兴,你去吧,朕记得你比赵侯爷会说话。”

    覃牧秋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憋住了笑,赵朔抽了抽嘴角,没有反驳。这王兴是出了名的迂腐、顽固,说起话来跟夫子讲经一般,令人昏昏欲睡。

    不过,此时无论派谁去,效果都是一样的。李谨已经开始造反,不可能半途而废,若想战事停止,除非李逾投降。可是,李逾投降,李谨也未必肯信,直接带着常宁军打进中都,和李逾投降将人迎进中都,对于李谨来说,没什么两样。

    至少前者,更痛快一些。

    可是赵朔还是提出了和谈的建议,虽然他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可是,和谈或许能阻止常宁军的速度,无论如何大家都希望安安生生过完年再迎接新君入朝。

    李谨素来杀伐果决,谁知道李逾的旧臣会面临什么结果?抄家、发配、砍头,当然也有可能一切如旧。但无论如何,很多人依然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们希望能安稳的再过一个年。

    王兴接下了这个差事,他虽迂腐,可也不傻。皇帝将差事派给他,本也没指望什么,说不定就是想派自己去给李谨找点不痛快而已。

    下了朝,赵清明自觉地跟在覃牧秋后头。他早晨没有去接覃牧秋上朝,因为他还没想好计策,或者说他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帮覃牧秋。可是早朝过后,他突然觉得这位皇帝当真与从前不一样了。

    说不定这位潜伏到和谈的队伍中,是有什么计策。好在,无论如何,只要自己跟在对方身边,必然能保证对方耍不出什么花样。既然如此,死马当成活马医,总不会有比中都被攻陷更坏的情形。

    进了凝和殿,覃牧秋开门见山问道:“赵将军说说你的计划吧。”

    “王兴老眼昏花,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同行的队伍并非难事。同行的护卫,臣可以去安排,到时候确保都是自己人,必然不会露出马脚。”赵清明道。

    “嗯,那宫里这边呢?”覃牧秋捏了一块红豆酥,边吃边问。

    赵清明盯着桌上的红豆酥,有些出神。李逾从来不吃点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即使赵清明终年不近身伺候都晓得此事。

    “你要吃?”覃牧秋见对方看着红豆酥发呆,捏起一块作势欲扔给对方。赵清明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覃牧秋把手里的红豆酥塞进嘴里,笑嘻嘻的道:“你说完了再给你吃。”

    荣安立在一旁挑了挑眉,道:“我去给陛下倒杯热茶。”

    “给他倒茶,朕不喝。”覃牧秋随口道。

    待荣安离开,赵清明才回过神来,道:“陛下若是乔装打扮,王兴自然认不出。可是,若见了宁安王,恐怕避不过对方的眼睛,只消一个照面,对方便能认出来陛下。”

    “我怎么没想到呢。”覃牧秋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红豆酥,眉头微拧。李谨与先帝亲厚,与李逾这位侄子也是亲密的很。印象中,在李逾即位之前,李谨每年都会来中都住好些时日,据说还时常宿在李逾的寝宫。

    三年前,不知为何,叔侄俩突然生了芥蒂,自那以后,李谨便再也没回过中都。但纵使三年不见,李谨必然也是能轻易认出李逾的,这一点覃牧秋毫不怀疑。

    “那有什么法子?”覃牧秋问。

    赵清明道:“无云擅长易容之术,可让他为陛下易容。”

    “无云是谁?”覃牧秋问道。

    赵清明看了覃牧秋一眼,面色微微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太过震惊。这时恰好荣安回来了,给了覃牧秋一碗加了冰糖的雪梨汤,又将手里的茶给了赵清明。

    “坐吧。”覃牧秋若无其事的道,这回赵清明没有推脱,从容的坐下了。

    荣安走到覃牧秋身边立着,道:“陛下或许是忘了,无云便是三年前出家到万里寺的裴庆,陛下登基前他一直是东宫的门客。”

    覃牧秋装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拿眼偷偷瞥了下赵清明,见对方在专心喝茶,不由挑了挑眉。

    赵清明放下茶盏,继续道:“此事若要万无一失,还得陛下相信无云才可,若非如此,此事便难以办成。”

    “你且说来听听。”覃牧秋道。

    “陛下不在宫里,总要有人来扮成陛下的样子才好。”赵清明道。

    覃牧秋心下一惊,若无云和赵清明联合起来,如此岂不是要谋朝篡位。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赵清明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虽然有些言而无信,可于国于民必然是个忠臣。

    况且,这皇位原本也是捡来的,丢了他也不心疼。

    “好,甚好。”覃牧秋说罢随后捻起盘中的红豆酥扔给赵清明,算是兑现方才的“承诺”。

    荣安刚想出言提醒,却见赵清明已经接过了红豆酥,那是覃牧秋吃了一半的那块,覃牧秋并未发觉。

    赵清明犹豫了片刻,将红豆酥送入了口中。覃牧秋恰好抬头望过去,刚喝进去的雪梨汤便呛了出来。

    “那个……”覃牧秋觉得有些尴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道:“荣安,让御膳房打包一份红豆酥给赵将军带回去。”

    赵清明云淡风轻的谢了恩。

    荣安领命而去,殿内一时有些尴尬。

    “陛下,臣想求陛下一个恩典。”赵清明突然跪地道。

    “起来说,你想要……什么?”覃牧秋问道。

    赵清明深吸了口气,道:“那日陛下去看过的那株红枫,是臣十年前亲手所植,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将那株红枫移植出宫。”

    覃牧秋闻言沉默了片刻,装作若无其事道:“一棵树罢了,挖走吧。”

    赵清明叩头谢恩。待御膳房送来了红豆酥,赵清明便拎着出了凝和殿。覃牧秋放了话,说他不必日日在殿前伺候,于是他当日便着人帮手,将红枫移出了宫。

    若是从前,他是万万不会提这样的要求故意触李逾的逆鳞,可是他今日已经可以断定,坐在龙椅上这位变了,不管是转了性子还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总之,不再喜怒无常,也不再狠毒阴郁。

    七年来,为怕触景生情,也担心犯了李逾的忌讳,是以从未去看过红枫。他还担心这棵树无人打理会枯死,没想到竟然生的极好。

    当夜他安置好了红枫,便奔马连夜去了城外的万里寺。

    裴庆,如今的无云,当年第一次来万里寺便道:“万里无云,若我来此出家,便给自己取个法号叫无云。”

    当时的赵清明还道:“你这一身气势,活像个道士,出家也不该来寺庙。”不曾想没过多久,李逾即位,裴庆当真到了万里寺出家,法号也正是无云。

    “施主,深夜到访弊寺,可是被何俗事所扰?”无云双手合十,神情悠然。

    赵清明放下手里的红豆酥,道:“大师且猜上一猜。”

    无云煞有介事的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双目微眯,道:“贫僧夜观天象,施主此番前来,定是为了龙椅上那位。”

    赵清明踹了对方一脚,道:“能不能有点和尚的样子,别穿着袈裟装道士。”

    “大千世界……”

    “再说我抽你。”

    无云只得讪讪的收起神神乎乎这一套,打开红豆酥捏了一块,道:“你可是好些年没买这个了,今日倒是有心。”

    赵清明刚想解释说这是陛下赐的,随后又忍住没说。

    “陛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前几日我心慌的厉害,不过这两日倒是平静了许多。想来陛下吉人天相,已然度过了此劫。”无云道。

    赵清明眉头微皱,道:“过几日,我会带陛下来见你。”

    无云闻言一口红豆酥噎在喉咙,险些背过气去。

    第7章 无云

    接连几日赵清明都没有入宫,覃牧秋倒也不心急,他算好了王兴出发的日子,只静静在宫中本本分分做他的冒牌皇帝。

    覃牧秋让荣安着人在凝和殿的殿前支了一张躺椅,他每日早朝之后便百无聊赖的躺在上头晒太阳,荣安则捧着红豆酥在一旁伺候。

    “立冬呢?怎么这几日不见他?”覃牧秋问道。

    “奴才怕他再有什么坏心思,不敢让他近身伺候陛下,所以便让他在后殿洒扫。”荣安道。

    覃牧秋冷笑一声,道:“你胆子太小,成不了大事。”荣安忙笑嘻嘻的点头称是。覃牧秋又道:“此时菊花开的正好,你让他去花房多弄些菊花养在这院子里,太冷清了。也不用叫他去后殿洒扫,着他在殿前伺候这些花花草草便是。那孩子长得俊,看着赏心悦目的,老瞅着你,朕都快不·举了。”

    荣安苦着脸应是,又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您自从那日醒了后,一直没去过后宫,这眼瞅着快小半个月了,今晚是不是……”

    “好呀。” 覃牧秋痛快的答道,“这后宫的嫔妃之中,哪个最貌美可人?”

    “若是叫奴才说,陛下的妃嫔各个都是貌若天仙。”荣安陪笑道。

    “你帮朕挑一个,今晚朕便去临幸美人。”覃牧秋恶趣味的道。

    荣安苦笑一下,问道:“不知道陛下喜欢哪种美人?是妩媚多姿的,还是温柔大方的?”

    覃牧秋故作认真的想了半晌,道:“朕喜欢,眼睛大大的,眉毛黑黑的,鼻梁高高的,身材不胖不瘦,长得就像……”

    “就像什么?”

    “长得就像赵将军那样。”覃牧秋说完哈哈大笑,荣安也忍俊不禁。

    “臣参见陛下。”赵清明的声音从覃牧秋背后响起,吓了对方一跳。

    覃牧秋侧头看了赵清明一眼,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陛下,随王大人出行的队伍都安排妥当了,皆是羽林军中的高手,信得过。今日,陛下便可随臣去见无云了。”赵清明道。

    覃牧秋沉默了片刻,道:“为何不是让无云来见朕,而是让朕去见无云?这和尚架子可不小。”

    “请陛下恕罪,臣是觉得宫中人多口杂,是以才做此安排。若陛下觉得不妥,臣带无云进宫便是。”赵清明道。

    覃牧秋挑了挑眉,对着荣安道:“荣安,你可别学赵将军,他这个人无趣的很,半分玩笑也开不得。”

    “陛下今晚是要宣臣伺候么?”赵清明一脸宠辱不惊的道。

    荣安吓得张大了嘴,一脸呆滞的看向覃牧秋。覃牧秋扯了扯嘴角,尴尬的笑了笑,道:“算朕没说,赵将军,很会开玩笑。荣安你可学着点。”

    荣安忙点头应是。

    覃牧秋当下换了身青色便装,赵清明取出了一块月白色面巾让他系上。覃牧秋老大不情愿道:“系了这面巾像个女人一样,我若跟在你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养的小白脸呢。”

    一旁的荣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位祖宗可真是一语道破天机。赵清明则拿着面巾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看着覃牧秋。

    “好吧,小白脸就小白脸。”覃牧秋扯过面巾自己系上,露出一双大眼睛,倒真是添了几分神秘,让人忍不住猜测面巾后的那张脸究竟是何模样。

    “荣公公待在凝和殿,天黑前我必然将陛下安全的送回来。”赵清明道。荣安点头应是,还不忙递给对方一袋包好的红豆酥,道:“陛下午后有食点心的习惯,劳烦赵大人。”

    赵清明面无表情的拎过红豆酥,又对蒙着面巾的覃牧秋道:“委屈陛下,此事不好叫外人知道,路上还请陛下不要做声。”

    覃牧秋点了点头,

    一切就绪两人便出了凝和殿,一路倒还顺利,赵清明毕竟是羽林军大将军,出宫自是无人敢盘问。至于后头跟着的蒙面公子,众人都心照不宣,不闻不问,不过仍止不住好奇打量几眼罢了。

    出了宫门,赵清明取了马,两人并骑。

    覃牧秋道:“李……朕从前经常宣小白脸进宫?”

    赵清明侧头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露出的眉眼与那人极为相似。此刻对方蒙着面,骑在马上,言语随意,竟丝毫看不出李逾的影子,倒是像极了那人。

    覃牧秋觉察到了对方的目光,心道对方应该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了。可是他一早便知,自己装李逾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唬唬那些朝臣便罢了,向荣安和赵清明这种近侍,压根不用抱什么希望。

    既然装不像,唯一的方法便是顺其自然,荣安已经知道此事,并且乐意接受。希望赵清明也够聪明,马马虎虎装个糊涂便是,千万莫要节外生枝才好。 若赵清明不肯善罢甘休,最后只能试一试向对方坦白,兴许对方念点旧情,会站在他这边,“那倒也不是。陛下孤独,后妃中合意者甚少,偶尔遇到可心的公子,便时常召来唱个曲弹弹琴罢了。”赵清明道。

    覃牧秋皱了皱眉,心道,李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两人一路缓行,到了万里寺之时已近黄昏。寺院靠山近水,再加上夕阳西下,景致甚美。赵清明牵了马去拴好,走回覃牧秋身边时便听对方随口道:“中都竟然有这么好的地方,将来我若出家,便来此处。”

    赵清明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眼前的这人,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即赶忙将自己的思绪压下。

    覃牧秋解下面巾,道:“你说无云来当了和尚,若是想女人了该怎么办?”说完恶趣味的哈哈大笑起来。

    赵清明看着大笑的对方,心里终于确定,此人不是李逾。不过他心里竟然没有为这个结论感到丝毫的难过,反倒觉得很轻松。

    两人一路到了寺院最后头的院落里,那里正是无云的住处。无云见了两人只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便将两人让进了屋。

    “还给我带了红豆酥,当真是贴心。”无云不客气的接过赵清明手里的红豆酥,放到了几案上。

    三人围着矮几盘腿坐到蒲团上,覃牧秋先开口道:“好久不见,无云师父。”

    无云笑眯眯的打量了覃牧秋半晌,道:“施主怎可打诳语?你我明明未曾见过面,你怎么说好久不见呢?”

    赵清明闻言脸色立马变了,他虽然心中断定此人不是李逾,但他也知道,有些事不戳破是最好的,见了光反而难办。当下不由想抬脚踹死无云。

    覃牧秋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不知道是哪个矫情又可爱的人说过,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见到无云师父觉得有缘,所以便脱口而出了。”

    无云也哈哈一笑,道:“你我的确有缘。”

    “说正事吧无云,别耍嘴皮子。”赵清明捏了把汗,赶忙转移话题。

    无云或许没少挨赵清明的打,对对方的话还是忌讳两分的。闻言便正色道:“施主此番去沽州,可是有要事非去不可?”

    “是。我此番去是要救一人的性命,那人……那人在沽州那一战中会战死。”覃牧秋道。

    无云叹了口气道:“贫僧有一言相劝:生死有命,施主莫要执着于此。恐怕施主此去,也未必能救得那人性命。况且前路险恶,施主既已有了今日所注定果,又何苦去改变当日的因。只怕救人不成,反倒将自己置于险地。”

    赵清明在一旁皱着眉头,不知为何,听着无云的话,心中竟也有了两分退意。

    “我心意已决,无云师父不必再劝了。”覃牧秋说完伸手到几案上的纸包里,取了一块红豆酥,咬了一口道:“人饿了就要吃,有事便去做,男子汉大丈夫,顾东顾西的叫人笑话。”

    无云看了覃牧秋半晌,也捏起一块红豆酥边吃边道:“清明陪你一道去,我会给你二人易容,保证不叫旁人认出你们。只是多日不得洗脸,颇要难受一番。”

    覃牧秋又捏了一块红豆酥开始吃,示意无云继续说。

    “我会易容成你的样子,替你当几天皇帝。荣安留在宫里给我做掩护,端午暂代清明,做几天羽林军大将军吧。”无云道。

    赵端午是赵清明的弟弟,两人差了两岁,但长相极为相似,身量也差不多。

    事情原本也不复杂,左右都交给赵清明打理,覃牧秋也懒得询问,只草草的听了,也没有异议。只要能在沽州之战前,阻止覃牧秋出战,便万事大吉。

    事情至此,覃牧秋的心已经落了一半。

    “今夜朕要歇在万里寺,无云师父,麻烦你行个方便。”覃牧秋伸了个懒腰道。

    “好,寺里的斋饭不错,明日一早施主可有口福了。”无云道。

    赵清明瞪着眼睛,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恨不得一手捏死一个。

    第8章 守约

    深秋,山上的夜晚已经很冷了。

    覃牧秋早早的便裹了被子窝在床上。实际上,做了留在寺里过夜的决定后,没过两个时辰他便开始后悔了。他因出宫的时辰尚早,并没有用晚饭,而寺院里一日只有早午两斋,所以天一黑透,他便饿的有些受不住了。

    无云依着寺里的规矩早早的便歇下了,赵清明住在覃牧秋的隔壁,屋里也没点灯,不知是否睡下了。

    “赵清明……”覃牧秋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半晌后没有听到动静。

    “赵将军……”覃牧秋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半晌后还是没有听到动静。

    “赵美人……”

    “何事?”

    “……”

    覃牧秋趿着鞋子走过去打开门,见赵清明正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因为背着月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回去睡了?”覃牧秋道。

    “守一会儿。”赵清明轻描淡写道。

    覃牧秋心道这人对李逾倒是忠心耿耿,不过他不知道赵清明早已断定李逾被“掉了包”或者“莫名其妙成了另一个人”。赵清明之所以守在这里,一来确实也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二来他有些失眠,三来说不上为什么。

    “咱们回宫吧。”覃牧秋小声道。

    “宫门都关了,除非有紧急要务,否则以我的身份此时入宫不妥。”赵清明道。

    “可朕是皇帝,谁敢不让朕进去?”覃牧秋道。

    赵清明看着对方半晌没有说话。

    覃牧秋想起自己出宫时是隐瞒了身份的,终于叹了口气,道:“你去无云那里,将下午吃剩的那几块红豆酥偷来,朕饿的不行了,快驾崩了。”

    “……”

    “快去呀,愣着做什么?”

    赵清明只得转身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覃牧秋坐在床上摸了摸肚子,依旧饿的慌。他叹了口气,又爬下床趿拉着鞋子走到门口,打开门见赵清明依旧用老姿势倚在廊柱上。

    赵清明见他开门,如临大敌般慌忙开口道:“都拿来了,一块也没剩。”

    覃牧秋略有些尴尬道:“不找吃的,你进来。”说罢自顾自跑回了床上,门却没关。赵清明犹豫了片刻,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冷。”覃牧秋说“你别戳在那儿了,明日一早宫门一开咱们就回去,别误了早膳的时辰。”

    赵清明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覃牧秋叹了口气道:“真被你说中了,今晚就当朕临幸你了,过来睡到朕旁边吧。”

    赵清明又是一愣,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家都是爷们儿,别端着了。”覃牧秋白了对方一眼道:“这寺里头被子太薄,冷的人睡不着,你就当是帮朕暖暖被窝吧。”

    赵清明立在原地,不像在犹豫,倒像在想理由推脱,终于他开口道:“隔壁还有一床被子,我这便取过来……”

    “赵清明,你眼里还有朕么?朕说了让你躺上来,这是命令。”

    “……”

    覃牧秋坐起身,看着赵清明。半晌后,赵清明双膝跪地。本朝的规矩,武将除非负罪,否则只需单膝跪地即可。

    覃牧秋倒没觉得恼怒,只是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道:“你回去睡吧,无需在门口守着。”赵清明应是,然后不卑不亢的起身离开了房间。

    经这么一折腾,两人各自躺在床上,都有些睡不着。覃牧秋看着地上照进来的月光,不由有些后悔,不该同对方开这样的玩笑。他心里认定,只要能让另一个自己在沽州之战中保住性命,一切便会恢复如常。

    到时候,李逾这具身体,不知会如何,或许就此死去,或许李逾的魂魄会回来。若是后者,那赵清明要如何面对?

    今日覃牧秋之所以会开这样的玩笑,是因为想起了多年前赵清明的一个“承诺”。覃牧秋有些恶作剧的想试探赵清明是否记得此事,因此才有了“同床”的要求,没想到对方竟真的拒绝了。

    当然,也有可能对方是顾忌君臣之礼,所以才会拒绝,覃牧秋想。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里,赵清明也陷入了回忆。

    那年他刚过十六岁的生辰,得了一块火红的血玉,还没焐热便献宝似的去了覃府,想送给覃牧秋,没想到扑了个空。在覃府等到天黑,覃牧秋才牵着红枫慢腾腾的回家。

    赵清明等了一日,原本窝了一肚子火,但见覃牧秋眉头深锁,没什么精神,一肚子火登时便消了大半。

    覃牧秋洗了把脸,晚饭都没吃,草草的打了个招呼便回房了,灯都没点。赵清明热脸贴了冷屁股,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该朝谁说,只得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半夜赵清明便做了噩梦,梦到覃牧秋骑着红枫摔下了马,浑身是血。他惊了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没等到天亮,便摸黑进了覃府,翻窗子进了覃牧秋的房间。

    覃牧秋睡觉老实,在宽大的床上只规规矩矩的占了一小片地方,赵清明轻手轻脚的躺在外头,想叫醒对方,又有些舍不得。借着月光,覃牧秋的脸被照的一清二楚,眉头紧锁似是睡得极不踏实。

    片刻之后,覃牧秋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眉头皱的越发紧。赵清明知道对方定是做了噩梦,轻轻拍着对方的脸,叫了几声。

    覃牧秋被叫醒,失神的望了赵清明片刻,一时有些愣怔。

    “做噩梦了?”赵清明问道。

    覃牧秋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一会儿。”赵清明说着从怀里取出那块血玉,道:“这块玉同你胳膊上的胎记形状有些相似,颜色也一模一样。我第一眼看到便觉得应该送给你。”

    覃牧秋一愣,并没有去接,而是坐直了身子,道:“我不稀罕,你自己留着吧。”

    赵清明兴冲冲的来,冷不丁又被泼了一身冷水,不由有些气恼,翻身跳下床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我白日里来等了你一整天,你回来话也没说几句就歇下了。出去跑马也不叫我,我生辰,你都不贺一句,净知道给我使性子。”

    “是该恭喜你的,十六了。往后你也该成家了,莫要整日想着跟我这个毛小子混在一起,省的让人说没出息。”覃牧秋道。

    赵清明没头没脑的被教训了,不由一愣,坐到床沿上,问道:“这些话是谁同你说的?”

    “赵端午。”覃牧秋道。

    “他何时同你说的?还说了什么?”赵清明问。

    覃牧秋瞥了赵清明一眼,道:“今早在你家东边的街口。他说赵伯母要给你张罗亲事,赵伯父要给你安排进宫领个差事。还说我是个没人管又长不大的野孩子。”

    赵清明眉头一皱,心道回家得好好收拾一番那个臭小子。覃牧秋瞥见赵清明的神情,偷偷一笑,心里的不痛快便所剩无几了。他向来不爱将事情往心里装,唠叨这么一通不过是想让赵清明帮他出出气。

    “牧秋,我不会成家的。”赵清明道。

    “啊?”覃牧秋一愣,“你不成家?你难道要跟我过一辈子?”

    “你想跟我过一辈子么?”赵清明一脸认真反问道。

    覃牧秋笑不出来了,他虽然是个顽劣的性子,又因为父亲常年出征在外而无人管束,但如今他已十四岁,好多事情,他不是不懂。

    覃牧秋扯过被子躺下,道:“天快亮了,还能睡一会儿。”

    赵清明和衣躺在他的旁边,道:“我成年后的第一日,与你同榻而眠。此后,只要你不成家,我便再也不会与旁人同榻。”

    覃牧秋没有做声,但此言却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

    七年已过,赵清明已过弱冠之年,至今尚未娶亲。这在中都的官宦子弟中,已属于晚婚的年纪。

    赵清明从怀里取出血玉,握在手里摩挲了片刻。七年了,这块玉终究是没送出去。就算守着这样的承诺,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呢?覃牧秋不可能再回来,纵然回来了,今时不同往日,两人早已无旧可叙。

    天还未亮,覃牧秋便醒了,他本也睡得不深。覃牧秋刚起身准备穿衣服,赵清明便在外头敲门,随后端着寺院的素斋放到了桌上。

    “当真有斋饭,那咱们不必急着赶回去用早膳了。”覃牧秋说着上前端起粥喝了两口,然后才开始穿衣服。

    “还是要早些,临近早朝宫门口来往的人多。”赵清明道。

    覃牧秋打了个哈欠,然后狼吞虎咽的将桌上的斋饭一扫而光,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不由看了赵清明一眼。

    “要再取一些么?”赵清明问道。

    覃牧秋犹豫了半晌,摆了摆手,将衣服穿好。

    “阿嚏……”覃牧秋一出房门便打了个喷嚏,不由腹诽道,这李逾的身子骨可真不怎么样,怕冷怕风还不抗饿。

    回宫的路上覃牧秋还暗道,若非自己两个月后便要离开,真该下点功夫好好打理一番这具身体,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是弱不禁风。

    第9章 沽州

    两人回了凝和殿,便见到了黑着眼圈显然没怎么睡着的荣安。覃牧秋心情还不错,嘿嘿笑着,敲了敲荣安的脑袋,便命他着旁人来伺候,让他躲空去休息一会。

    荣安谢了恩,走了几步又回来,道:“奴才还是等下了早朝再去吧,旁人伺候,奴才可放心不得。”

    “那么忠心做什么?朕又不会赏你银子。”覃牧秋嘴上虽这么说,面上却很高兴。

    荣安着人打了水,亲自伺候着覃牧秋洗漱。赵清明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二人,不时便有些走神。他心想,或许荣安也知道李逾已经“换人了”,但是荣安似乎很乐意伺候这位“新李逾”。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时日。

    出发前的诸事都由赵清明安排。他与覃牧秋经无云之手,均易容成普通护卫的模样,编进了护卫队伍。护卫的首领与赵清明相熟,知道赵清明的身份,也知赵清明带了一人,却不知那人是当今皇帝。

    赵端午代替赵清明每日接“李逾”上下朝,并且终日守在凝和殿。荣安则认认真真的服侍着由无云易容而成的李逾。“李逾”每日照样上朝,晒太阳,与“赵清明”下棋,甚至还批奏折。

    诸事井然有序,唯有一件事超出了赵清明的预料。

    出发的第三日,当晚众人宿在沿途的驿站中。护卫四人一间房,赵清明因着身份特殊,与覃牧秋被安排在了两人房中。覃牧秋当夜连晚饭都没吃,便推说身体不适,提前回了房。

    赵清明端了吃食回房之时,覃牧秋已沉沉睡去。三日的马上奔波,对于这些武人出身的护卫自是没什么紧要,王兴与同行的几个文人分坐在两辆马车之中,自然也还好。

    可是覃牧秋高估了李逾的这幅身体,仅仅过了三日,他便已疲惫不堪。白日里险些从马上跌下来,幸亏赵清明眼疾手快,否则当真是要出丑了。

    “先起来吃点东西。”赵清明叫醒覃牧秋,又道:“明日一早又要赶路,好在咱们不用继续往北去,只在沽州等候便可。不过饶是如此,此处到沽州也至少还有近六日的路程,你若撑不下去,咱们便不走了。”

    覃牧秋皱着眉头起身,心里盘算了一番,常宁军大概会在半月之后到达沽州,他记得李谨到沽州后不久便见了王兴的面,当然没什么结果,不久后常宁军便进攻了沽州城。

    “不行,就算是累死,你也要将我的尸首带到沽州。”覃牧秋道。

    “陛下……”

    “当心你的称呼。”覃牧秋提醒道。两人出发前便有约定,一路上无需顾忌彼此的身份,人前人后都你我相称,免得露出破绽。

    赵清明心知劝不了对方,便也不再浪费口舌。覃牧秋勉强吃了些东西,便又要往床上爬,赵清明犹豫了半晌,开口道:“你平日里缺乏锻炼,才会如此,我……我来帮你推拿一下,明日或许会好过一些。”说罢立在原地,等着覃牧秋的回答。

    覃牧秋沉默了片刻,没有做声。

    “是我唐突了。”赵清明道。

    不料此时覃牧秋却道了句:“有劳了。”

    赵清明自幼习武,一些舒缓劳累的方法多少还是有所掌握的,只是他自幼不待见自己的弟弟,也只有覃牧秋才领略过他的手法。自覃牧秋离开中都后,赵清明便再也没做过此事。

    “右边……再往右……对就是那里。”

    “……”

    “哎唷……轻点。”

    “……”

    “……”

    赵清明看着熟睡的覃牧秋,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这幅身体的主人,曾经对他疏远防备,如今却对他信任有加,丝毫的防范之心都没有。怎么会有人坐上了那把龙椅,还能这般的无所顾忌,我行我素呢?

    他替对方拉过被子盖上,熄了烛火,自己则走到另一张床上脱了衣服躺下。曾经还以为那人走了,此生便要入行尸走肉一般度过,不曾想这段时日,竟也活出了些活人的样子。

    只是他不知道,近在咫尺呼吸可闻这人,便是曾经几乎带走了自己魂魄的那人。

    第二日覃牧秋起身,果然身体畅快了许多。于是此后的数日,覃牧秋便夜夜让赵清明给他推拿,赵清明面上看不出情绪,倒也没有推辞,算得上尽心尽力。

    总算是挨到了沽州,护卫队伍的任务已算完成了一半,只要在王兴去找宁安王谈判之后,再将王兴安全护送回中都,便万事大吉。至于王兴在沽州期间的安全,则交由沽州城内的官兵负责,如此,护卫队伍倒是略显清闲了。

    覃牧秋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的坐着,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焦躁。他看了一眼沉静如水的赵清明,不由为自己的焦躁感到有些可笑。原来自己竟是如此怕死,关乎到自己性命了,竟如此的不安。

    “咱们来的有些早,常宁军一时半刻还打不到沽州。”赵清明开口道。

    “打不来不是更好,我这副身体,连长戟都提不起来。”覃牧秋道。

    赵清明闻言一愣,看着覃牧秋晃了晃神,急忙敛住心思。此人为何不说提不动刀,不说提不动矛,偏偏说提不动长戟?军中有名的武将,用长戟的并不多,偏偏那人便算一个。难道此人这次来沽州,是为了那人?

    “呆在这府衙里也无事,不如咱们出去看看吧。”覃牧秋说着麻利的起身,推开门便先走了出去。赵清明只得无奈的跟上。

    沽州算得上是繁华之都,如今天气虽已渐渐寒冷,但尚未落雪,街市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常宁军快打过来了,不过你看这沽州城,一点也没有大战在即的样子。”覃牧秋道。

    “百姓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他们可不在意谁坐上龙椅。况且,宁安王和他的常宁军声名在外,百姓自然是无惧的。”赵清明道。

    覃牧秋眉梢一挑,看了一眼赵清明,道:“看来不只百姓眼里没有皇帝,便是羽林军的大将军眼里,也装不下那位皇帝呀。”

    “我只是觉得你或许想听实话。”赵清明不卑不亢的道。

    “那你觉得宁安王能坐上龙椅么?”覃牧秋问道。

    “我心中与你想的一样。”赵清明道。

    覃牧秋扑哧一笑,心道,若是李逾听到这话,会如何反应?不过,想必原来的李逾,是决计不会问赵清明这样的问题的。

    覃牧秋含着笑意,走到街对面的馄饨摊坐下,要了两碗馄饨。两人闲逛多时,都有些冷,吃到热腾腾的馄饨,都不由生出心满意足的感觉。赵清明透过碗里升起的热气看向对方,那张脸经过无云之手,已经变得平庸至极,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

    “我很感激你。”覃牧秋突然道。

    赵清明一愣,不解的看着覃牧秋,只见对方转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说:“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便全心助我。”

    “这原本便是我的职责。”赵清明道。

    “可是……有些事,与从前不一样了,想必你也明白。但你依然肯助我。”覃牧秋望向对方的眼睛,虽然容貌易了,可他轻易便能认出对方。

    赵清明放下手里的汤匙,隔着小小的矮桌,认真的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帮你,明知道你与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顿了顿,他又道:“原本,我对生活也是个没有指望的人,是我自己断送了自己的指望。可是,你说要来沽州,我思来想去突然觉得,既然还能为别人带来一些指望,那便帮你一次又如何,左右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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