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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神故 作者:酥油饼

    第4节

    侏儒说:“您不去开个后门吗?”

    身为王子,勤政爱民,一视同仁,不想搞特殊的心情他很能理解,可是,连回个家都没有特权,那就自律得太夸张了。

    宁亚看了看天色,就算进了朗赞,也有一段路才能找到城镇,十有八九到最后还是要风餐露宿,与其如此,倒不如在外面住一晚,一切等明天再说。

    他独霸车厢,将侏儒关在门外。

    天越来越黑,咒文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宁亚心情紧张更胜以往。没办法,他之所以离开朗赞,除了求援之外,还因为咒文的效果是离东瑰漠越近就也越厉害。他到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时候,咒文发作得就很轻微。随着李家越来越近,他明显能够感受到咒文的效用变强,今天竟然连白天都无法幸免,还直接反应到了脚上,可以预见今晚——回到朗赞的第一夜,将异常难熬。

    侏儒被赶到车外之后就干脆靠着车轮坐了下来,有佣兵团拿着食物过来套交情,顺便套话,宁亚作为王子和其他人一起排队,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侏儒一问三不知,将人打发了。不过他虽然和其他人说话,耳朵自始至终朝着车厢的方向,等听到宁亚发出压抑痛苦的闷哼声时,眉头微微地皱起。

    第15章 朗赞危机(五)

    宁亚被绑在石柱上,在烈日下曝晒,每寸肌肤都如烈火燃烧,痛得他整个人都要昏厥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安静到令人窒息的世界慢慢地开始有了动静。

    先是窃窃私语,慢慢地演变成高谈阔论,到后来,更有觥筹交错的碰杯声。

    宁亚忍不住抬起头来。

    正前方,一群俊男美女正饮酒作乐,无论男女都戴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鲜花铺在在他们的足下,酒瓶倒在桌上,红艳艳的美酒潺潺流出,顺着桌腿流淌到地上,落入旁边的碧绿溪水中。色彩斑斓的游鱼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互相嬉戏。众鸟在天空盘旋,黄鹂放声高歌,孔雀尽情开屏,极尽所能地展示着自己。在它们的周围,是鲜艳夺目的鲜花,是缀满枝头的果树。狮虎狼豹等猛兽在花丛中,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安分得好似家养的忠犬。

    仿佛是众神居住的神殿才会有的景象。

    痛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尤其是看着眼前那个背影时。宁亚的脑袋不听使唤,尤其是眼睛,像熊见了蜜,狼见了羊,一眨不眨地盯着背对自己而坐的男子。

    男子右手支着脑袋,斜坐在凳子上,漆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好似一侧头就会散开来。

    宁亚看不到他的样子,心里有几分急切又有几分委屈。

    过了会儿,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人人都大笑起来,那男子也是,肩膀微微地震颤着。

    宁亚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和委屈,想让男子回头的欲望是那么迫切,迫切到已经放弃挣扎的自己又重新挣扎起来。

    可是直到他从睡梦中醒过来,那个男子留给他的也始终只有背影。

    那个男子究竟是谁?

    为什么看着他会让自己欢喜,想到他又会让自己难过?

    问题萦绕脑海,心莫名空虚,好似只有得到了答案才会填满。

    “殿下。”侏儒见宁亚出来,殷勤地送上准备好的早点。

    宁亚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片面包就匆匆结束了早餐:“阿尤布回来了吗?”

    侏儒摇头,上眼药:“说不定他在前面得到了什么好处,已经将我们抛到脑后了!”

    宁亚道:“他最大的好处就是痊愈吧。”

    侏儒想起他的惨状,又换了个担忧:“他不会走到半路就倒下了吧?”

    宁亚看着他:“你去打听打听消息。”

    侏儒推脱道:“我第一次来朗赞,不是很熟悉……”

    宁亚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侏儒让步,跑去前面打听消息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宁亚心里生出古怪的感觉。自从离开光明神会,侏儒的态度就很奇怪,尤其是最近,简直到了谄媚的地步。到底是七阶骑士,傲气怎么可能被磨得这么彻底?

    如果不是换了一个人,那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宁亚心生警惕,再度起了将人甩掉的念头。他观察了会儿围在他旁边的佣兵团,然后朝着其中一支队伍走了过去。

    侏儒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这时候队伍又向前挪动了一大段路。

    侏儒说:“没有消息。士兵都说没有见过他?”

    宁亚皱了皱眉。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条向前,进朗赞,一条向后,回森里斯加。士兵没有见到阿尤布就意味着他没有进朗赞,而自己和侏儒守在后面,也可以确定阿尤布没有回来,那么,他是人间蒸发了?

    他想到的侏儒当然也想到了:“他会不会投靠某个佣兵团,直接混进去了。”维斯男爵发放通关文件并不是很严谨,有的佣兵团十个人用一张,也有的六个人就发了七张,完全看他心情。因此士兵对佣兵团的审查也不在于文件的数量,像侏儒说的搭顺风车的确很可能发生。

    阿尤布是朗赞人,宁亚并不太担心他的安危,便暂时接受了侏儒的解释。

    到了日落时分,终于轮到了他们。

    宁亚伸手进空间袋,摸索了一会儿,脸色一变道:“糟了。”

    侏儒看他:“通关文件在阿尤布那里?”

    宁亚尴尬地点头。

    侏儒皱眉。

    就在士兵不耐烦地想要驱逐他们时,旁边的一支佣兵团向宁亚抛出橄榄枝。团长表示他们多了一张通关文件,刚好可以匀给他。

    宁亚立刻答应下来,歉疚地对侏儒说:“谢谢你,我已平安抵达,你的任务完成,就此分别吧。”

    侏儒眯起眼睛,在宁亚不注意的时候,目光冷冷地扫过他身后的佣兵团,然后低声道:“可是我想跟着您。”

    宁亚道:“欧克呢?”

    侏儒张了张嘴,苦笑道:“我一定会把他带来见您的。您不放心的话,还是把我带在身边的好。”

    他越是这么说,宁亚越是怀疑他的居心叵测,越是不能接受他的投诚。虽然担心欧克,却不能以国家为代价。他留了个地址给侏儒:“如果有欧克的消息,可以寄信到这个地址。”

    侏儒嘲弄道:“殿下连见面都不愿意了吗?”

    宁亚说:“你有你的事业和生活,我也是。互不干涉对我们都好。”

    侏儒道:“如果我说,我想抛弃一切追随你呢?”

    宁亚内心惊骇无比,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惊色。看侏儒跪拜黑暗神像的时候就知道他的信仰有多么虔诚,可是他显然竟然暗示自己可以放弃,放弃信仰?他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大的秘密,重要得连信仰都变得不堪一击?

    那头佣兵团已经通过了检查,只剩下宁亚一个,士兵不耐烦的催促,宁亚不好再耽搁,拿着文件通过了检查。一旦跨过那条线,两人就算身处异国。

    侏儒好想用可怜打动他,宁亚口头上客气了几句,钻进佣兵团特意留给他的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车一离开他的视线,侏儒的脸色就完完全全地阴沉下来。

    士兵看他拦在路中央,不耐烦地伸手去推,还没有碰触到,手上的肌肤就一寸寸地剥落下来,惊恐地发出了尖叫声,边境一下子兵荒马乱。侏儒优雅地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很快跨过了那条线。

    摆脱侏儒有很多种方法,原本不必这么麻烦,可是每当宁亚想起侏儒,心里总有些异样,下意识地不想或者说不敢得罪他,好似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诫,得罪他的下场很可怕。

    他不能说自己这种做法高明,但已经是很委婉的一种了。

    与他合作的佣兵团兴奋不已。尽管梦大陆最受人尊敬的是魔法、斗气方面的强者,可是王室、贵族在平民前的地位也不可小觑,尤其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的正属于眼前这位灰白发少年所在的王室。

    他们旁敲侧击地想要打听任务的详细内容,被暗示宁亚引见国王。

    这种佣兵团的实力很普通,并没有到令宁亚另眼相看的地步,他又不愿意欠下人情,就写了一封推荐信,盖上了私人印章。

    佣兵团虽然不满意,却也不敢再多做要求。

    到了朗赞边境的城镇,宁亚主动与他们告别。他现在有很多疑问,想在回王宫之前调查清楚。

    首先是东瑰漠黄沙对朗赞国土的入侵到了什么地步,有多少人知道内情,民间是否有风声。其次是这么多佣兵团到了朗赞之后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限制每日入境的人数。最后是阿尤布的下落,他总觉得对方的失踪并没有侏儒说得那么简单。

    第16章 朗赞危机(六)

    大团大团的疑问有两个线头。

    一是去边境。

    阿尤布的膝盖高高肿起,一定会引人注目,他不信没有人注意。只是沿途排队的佣兵团已经入境,寻找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倒是士兵,以他们当时的距离,应当能看到一些情况。

    一是回王宫。

    那是朗赞变化的源头,只要见到父王,所有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宁亚略作犹豫,就选择了王宫。第一次出远门,就差点与父母天人永别,哪怕最煎熬的时刻已然过去,那一系列的惊险仍深深地烙印在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的心田里,留下深刻的阴影。随着咒文发作越来越严重,他心底的委屈和对父母的依恋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回家的念头一起,便像执念一样扎了根,恨不得立时长了翅膀,飞回王宫,飞到父母的怀抱中,好好诉一诉这些日子以来承受的痛苦。

    于是,旅店也不想住了。他在镇上买了一匹马,披星戴月地往王宫的方向赶。

    夜色越来越深。

    咒文从他的衣领下慢慢地伸出獠牙,狰狞地咬住了他的咽喉。宁亚手紧紧地抓着缰绳,缰绳粗糙的表面摩擦着他白嫩的手心,留下两道又红又深的痕迹。

    无论宁亚怎么做自我暗示,眼皮子都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

    马还在行,他的身体却像一个被球击中的花瓶,摇晃了两下,坠下马背。一道身影极快地窜上去,在那头灰白色头发触地的刹那,伸手将人搂到了怀里,马撒开蹄子,跑得越发欢快。

    黑烟从前方的地下袅袅升起,勾住它跃起的前蹄,用力扯回地面,马长嘶,不由自主地收起蹄子,跪倒在地,脑袋狠狠地磕在地面上,血花喷溅,顷刻染红了黑黄色的土地。

    在他们后方,一竖一横两个身影伫立在那里。竖的那个太矮,以至于被打横抱起的那人的脚后跟几乎垂在地上。

    许是姿势不舒服,矮子的将人放到了地上,然后倒了下去,一缕黑烟从他的头顶冒出来,慢慢地形成一道黑影,低头看昏迷中依旧痛苦呻吟的脸。

    看到他痛到扭曲的脸,黑影慢慢地伸出手指,挪到他额头的上方。黑色的烟雾在指尖缠绕,欲落不落。

    须臾,手指被收回。

    带着恶意和薄怒的冷笑响起。

    “既然你这么想要摆脱我,那就尝尝离开我的滋味吧。”

    宁亚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天空。哪怕理智告诉自己已经离开了噩梦,可是残留在脑海里的疼痛好似深入骨髓,到现在依旧不肯离去。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清风从面上刮过,微凉。

    他猛然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咳的喉咙都出了血丝才停下来。

    茫然四顾,记忆断片。前一刻是骑在马上赶路,后一刻就到了这里,中间的过程怎么样想不起来。

    宁亚又休息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旁边是溪水,倒映着他的面容,苍白,憔悴,黯淡……与前一天判若两人。是因为进入朗赞的关系吗?咒文比之前加强了数倍,那种苦连回想都是痛,他第一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可是,就算是死,也要看一眼父母才能死。都已经到家门口,总能见到的。

    对着小溪洗了一把脸,他正要站起,就看到溪水倒映出另外几张脸来。

    迅速转头,对方的绳子和剑都招呼下来。

    宁亚不用出手就知道自己输定了,五个人,两个魔法师,三个骑士,其中还有一个是中阶,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对方很干净,将他的双手捆缚在身后,套入麻袋,往马背上一丢。

    一番颠颠簸簸,也不知道去哪里,等宁亚重见光明,就看到一条蜿蜒向下的通道,两边石壁斑驳,墙角的青苔像霉斑,散发着潮湿阴暗的气息。

    后面的人推了他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石阶很滑,宁亚必须将集中注意力控制自己的脚步才能安稳地走下去。下面有好几层,他一直走到最下面,一个伛偻着背的老头打开了铁门,门后喧闹声震天,各种叫骂声充斥着不到两米宽的走廊里。走廊两侧是一道道又矮又窄的铁门,路过铁门时,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在撞击门扉。

    走到一扇打开的铁门前,宁亚回头看了看身后,魔法师和骑士仍跟在身后。

    “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宁亚问。

    骑士依旧面无表情,倒是魔法师对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宁亚走进铁门里,门被重重地关上,脚步声在叫嚣中远去,周围的喧哗声愈演愈烈,甚至还能听到摔砸声从隔壁传来,但墙壁纹丝不动。

    在吵闹中平静了一会儿,宁亚还是没有完全回神。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自己?

    这里是朗赞啊!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在家里跌一个大跟头,而到了现在,他还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牢房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个正方形的小窗户,只能容得下半个脑袋。

    宁亚加入圣帕德斯魔法学院时展露的是土系魔法天赋,他招呼土元素,堆起了一个小土坡,站上去,往外张望。他好像在一座山上,或者说,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堡?

    对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这边是有着数层楼的牢房……

    威潘兹!

    朗赞最坚固的牢房,靠近朗赞与森里斯加的边境——所有的特征都对上了。但是他安然当小王子期间并没有特别关注过监狱,现在就算挖空心思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将疑问留在心底。

    天很快暗下来。

    宁亚躺在床上,缩成一团。

    咒文还没有发作,恐惧却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很快,咒文慢慢地爬上他的脖子,甚至蔓延到脸,宁亚很快陷入昏迷,只是嘴唇微微开启,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窗边,黑烟从地底升起,化作黑影,坐在他身边。

    “非要离开我,现在好受吗?”

    黑影讥嘲地说。

    宁亚垂着头,对他带着幸灾乐祸的质问毫无所觉。

    黑影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抵在他的双唇之间,正要进一步,就见宁亚突然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的方向,然后发疯似的,张开嘴,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硬生生地咬出血来。

    黑影微愕,看着他的牙齿还在用力,终于在他的头顶上轻轻一点。

    宁亚口里发出了类似于松口气的声音,重新闭上眼睛,翻身睡了过去。

    黑影如前两次那般,在他身边坐了一夜,等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才消失。

    这次醒过来,宁亚觉得身体和精神都无比的松快。其实换作别人,也就是睡了一个普通的觉吧,可是对他来说,常年被噩梦纠缠,让他忘记了正常睡觉应该是怎么样。

    而且昨夜咒文也没有骚扰他,让他一觉睡到天亮,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这种经验他已经很久没有获得过了。

    因为这个,他一天的心情都很不错,直到傍晚,他被人遮住眼睛,运往外面。运送他的依旧是那两个魔法师和三个骑士的组合。

    知道了这里是哪里,宁亚就能稍微脑补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此时正在上演的剧情。

    自己往上走了好几层,应该是来到昨天在通道前站的位置。那是个入口,出来的时候,风还狠狠地刮了一下他的脸颊。

    第17章 朗赞危机(七)

    咒文在肌肤上蠢蠢欲动,天差不多要黑了。

    脚下的路忽上忽下,好似在故弄玄虚。前方响起推动厚重门板的声音。门后,零零碎碎的争吵声像蹦跶的小弹珠,时不时蹦过来几句。宁亚竖起耳朵,刚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再往前走,争吵声越来越大,再推开一道门之后,喧哗即止,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很多人,且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动作。

    宁亚被推倒一个笼子里——左右两边都是木栏,身后响起关门和落锁的声音。他的双手获得自由,试探着碰了碰眼睛上的布条,见没人喝止,便取了下来。

    眼前是一个法庭。

    自己站在木栅栏圈起的被告席里,前方站着一个体态臃肿的黑卷发老头,他的眼睛微微凸起,灰蓝色的眼珠浅淡得近乎透明。为此,父王曾私底下亲昵地打趣他为蟾蜍,他还沾沾自喜,四处宣扬。彼时,他对自己的态度既像慈爱的长辈又像忠心的仆从,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怒目而视。

    左方是旁听席,约有三十来个位置,几乎坐满了,里面有一半的熟面孔,有的是王宫近侍,有的是贵族大臣,但无论是谁,脸上都是统一的漠然。

    右方镶金边的红色宝座应当是留给法官的。少了光明神会干涉国政,朗赞的法制建设非常完善,法官拥有崇高的地位,直接受命于国王。

    宁亚很好奇,谁会出现在那里。据他所知,朗赞的法官们都是国王一手挑选并培养的,是比“蟾蜍”更信任的人。

    “肃静。”

    法官宝座的右侧有一道仅容一人出入的小门,一个身穿宫廷礼仪官装束的男子走出来,环顾四周,确认所有人都闭上嘴巴后,微微躬身,将身后的人迎了出来。

    那是一个瘦得竹高得像杆的男人。

    从他一出现,宁亚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他,直到对方也看过来。

    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漆黑眼眸无悲无喜,充满了冷漠。他走到宝座前,站直身体,等旁听席所有人起立,与“蟾蜍”一起向他鞠躬致意,才满意地落座。

    “那是谁?一身狼狈地站在被告席里,接受我们的审判?”瘦高的男人嘲弄地看着宁亚。

    “蟾蜍”谦卑地弯腰:“尊敬的多弗法官大人,那是昏庸的杜鲁门·尤最宠爱的儿子,在国家危难关头叛逃去圣帕德斯的宁亚·尤。”

    宁亚抿紧了嘴唇,压抑住了满腹怒火。目前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在他离开朗赞的这段期间,他的堂哥,多弗·尤拉拢了一批贵族大臣,想要动摇父王的统治。

    威潘兹虽然远离小贝城,却驻扎着一支近万人的军队,多弗敢将他关押在威潘兹监狱里进行审判,是否意味着这支军队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时候,他有点后悔把侏儒甩掉了。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在没有暴露之前,兴许还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宁亚觉得眼前的情况已经糟糕得不可能更糟了。

    在他思考的时候,“蟾蜍”开始朗读他的罪状。

    除了多弗亲口说的那条叛逃罪之外,还有破坏王宫罪——五岁的时候,与小伙伴在墙上乱涂乱画,侵占财产罪——四岁的时候毫无廉耻地顺走其他人的水果,侮辱贵族罪——国王侮辱他为“蟾蜍”的时候,宁亚在旁鼓掌大笑。宁亚反驳道:“但我那时候并不在王宫。”

    “蟾蜍”狡辩:“您不在现场,却在事后笑了。”

    宁亚讥讽道:“我笑的时候您一定也不在现场,是事后知道的了。”

    “蟾蜍”对着多弗说:“这一切都有确切的证据,是无从辩驳的。恳请您,伟大的多弗大人,放弃与罪恶之人的血源之亲,以公正公平的态度审理此案。”

    多弗说:“我不能为他求情吗?他是我的堂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尽管我父亲死后,伯父与我疏远了很多,亲近的堂兄弟们也视我如蛇蝎,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对他们深厚的感情。”

    “蟾蜍”说:“您是公正的法官,不能意气用事。”

    宁亚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地演戏。

    几经“蟾蜍”的劝说,多弗终于“放弃”了徇私的念头,做出判决:“我宣布判处宁亚·尤死刑,即刻执行!”

    静默的旁听席一下子沸腾起来。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们看穿了多弗与“蟾蜍”低劣的演技,并不相信宁亚会被无罪释放,却没想到多弗会直接判处他死刑,并立即执行。

    多弗将他们种种的惊恐和疑虑收入眼底,面色更冷,说话的口吻却很温和,带着与脸色截然不同的惋惜:“比接受死亡更痛苦的是,等待死亡。我不能挽救你的性命,却能在你生命的最后让你少受一些折磨。”

    宁亚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抓着木栅栏,目光沉静地从缝隙中望出去:“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多弗看着他,嘴角慢慢地上扬,然后下了宝座,走过来,到他面前,慢慢地弯下腰,低声道:“每天看到你们一家人活得那么幸福,却与我无关,让我感到很难受。你的母亲原本说要收养我的,却因为你哥哥的王位继承权而不了了之,太令人失望了。”

    宁亚道:“不是因为王位继承权。”

    多弗冷冷地瞪着他。

    “因为她不能接受一个弑父的凶手。”

    多弗的脸上褪去血色:“你们怀疑我?”

    宁亚看着他,眼睛里有怜悯,也有厌恶:“不是怀疑。”

    多弗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诡异地笑了笑:“所以,伯母不是为了保住保罗的王位才拒绝收养我?”

    宁亚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你杀死叔父,只是为了获得继承王位的资格?”

    多弗声音压得越发低:“伯母生的孩子不多,一个一个地死,总有一天会死完的。到时候,我是领养的,她一定对我很有感情,我就会被你其他的堂兄弟更有优势,不是吗?而且,她不必担心她的地位,我会娶她,让她继续担任朗赞的王后。看一切都会很美好的。”顿了顿,盯着宁亚的脸,笑了笑,“所以,你先去死吧。”

    ……

    宁亚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多弗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多少的冷酷和疯狂!

    威潘兹监狱之所以在朗赞拥有极大的名声,出了它固若金汤的防御之外,还因为很多国内声名狼藉的罪犯在这里被处决。

    宁亚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

    他被另一条通道送到法场。

    法场上有绞刑架,有焚烧柱,有断头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死刑器具。

    看到这些,宁亚心脏猛然收缩,进监狱以来一直压抑的恐惧终于克制不住,像寒冷的冰水,刺激着肌肤,让他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在这样极度的惊惧之下,他还能感受到咒文正蔓延到了全身,甚至到了脸上。

    天色昏暗。

    刑场点起了火盆。

    宁亚被推搡着架到了绞刑架上。

    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的咒文清楚地呈现在站在刑场边围观的贵族大臣们的眼中。

    “那是什么?”

    谁率先发出了惊呼,吸引了众人注意。

    宁亚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狰狞可怖,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激过这个诅咒。就让他们恐惧吧!就让他们以为自己是魔鬼的化身!就让他们在自己的死后也不得安宁!

    他看着其他人排斥的、恐惧的面容,内心生出无限的仇恨。

    这种仇恨甚至压住咒文产生的痛苦,让他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脑袋被套上了布袋,一根绳子勒住了自己的咽喉……

    第18章 朗赞危机(八)

    宁亚的眼前一片黑暗,而围观者的眼前也是一片黑暗。他们看着一阵阵的黑气从宁亚的身后散出来,像雾一样浓郁,又像烟一样飘忽,在刑场中间弥漫开来。

    “蟾蜍”神色不定:“大人,情况有点诡异,您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多弗脸色阴沉:“不,我一定要看到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只有他死了,这些人才会彻底跳上我的船。”他冷冷地看着围观的人群,这些人是他和“蟾蜍”用各种方便骗到威潘兹来的,一旦脱离控制,就会重新倒向国王。他决不能给他们这种机会,只有让他们的手沾染上小王子的鲜血,才能彻底绑定。

    原本想借护送之名离开刑场的“蟾蜍”干笑一声,眼睛狠狠地盯着磨磨蹭蹭的刽子手,示意他动作利落些。

    然而刽子手不是不想动作利落,而是他的手好像突然进入了五六十年后的僵硬状态,用尽全力也只能微微抬起,根本够不到撤去底板的绳子。他的五指张开收拢,来回了几次也无法让筋骨活络起来。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他能感觉到两道犀利的目光正凌迟自己的面容,那属于多弗·尤,一个冷酷到残忍的男人,再拖延下去,下个站上去的就是自己了。

    他与自己的身体作斗争时,多弗的耐心告罄。他跳下二楼的观望台,大步跳上绞刑架,一把将傻站在一边的刽子手推下去,手握着绳子,狰狞地低语道:“替我向死神问好!亲爱的堂弟。”抓着绳子的五指用力一拉!绳,纹丝不动。

    多弗一怔,转头看向突然间变得比铁杆更坚固冷硬的绳子。绳子依然是一样的绳子,而自己的手背却浮起了密密麻麻的咒文,与宁亚脸上的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多弗扯下宁亚脸上的头套,却发现人已昏了过去,那诡异的咒文布满了他的全身,从脸到脖子到手,几乎像是第二层肌肤。手背的咒文传来细微的灼热感,起先轻如蚊叮,渐渐地,微火转成中火,到大火……

    “这到底是什么!”痛到面容扭曲的多弗掐着宁亚的脖子,面色憋得通红。

    宁亚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无神地看着他,又好似透过他看着别处。

    “说话!”多弗拇指的一半陷入了他的喉咙。

    宁亚眼珠子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嘴唇动了动,缓缓道:“你要什么?”

    手背的疼痛已经蔓延到了手腕,并一路向上,多弗顾不上理会宁亚奇怪的脸色,怒道:“解释!快,解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帮我弄掉它,去掉它!”

    宁亚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木然地开合着嘴唇,吐出轻而坚定的字:“是啊,只要你放过朗赞,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还不够的话,你可以让我受尽折磨而死。”

    多弗眯起眼睛:“你现在和我谈条件吗?好吧,我不杀你了,只要你解除掉这个该死的诅咒,我就放过你!我也会放过朗赞,让你亲爱的父王继续待在国王的宝座上老死。”

    “啊!”

    围观人群中突然发出惨叫声。

    多弗回头看去,只见从宁亚身体里出来的黑气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刑场,尽管是薄薄的,却无处不在。

    被黑气淹没的人好似雪人一样,竟然从头皮开始融化了。看着一个个活生生地人一点点地消失在眼前,变成一滩滩的血水,多弗铁石之心也忍不住颤抖。掐着脖子的手松了松,宁亚的身体滑落在地,多弗低头看着手背的咒文,腮帮子紧了紧。他与宁亚的脸有六成相似,唯有腮帮子,大得独树一帜。

    他飞快地分析着形势。被融化的人很有规律,从左到右,从下到上,好似有灵魂一般,追着人群走。“蟾蜍”站在二楼,在逃亡的最前线,眼看着就要拉开铁门,离开刑场,突然就发生了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后面的人吓住了,又掉头往回跑,正好看到跟在最后面的人像一滩烂泥一样倒下。

    无路可走。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产生了同样的绝望。

    他们看向多弗,眼中充满了仇恨和怨怼。

    如果多弗和“蟾蜍”没有将他们诱骗到威潘兹,如果他没有将宁亚判处死刑,如果他没有逼迫他们来这里观看死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们的目光让多弗猛然回过神来。

    既然这一切都因宁亚而起,那么,也会因为宁亚而结束吧。想到这里,他也不管自己手臂上的咒文了,直接将人拎起来,抬手就要打巴掌,手还没落下去,就在半空中化作了灰。

    的的确确的化作了灰。

    多弗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风化了似的,一点点地变成灰,散在空中,风一吹,直接没了。

    “不,不,不!”

    他惊恐地站起来,想要捂住手臂,想要阻止伤口蔓延,却抓到了一团灰。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感受到自己的嘴巴一点点地下坠……

    万籁俱寂。

    黑气慢慢地凝聚成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形,踏着优雅的脚步来到宁亚的身边,低下头,静静地看了会儿不安的面容,挥手将落在他身上的灰拂走。

    威潘兹突然热闹起来。

    国王亲卫军大张旗鼓地开入城内,原本驻扎在威潘兹的军队没有领头人,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有,直接缴械投降。亲卫军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开进威潘兹监狱。

    监狱里静悄悄的。

    亲卫军们发现仆人们、士兵们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昏睡着。只有关在牢房里的犯人们在叫嚣。监狱太大,他们一边搜索多弗的下落,一边提审犯人。

    等他们搜到刑场的时候,宁亚已经醒过来了。

    他恍恍惚惚地坐了会儿,看着晒在身上的阳光,有点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等他好不容易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过来时候,又忍不住一阵后怕。这次能情形过来,那么下次呢?

    是否有一天,他会将梦境当做现实,将现实当做梦境,然后疯狂?

    门外突然冲进了一群人,穿着铠甲,威风凛凛,尖利的长矛一横,对准他的方向,亮得刺眼。

    宁亚慢吞吞地站起来。

    “殿下。”一个穿着银白色铠甲的中年男人激动地走出来,挂在腰际的长剑随着他的脚步摇晃得厉害,“没想到您回国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宁亚也有些激动。除去自己这些亲人和那些正直的大法官,父王最信任的三个人中必然有他,亲卫队队长,张伯伦·泰格。他正要上前,就看到张伯伦突然停下脚步,怔忡地看着宁亚脚边的一枚勋章和不远处的戒指。

    亲卫军有些喧哗。

    宁亚看到他们从地上捡起各种各样的饰品和短小的武器。

    “发生了什么事吗?”张伯伦皱了皱眉,很快走到了绞刑架上,按住宁亚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眼,眉头皱得更紧了,又问了一遍,“您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亚张了张嘴,一时哑然。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昨夜他被头套套住之后,就陷入了梦境,梦境中那个红发男子就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既炽热又凶狠。他想问他到底干什么,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张伯伦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你见过你的堂兄吗?”

    宁亚道:“多弗?”

    张伯伦沉下脸来:“是他将您带到这里来的?”想到这是什么地方,他满脸怒气,“他竟然想杀害你!他在哪里?我一定要将他带会小贝城,交给国王陛下处置!”

    “父王在小贝城吗?他没事吧?”宁亚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稍稍放下心事,可是说起多弗的下落,他全然不知。

    张伯伦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好先带他去休息,上次见到宁亚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可就是这么半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小王子已经憔悴如斯。他不忍猜测这些日子年方十六的小王子在外面遭遇了什么。

    第19章 朗赞危机(九)

    尽管找到了许多反叛贵族的随身物品,可是找不到人始终令张伯伦耿耿于怀,他下令扩大搜索范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于是,威潘兹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每夜都受噩梦的而困扰,宁亚精神不济,好不容易回到家乡,回到熟悉的人的身边,终于安下心来,在白天补眠。等他醒来的时候,正值傍晚。夕阳如火,在威潘兹监狱的上方熊熊燃烧。

    张伯伦亲自捧了晚餐进来,见他赤脚站在阳台上,不认同地皱眉道:“殿下,尽管此地不王宫。您也应该注意礼仪。”

    宁亚道:“太阳为什么会下山呢?”

    张伯伦愣了下,开始担忧离开朗赞的日子里,小王子是否遭遇了什么大打击,不然在家热情开朗积极向上的少年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怎么会变得……傻乎乎的呢?

    宁亚嘀咕道:“要是太阳永远不会下山就好了。”

    张伯伦道:“夜晚有夜晚的美丽。皎洁的月亮,明亮的星星,还有浩瀚的黑色天空,都是夜晚才有的独特风景啊。”

    宁亚失落道:“可是我看不到啊。”

    张伯伦愣了下道:“您有夜盲症?”

    宁亚道:“什么?”

    “您在晚上会看不清楚东西吗?我听说过这种病症。”

    “哦不。”宁亚发现自己说得太多,犹豫了下才说,“我最近睡得太早,所以错过了很多美丽的夜景。”

    张伯伦道:“威潘兹的夜景还不错。您若是有兴趣,今晚有美丽的夜景时,我过来邀请殿下。”

    “……不用了。”看到美丽的夜景,多么大的诱惑啊。可是宁亚知道当的夜晚降临时,他所能感受到的,不过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和无休无止的痛苦。

    张伯伦将晚膳推到他的面前:“你是为了东瑰漠的事情而烦恼吗?”

    宁亚一下子紧张起来:“东瑰漠怎么样了?”

    张伯伦摇头道:“侵吞并没有停止。”

    宁亚脸色刷白。

    张伯伦是国王的亲信,自然知道宁亚这次去圣帕德斯魔法学院肩负着怎么样的任务,可他没有问结果。从第一眼看到他孤身一人在绞刑架上茫然四顾时,张伯伦其实已经知道了结果。为了不让小王子太愧疚,他开始诉说这些日子以来,朗赞做出的努力和成效。

    先是蒂莫西大魔法师率领的魔法师团,虽然没有阻止东瑰漠南下的脚步,但是,在他们的掩护下,朗赞最北边的村庄小镇里的居民都有条不紊的转移了。

    而且蒂莫西的失败,请出了他的恩师——朗赞第一魔法师,霍普。

    张伯伦好似对他信心十足,乐观地表示事情很快就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宁亚知道他这句话多少有点安慰自己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附和了几句。

    天色越来越晚,张伯伦还想留下一会儿,被宁亚以困倦为名下了逐客令。

    张伯伦看着他的脸色有点担忧:“你已经睡了一下午,需要找个医生过来看看吗?”

    “我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张伯伦道:“明天我们晚点启程?”

    宁亚想到晚上即将来临的折磨,点头同意了。

    还是沙漠。

    宁亚麻木地看着披着猩红披风的红发男子一步步地走来。其实,有个问题他很久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每次红发男子都是从远处走来的,为什么不是一开始就站在他的面前。这样不是更节约时间吗?

    这个问题还来不及的问出口,就被红发男子一顿抢白。不过他今天说的话和以往不同:“你的记忆恢复了?”

    宁亚疑惑道:“记忆?”

    “还是,复苏的只是你的力量?”

    宁亚又重复:“力量?”

    红发男子看着他,又道:“又或者,实在帮助你?”

    宁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就是你违逆我的筹码吗?这样的有恃无恐!”红发男子自说自话得厉害,宁亚有心也插不上嘴,只好听他继续说,“我的耐心所剩无几,你最好快点做决定。下次,我不会让你轻易过关。”

    他的话音刚落,宁亚就从噩梦中醒过来了,然后就感到身体火辣辣的,好似有无数团的火焰在燃烧着自己,又好像十几条无形的鞭子对着自己狂甩。

    清醒不过几秒钟,他又陷入到半昏迷半煎熬的痛苦中去。

    这次咒文发作前所未有的厉害,让他抛开理智,不管不顾地惨叫起来。

    张伯伦来的时候,宁亚已经痛得滚到床底下去了。

    张伯伦急忙找来医生。可是宁亚动得厉害,四个人也按不住他,直到天凉快了,才慢慢的安静下来。医生看了看宁亚的症状,一头雾水,后来看到他身上的咒文,问张伯伦是否天生的。

    张伯伦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说:“我可以肯定不是天生的。”

    医生道:“您也许需要一名对诅咒有所了解的魔法师。”

    既然和诅咒有关,医生当然没什么用了,于是功成身退。张伯伦准备找一名魔法师来看看,可是这里是威潘兹的,想要找到一个对诅咒有所了解的魔法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正纠结,宁亚自己醒过来了。他的人虽然醒过来,但意识到好似还停留在噩梦中,对外界的呼唤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伯伦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真正唤醒他,忧虑之际,只好将人送上马车,赶往小贝城。

    作为首都,小贝城的资源燕自然不是威潘兹能相比的,在那里找到研究诅咒的魔法师的希望也更大。只是他对“失踪”的叛军首脑们耿耿于怀,临走前也不忘下通缉令。

    马车一路颠簸,宁亚躺在车厢里,竟然一直维持着白天呆呆傻傻,晚上浑浑噩噩的状态,唯一能察觉他还活着,没有变成行尸走肉的,就夜晚痛呼的时候。

    那真的是痛到打滚。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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