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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神故 作者:酥油饼

    第6节

    沙尘暴逼近大贝城,朗赞终于正式向圣帕德斯魔法学院、魔法公会和光明神会求救。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立即派出数位魔导师及高阶学生,魔法公会由会长亲自带队,光明神会也派出了两名七级光明祭祀前来相助。

    然而宁亚的事却被有意无意地瞒住了。

    他发作前的那句“朗赞的灾难因我而起”,多少影响了国王。在各方势力聚集的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宁亚在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同学、沙曼里尔战神巴塞科公爵之子狄林·巴塞科却执意要见到他。

    阻挠无果,干脆就告知真相,霍普与狄林同来的圣帕德斯魔导师进行商议之后,决定尝试解冻,寻找解除火元素的办法,依旧……无果。解冻后的宁亚像之前一样,丧失了理智,疯狂地想要逃跑,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让他陷入昏睡。

    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

    霍普看着宁亚昏睡时仍然紧紧皱起的眉头,无声地叹息。

    黄沙,依旧是一望无垠的黄沙。

    比起先前混乱的场面,熟悉到麻木的情境反倒让宁亚感到自在。

    红发男子没有出现。

    黄沙上只有一张洁白如玉的宝座。

    座位上镶嵌着一颗无色的宝石,吸收着阳光,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欢迎归来。”

    “我的爱。”

    焦灼的呼唤卷着飞沙,一层层地扑来。

    宁亚走到宝座前,伸手抚摸那颗美丽的宝石。

    “你喜欢吗?”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只要你喜欢,这些都是你的。”

    宁亚道:“这是个梦。”梦境再美丽,醒过来一样一无所有。

    “到我的身边,我让你美梦成真。”

    宁亚摇头。

    对方不悦:“你还要拒绝我?难道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人类始终是人类,哪怕学习了魔法,也无法改变他们弱小无能的本质。他们无法挽救朗赞,除了你之外,没人可以。”

    宁亚道:“我要怎么做?”

    “来到我的身边。”

    宁亚垂下眼眸:“我做不到。”

    地上的黄沙突然卷起他的脚踝,将他高高举起又重重地摔下来。宁亚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脑袋磕在宝座的腿上,不痛却有些晕眩。

    对方冷冷地说:“做不到也要做。”

    宁亚说:“我一醒过来,就会失去理智。”

    “本能会引领你方向。”

    “但是有人在阻止我。失去理智的我无法摆脱他们。”

    四周静默下来。

    宁亚还想说什么,手指一动,好似抓到了什么东西,睁开眼睛,对上了霍普担忧的目光。

    第24章 杀戮之神(四)

    一个是带着关怀的打量,一个是带着怔忡的回望。两双眼睛都在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也都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殿下,您……”

    “王师?”

    宁亚霍然坐起来,被霍普扶住。

    霍普惊喜地说:“您清醒过来了?”

    宁亚道:“这段时间……辛苦您了。”虽然没有记忆,但是自身的状态,他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霍普道:“醒过来就好了。”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宁亚是怎么醒过来的,诅咒怎么样了……尽管附在宁亚皮肤表面的火元素已然退却,他却无法肯定是暂时还是永久,又或者,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后招等着,但看到宁亚眼下的疲累,就自觉地将话咽了下去。

    宁亚也有很多话要说。父王母后,朗赞……千头万绪,理不出个头,等激越的心情平复后,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是霍提起了朗赞最近发生的事,包括圣帕德斯魔法学院、魔法公会和光明神会的支援。

    不说光明神会,只看圣帕德斯魔法学院与魔法公会的阵容,就算遇到沙曼里尔或坎丁帝国进攻都不需要太担忧了。可是对上红发男子,哪怕只在梦境中出现过,宁亚都没有把握。

    霍普看宁亚皱着脸,安慰道:“放心吧,最坏的情况国王已经考虑到了,大贝城附近的居民全部南迁完成。”

    宁亚沉默了会儿道:“如果沙尘暴继续向南呢?”

    “国王已经与森里斯加的国王签订了协议。”霍普顿了顿,道,“那一天不会发生的。”

    那一天是哪一天?

    他没有明说,可宁亚心知肚明了。

    如果东瑰漠的黄沙持续南下,吞并朗赞是迟早的事。和森里斯加签订的是迁徙的协议吧。可那时候,森里斯加兴许也不是一个好去处了。因为它与朗赞一样,都在东瑰漠的南端,它可以吞并朗赞,一样可以吞掉森里斯加。可惜沙曼里尔和坎丁帝国太远了,不然,投靠这两大国倒是更好些。一是它们容纳度更高,不用太担心民众搬迁过去之后会失业,一是它们国家的实力和光明神会的关系都远胜于森里斯加。

    这个念头在宁亚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抛到脑后。

    既然是最坏的打算,他当然不想让它成真。

    宁亚又问起边境现在的情况,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希望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和魔法公会能够起作用。霍普这些天一直守着他,收到的前线消息不但严重滞后,而且简洁,并没有太大价值。

    正好宁亚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霍普便结束了对话,叫人带了食物进来。

    居民搬迁的缘故,目前的大贝城物资匮乏,拿来的食物都是粗粮。宁亚出了两根玉米,喝了碗牛奶,就吃不下了,躺在床上打盹儿。霍普看了他这么些天,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此时松懈下来,也有些疲倦。

    等他闭上眼睛,宁亚的眼睛睁开了会儿,一动不动地等了会儿,确定霍普进入梦乡,蹑手蹑脚地起来出了帐篷。

    早在他清醒过来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父王的决定更是坚定了他的决定。

    做人不能太自私。

    身为王子更是不能自私。

    如果朗赞的厄运真的如红发男子所说,因自己而起,那他就有义务解开它。

    至少,他的父王会幸福,母后会幸福,朋友会幸福,臣民会幸福。

    一个人能够为这么多人带来幸福,已经够了。

    宁亚走出帐篷,发现又近傍晚。

    黑夜带来过太多痛苦,而傍晚是夜晚来临的预兆。有一段时间,他看到傍晚就会紧张到胃痛。可是今天很特别。他依旧很紧张,却不是害怕,而是期待。

    如果红发男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只要自己去了,这一切都会结束了吧。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迈步,就听霍普在他身后问道:“殿下,你要去哪里?”

    宁亚脚步一僵,回头笑了笑道:“我吃饱了,有点撑,想出来走走。”

    霍普跟上来:“正好,我也睡得有点脚麻,可与殿下一起走走。”

    宁亚道:“王师久未歇息……”

    “殿下,国王将您交给我,我就要将您平安地送回王宫。”霍普站在帐篷前,袍子因为起得匆忙而翻了起来,缺眠而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宁亚心抖了一下。

    突然就不舍起来。

    他不知道红发男子为什么执着地要寻找自己,甚至不惜沙淹朗赞,可预见的是他未来的命运大概不会再掌握在自己手里。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到朗赞的机会。想要再见父王母后一面的机会是没有了,目前在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霍普王师。依恋之情如星火燎原,猛然地灼烧胸口。

    “王师。”宁亚垂下眼眸,“那就走走吧。”

    霍普点了点头,仿佛知道他想要私人的空间,并没有与他平行,而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宁亚走在前面,眼睛静静地看着太阳的方向。

    还可以拖延多少时间?

    他放缓脚步,好似这样时间就可以过得更慢一些。

    “殿下。”霍普突然开口,“您才十六岁。”

    “是的。”宁亚停下脚步。

    霍普走到他的身边:“您还在可以任性的年纪。”

    宁亚微笑道:“我也有不任性的权利。”

    霍普皱眉,眼角突然扫入一道鬼祟的身影,脸顿时拉下来:“谁在那里?出来。”

    宁亚回头。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帐篷后面钻出来,看到宁亚,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殿下,我找的你好苦啊。”

    宁亚愣了下。他刚才怀念了很多人,显然不包括侏儒。

    侏儒欣喜地跑过来,想要握住他的手,又有些拘谨地往后退缩了一下:“殿下。您要去哪里,为什么不通知我呢,我可以保护您。”

    “谢谢你。”虽然对侏儒没有任何感情,并且一直对他保持着怀疑和警惕,可是离别在即,他不想再带着这些烦恼走。而且,只要朗赞危机解除,侏儒就算有阴谋也找不到发展的土壤了吧。

    侏儒眼珠子一转道:“殿下要去哪里,我陪您。”

    “只是附近走走。”宁亚心念一动,对霍普说,“我想与他单独相处一会儿,请王师先回去休息。”

    霍普对侏儒的想法与王后差不多,不同的是,王后是宁亚的母亲,有权对他的未来发表看法,而霍普只能纯粹旁观。他没有离开,而是后退了几米,远远地跟着。

    侏儒激动地上前:“殿下。”

    “请帮我一个忙。”宁亚说。

    “您与我之前还需要这么客气吗?”侏儒深切地看着,“在我的心里,我与您早就已经不分彼此。”

    ……

    尽管要走了,但是对侏儒的好感应当是培养不出来的。

    宁亚干咳一声道:“我想请你引开霍普王师。”侏儒是七阶骑士,应当有办法吧。

    侏儒转了转眼珠:“可以问为什么吗?”

    宁亚道:“你不是说,咳,我们已经不分彼此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要做的事情呢?”

    侏儒说:“我只是担心您再次抛弃我。您实在有太多这样的前科了。”

    宁亚有点尴尬。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我只是想让王师好好休息,毕竟,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有个办法让您离开王师的视线,却没有办法让他去休息。魔法师的精神力太强,我可做不到催眠他。”侏儒瞄了宁亚一眼,“看来您交给我的任务我是无能为力的了。”

    “……怎样离开他的视线?”

    侏儒有点生气地说:“看,您刚刚说的果然是借口。您只是想要甩脱王师,顺便甩脱我。”

    宁亚转身就走。

    侏儒立马跟上去,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您生气了吗?”

    “没有。”

    “不,您生气了。”侏儒肯定地说。

    宁亚心力憔悴,不想争辩。

    侏儒沮丧地说:“殿下,您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宁亚低头看他:“那样看欧克什么时候回来。”

    “……您倒是很在意他。”侏儒气鼓鼓地说,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厉,“我不想听到你关心别人。我不高兴。”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的吃醋的人。宁亚无言以对。

    侏儒低头,两只手的大拇指互相抠着,支支吾吾地说:“帮你也不是不行。”

    ……

    之前自己说帮忙,他说不分彼此。现在他又主动说帮忙了。

    宁亚有点无奈:“条件是什么?”

    侏儒抬起头,双眼晶晶亮地看着他:“你亲我一下。”

    宁亚:“……”

    侏儒羞涩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给别人亲过。”他见宁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点不安,“你不愿意?”

    宁亚很想点头。

    侏儒说:“那换成谁你愿意?”语气又很快不高兴了,“你的父亲,朗赞的国王,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这个时候,你无论想谁都是不对的。不但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的父亲。”

    宁亚本来还没有想到谁,被他一“提醒”,脑海中立刻闪过两张半的面孔。

    一张是狄林。

    不管自己当时出于什么原因,但狄林的的确确是他这辈子第一个表白的对象。在知道对安就在朗赞大贝城,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时,更是生出了几分羞愧。那时候的冲动现在看来,实在是胆大得近乎于无耻了。

    一张是红发男子。

    与狄林截然不同的感受,但不管怎么样,夜夜的折磨的确将这张脸深深地烙入了他的脑海中。

    最后的半张却是在光明神会遇到的那道黑影。

    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他,可是闪过狄林和红发男子之后,留在脑海中的,确实是它。

    “你还想了这么久!”侏儒的声音有些尖锐。

    宁亚有些不明所以。

    侏儒突然抱起他狂奔。

    一切来得太快,宁亚还调整好姿势,就感到胃部一紧,上半身直接倒在侏儒的肩膀上。抬眼看到的是霍普急切的面容。风在倒掠,吹乱了他呃刘海,霍普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

    怎么回事?

    霍普王师竟然输给了一个七阶骑士?

    他记得王师明明是九阶魔法师啊。

    宁亚满脑的疑问,来不及问,就看到了一座破败的城市。

    说破败,其实建筑还是那些建筑,与上次看到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大的不同还是人。以前的大贝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而现在,人去楼空,来来回回的多是巡逻的士兵。

    宁亚让侏儒将他放下,跑去打听前线的情况。

    士兵以为他是滞留不走的居民,将他训斥了一顿,后来看到宁亚展示的土系魔法,才以为他是魔法师,连忙告诉他,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导师想出了一个空间魔法阵,可以隔阻黄沙,但是失败了,沙尘暴仍在逼近大贝城,再过不久,大贝城可能就会完全被沙漠覆盖。

    宁亚听得眉头直皱。

    “瓦拉城主已经下令弃守,现在还有塔吉利斯魔导师挡在最前线,以后可不好说了。您也早点做准备吧。”士兵叹了口气。他驻守大贝城多年,看着它日益繁华,还以为一生如此,谁想又会见证它走向末路。

    宁亚说:“塔吉利斯……魔导师?”

    士兵道:“就是想用空间魔法阻止沙尘暴的那位。可惜失败了。”

    宁亚道:“他还在前线。”

    “是的,也只有他了,其他人……”士兵还没有说完,眼前已经没有了宁亚的身影。

    宁亚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跑得这么快,可是当他跑出大贝城的时候,速度明显提上来了,而且完全不需要辨别方向,两条腿好似安装了指南针,毫不犹豫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渐渐地,眼前出现了大片的沙漠,覆盖了地,支撑着天。

    在黄沙飞舞的地方,火焰冲天而起。

    宁亚心中稍定。他记得,海德因·塔吉利斯魔导师就是火系魔法师。火势这么大,是否意味着他还没有事?

    临近了。

    黄沙与火焰疯狂纠缠,难分难解。两道身影分立在两个方向。海德因背对着宁亚,可是看到他的刹那,宁亚就能感觉到,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毫不犹豫的,他硬生生地插入了黄沙与火焰之间。

    海德因是人类最顶尖的魔法师,而红发男子,虽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却能感觉到他的力量远超人类,以宁亚的能力本来应该无法插入两人的战局的,可是走近的时候,他明显能够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推动着自己,阻挡住了四周的火元素和黄沙。

    宁亚的第一反应是侏儒,可是他的身边哪里还有其他人?

    黄沙和火焰停下来。

    露出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海德因·塔吉利斯。

    红发男子。

    天暗下来。

    宁亚明显能感觉到咒文在自己的肌肤上攀爬。被记忆铭刻的痛苦在肉体还没有开始时,先一步地折磨起他的精神来。

    “你输了。”

    他听到红发男子冷冷地开口,却久久没有听到海德因的回答。

    宁亚咬着牙,抬头看了红发男子一眼。

    红发男子盯着他,神色十分复杂,态度倒是比梦境中好了许多,至少开口说了比前几次加起来都要多的话:“我是为你好。我是为你好。”重复了一次,像是在肯定着什么,“只有跟我走,你才能拥有最好的一切。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执着于现在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哦,最好的一切。

    真好啊。离开亲人,离开朋友,跟着一个始终折磨自己的人走。

    宁亚眼角瞄到海德因苍白的面孔,突然流下泪来。

    在圣帕德斯的时候,他并不喜欢海德因。事实上,以学生的身份喜欢海德因的人大概不会太多。他才华横溢却高傲得不近人情,宁亚知道圣帕德斯派出很多魔导师来支援,却怎么都没想到其中包括海德因。记忆中的海德因应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其实自己拥有的,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的多得多。

    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曾经有这么多人为自己努力过,而现在,是时候轮到自己付出了。

    红发男子有些激动,还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说什么。

    宁亚看着他,突然无比平静。人像是看穿了一切放下了一切,抵达了另一个原以为遥不可及的境界。他双腿一屈,跪了下来。

    “我答应了。”

    其实说出这四个字也没有那么难。

    可对方还不满意,追问道:“答应什么?”

    还能是什么呢?宁亚虽然觉得对方明知故问,却很识趣地说:“答应跟你走。”

    红发男子装模作样地叹息:“如果你一开始就答应,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

    一开始就答应?

    他不记得对方在开始的时候问过。不是一上来就黄沙漫天了吗?宁亚在心里冷嘲,态度却越发的平静:“放过他们。”

    红发男子这次倒答应得很爽快。“好。”

    他伸出手,朝前一探,宁亚身上的咒文如游蛇一般,一条条地从他身上溜回红发男子的手中,最后消失在对方古铜色的肌肤下。

    看着咒文离开自己的那一刻,宁亚就像是获得了新生。惊喜之余又有些不敢肯定。

    自己的诅咒真的被解除了?

    就这么简单?

    从今天起,真的不用再忍受诅咒发作时的痛苦?

    他悄悄地捏了自己一下,以确定这真的不是连续噩梦之后自作多情的一场美梦。

    “走吧。”红发男子的手顺势递到了宁亚的面前。

    到了一步,宁亚已经没有后退的路了,温顺地抬手牵住。

    海德因面露不悦。

    “导师。”宁亚回头看着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还有,谢谢和对不起。”谢谢他不远千里跑来支援朗赞,对不起他为自己付出的这些……终究是白费了。

    不等海德因做出反应,红发男子已经不耐烦地将他拖进怀里,然后转身消失在黄沙里。

    伏在红发男子的怀抱中,宁亚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海德因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小,直到完全看不见。

    “好了。”红发男子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间将他放下,双手托着他,“从今以后,我们就会……”他脸色骤然一变,手掌按在他心脏的位置,然后狂暴地撕开的衣服。

    宁亚下意识地抬手挡胸,被他一下拨开。

    红发男子死死地盯着他心脏位置的伤口,脸色凶横得难以直视:“是谁?是谁对你下了毒手!”

    是毒手吗?

    宁亚回想自己被开膛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更不要说红发男子带给他的诅咒了。

    他的沉默让红发男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抬起手,按住心脏上的伤痕,脸色很快变得越来越黑:“神格……你的神格呢?你没有恢复力量?那么之前是谁在保护你?”

    一连串的问题,每个都超出宁亚的知识范围。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红发男子一个人在那里咆哮,发狂。

    他的这个样子,在宁亚的心目中与梦境中的那个人重叠,让梦境变得真实起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红发男子忍无可忍。

    宁亚道:“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甚至,有点不知道我是谁了。”曾经清晰的身份,在红发男子熟稔的口气下,变得有些模糊。

    他是谁?

    为什么红发男子会认识他,纠缠他?

    他说的神格是那颗从他心脏里取出来的东西吗?

    可是,它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里?

    太多的疑问在宁亚的脑袋里盘旋。

    可是,当对方开始释疑的时候,宁亚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答案叫做——让思路变得更加混乱。

    “我是司顿,是杀戮之神。”

    第25章 杀戮之神(五)

    神……神祗吗?

    宁亚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对方疯了。他张着眼睛,茫而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为“神”的男子。

    司顿等了半天反应,发现他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有点不耐烦了:“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宁亚觉得自己的思绪就像生锈的轮子,艰难而生涩地转动起来。出乎意料的答案,又在情理之中。令圣帕德斯魔法学院魔导师与魔法公会顶尖魔法师都束手无策的力量,除了神祗还能有谁呢?

    可是,神祗……传说中的神祗啊,为什么要为难朗赞?

    “为什么要这么做?”沙哑的好似从心脏深处挤压出来的提问。

    “因为,我想见你。”司顿看着宁亚空白的表情,自嘲道,“现在看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宁亚忍不住道:“你把我当成了谁?”

    哈。

    一个主宰过他爱恨情仇全部激烈情感的人有一天清空了所有记忆,用天真无邪的面容看着自己,无辜地问“你把我当成了谁”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司顿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宁亚突然有点害怕。司顿的表情很平静,可是眼底掀起万丈狂澜,那眼神仿佛要将自己吞噬下去,连头发都不剩。

    “你,”司顿沉默许久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很容易死吗?”

    宁亚愣住,心中生出荒唐的感觉。

    之前有很多次,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因为种种原因苟延残喘了下来。如今,他已经做好放弃尊严,放弃自由,放弃一切也要苟且偷生的准备,却被问是否很容易死?

    司顿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吃不喝会死吗?”

    宁亚心力憔悴,不想再与他绕圈子:“你想怎么样?”

    司顿道:“我没想到你失去了记忆,我以为你会做好一切准备。”

    记忆中的那个人一直是走一步算百步,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地将自己曝露在满是荆棘的危险之下?可事实又证明算无遗策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胸口的疤痕就是证明。

    这样一来,自己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要推翻重来了。

    接下来,他什么都没说,手在宁亚的眼前轻轻一拂,宁亚感觉大脑瞬间停摆,困倦袭来,尽管不甘心,却熬不过睡意,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司顿慢慢地模糊,直到完全陷入黑暗中……

    三十六根长柱支起的银白宫殿坐落在沙漠的中央。

    烈日晒着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到处白花花的刺眼,仿佛浮着一层奶白色烟雾遮盖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也好。如果一个人临死之前还要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带着惊恐死去,那就太悲惨了。

    似乎有人说过,人在临死前会回忆起很多难忘的场景,会想起最放不下的人,可是,他想到的只有水,水,水……饥渴已经将他折磨得连思考的功能也失去了。

    他应该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哭泣,可惜,干涸的眼角挤不出一丁点儿的水元素。

    目光涣散,眼前发黑。

    从上次见司顿,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之所以说很长时间,是因为他发现这里没有夜晚,根本无法计算时间。现在,是他头一次睁着眼睛看到了黑暗。

    但他明确的知道,这不是黑夜,而是他的生命唱响的离别终曲。

    看来,光明女神终于收回荣光,将他拱手送给狞笑的死神。

    黑暗中,似乎有一只手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当他想要沉溺在温柔中长睡不醒时,那只手又用力地掐了下来。

    一痛而醒。

    黑暗破除。

    天依旧是亮的,热的,让人绝望的。

    一滴液体落在下唇与牙齿间,滚至舌尖,渗入舌苔干裂的纹路。

    他喉结动了动。

    很快,又是一滴落入,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如一束春雨,细碎而温柔地湿润着他岩石般僵硬的唇舌。

    意识仍在神游,本能却已苏醒,只有点点滴滴,也是狼吞虎咽。

    未几,“雨”渐停。

    量不足,比求不得更残酷。

    他抬手,凶狠地抓住欲走的身影。

    “凶狠”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于对方看来,他的表现与摇尾乞怜差不多。

    司顿停住脚步,矛盾地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宁亚,慢慢地伸出手指,将他的脸拨了过去。

    因为宁亚失去记忆又失去神格,以致他的计划全军覆没,一切都要推倒重来不说,还因为暂停对朗赞的进攻而受到了其他神祗的怀疑和责难,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完全没有心情和时间思考与宁亚的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曾经,他是很坚定执着地期待并等待宁亚归来,两人冰释前嫌,并肩作战。

    然而,当这一切实现了一半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决心动摇了。

    真的要一切归零,重头开始?

    真的要相信再来一次他们会有好的结果?

    司顿失去了答案。

    “想要水和食物,就努力恢复记忆。”他用脚踢了踢宁亚的大腿。

    宁亚呻吟一声,好似连眼睛都对不准焦距。

    “这点苦都受不了,当初是怎么披荆斩棘,将众神世界杀到唯神世界的啊?”

    ……

    愿光明女神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

    宁亚头痛,他们学习的一定不是同一种语言,才会造成如今的沟通障碍。

    刚刚那句话激起了司顿心头的恨意。他弯腰,用一根手指抬起宁亚的下巴,强迫他的视线与自己的相对:“如果真的想不起来,那就从……”他抓起宁亚的手指,从自己的左额慢慢地划到右嘴角,“这条疤痕开始吧。”

    宁亚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脸。

    他本是个让同性艳羡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但是从左额斜跨过整张脸的疤痕破坏了他的好相貌,加上他的红头发太过耀眼,愈发显得面色暗沉,使他看上去格外的狰狞凶狠。

    尤其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宁亚惊惧地抽走了自己的手指。

    司顿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掌心。

    看到司顿隐忍的怒火,宁亚背脊升起一股冷意,突然就精神了些,内心又有些愧疚。

    丑陋不是错,歧视丑陋才是。

    他重新握住对方的手掌。

    司顿身体一僵,盯着他的眼神如一头死了伴侣的三尾魔狼……宁亚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形容,但是眼前这个红发的男子的确让他感觉到了威胁,以及,淡淡的难过。

    但很快,宁亚的注意力又被他的手吸引过去了——那是一只厚实宽大的手,长在一条粗壮结实的胳膊上,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它们的交接处——被称作手腕的位置,正有液体流淌下来。

    大旱逢甘露。

    竭力的他眼睛大放绿光,突然化作豹子,敏捷地扑过去,虔诚地捧住那只手,贪婪地吮吸起来。

    司顿起初由着他的舌头在自己的手腕上舔来舔去,可是当他试图用牙齿撕开伤口时,立刻用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将手腕抽了回来。

    宁亚瞪大眼睛,看清了血肉模糊的手腕,猛然意识到自以为的甘露是对方的鲜血。

    女神在上!他变成了吸血恶魔。

    惊恐和愧疚萦绕心口,他瞪大眼睛,看到对方又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伸过来,下意识地缩起脑袋。

    司顿看着他,眼珠子好似寒冰铸造,在炎热中看得人透心凉:“即使没有记忆,你也对我毫不留情。”

    语气平平的感慨,不带分毫的情绪,却让宁亚揪心,以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悲凉起身,缓步离开,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口。

    血在嘴里凝固,有点腥气,还有点干巴巴的粘稠,不但不解渴,反而更渴,可是精神极好,好得有点过头。当宁亚再度躺下来,打算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事——等死,却发现就算闭上眼睛,也寻找不到黑暗。

    ……

    到底是谁堵上了时间的漏斗?

    让它在原地踏步。

    宁亚失神地看着宫殿的天花板。

    没有鸟,没有花,连虫都没有。

    光线没有变化,宫殿的景色没有变化,连气流都没有变化。

    难道他的未来就是无止境地感受饥饿与干渴?

    若是这样,在沉默中死亡之前,他一定会在沉默中疯狂。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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